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请。”

见他脚步犹豫,小夏子回过头来,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殷墨沉默不语,跟着他往殿内走去。

等他再次抬头时,已是另一番场景。

大殿的中央,放置着一盆炉火,面前的紫檀团龙纹榻上,隔着澄黄纱帐,依稀能够模糊地看见,里头有一个人,正侧身往里躺着。

他一撩袍角,恭敬地跪下。

“臣弟参见皇上,皇上康泰吉祥。”

殿内无声。

那龙榻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沉睡过去。

“臣……参见皇上!”

这一次,他将声音拔高不少,殿内静悄悄的。

半晌后,榻上的人,才终于动了动,小夏子见得,连忙悄声猫儿出去,唤人进来伺候。

宫婢鱼贯而入,全都低着头。

“四弟……你来了?”

榻上的人才坐起来,睡眼迷蒙地朝下看看,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浑身绵绵软软,精力不济。

在那左臂上,还包扎着丝布,渗出隐隐的血迹。

宫婢呈上药盏。

“皇上,您该换药了。”

经小夏子提醒,殷帝沉默地点点头,随即招呼着地上的人。

“四弟,还跪着做什么?快坐罢!”

听得这话,南安王又叩头下去。

“是,臣谢过皇上!”

“这番刺杀,对方来势汹汹,又是个一顶一的高手,潜入大内深宫,竟如无人之境,如今一想起来,便叫朕胆寒!”

南安王不知该怎样接话,只是敷衍两句。

他朝左右看看。

“夏公公说,宗亲侍疾,怎不见邶安王和世子?”

殷帝的双眼一沉,有气无力道:

“世子新丧在身,四王府千头万绪,朕体谅他,不便去招惹更多烦忧,至于三弟,朕已经命他,带人彻查殷城!”

那晶亮的眸光一闪,朝面前人的脸上掠过。

南安王只一昧低着头。

“皇上,药已经更换好,今夜一更时,微臣再来换药。”

“太医辛苦,跪安吧。”

“是,微臣告退。”

小夏子见状,亦打着拂尘,亲自送太医出殿去。

殿内寂静。

烛光微熄,昏暗沉闷的屋内,炭火的红光莹莹灭灭。殷墨将手藏在袖中,忖度半晌后,最终仍旧开口道:

“皇上,臣的奏折,不知您可批阅?”

“奏折?”

殷帝灰败的眸光一闪,嘴角隐隐挂着笑。

“依照四弟的意思,是想回巴郡后,从此颐养天年?可那地方苦寒,哪里急得上大殷,物阜民丰,繁华盛世。”

“况且,你若在殷中,还能为朝廷效力,朕登基没几年,总需要你们。”

“皇上……”

榻上人却摆摆手,制止住他的话。

“这件事,以后再说罢!”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抓到凶手,好让大家都安心,否则朝中人心惶惶。”

南安王遂不再说话。

“是,臣谨遵皇命。”

“这几日,你先住在宫中,陪朕说说话。”

听到这两句话,殷墨的目光倏然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的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臣不敢抗旨,但只怕,内人在府内不周全。”

“哦?原来四弟担心夫人。”

榻上的人舒朗一笑。

“那好办,朕即刻便吩咐,让人去王府一趟,将夫人接进来就是。”

“小夏子!”

南安王还来不及反驳,口谕便已发下。

事情到这样的地步,他也不便再多说,联想起章台殿外的那些侍卫,心里更是打鼓。

“皇上,邶安王求见。”

听得,殷墨立即起身:“既然皇上有事,臣告退。”

“无碍!都是自家兄弟。”

一边说着,一边朝小太监点点头。

片刻功夫,便听见外殿“笃笃”的脚步声,铿锵有力,又有人打起帘子,将人让进来。

来人一身轻袍,抹额玉带,当即抱剑作揖。

“臣参加皇上!”

见到殿中的人,他似乎惊异一下,眼神幽微地一闪而过,脸上却看不出半点表情。

“何事?”

榻上泠泠的声音传来。

“回皇上,凶手……已经抓到。”

“哦?!”

殷帝霍然瞪向了面前人,似愤恨,似发怒,又带着点点戏谑。

“是谁?”

犹疑一下后,殷夙依旧回答道:“那杀手是一名女子,名叫春儿,这是盘查南安王府时,一个叫‘瑟春’的婢女,亲口所供。”

此言一出,殷墨猛然瞪向他!

但转瞬间,他又恢复镇静,淡淡地看向殷夙。

“不可能。”

他起身跪在地上。

“皇上明鉴,这瑟春只是一介卑微的婢女,一直妒忌姝儿得宠,兴风作浪惯了,且不论臣忠心耿耿,就算真要计划刺杀,也断断不会用这等人。”

“这证词,实在太荒谬!”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愤愤的。

殷夙瞥过他一眼,依旧波澜不惊。

“臣……也觉得荒谬。”

“荒谬?”

榻上的人冷笑一声,眼神在二人之间扫过,脸色阴沉得可怕,手臂上的鲜血,因为这激怒,似乎在不断渗出。

“既然三弟与四弟都认为不可信,那便继续查下去。”

“但南安王有嫌隙,必须暂时禁锢!”

偌大的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

许久后,南安王才缓缓叩下头。

“臣,领命!”

“小夏子,带南安王去茜纱橱歇息,待案子查清之前,不得出章台殿一步,南安王府派重兵守护,一一细查。”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猛然加重语气。

“近亲家眷,一概带入宫,另加看管。”

“是!”

殷夙还想说什么,嘴唇嗫嚅几下,却没能说出来。他朝着榻上的人,再次抱剑作揖。

“臣领命!”

没过几日,宫外传来消息,说南安王欲行不轨,刺杀殷帝,有不臣之心。

彻查后,又接连带出几桩小案子。

五日后。

巴郡阎府呈上谕状,状告南安王为虎作伥,强抢民女,纳妓入府……总共十二桩罪名。

再过三日。

当地左司马蔡恒上奏折,告南安王私造武器,招兵买马,意图不轨。

又过两日。

朝中的官员,又有不少折子,竟都剑指南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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