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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这个严嵩,还真是长本事了,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夏言胡乱抓起桌案上的几份奏折,狠狠掷到了地上,“枉我还那么看重他!”
“夏大人…”彭岳一挑门帘,缓缓走了进来。
“彭大人…”夏言见彭岳走进来,不禁皱起了眉头,语气也有些不悦,“这是阁臣处理政务的地方,你怎么擅自进来了?”
“夏大人,我知dào
我来这里不合制度,但是我真的有些话想要对您说…”彭岳拱手向夏言行了个礼,“夏大人,我为上次的态度向您道歉,还望您能原谅晚辈的鲁莽与冒昧…”
“嗯…”夏言轻轻点了点头,听到彭岳这样说,心里也有些愧疚。本来他与彭岳已有数年的交情,虽然上次的事情真的让夏言很生气,可是和彭岳争吵完,这些日子以来夏言又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记得之前遇到政事问题,自己总是先和彭岳讨论,每次他也都能向自己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现在遇到问题,却没有像彭岳这样的人在一旁分忧解疑,实在是令夏言觉得不习惯。
“有什么话那就快些说吧…”夏言朝旁边的座位努努嘴,用眼神示意彭岳坐下去,“这里是阁臣处理政务的事情,你在此不便久留…”
“多谢夏大人…”彭岳见夏言这个态度,知dào
他有心缓和,眼里也带了些笑意。
“夏大人,皇上已经把献皇帝封为明睿宗,并将其请进了太庙…”彭岳顿了顿,目光也跟着小心谨慎起来,“夏大人是不是对此事不太同意,我刚才进来时见夏大人…”
“近来事务繁杂,我有些心烦,还望你切莫见怪…”夏言不慌不忙地打断了彭岳的话,“皇上已经定下的事情,我自然是老老实实地照办,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心思…”
“是啊,皇上已经定下的事情,咱们做臣子的自是不能多言…”彭岳见夏言小心,自己也打起了马虎眼,“不过严大人的态度可是够令我吃惊的,本来一开始严大人还是不甚同意的,可让皇上训斥了几句,态度就发生了那么大的转变,竟如此为皇上的心思紧锣密鼓,也难怪皇上能那么快就把这个法子给定下来…”
其实在彭岳知dào
严嵩第二天就上了《庆云颂》和《大礼告成颂》两道折子,极力支持朱厚熜的做法,便知dào
自己对严嵩说的那番话没有起到作用,也明白严嵩得宠也业已成势,阻碍不得了。但是彭岳又突然想到这未尝不是一个修复自己和夏言关系的机会,既然矛盾有所转化,那么利益也会有所转变,自己与夏言的矛盾虽因他事而起,但也许会因此事而终。
“是啊,严嵩那两封奏折写得是真不错,可真是令我…印象深刻啊…”夏言听到彭岳言及严嵩之事,心头不禁又起了一丝怒意,说话的时候鼻翼也微微有些抽搐。
夏言这种非常明显的情绪表达,彭岳自是看在眼里。而且夏言提到严嵩时,已不再说他的表字,而是直接唤他的姓名,彭岳便知dào
夏言心中对严嵩的怨气到底有多深了。
“不仅是您觉得那封奏折写得好,我也觉得那封奏折好…”彭岳故yì
顿了顿,语气也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最重yào
的是,皇上觉得那两道折子写得好,前一天还对严大人大加斥责呢,转过一天来,看到了那两封奏折,立马对严大人大加赞赏,又是赐钱又是赏物,可真是令人羡慕呢…”
“你这话说的是真的么?难道你心中真的很羡慕严嵩?”夏言说到此处,却是笑了笑,“要知dào
他严嵩虽然得到了皇上的赏赐赞誉,但是百官对他的意见和骂声也是不绝于耳啊,就这一摞,全是弹劾严嵩的折子…”夏言向后一倚,用手指敲了敲面前那摇摇欲坠的一堆公文。
“这些折子,皇上可是都看了?”彭岳问得有些急,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
“百官的态度皇上怎么会不清楚,但是皇上的心思…你我也都清楚…”夏言的手有些无奈地垂了下来,“除非我想要惹得皇上大怒,让这些上奏的官员倒霉,要不然这些折子…还是不要让皇上看见的好…”
“确实如此…”彭岳尴尬地笑笑,接着有些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
“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夏言的眼神带着几分神mì
,“严嵩现在这种境况,你真的很羡慕吗?”
