距离产生美,而美来自朦胧。

美的背后是丑,而朦胧的背后是真相。

对于寻求真相之人,永远不能沉溺于美好的假相,而是要勇于上前一步,彻底把真相看清楚。

此案的一切真相,或许真的就在昆仑山!

半月后,昆仑山下。

一路走来,凤九天前所未有的纠结、痛苦。

日日心神不安,夜夜辗转无眠。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种感觉不只属于旅人,更属于现在的凤九天。

眼前的一花一草,似乎越来越熟悉,可他心中的疑惑与惆怅,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舅父与父亲究竟熟亲?

育恩与生恩究竟熟大?

真相与亲情究竟熟重?

凤九天心中始终没有答案,天底下又有几人能知呢?

破庙,残月,孤星。

一人痴坐庭中,唯有酒剑相伴。

这样的画面很美,却美得凄清、绝望。

“舅父,若您真是凶手,我该怎么办……”

凤九天抬头望着远山,不由自主的轻轻呢喃。

“真相未明,迷案未破,不可自乱心神!”

远山自然不会说话,能说这样话的永远都是挚友。

茶仪卿眉头微蹙,但语气间仍显得十分从容。

三年里凤九天认识了很多人,更见识了太多鬼蜮人心。

若说天下还有人能相信,或许就只剩下茶仪卿了。

“茶兄,你怎么没去陪她?”

“她说明日要一同前往,故此早早休息了。”

“是啊,明日就要上山了,我真的怕……”

“怕是天下最无用的情感。”

“可若真的失去了舅父,我将一无所有!”

“不!你还有我!”

茶仪卿的眼眸澄澈,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凤九天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找到了一线支撑。

纵亲人尽去,只要挚友还在,天就永远不会塌!

“什么人!”

凤九天轻喝一声,人已跃出数丈。

茶仪卿也看到不远处的人影,一闪即过的人影。

这道人影飘忽不定,夜里看来如魉似魅。

若凤怀山真是凶手,这人影便绝不简单。

他们追着人影翻山越岭、穿林过溪,许久未歇。

“小九,我们快回去,这是在调虎离山!”

“纵然调虎离山,也要问个清楚!”

“咱们问不出什么的。”

“难道一夜白追了?”

“再不回去,或许就后悔莫及了!”

茶仪卿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凤九天反驳。

凤九天只得点了点头,转身随着他赶回古庙。

晨曦映照古庙,四下薄雾弥漫。

迷雾中遥遥走来两人,步履略显疲惫。

他们轻声议论着,脚下速度却丝毫不减。

持扇公子来到一间禅房前,轻轻叩响房门。

“莉儿,你还好吗,昨夜是否平安?”

随着叩门声,房内隐约传出一阵“窸窣”声。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茉莉缓步走出了房门。

“萧郎,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茶仪卿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却被她脚上的鞋子吸引了,鞋帮上有些泥土,好像还略微有些水迹。

“莉儿,你昨晚到哪去了?”

茶仪卿的声音满是关切,眼睛紧盯着茉莉。

茉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捋着鬓边秀发。

“萧郎,我一直在睡觉呀,门还是你帮我关的呢。”

“是吗?我可不喜欢有人对我说谎!”

“好吧,我昨晚是出去了。”

“你去哪了?是否看到了一道人影?”

“人影我没看到,只是发现你们不见了,独自找了很久。”

“那你刚才为何要骗我?”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以后不许孤身犯险,更不许骗我!”

面对为了自己不顾危险的姑娘,茶仪卿还能再说什么呢?

茶仪卿说罢,在庭中踱起步来。

他的头脑从来都很清晰,此刻却有些糊涂了。

凤怀山是否真是凶手、那道人影又是谁、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他不断的思索着,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无比紧张。

“不好!出大事了!”

“萧郎,怎么了?”

茉莉闻声出了房门,疑惑的看向茶仪卿。

“小九呢?刚回来就没看见他!”

“凤少侠不会一个人上山了吧……”

昆仑山,玉虚峰。

此峰巍峨灵秀,常隐于虚无缥缈之中。

峰上厚厚堆了一层积雪,显是昨夜又下了大雪。

凤九天自幼在此长大,这些年又屡屡梦回。

眼前的风雪、山峰、草庐,他无不熟悉至极。可这一切并没勾起他心中的亲切感,反而觉得无比陌生。

让他更陌生的,无疑是此间主人,曾日夜相伴的舅父。

或许他这次回昆仑山,便再难活着离开……

“当!当!当!”

凤九天立于雪中,叩响凤怀山的房门。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笑脸还是利剑。

既来之则安之,他本就没想过活着下山。

“凤九天!你这恶贼,还有胆子回来!”

