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骧将按在冰棺上的手收回,拢入绣袍衣袖之中后正色道。
“汝南吴氏或许是想借大玄的地气和水运,将千年前的大妖陆吾复生。”
“复生陆吾?”
闻言,李镇冷笑一声。
“当年若不是悬空寺力保吴氏一脉,他们这一宗族早在人祖建立大玄国时就覆灭殆尽了,历代先圣人都对其颇为仁慈,朕更是允准他们一族可以考学进入庙堂为官,可他们呢。”
说到这里,李镇古波不惊的脸上也有了些许不可觉察的愠色,他按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
“克扣朝廷赈灾粮饷,门下族人勾结北荒英招族妖魔,坏我大玄神道律法,伤我大玄子民,其罪万死犹轻。”.BIQUGE.biz
李北骧拱手道。
“圣人暂且息怒,眼下玉衣卫的句芒和女英两位左右神君已经到达了庸都城,镇西王也时刻等待圣人调令。”
“嗯。”
李镇微微颔首,挥手道。
“关于庸都城布局的事情,等明日召集昭武将军和姜首辅再仔细商议,眼下先去诏狱看看那负责陇西道粮饷运输的司农官。”
言罢,李北骧就伸手引路道。
“圣人请随我来。”
李镇和李观棋跟在指挥使李北骧的身后,向着敛房尽头走去。
一扇红漆朱底镶有金铆钉的大门挡在了众人身前,鎏金的吞环兽首也是两只开化了灵智的妖兽。
它们见到来者是玉衣卫指挥使后,立马自动将大门向两边打开。
跨过大门,就来到了诏狱的内部,这里是一座俨然天成的巨大溶洞,各色钟乳石和矿石泛着幽幽的微光。
走在浮空的石廊之上,李观棋不禁侧目看了看脚下的深涧。
眼下烛龙已经离开大玄国,因此虽然涧水幽深,却再也没有了那大妖的身影。
李观棋双手负后,有些疑惑地询问道。
“真是鬼斧神工,我记得诏狱下有一只近乎四境的大妖看守,如今怎么不见了?”
显然,即便他身为与圣人极为亲近的学宫祭酒,也是不知道这些玉衣卫的秘辛。
而李北骧只是说那妖兽任期已满,早已让它离去了。
闻言,李观棋也只是点了点头,不曾追问。
走过长长的石廊,来到诏狱之中后,今日当值的玉衣卫立马上前拱手跪地。
“见过指挥使大人。”
这两个玉衣卫职位太低,自然是不认识圣人是何模样,也不知学宫的大先生李观棋是谁。
见状,李北骧刚要开口,李镇却是摆了摆手。
于是李北骧改口道。
“起来吧,昨日监天司的小星官曾押送了一个犯了律法的司农官来到诏狱,现在他被关押在何处?”
听到指挥使问话的两名玉衣卫,略微思索片刻后回答说。
“此人被关在玄字二号牢房内,我这就为大人带路。”
但李北骧却摆手示意道。
“不必,你二人仔细当差便是,我亲自去审问那囚犯。”
随后,那两名玉衣卫俯身拱手道。
“是,指挥使大人慢行。”
………………
李北骧和李镇以及李观棋来到了进入诏狱牢房的升降梯前。
那当差的玉衣卫拉动机关锁链,随着阵阵齿轮搅动的声响,搭载着三人的悬梯就缓缓向下落去。
玉衣卫的诏狱共四层,分为天地玄黄,而吴言之就被关在第二层的玄字天牢之中。
下降的过程中,诏狱中那些左道妖人和被囚妖魔的哀嚎声不绝于耳,撕心裂肺,叫人听的心神不宁。
但李镇却是依旧神色如常,他敛目沉思,等悬梯停在了二层后才睁开双目。
这一层关押的妖魔大多都是有了些道行,并且杀害了大玄百姓,故而被收押至此。
但与锦衣卫的诏狱不同,玉衣卫中的诏狱绝不有放人一说,被关进诏狱中就只有受刑和等死,所以每年秋后,玉衣卫的诏狱就会空上许多。
李镇三人走到玄字二号牢房前,只见精铁打造的牢门上还贴有封印的符箓,寻常的知境修行者都不能打开。
牢房里面的人披头散发,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双手也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耳朵。
李镇站在牢房门前,见到吴言之这副模样也不禁拧起了眉头,他侧目看向一旁的李北骧道。
“你手下的人对他用刑了?”
闻言,李北骧却是摆了摆手,解释道。
“不曾,就是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曾碰过,此人生性怕死,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且又听着这些妖魔哭喊了整整一夜,在这诏狱里待一晚上,一般修行者都受不了,何况是他,现在没有心智丧失的发疯就算好的了。”
“早知道就不该将他关押在你们玉衣卫里。”
李镇摇了摇头。
“现在他这个样子,还能问的出来什么?”
