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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这是怎么了?自从上朝回来后便愁眉苦脸的…”严世藩见自己的爹不高兴,便跛着一只脚走了过来。

却说严嵩此人长得高高瘦瘦,眉目疏疏,可是却生了严世藩这么个肥头大耳的儿子,不仅瘸了一条腿,而且还瞎了一只眼睛,走在大街上都有点影响“市容”。

“唉,还不是因为“称宗袱庙”的事情…”严嵩哀叹着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严世藩。

却说严世藩此时只是顺天府治中这样一个小官,而且并不是通过科举进入的仕途,而是通过恩荫谋得的官职,但是他素来聪慧,严嵩有时候遇到难以解决的事都会找他商量,加上严世藩是他的独子,因此严嵩对严世藩非常宠爱。

“爹,那封奏折你就不该这样写…”严世藩皱着眉头说道,“当今圣上少年时便聪慧无比,这封奏折要是给其他人看了还能敷衍过去,但是给皇上看了,只会让他更加生气,而且还会留给皇上一个…奸猾无能的印象…”

“那…那这封奏折该怎么写?”严嵩有些颓丧地将目光垂了下去。

“当然是同意皇上的要求,并对此做法大加赞扬褒奖。”严世藩坚定地说道。

“此举万万不可!”严嵩猛地把头抬了起来,语气又弱了下去,“不能这样做的…”

严嵩心里知dào

,这件事是万万不可的。虽然他平日也逢迎皇帝,对身居高位的夏言也阿谀奉承,但是他知dào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平日他只是为了在朝中生存。他有着自己的准则,有着自己的道德底线,虽然他许多事做得并不光彩,但遇到大事他也能直言不讳,不违大道。比如这件事,就万万不能同意,因为此事触碰到了他作为一个臣子的底线。

而且今天散朝后彭岳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虽然简短,但是非常有力,直接印到了严嵩的心里。他不敢面对群臣的辱骂与唾弃,也不敢就此得罪了当权的几位大臣,虽然自己现在的名声算不上太好,但至少不坏,还能够得到夏言等当权大臣的赏识。可是迈出了这一步,夏言那里会怎么看,群臣对自己的看法又会发生什么变化?严嵩不敢再往下想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严世藩笑笑,“爹,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藩儿,这件事你不懂…”严嵩叹了口气,“如果我在这件事情上…表示同意,并对皇上的做法大加称赞,那么…我会被朝中那些大臣的唾沫淹死,恐怕我以后也难以…在朝中立足了。”

“这件事上群臣现在都采取了沉默的方法,就连…连夏大人此时也以李时李大人是内阁首辅为由,对此事缄默不语,我又怎能…做这个出头鸟呢?”

“这个时候夏言倒是想起来李时是内阁首辅了…”严世藩笑着说道,颇含嘲讽意味。

“藩儿不可胡言乱语…”严嵩有些无奈地摆摆手,“总之,既然群臣都不开口,我也不能率先发言,藩儿,一般那个率先出头的人,都会死的很惨的,你还记不记得徐世贞率先建议南迁,而被贬多年的事情吗?”

“爹,要我说是你没有把这件事情看透…”严世藩好像站累了,一屁股坐在了严嵩旁边的椅子上,“爹,你说现在皇上要是即可下旨,直接追认“明睿宗”,并将其请进太庙,你说有人敢反对吗?”

“那当然…额…”严嵩的语气也变得犹豫起来,“应该也没有多少人反对吧…毕竟现在群臣都是沉默观望的态度,并且之前皇上因此罚了不少大臣,如果皇上强行实施,想来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爹,那你现在是不是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偏偏要询问群臣的意思,为什么偏偏要你写一封奏疏出来,难道你一个礼部尚书不同意,他这件事就没有办法办到了吗?”

“对啊,藩儿,你说的有道理啊…”严嵩此时也是皱着眉头,一脸惊奇的表情,“按说群臣现在谁也不敢明确反对,皇上在这种情况去做这件事,也未尝不可…”

“正是如此,所以…爹,你现在就要好好琢磨一下皇上真zhèng

的心思…”严世藩眯着眼睛,加上本来就胖,此时几乎成了一条缝。

“我猜皇上是想把这件事做得更保险一些,毕竟以强力推进这件事,朝中非议过多,恐怕以后也会有麻烦,出现反复。如果这时候群臣能够松口,那么以后皇上就不怕他们翻旧账…”严嵩慢慢分析着说道。

“这是一个原因…不过并不全面,其实皇上也知dào

群臣对此都持反对意见,他只不过是想让反对的意见弱一些,能有同意的最好,这样他才能够继xù

好好地实行他的措施…”严世藩在一旁分析起来。

“那我这奏疏…”严嵩在又在一旁哀叹起来,“还是得再等等,如果有人上疏赞同,我就即刻附议。”

“为何还要等上一等!”严世藩的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爹,你还是没有看透皇上的本意,皇上是想趁此机会挑选一两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大臣啊!”