他身后突然传来几个脚步声,以及愤怒的呵斥声。

凤九天很疑惑的转过身,一脸无辜的看向身后几人。

这些都是凤怀山的弟子和门童,也曾是凤九天的朋友。可他们的长剑尽数出鞘,显然已不把凤九天当做朋友了。

“万兄弟,许久未见,我以为你回隐峰山庄了。”

“你这奸贼,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一个英俊的少年目光犀利,手中宝剑更加犀利。

隐峰山庄藏有无数宝剑,少庄主的剑自然不会差。若他真想杀凤九天,或许并非痴人说梦。

“万兄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们恨我至斯?”

“少要装糊涂!你昨晚做的好事,现在就忘了吗?”

“昨晚我一直在追人,哪有时间做什么好事?”

“呸!你杀死对你恩重如山的舅父,却在此装无辜!”

“什……什么!舅父死了!”

“尸体还停在房中,自己去看!”

凤九天闻言打开房门,踉跄的冲了进去。

房间并不大,没有太多杂物。

窗边的一张木床上,赫然蒙着一块白布,白布下果真躺着个人,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凤九天跌跌撞撞到了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白布,他多希望那些人说的是假话,可惜眼睛却骗不了自己。

在掀开白布一角后,真的露出了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这世上他谁都可能认错,只有三张脸是他永远认不错的,对他来说,亦师亦父的凤怀山,无疑是其中之一。

凤九天眼前忽然一黑,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他想过此行的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想到这种。

谁料当年下山前那一面,竟成了两人的最后一面。

凤九天并没有哭,反而冷静得骇人。

大恩无谢,大爱无言,大悲无泣。

他只痴痴地看着尸首,看着他咽喉处的剑痕。

这一剑无疑又是诛天十三剑,但绝非其中第十四剑,此招凤九天不但会,而且是他最得意的一式。

他不知道如何唤回舅父,更不知如何洗刷冤屈。

为了不连累茶仪卿,凤九天才特意独自前来。

可现在他深深的后悔了,前所未有的后悔。若他在,自己怎会如此无力,如此无奈,如此无助?

“凤九天!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万玉龙点指凤九天,再次大声怒喝。

凤九天缓缓回头,眼中已经布满了无数血丝。

“万兄弟,我杀谁也不会杀舅父的!”

“我昨晚亲眼见到的,你还想抵赖吗?”

“你看清杀人的是我了吗?”

“不但看清了,还听到师父喊你名字!”

“一定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对舅父暗下毒手!”

他突然想起那个假廖楚笙,岂不是也会用诛天十三剑?

“易容?你的样子化成灰我都认识!”

“你若不信就给我两个时辰,我定能自证清白!”

“好!就给你两个时辰,若不能证明休怪我们无情!”

“好!到时你们不动手,我也定自裁谢罪!”

凤九天说得诚恳之至,众人只得暂时散去。

从来栽赃陷害易,自证清白难。

两个时辰莫说凤九天,就是茶仪卿也难找到线索。可他既然说了两个时辰,便连一刻都不能耽搁。

他目光仍停在凤怀山身上,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

幼时玩闹的画面、练功习剑的画面,纷纷涌入了他脑海。

他一直以为舅父对自己从无隐藏,永远知无不言。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瞒了自己很多,一些秘密至今未知,而且这些秘密大到连龙行云和李昪都欲言又止。

到底会是什么事,让三个泰山北斗都不能畅所欲言?

很多地方都会有禁地,昆仑山也有。

但禁地不在山洞、不在密室、更不在地下。

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凤怀山草庐旁。

那里不宏大,也不阴森,只是一间小小的仓房。

这间仓房就在众人眼前,可里面有什么没人清楚。

凤九天已顾不了许多,下意识闯进这间仓房。

房子多年没人收拾,早已落满了尘埃、结着蛛网。

室内除了一些杂物外,居然一无所有。

凤九天彻底愣住了,甚至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苦笑。

小时候曾多次想进来看看,都被舅父拦住了。而且平时和颜悦色的舅父,总会因此大发雷霆。

那时他对这间仓房充满想象,长大了才渐渐淡漠。

他以为里面肯定有值钱的宝物,或是什么惊天的秘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异想天开了。

凤九天回屋取了块抹布,擦拭起这些杂物来。

他知道无法自证清白,倒不如从容的接受。在死前提舅父打扫一下仓房,似乎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他一边擦拭着各种杂物,一边回忆着舅父的音容笑貌。

“舅父,我不该怀疑您,之前是我太傻了……”

凤九天轻声叹着,随手打开了房角的一个破木箱。

这个木箱里面放着几把生锈的剑,应该是出自凤怀山之手。

凤九天把这些剑都取了出来,未及擦拭,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木箱最下面竟放着一本小册子,已经微微泛黄。

他隐约记得舅父好像拿起过,并且常对着它长吁短叹。

凤九天好奇的打开册子,一个二十五年前的故事映入眼帘。

庐山,九叠屏。

凌霄派大殿圣洁无比,与自然相得益彰。

而殿内气氛却十分紧张,众人各个义愤填膺。

“掌门!请您下令诛杀奸贼谭安洺!”