“这…”彭岳不知dào
夏言为何要纠缠于这个问题,因此刚才自然微小的动作现在也显得有些慌乱,“严大人此次…有利有弊,我也不知dào
…到底该不该羡慕…”
“你不该羡慕…”夏言抬起手指指彭岳,“因为你比他要聪明,得失衡量,你比他也要划算…”
“夏大人…此话怎讲?”彭岳竭力想使自己的表情变得平静,可是却掩饰不住一开始的那股惊奇之色。
“皇上将…严嵩那两封奏折的内容印到报纸上,刊发成册,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吧?”夏言笑着看看彭岳,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且就在严嵩上奏的当晚,你就私下觐见了皇上,对严嵩的做法表示了同意,并向皇上提出了将严嵩所写的奏折刊印到报纸上的法子,我说的对吗?”
“啊…”彭岳微微皱眉,脸色也红了起来,因为夏言说的话都是对的,一下子把他私下的这些小动作都点了出来,“夏大人,我并非…我只是知dào
皇上“称宗袱庙”之事是势在必行,情知阻止不得,所以才…私下助了一把力…”彭岳说到此处,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去。
“你的这个做法…算计得很精准…”夏言指着彭岳笑了笑,“你不想留一个骂名,所以你不会率先上奏,而是等到严嵩上了折子,皇上明确表态,群臣对严嵩的骂声铺天盖地之时,选择私下觐见皇上,为皇上提出解决的建议和方法,你做得本就隐蔽,加上群臣的注意力都在严嵩身上,所以这样一来,你既讨好了皇上,又避免得罪了众大臣,你这招棋…走的很高明…”
“夏大人,我此番…也是迫不得已…”彭岳的回答有些吞吞吐吐,一下子被人揭穿心思,彭岳既尴尬又纳闷,他不知dào
自己这私下的举动怎么会被夏言探知,他为了不给人留下把柄,专门选择了亲自觐见而不是上奏折的方式,而且他专门挑选了一个最不容易被其他大臣发xiàn
的时间段,没想到即便是这样,还是那么快就被夏言知dào
了。
“什么叫迫不得已?”夏言眯着眼睛,一副诘问的表情,“难道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向皇上上奏吗?”
“夏大人说笑了…”被夏言这样一说,彭岳的表情却变得轻松起来,“只是我知dào
皇上心意已决,再劝阻也是没有用了,既然无法阻止,倒不如顺着皇上的心意,省得给皇上留一个忤逆迂腐的印象…”
“什么叫忤逆迂腐的印象?”夏言一副怒气冲冲地样子,“说到底,你还是想趁此机会讨得皇上的欢心,为自己的仕途打算得更长远一些罢了,私心如此,不必说得冠冕堂皇。”
“夏大人,我此番非是私心!”彭岳严肃地盯着夏言,“我这样做,是防止有人趁此一朝得势,祸乱朝政。”
“哦?不知子睿所言小人…指的是谁啊?”夏言皱着眉头,也有些弄不清彭岳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礼部尚书严嵩!”彭岳一字一顿地答道,而且这一番对话下来,彭岳明显感觉到夏言的语气缓和多了,连称呼也改成了往日的“子睿”,因此话也说得大胆起来。
“额…子睿你到底你什么意思?”夏言现在不仅仅是耐心,而且是好奇心被充分调动起来了。
“夏大人,我之前向您提过,严嵩小人,如若得势,必将祸乱朝廷,恐你我也将被他所害,我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严嵩趁此机会得到陛下太多的宠信,让他没有机会就此一步登天,为所欲为。”
彭岳知dào
严嵩会因此得势,既然无法阻止,不如自己也支持朱厚熜的想法,给他提出好的建议,这样也能让朱厚熜知dào
,在这件事上,不只有严嵩是他坚定的支持者。而且自己在觐见朱厚熜时,在言语中故yì
透露出严嵩一开始是反对此举,不过后来迫于形势压力,才改变的说法。这样一来,不必明说,朱厚熜心中也有计议,毕竟,一个坚定听话的支持者和一个媚上懦弱的小人是不一样的。
“但是子睿…这件事情上…我们做臣子的不应让步啊…”夏言的语气比刚才和缓了不少,“皇上此举…真的是有些过分了,如若将明睿宗请进太庙,遗羞祖宗,史书之上,恐怕也是累累骂名啊…”
“夏大人言重了…”彭岳轻松地笑笑,“这件事确实有违礼制,但是在后世不会掀起太大风浪,后人不会承认,史书也会略去,根本做不得数的…”
其实有些事情之所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一个很重yào