“嗯?”严嵩眼前一亮,身子也跟着直了起来。

“爹,有些事情你比我要清楚…”严世藩把声音压低了些,“夏言夏大人如今专权跋扈之势日盛,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内阁之中,基本上什么事情都是夏大人一个人说了算,这种情况皇上会不清楚,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是皇上不管,不代表皇上不忌惮。而且夏大人私下里因修道之事对皇上出言顶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上心里头能高兴吗?皇上就不想找一两个符合自己心意,永远不会和自己对着干的大臣?”

“藩儿你说的有理,可是…可是夏大人仍是恩宠日盛啊…”严嵩在一旁皱着眉头说道,“而且我这两年全靠夏大人提携帮zhù

了…”

“这就是他夏言自己的本事了,虽然夏言和皇上因为修道等事情产生过矛盾,但是夏言也聪明,会做人,知dào

怎样讨好皇上来弥补,就凭他写的那一手好青词,皇上就舍不得他。夏言虽然反对皇上修道,可还是会用心去写皇上修道祭天用的青词,因为他知dào

这是他得宠的原因之一,所以他现在也只是反对皇上因修道耽误了政事,而不会反对皇上修道这件事,因为他明白他要是执意反对皇上修道,那么…他恐怕也离致仕不远了。而且夏大人政务能力确实很强,把皇上交给他处理的事情都能做得有模有样,所以我猜皇上对他也是又怨又爱吧…”严世藩这样说着,言语中也存着些不服气的意味。

“可是…可是如果我这样做了,群臣也会对我有怨言的…”严嵩低着头说道。

“爹,你哪里来这么多顾虑?”严世藩的话语中也带了些怨气,“如果你在此事上鼎力支持皇上,必能得到皇上青睐,到时候大权在握,哪个大臣敢不服气,顶多也就有几个不长眼地背后指指点点罢了,难道您还在乎这个吗?”

“可是夏大人那里…我知dào

夏大人对此事是不甚赞同的,如果我在此事上表示同意,会不会得罪了夏大人,毕竟现在夏大人…”

“他夏言可以沉默不语,爹您就不能率先表态?他夏言也太霸道了…”严世藩愤愤说道,“不过这件事您大可放心。前些日子彭岳彭大人因为他的亲事与夏大人产生了不小的矛盾,夏大人之所以将您提拔为礼部尚书,就是想借机拉拢您,所以他绝对不会再这件事上与您产生矛盾的,顶多心里不高兴罢了,您只需yào

修复一下,多往夏大人府里跑两趟,给他送点礼物就好了…”

“藩儿,你确定这样能行?”严嵩的语气还有一丝不确定,“这件事必须要慎重,走错一步,或是走对一步,可就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啊。”

“爹,您放心!”严世藩拍着胸脯说道,“难道您不记得张孚敬是如何获宠的吗?还不是因为大礼议之时,他孤身一人鼎力支持皇上。今日之事与大礼议又何其相似!只要您在这件事情上鼎力支持皇上,一定会深得陛下恩宠,想来日后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会次于他夏言!”

“还有一点…爹,您要懂得利用夏言夏大人,比如在这件事情上,您就可以拿夏言当挡箭牌,到时候您利用夏言的权威,想来朝中便没有人敢于对您指指点点,而且您要想进一步擢升,也必须依靠夏言…”

“藩儿啊,爹现在心里虽然认同你的想法,但是你不在爹的位置上,考lǜ

的东西自然也没有爹多,所以爹现在心里头有疑虑,你不会觉得…”

“爹,您就是考lǜ

得太多…”严世藩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想当初张孚敬一个芝麻大小的官职,就因为大礼议一事儿备受恩宠,您为何就不能放手一搏呢?您要明白,您最需yào

考lǜ

的是皇上的喜好,而不是夏言的心思,得到了皇上的认同,便能够得到一切!张孚敬因为大礼议这一件事,便获宠多年,后来败落,也是因为他不懂得揣摩皇上的心思,所提的建议措施与皇上多有忤逆,爹,您就相信我吧,在查人观事方面,藩儿就没有错过!”