所有弟子都高声请求着,其中凤怀山最是积极。

“山儿,为父想把掌门之位传给安洺,你便如此嫉恨他?”

说话的是掌门凤逸尘,他虽略显年迈,但仍貌若神人。

“父亲,孩儿并非嫉妒他,而是实话实说!”

“难道当初为父让他带走《诛天十三剑》,真的错了?”

“他说要借掌门秘籍打入鬼境,三月内必大功告成,可结果呢?”

凤怀山十分气愤的说着,眼角除了愤怒还有杀意。

“结果他三年音信全无,定是早已卖身投靠了!”

云松青的神情也很愤怒,出言为凤怀山帮起腔来。

“你们说的有理,或许真是为师看走眼了!”

凤逸尘脸色无比凝重,眼中尽是无奈与惋惜。

“师父,眼见方为实,不如您派我们去鬼境一探究竟!”

李昪和廖楚笙看向高高在上的师父,齐齐说道。

凤逸尘思索良久,这才十分郑重的开了口。

“正伦、楚笙所言有理,若他真是投身邪派,定斩不饶!”

众人闻言都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随后各自下去准备了。

整个过程中,唯有龙行云一言不发,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

凤逸尘不禁有些奇怪,特意把他留在了殿中。

“行云,你一向最有主见,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师父,您与家父曾有过节,故此弟子不便多言。”

“我与你父恨天的事已过去多年,你还不能原谅为师吗?”

“师父,您在我流浪时收留了我,我又岂敢再恨您?”

“那你就说说对此事的看法吧。”

“此事关乎掌门人选,我对其没有丝毫觊觎之心。”

“有也好,没有也罢,尽管下山一试身手吧。”

“不!弟子不想下山!”

“你不想下山?那你要做什么?”

“我只想留在山上,时时伺候在您身边。”

“这……这样也好,只是委屈你了。”

凤逸尘看向龙行云的目光愈发慈爱,仿佛已把他视若己出。

武当山,紫霄岩。

一对侠侣牵马缓行,甚是甜蜜。

“谈哥哥,你说凤前辈真能容下我和父亲吗?”

“你虽是冥尊之女,却诚心向善,他定会接纳你们。”

“万一他嫌弃我的出身……”

“不会的,师父一定会接纳我们的。”

“如若凌霄派容不下我们父女,我就与谈哥哥远走昆仑山。”

“我既能说动你和岳父归顺正道,就能说动师父接纳你们。”

“哈哈,这倒也是,你的剑厉害,嘴更厉害!”

“可是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动你啊!”

“你是说孩儿临渊,随我姓魏这件事吧?”

“可不是嘛,我一世英名颜面扫地啊!”

“哼!谁让你是上门女婿,孩子当然跟我姓了!”

两人有说有笑情意甚浓之际,突见数道寒芒从天而降。

数把长剑配合极佳,自然而然组成了一张剑网。

剑网恢恢疏而不漏,把两人进退之处尽数封死。

“紫英,这是凌霄派的剑阵,你千万小心!”

谭安洺说着拔出长剑,魏紫英也抽出了一条软鞭。

“谭安洺!你勾结邪派妖女,我们奉师命前来清理门户!”

凤怀山长剑点指谭安洺,目光之中杀意滔天,另外三位师兄弟也尽倒提长剑,愤恨之色溢于言表。

“凤师弟,紫英不是妖女,她已被我说服,改邪归正了!”

“鬼境冥尊之女若能改邪归正,太阳就能从西面出来!”

凤怀山朝三人一挥手,四把长剑再次齐齐刺出。

“紫英,你千万别动手,我……”

“谈哥哥,这些人不讲道理,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魏紫英说着长鞭一挥,宛如毒龙,空气似都随之碎裂。

她武功未必天下无敌,却也绝非常人能及。怎奈凤怀山人多势众,又个个武功奇高,魏紫英刹那落于下风。

谭安洺见状只得暂时撕破脸皮,出剑保护爱妻。

六人一阵混战,直杀得天地动荡,日月无光。

此战竟连着打了一天一夜,方在第二日黎明决出胜负。

魏紫英毕竟是个女子,此时早已精疲力尽。

凤怀山虽也疲惫不堪,仍拼尽最后力气刺穿了她的胸膛。

魏紫英胸膛被刺穿,鲜血喷溅,身子缓缓倒下。

“紫英!紫英!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谭安洺见爱妻性命垂危,不由分了心神,再强的高手心智也有极限,顾此难免失彼。

此刻谭安洺身上露出数处破绽,廖楚笙焉能放过?

他长剑倏然刺出,宛如游龙,直点谭安洺咽喉。就在谭安洺侧身躲避之际,云松青长剑却伺机刺入他的腹间。

长剑绝情刺入,谭安洺闷哼了一声,身子倒在地上。

“谈哥哥!我们生已再难相爱,死却要共赴黄泉!”