这边的主臣二人正说着话,那蜷缩在角落里的吴言之却突然窜了过来。
他脸上一片脏污,双眼里布满了瘆人的血丝,头发蓬乱,更是用指甲给自己抓出了道道血痕。
“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有很多钱,我……我还有很多粮。”
“我是庸都城的吴家族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你们不能!”
吴言之早没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司农官模样,他双手攥着牢门,癫狂的摇晃着,但很快就又被符箓灼烧的缩回了双手。
“唉,且先关着他吧。”
李镇挥了挥手,转身回道。
“过两日对他用上搜魂之法,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线索。”
“搜魂之法。”
李观棋听到这个词,不免叹了口气。
搜魂的法门极其可怕,一般受了这法的人,灵台也会被灵气绞烂,不死也成了一个痴人。
李北骧侧目看向李观棋,开口问道。
“大先生为何叹气?”
见指挥使询问起自己,李观棋只是颔首道。
“搜魂之法太过阴毒,对付妖魔尚可,若是用在人的身上,未免有些伤了天和,不过我虽是一介儒生,却并不迂腐,汝南吴氏狼子野心,玉京城妖袭更是害死了无数无辜百姓,因此对他们用搜魂之法并无不可。”
听到李观棋这一番话,李北骧不禁抚掌感慨道。
“若是那些寻常儒修和佛门修行者也有着大先生这样的感悟那便好了。”
但李观棋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应承下了搜魂之事后,见李镇还不曾离去,李北骧便问道。
“圣人,需要我派人送您回宫吗?”
“不必。”
李镇摇头说道。
“无需劳人护送,有观棋先生随行在我左右,还需要什么护卫。”
闻言,李北骧有些尴尬地笑道。
“说的也是,观棋先生乃是四境儒修,阳门文圣,放眼整个大玄国也难有人出其右,我这般说确实有些孟浪了。”
李观棋拱手道。
“指挥使大人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个寻常的读书人罢了。”
走到两人身前的李镇回头道。
“行了,你们也不必在这里你吹我捧了,先不着急回宫,既然来了诏狱,就去那天字牢房看看,指挥使带路吧。”
见圣人想要去诏狱的天字牢房,李北骧也不敢怠慢,他领着二人来到悬梯处,拉动上面代表着天字牢房的铜铃。
上头当差的两个玉衣卫听见铜铃响动,本以为是三位大人要上来了,可近前一看才发现响动的铜铃上刻着天字。
那玉衣卫有些诧异道。
“指挥使大人要去天字牢房?”
另一个玉衣卫则是踢了身旁人一脚。
“你管这么多作甚?只管办事就行了。”
“也是,也是。”
言罢,两人就拉动机关锁链,随着锁链的缓缓下沉,那悬梯也由玄字进入地字。
到了地字牢房中,阴气就更加可怕了,之所以没有妖气,则是因为关押在这里的妖魔,他们身上的妖气都被符箓给紧紧锁住,而他们的琵琶骨也被刻有符箓的铁钩给穿住了,故而只能发出撕心的哀嚎声。
但悬梯从地字落入天字牢房后,周遭却又变得极其安静了起来。
天字牢房位于深涧之下,旁边就是流动的涧水,以前烛阴神君还在时,他就以烛龙的妖身,时时刻刻把手在此地。
但眼下烛阴神君离开了大玄,但天字牢房的守卫之职却也不曾空缺。
鳞甲摩擦深涧巨石的声响幽幽传来,一片幽暗之中反复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缓缓移动。
一双灯笼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红光,那水中巨兽对着李镇所在的方位,恭恭敬敬地伏首行礼。
李镇也轻轻点了点头,那妖兽见状也随之起身,继续围绕着深涧的天字牢房缓缓移动。
李镇看着妖兽巨大的身形正围绕着深涧四周缓缓移动,不禁感慨道。
“竟然是化境的腾蛇,没想到你玉衣卫中除了句芒女英这左右两位神君,还有这样的一副底牌。”
闻言,李北骧只是摆手道。
“玉衣卫能够位列于上京十二卫,又不参与战事,总要在别的地方有所准备,何况只是化境的腾蛇,不瞒圣人,这样的妖修,在我们玉衣卫中共有六个。”
“六个?”
李镇稍稍有些诧异。
“句芒,女英,腾蛇,这也不过才三个,没想到竟然还有另外三个,李北骧啊李北骧,你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但李北骧却是拱手道。
“圣人若是想见,择日我将它们都召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