“这件事…我还要考lǜ

一下…”严嵩回避着严世藩的目光,可能这时候他都有些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羞耻”,“我要是按你说的,上一封奏疏对皇上的做法表示鼎力支持,恐怕以后…就逃不掉“佞臣”这个名声了!”

“爹,您还考lǜ

什么!又要爱惜什么名声,难道一个好名声就真的那么重yào

吗?历史上哪个当权的大臣不受人非议,他夏言背后就没有人指指点点吗?”,严世藩边说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皇上让您尽快交奏折,您这样拖来拖去,怎么答复皇上,难不成您想再次触怒圣上?是名声重yào

,还是您自己的前途重yào?”

“你在这里急什么急!”严嵩瞪了严世藩一眼,语气也有些不悦,“我肯定会在明天上朝之前决定好的…”

“爹,您说皇上为什么偏偏非要您说出想法?”严世藩见严嵩犹豫,不由心生一计,“一来是因为您是礼部尚书,需yào

您的支持,但是您支不支持对皇上来说也没有太大的作用,皇上是想趁此机会试探您,看看您肯不肯做皇上的心腹呢!如果您在此事上能够会意,那么皇上必定会认为您聪明懂事,是个可塑之才。可是如果您还是不能理解皇上的这种心思,不仅会失去这次得到皇上宠信的机会,而且还会触怒皇上,恐怕您这辛苦得来的礼部尚书…也是保不住了…”严世藩此时故yì

将此事的严重性加强,以期坚定自己父亲的决心。

“哦…原来如此…哎呀…”严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今日皇上对我说…”严嵩说到这便闭口不言了。

“皇上和您说什么了?”严世藩见严嵩话说到一半,便焦急地问了起来。

“皇上说…说如果这件事做不好,就要我…致仕…”严嵩犹豫着小声说道。

“那您刚才怎么不和我说?”严世藩皱着眉头问道。

“我…我这不是…”严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色也跟着红了起来。

“爹,如此一来,您更要尽快上奏,同意皇上的举措了…”严世藩把身体向前倾了倾,“爹,您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啊,想您当初年纪轻轻便名列二甲前茅,您老老实实做官,当初还因江斌、钱宁祸乱朝政而主动致仕,可是结果呢,不惑之年还在南京翰林院任职,您不觉得憋屈吗?”

“我…不要再提这些事了…”严嵩坐在椅子上有些颓丧地摆摆手,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又回忆起了自己前半生的坎坷经lì

…当初科举中第后,自己也以为能够官运亨通,可是自己错了,正德年间混乱的政治坏境并没有给自己太多施展才能的机会,而自己不与小人为伍换来的最终结果也是始终得不到重用。他那时候才明白只会写写文章是不行的,踏踏实实做本职工作也是不行的,所以他学会了溜须拍马,学会了阿谀奉承,历经艰辛,才得到今日的一切,决不能就此失去!

“爹,您马上就要花甲之年了,难道您就不为自己打算一下…”严世藩自是看出了严嵩的情绪变化,便继xù

在一旁“煽风点火”。

严嵩听严世藩在一旁絮絮说着,心中也不禁翻腾起来:是的,自己这大半生,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累,自己再也不想折腾下去了。

“藩儿,不必说了,爹已有计议…”严嵩吸吸鼻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来,藩儿,随爹到书房,为爹准bèi

笔墨…”

“好,我这就随爹去书房…”严世藩在后面笑着说道。他此时已经看透了严嵩心中的想法,知dào

自己的劝说终于起作用了。

此时,在书房中,严嵩奋笔疾书,写下了《庆云颂》与《大礼告成颂》,以此支持朱厚熜的做法,三十年的文学功底全部化作了溜须拍马的遣词造句。他知dào

此言一出,必将舆论哗然。

“就这样吧,铺天盖地的谩骂,我已经准bèi

好了,我只想好好生活,不求建功立业,不求青史留名,只求飞黄腾达,只求余生富贵。”

附注:1.徐有贞:又名徐珵。土木堡之役后,英宗被俘,众臣皆有意南迁,但是朝堂之上徐珵率先提出,竟无人复议(坑队友)。结果被当时的兵部尚书于谦大加斥责,并遭到贬官唾弃。(当然,后来徐珵改名为徐有贞,经过“南宫之变”,帮zhù

“北狩”归来的明英宗复位,得到赏识,成为内阁首辅,并在之后设计害死于谦,成为一大冤案)

2.严嵩当初科举两次落榜,在第三次科举时一举中第,二甲第二名(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所以严嵩经过两次“复读”,成功取得了“全国高考第五名”的好成绩!笔者写到此处,有些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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