“紫英,我此生欠你太多,只能来世再还了……”

两人用尽全力向对方爬去,只为最后再牵一次对方的手。可惜他们受伤太重,鲜血染红大地,早已没了力气。

他们的手只差一寸,短短一寸,却是梦想与现实的距离。

他们最后一个愿望,最终都未能如愿以偿……

凤怀山见两人死了,长长松了口气。

几人的脸色虽都和缓下来,可却各怀心腹事。

“《诛天十三剑》乃武功绝学,他定会随身携带。”

云松青出言提醒凤怀山,随后抢先一步过来翻动尸身,师父虽未明言得秘籍者即为掌门,可谁不明弦外之音?

果真如云松青所料,秘籍真在谭安洺怀中。

他取出了一本极是古朴的书,还有一袋花籽。

这本秘籍早已泛黄,若一不小心,书页就会破碎。

李昪看看两人尸体,然后目光停在另几人身上。

“三位师兄,依你们看这两具尸首……”

凤怀山不屑的瞥了瞥,轻蔑的冷笑数声。

“这两个恶贼死有余辜,难道也配入土为安?”

“可……可他毕竟曾是我们的大师兄啊?”

“李师弟,善恶从不两立,何必妇人之仁?”

李昪闻言半晌默然不语,心中显是五味杂陈,良久之后他朝三人拱拱手,语气有些复杂。

“三位师兄,我看不透江湖之事,从此别过了。”

“师弟,你难道不回凌霄派了?”

“师父可是极看重你,日后必会重用。”

“是啊,下任掌门之位或许是你的。”

三人多次出言挽留,李昪却只摇了摇头,决然向南而去。

他此去结识了南吴权臣徐温,从此走上仕途之路。

其他三人自然向东,回庐山九叠屏复命。

数日后,庐山。

此时正当盛夏,山上草长莺飞,花团锦簇。

可凌霄派大殿内外却尽是白色,白得死寂而肃杀。

不是雪的白、不是石的白,也不是花的白,而是孝服与灵幡之白,世间最让人悲伤的颜色。

凤怀山三人见状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正殿之中。

正殿**肃穆,一口上好的棺木停于殿中。

殿内只有两人,两个痛哭失声的人。

“师父,弟子无能,愧对您的养育之恩啊!”

“父亲,女儿无用,实在妄为人女……”

三人闻言全都彻底愣住了,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妹妹,父……父亲他……”

凤怀山目中含泪,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两人闻言缓缓回过头,愧疚的看向凤怀山。

“哥哥,我对不起父亲,我没照顾好他!”

凤怀山闻言身子晃了晃,险些昏倒在地。

云松青尽量压制悲伤,开口询问。

“凌筠,师父怎么死的?”

“你们走后父亲病了,数日水米未沾……”

“师父是病死的?难道没请陈抟前辈前来救治?”

龙行云强行止住泪水,轻轻摇了摇头,出言回答。

“不!师父只是偶感风寒,并非病逝。”

“那你快说呀,师父究竟怎么死的!”

“他昏沉之际,碰翻了灯盏,葬身火海……”

“你一直在他身边,为何不照顾好他!”

“当时……当时我出去取药,哪知就发生了意外。”

凤凌筠默默的点点头,一切都没有丝毫反常。

“凌筠,师父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他说对不起谈师兄,不该下追杀令!”

几人闻言都有些怔住了,凤凌筠忙取出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谭安洺写给师父凤逸尘的,一封看似荒唐的信。

信上所述,竟是一件千百年少有的奇事,堪称匪夷所思。

谭安洺趁冥尊闭关之际,成功打入了鬼境。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诛天十三剑》取得了魏紫英信任。后来两人真心相爱,魏紫英甚至甘愿为其改邪归正。而此时闭关的冥尊提前出关,却因旧伤复发而受制于谭安洺,随后谭安洺说服了冥尊,使其甘心投奔凌霄派。

谭安洺于信中再三言明,自己并未忘本,而且很快就要回山。

只可惜这封信未及交到凤逸尘手中,他们夫妻却已死于非命。

四人读完此信心情更是沉重,良久谁都沉默无言。

几日转瞬即过,众弟子为凤逸尘立了坟茔。

凤凌筠见景生情,伤心欲绝,于是辞别众人和云松青回了涟霞山。

剩下廖楚笙与凤怀山并立坟前,两人神色甚是悲痛。

“廖师弟,父亲已死,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要杀了龙行云,为师父报仇!”

“父亲死于意外,与龙师弟何干?”

“师兄,你是师父之子,难道连你也糊涂了?”

“我的确糊涂了,被你说糊涂了。”

“师父长年睡眠不佳,何时塌边有过灯盏?”