的原因就是当局者总爱把事情结果想得过于严重,就像自己上中学时,每次考出一个非常差的成绩,总是羞于见人,怕别人嘲笑自己,可是在别人心里,根本不会在乎自己考的是好是坏,甚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成绩,别人都不一定记得。就像现在,夏言等众大臣总以为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对后世会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但实jì
上,穿越时空,这件事就像落尽河中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一圈圈小波纹后,便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了。
“你为何会这样想?”夏言一脸狐疑,显然很不认同彭岳的说法,“总之…子睿,我对你很失望,我没有料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就如同…我没有料到严嵩会做出这样的事…”显然,夏言为自己看走眼了“两个人”而感到懊丧。
“夏大人,我和严嵩不一样…”彭岳正襟危坐,“他是为了讨好皇上,为了仕途顺利,但我并不是,我和他的目的不同,如果严嵩不率先表示赞同,如果不是皇上对此事的态度如此明确,我是绝不会上那封奏折的,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严嵩在此事上独享恩宠。”
“你们的目的是否一样,这点我无从得知…”夏言说着话,目光也跟着垂了下去,“这件事上,我确实也没有胆量向皇上上疏明确表示反对,但是为此事宣扬声援,我是万万不能做不出来,也万万不会认同的…”
“夏大人,我知dào
您心中对我还有芥蒂,还有怨言,之前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也不止一次向您表达过歉意,但是…”彭岳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表情也有些哀伤,“但是我与您多年的交情,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明白,不相信吗?”
“子睿…”夏言低下头,回避起彭岳的目光,“子睿,,今日我有些累了,而且你在不便在此处久留,还是…快些走吧…”
“夏大人…”彭岳提高了声音,还想再说些什么。
“你放心…你私下觐见陛下的事,我不会对人张扬,我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夏言抬起头看看彭岳,“子睿,以后做事还要更小心一些,宫中耳目众多,就算你以为自己做得再隐蔽,也难保不会被别人发xiàn。”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他又肯教我了…”彭岳抽了抽鼻子,一股暖意流过心头。记得之前他也是这样教我的,自己刚入朝时,以为凭借一张巧嘴能够如鱼得水,但后来才发xiàn
这朝廷的水要比自己想象得深得多,而身处其中,不是自己这个自负“看过不少史书”却毫无朝政经验的雏儿能够应付过来的。就是在夏言的教导下,自己对朝政之中的那些黑暗才慢慢熟悉,懂得如何防范,甚至慢慢运用,他就是自己的老师。
彭岳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不会因为夏言对自己不好就立马对夏言心生怨恨,不会因为夏言现在和自己闹矛盾,自己就会忘记当年夏言的恩情,而且,毕竟这个矛盾是因为自己有错在先。
“夏大人,你说的我记下了…”彭岳的语气有些哽咽,“您对我的教导,我始终没有忘过,与官场之上,有许多东西都不得不丢弃,但有两样东西一定要时刻带在身上,一个是理想,一个是良心,这一点子睿永不敢忘。我承认,我不太在乎礼制规则,但是在向皇上上疏这件事上,我扪心自问,没有丢掉过理想与良心,在子睿心中,一直怀有心系黎民,造福社稷的理想,一直带着无愧天地,无愧自己的良心,以前做每件事时是这样,现在向皇上上疏也是这样,子睿永不敢忘,子睿自问忘不了自己的理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说罢,彭岳向夏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嗯…”夏言此时也有些动容,“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夏大人,我还有一言…”
“说吧…”
“严嵩真的是大奸臣,如果不尽快除掉,将来一定会祸乱朝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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