廖楚笙的语气斩钉截铁,让任何人都难以质疑。

但凤怀山却摇了摇头,神态极是失魂落魄。

“廖师弟,没有证据,不可妄动杀念!”

“这……师兄,难道你真认为龙行云是好人?”

“他虽是龙恨天之子,却绝非奸恶之人!”

“哈哈哈,师兄既然不信,那就好自为之吧!”

廖楚笙无奈的苦笑数声,转身拂袖而去。

他当夜竟不辞而别,接连几日都音空信渺。

五天之后,凌霄派大殿。

所有弟子不分辈分,全都聚集于此。

龙行云则立于高阶,俯视着殿中众人,而凤怀山站在他对面,两人面色都无比凝重。

良久,龙行云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师兄,师父临死前,曾有意让我接任掌门……”

“龙师弟,你若接任掌门,恐怕难以服众吧?”

凤怀山仗着自己儿子的身份,自然有恃无恐。

“凤师兄所言甚是,我绝不敢觊觎掌门之位。”

凤怀山以为龙行云会据理力争,不料他竟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把掌门信物交给我吧!”

“师兄指的是那把剑?”

“没错,父亲的云涯剑!”

龙行云笑了笑,朝身边低阶弟子出言吩咐。

“你们快去,把宝剑取来!”

一位弟子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大殿。

所有人都以为,凤怀山必定就是下任掌门了。

片刻后,那弟子却跑了回来,神色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

“龙……龙师兄,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

龙行云眉头微蹙,双目紧盯着这名弟子。

“云涯剑昨夜被人偷走了!”

“什么!云涯剑失窃了!”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有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

凤怀山紧盯着龙行云,语气间隐隐带着质问之意。

“龙师弟,父亲死后剑由你保管,为何这般大意?”

“这……”

龙行云被问得略一迟疑,转头看向那名弟子。

“你快说,宝剑是被何人盗走的!”

“我……我不知道……也不敢说……”

那弟子怯生生扫了凤怀山一眼,显是欲言又止。

凤怀山心头一惊,随即双目怒视着那名弟子。

“你的意思是我贪图掌门之位,盗取宝剑咯?”

“凤……凤师兄……你何必再演戏……”

“我演戏?你有何证据是我所为?”

“看守宝剑的张师兄死了,伤口是诛天十三剑留下的!”

众弟子都把目光看向凤怀山,宛如万把钢刀直刺内心

凤怀山愤怒的抓住那名弟子,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少要妖言惑众,小心你的脑袋!”

这时殿内响起一阵喧哗,众人都在指责凤怀山。

“凤师兄,你恶迹败露,就要杀人灭口?”

“师父喜欢龙师兄,你妒火中烧,想篡派夺权?”

“你人品如此不堪,难怪师父不爱亲子,却喜欢弟子。”

此类议论、诽谤之声大作,宛如浪涛般此起彼伏。

凤怀山自知无力反驳,双眼紧紧盯着龙行云。

龙行云道:“眼见为实,快把张师弟尸体抬上殿来。”

他话音刚落,数位弟子便把尸首抬了上来。

所有人都凑过去查看,之后怒骂与呵斥声更甚。

诛天十三剑众人虽不会用,却大多见掌门凤逸尘练过。

这具尸首的咽喉处,那道剑痕无疑正是诛天十三剑所留。

这世上唯一可能会这路剑法的,只有一人——凤怀山!

“不!凤师兄不会是这样的人!”

龙行云见群情激愤,连忙大声喊道。

众人却都不给他面子,依旧是不依不饶。

凤怀山无奈的笑了,笑容中满是痛苦与嘲讽。

“哈哈,我杀人夺剑?篡夺掌门之位?无稽之谈!”

龙行云用力的点点头,极是关切的开口询问。

“师兄,你到底会不会诛天十三剑?”

“我会!”

“师父何时传与你的?”

“并非师父所传,而是归途中偷习的。”

“什么!凤师兄,你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我的确偷习了剑法,却绝未杀人夺剑。”

“你夺也好,未夺也罢,掌门之位都是你的!”

龙行云眼含怒意,横扫众人,威严之意溢于言表。

“龙师兄,你纵威望再高,也不能如此庇护奸贼!”

“我今日纵血溅大殿,也要护师兄周全!”

龙行云脸色变得怒不可遏,拔剑就要与众人拼命,众弟子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出了随身兵刃,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刹那降至冰点,大战一触即发。

凤怀山怎忍父亲尸骨未寒,众人就因掌门之位而血战。

“龙师弟,你不可动手,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无力保护师父,却决不能再让师兄有闪失!”

“你不必管我,我从此离开就是。”

凤怀山说着朝四方拜了拜,随后从容的走出大殿。

他的从容写在脸上,悲伤与无奈却只能藏于心中。

当夜,月残星稀。

凤怀山在山下酒馆里独自喝着闷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往昔凌霄派种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记忆的闸门打开,他自然想起了廖楚笙。

“廖师弟现在何处?为何不辞而别?若他在一定信我!”

此刻还能相信自己,敢相信自己的,只有龙行云了。而且廖楚笙失踪前,岂不也提到了他吗?

凤怀山当即站起身,默默的潜回了凌霄派。

往日他仗着自己亲子身份耀武扬威,此时却只能畏缩如鼠。

一日之间,一事之因,处境竟会天差地别。

凤怀山越发理解谭安洺,心中满是愧疚与悔恨。

凌霄派,一处隐蔽的山穴。

穴内狭窄而阴森,平日绝无人迹。但此刻却隐隐传来阵阵怒骂与冷笑声。

“龙行云!你这卑鄙小人,休想让我为你效命!”

“我卑鄙?为报父仇,何错之有?”

“若真想报仇,为何不投身他派门下,公平决战!”

“哈哈,你们人多势众,如何公平?”

“呸!你以为师父也是不讲信义之人吗?”

“哦?你言外之意,是我不讲信义咯?”

“你烧死师父、残害同门、逼走师兄,丧尽天良!”

“你对我如此痛恨,我又何必再留你性命?”

“哈哈,我廖楚笙死于你手,实在天意弄人!”

凤怀山听到此处再也听不下去,倒提宝剑直入洞穴。

无论龙行云究竟是善是恶,都要与他当面对质。

刹那间,他已到了洞穴尽头。

廖楚笙被缚于木架之上,双手鲜血淋漓,地上的两节断指,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龙行云的宝剑,此刻已到了廖楚笙的咽喉。

“龙行云!你这蛇蝎之辈,休要猖狂!”

龙行云闻言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回过头。

廖楚笙也抬起了头,看向正气凛然的凤怀山。

“凤怀山,你已离开凌霄派,此事与你何干?”

“你杀我父亲、污我清白,与我无关?”

“这……这不过是他一面之词罢了!”

“一面之词?你当我不认识云涯剑吗!”

凤怀山怒火中烧,用手点指着龙行云手中宝剑。

龙行云脸上略一尴尬,随即轻蔑的冷笑起来。

“哈哈,既然你非要逼我,就莫怪龙某无情!”

龙行云手中宝剑陡然出鞘,泛起的光华宛如天星。

“这……这是诛天十三剑!你怎么可能……”

凤怀山神情无比惊诧,声音也有些颤抖。

龙行云点点头,嘴角那抹冷笑显得愈发得意。

“你以为我为何要在老东西身边呆这么多年?”

“难道你偷阅过《诛天十三剑》?”

“何止是偷阅,我早已心领神会!”

龙行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在凤怀山面前一晃。

“这是我记录下来的,与原谱全无二致!”

“你!你!你!奸贼纳命来!”

凤怀山刹那抽出长剑,刺出冷酷而绝情的一剑。

这一剑也是诛天十三剑,不折不扣的诛天十三剑。

兄弟相残本已讽刺,用掌门绝学相残,便愈发讽刺。

这一战究竟战况如何,凤怀山并没有记叙,只知道最后胜利者是他,龙行云终究还是败了。

但全派弟子无人相信凤怀山,往事也终归成了往事。

廖楚笙为报大仇,投了九幽鬼境,成了凶名赫赫的冥尊。

凤怀山则赌气找到云、李两人,传授了诛天十三剑。随后心结寒冰的他,从此远离江湖,隐于昆仑山。

为了纪念父亲和大师兄,他在玉虚峰种下了泣血梅。

每次他看到泣血梅时,总是悲伤中带着欣喜,似乎他们还在人世,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时光……

凤九天读完故事,眼中泛起泪光。

他终于知晓了当年的秘密,知晓了凌霄派凄凉与无奈的过往。

他除了悲哀,更多的是对龙行云的不耻与痛恨。

他也终于明白,千华山为何迷雾重重,自己为何屡遭冤屈。而且他也明白,为何舅父让他去凌霄派要剑谱,甚至他有理由相信,父亲也是惨死于龙行云的剑下!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已无暇容他细思了。

他在杂物中继续穿行,希望能再发现点什么,直到他把这间屋子都翻遍了、擦过了,仍无线索。

他又回到正室,回到那具熟悉的躯体旁。

“舅父,我一生言而有信,或许很快就要去陪您了!”

这一刻,天无言、地无言、雪无言、人亦无言。

茫茫宇宙间,似乎只剩下凄凉与死寂……

突然,脚步声惊破沉寂。

凤九天苦笑,只当来的是万玉龙等人,当他打屋门后,竟有些大喜过望。

“小九,你又如此莽撞。”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称呼。

这样真心对自己的,或许世上只剩下一个人。

“茶兄……”

凤九天亲切的叫着,声音哽咽,泪眼婆娑。

茶仪卿轻轻拍着他的肩,声音无比柔和。

“小九,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或许我也快死了……”

“什么?你此言何意?”

凤九天尽量平复语气,把方才的事情重复一遍。

“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茶仪卿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凤九天心头一暖,若他是位姑娘,恐怕此时定要投入茶仪卿怀中。

“凤九天,两个时辰到了!”

万玉龙怒气汹汹的踢开门,带人涌了进来。

凤九天正要拔剑,茶仪卿却拦住了他。

“诸位,不知可否听在下一言?”

“你是谁?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你们理亏!”

“我们理亏?你开什么玩笑!”

“凤前辈尸骨未寒,你们却如此不敬,还不理亏?”

茶仪卿说着指了指凤怀山尸身,神情间极是恭敬。

众人闻言虽都冷笑起来,神色却无不收敛。

“你是谁?到底想说什么?”

万玉龙盯着茶仪卿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茶仪卿目光丝毫不避,显得很是理直气壮。

“小九是被人冤枉的,而真凶正逍遥法外!”

“你也觉得凶手是易容行凶?”

“没错,除此没有更好的解释。”

“我不相信,昨晚我亲眼目睹的!”

“昨晚?小九一直在我身边,根本没有上山!”

“你们是一伙的,自然要为对方开脱!”

“那我想问,我们为何要杀凤前辈?”

“你……你们为何杀人,我们如何得知?”

万玉龙被问得无言以对,只能强行狡辩起来。

“总之一命偿一命,不找到凶手,他就必须死!”

万玉龙点指凤九天,咬牙切齿的说着。

“一命偿一命?你父亲的命,我找谁偿?”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来人正是茉莉。

万玉龙见到茉莉一愣,突然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事。

“原来是神医到此,有失远迎!多谢您当年救了我父亲。”

“你父亲欠我一命,可否抵过凤少侠的命?”

“这……一码归一码,岂可混为一谈?”

屋内人声嘈杂,屋外风雪漫天。

而在漫天风雪中,竟有数千人聚上山来。

有剑侠、有乞丐、有道士、有和尚,不一而足。

“凤大侠,你所言之事确为实情,我等特来道歉!”

凤九天闻言有些疑惑,趁几人不备闪出门去。

“我舅父所言何事,竟能惊动四大掌门?”

“你是何人?与凤大侠是何关系?”

四位掌门目光被凤九天吸引,几乎不约而同的问道。

凤九天并不想做介绍,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凤九天。”

众人闻言忽然一片喧哗,大多投来敬佩的目光。

“莫非是以一人之力剿灭九幽鬼境的凤九天?”

丐帮帮主乔建贤目光炯炯,似对凤九天钦佩已久。

凤九天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乔帮主,到底是何事惊动了四大门派?”

“凤少侠难道不知?”

“我若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那你应该见过泣血梅吧?”

凤九天听见“泣血梅”三字,脑中宛如响起炸雷,若非泣血梅自己焉能怀疑舅父,或许他也不会惨死。

“泣血梅是舅父独有,也只能在昆仑山存活。”

“我们曾经也这么想,故此误会了凤大侠。”

“你们也听说了泣血梅的事?”

“此事江湖中人知之不多,但我们却查清楚了。”

“那你的意思是,还有人会养泣血梅?”

“有伙歹人在昆仑余脉种植此花,以此诬陷凤大侠。”

“那伙歹人是谁?现在哪里?”

“他们早已取下花朵,并将花匠杀人灭口了!”

“可余脉至江南甚远,如何才能让其保持娇嫩?”

“当然是用特殊药物,具体配方不得而知!”

“多谢乔帮主告知,让我顿开茅塞!”

凤九天一向狂傲,此刻却恭敬的施了一礼,若对于有助自己之人还傲慢,岂非成了天大的混蛋?

“阿弥陀佛,凤施主可在草庐之内?”

少林寺方丈同光大师双手合十,显得慈祥而**。

凤九天就在他面前,所以他问的凤施主自然是凤怀山。

“不瞒大师,我舅父已于昨夜故去了!”

“什么!凤大侠因何而死?”

神龙派掌门李瀚阳眉头一蹙,诧异中带着悲伤,正一派天师慈妙真君口念道号,悲伤之色溢于言表。

凤九天正要答话,万玉龙却怒气冲冲大喝起来。

“诸位前辈,恩师正是惨死于凤九天之手!”

他的语气万分肯定,让人无可置疑,众人看凤九天的目光,瞬间从敬佩转为敌视。

“凤九天,我还当你是善类,不料如此狼心狗肺!”

李瀚阳与乔建贤怒目圆睁,似乎随时都要出手。

凤九天恭敬之色瞬敛,脸上仿佛凝了冰霜。

“万师弟,你冤枉我就罢了,真要置我于死地吗?”

“凤九天,你不但该死,还当食肉寝皮!”

万玉龙咬牙切齿说着,当场无数人齐声附和,此刻大多数人都不再把凤九天当成英雄和朋友,而是视之如同魔头,十恶不赦的魔头!

对待十恶不赦的魔头,正道中人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群起而攻之,不除之誓不罢休!

“诸位,此事尚未查明,不可冒然动手!”

茶仪卿带着茉莉出了屋,朝数千弟子大声高呼。

李瀚阳见来人竟是茶仪卿,不由微微一愣。

“说话的莫非是大理寺卿萧大人?”

“李掌门好眼力,在下正是萧俨!”

“萧大人,你不在唐国办差,何故来此?”

“我此来既是为私,也是为公!”

“哦?莫非你是凤九天的朋友,来此调查泣血梅?”

“没错,李掌门果然一语中的!”

“那你自然要护着凤九天,说的话不值一听了!”

“凡事虽要讲情,却更要讲理吧?”

茶仪卿一字一顿的说着,目光紧盯着四位掌门。

他此言虽然有理,乔建贤却颇不以为然。

“萧大人,那依你看凤大侠是怎么死的?”

“多半是凶手易容杀人,意图栽脏嫁祸!”

“易容?莫非你当我们不知韩王之事吗?”

茶仪卿闻言脸色变了变,竟被问得有些难以应答。

凤九天发出一声冷哼,正眼都不看乔建贤一眼。

“乔帮主,茶兄为何要假扮韩王?”

“是……是为了除掉奸贼。”

“没错,他不顾自身,为天下除贼!”

“那又如何?那也不能否认其手段卑鄙!”

“舍身除贼卑鄙?那乔帮主有何不卑鄙的建树呢?”

乔建贤被问得脸发红,同时发红的还有他的双眼,双眼发红的他,只会做一件事——杀人!

不是自己杀了别人,就是让别人杀了自己!

掌如疾风,势如雷霆,世罕匹敌。

若非绝顶高手,怎配作第一大帮之主?

凤九天却似乎全未看到,没有一丝动作。

乔建贤不由停掌,生怕他会使用阴招。

“凤九天!你为何不拔剑?”

“我习剑不为杀人!”

“不为杀人?那习之何用?”

“不为杀人,而为卫道!”

“卫道?”

“只有邪魔外道,才该杀无赦!”

“我没空和你贫,受死吧!”

乔建贤说着口中一声暴喝,就要再出掌。

凤九天微微颔首,流云剑却没入自己肩头。

“你要做甚,疯了不成?”

“不!我没疯!”

“疯子才会自己伤自己!”

“我刺此剑,只为了一件事。”

“何事?少卖关子!”

“我纵屠尽你帮,也是为你所迫,也绝非背叛正道!”

乔建贤正欲冷笑,可见凤九天杀意冲天,何人敢笑?

凤九天看着另外三位掌门,恭敬的深施一礼。

“三位,你们今日也定要与我为敌吗?”

三人相视对望,半晌才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凤九天见势非但不慌,反而发出了爽朗的大笑。

“好!尔等虽不辨善恶,却不惧生死,佩服之至!”

随着他的笑声,他毫不犹豫的又刺了自己三剑。

鲜红的白袍、鲜红的利刃、鲜红的双眼。

山峰吹乱青丝,鲜血染红白雪,格外触目惊心!

“小九,千万别莽撞行事!”

茶仪卿连忙开口,尽显焦急之色。

凤九天笑了笑,轻蔑而霸气的开了口。

“他们心智既昏,我就用鲜血将其唤醒!”

他口中说着,宝剑出鞘,势如流虹。

剑饮鲜血,自孕有灵,护主杀敌,生死相随。流云剑此刻嗡嗡作响,仿佛真的有了生命。

大雪忽至,随风飘洒,杀气直冲九霄。

他剑尖大绽光华,剑刃比冰更冷,所过之处生死尽断。

敌人近千,高手如云,又怎抵凤九天一剑?

茶仪卿毫不犹豫的从怀里取出一粒丹药放入口中。

纵损十年阳寿,换挚友平安,又有何惧!

他怎忍心让小九一人血战,自己却袖手旁观?

凤九天见两人出手,本想阻拦,但还是忍住了。

若出言阻拦岂非嫌弃?岂非让茶仪卿生不如死?

凤九天知道,现在除了向死求生,别无退路。人处险地,往往会爆发潜能,连自己都震惊的潜能。

三人身影飘忽,绝招尽施,横扫千人亦似等闲。

此战之惨烈在江湖罕见,惨绝人寰,无言可喻。

原本清净雄伟的昆仑虚,此时已变成人间地狱!

大战持续多久,死伤多少,无人知晓。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之惨,生平仅见。

若非四大掌门皆非死即伤,只怕仍要持续下去。

各大门派死伤无数,但谁也不敢怨恨凤九天。

恨是人的本能,但却只会恨自己所能企及之人,对于不能企及之人,他们也只能选择仰望。

不过这种仰望中尽是阴影,永远,永远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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