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露竭尽所能地让自己表xiàn得尽量淡定,不过一想到那个可怕的睽君,她就不寒而栗,想到明夷君要走的事情,她又感到无尽的忧伤。因此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借口要收拾酒肆,逃到厨房里去了。
第二天湛露开了店门,看见有常客已经在门口等待,她向着那客人笑道:
“老伯往常不是傍晚时候才来打酒?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那老伯见了她,表情有些惶恐不安,拉着她就进了店,把门关上了,才对她说道:
“阿露!在你这儿住着的那人,是你家的亲戚?如今可还在吗?”
湛露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
“他是我家的远亲呀,如今还在这里。老伯要找他吗?”
那老伯连连摇头:
“我倒是没事找他,只是昨天你家酒肆没开门,我就去了对面得意楼打酒。无意间听见得意楼的老板娘在和人商量,说你家那亲戚是妖邪,想要去求了县太爷,找法师来捉他。这事情虽然荒唐,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你叫你那亲戚避一避,好歹也少些是非。”
明夷君虽然不是人类,但湛露自然知道他是不怕法师的。她摇了摇头,道:
“对面那春娘这些日子里越发古怪了,总这么神神叨叨,我也不知她满脑子都在想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那表亲本来也不是什么妖邪,那春娘爱弄些什么鬼,随他去罢了,哪有工夫考虑这些闲事。”
那老伯连连摇手: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哪里有什么妖邪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找人捉了你那亲戚,硬说他是妖邪,难道还有法子分辩?你还是让他躲躲是正经。”
听那老伯这么一说,湛露也有些担心了。她谢过老伯,送了他一葫芦新酒。老伯接过酒,非常高兴地喝了一口,沉醉地眯上了眼睛:
“这整个县里,就数你小阿露酿的酒最好啦!对面得意楼那女人想害你,我可不依!”
湛露再次谢过了老伯,送他出了门,回传过身看见明夷君已经出来了。她有些忧虑,向他说道:
“郎君,刚才那老伯说过的话,你大概也听清楚了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好?”
明夷君禁不住笑起来:
“除你以外,你何时见过我为了凡人的事情烦忧了?”他们若是敢来惹我,我一口一个也吞吃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听他这么一说,湛露更加忧愁。一张好看的小脸都皱起来了。明夷君见状大笑:
“你还真相信我刚才说的?我虽然不是人类,却也没不通时务到这种程dù。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生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为难啊。你放心,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出什么事的。”
湛露听见明夷君这样说,才终于放下心来。明夷君想了一想,取出一张纸,写下几个字,折成了纸鹤,吹口气送了出去,对湛露说道:
“我去找人帮帮忙,也许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看到明夷君又在用纸鹤和人通信,湛露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明夷君准是想找睽君帮忙。湛露所想象的睽君那可怕的形象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如果明夷君真的找来了睽君,他会做什么?
毁miè整个县城吗?
湛露虽然完全没有见过睽君,却始终认为睽君是非常可怕的,大概比明夷君还要可怕许多吧。
明夷君并不知道湛露在想着这样的事情。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忍不住笑起来的。不过既然他不知道,那么湛露也就只好继续一直瞎猜了。
不过虽说如此,湛露其实并没有什么时间去瞎猜。这毕竟是湛露从海边回来之后酒肆第一天正式开门,因此许多老主顾都闻讯而至,不仅买了许多酒,还点了各种菜肴,让湛露忙得不可开交。
味觉的恢fù对于湛露来说,实在是一件大好事。每一次品尝新的食物,总会给她带来新的惊喜。终于能够品尝到食物味道这件事,也让她做菜的技术变得越来越好了。
酒肆的老主顾们自然可以发觉这种变化,他们都兴致极高,喝酒喝得满面通红,叫嚷着点了一道又一道菜肴。对于这些熟客们来说,比起对面装潢豪华的得意楼来,果然还是这小酒肆更合他们的心意。湛露在厨房里忙活,阿箸娘子也跑来跑去地忙着把一道道做好的菜端过去。
明夷君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在外面坐着,他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的。这些人实在太吵,会让他心烦。他回了自己房间,把门上了锁,躲起来睡觉去了。
湛露从晌午就开始忙,一直忙到傍晚都没有休息。好容易把在座客人们的菜都上齐了,她刚要好好休息一下,喘一口气,却见外面有两个差役并一个道士一起走进来。
官差可是得罪不起的,湛露见了这三人,连忙笑着迎上前去:
“三位想来点什么?我这里好酒好菜,应有尽有。”
却见为首的那差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什么好酒好菜的,今日我们到这里,不是来吃饭喝酒,是来出公差的。”
湛露听得心里一紧,脸上却仍是陪着笑:
“可是走了什么逃犯,官府出了榜文?差爷把榜文拿来,我一定给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官差眼睛一瞪:
“哪有什么榜文!今天我们弟兄来这儿,是因为有人说你这酒肆里有妖邪作乱,因此我们老爷着我们弟兄带着这位道爷来捉拿的。”
湛露皱起眉来,面上却仍带着笑容:
“差爷真会说笑话,我这里好好的一间酒肆,哪里来的妖邪?再说就是真有什么妖邪,我自会去寻道士捉妖,又和县太爷他老人家有什么相干了?”
那差役也觉得自己今天的差使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是很强横的,所以不会承认这一点,只是向着湛露吼道:
“少啰嗦,县太爷关心子民,替你除妖,你也要感恩戴德才是。好好让这位道爷看看你这酒肆,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什么怪东西。这位道爷神通广大,法力高超。若不是看着我们县太爷的面子,才不会来你这破地方。”
湛露见他发怒,只得点头称是,让开过道让他们进来。
酒肆里的客人们看见这些差役进来,生怕遇上麻烦,纷纷结了账要走。却都被那两个差役拦住,叫那道士一一地看过了,才放他们离去。
等到酒肆里的客人都走光了,那道士才慢悠悠地从褡裢里拿出个罗盘来,在酒肆里左看看、又看看,把四面墙都打量过,又往厨房里去。
阿箸娘子本来在厨房的,不过她机灵得很,听见有差役带着道士来捉妖,就从后门溜了。因此那道士看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
看完了酒肆,那道士又往后面走,先看了湛露与阿箸娘子住的屋子,又去推明夷君的屋门,却发觉推不动。
那道士一脸严sù:
“看了这许多地方都没有,妖邪一定就是在这间屋里了。”
差役听道士这么说,便转头问湛露:
“这屋里装着什么?还不快上前开门?”
湛露为难道:
“这屋子……如今是借给我家的亲戚住着。他大约是在里面睡觉,把门反锁了,在外面是打不开的。”
两个差役闻言,就用力敲起门来:
“开门!!快开门!!”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敲门,里面却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其中一个差役发了怒,一脚踹过去,那一扇小木门就这样一下子被踹开了。
房间内的景象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巨大的青色的兽卧在地上,足足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听到巨大声响被吵醒的它有些烦躁地抬起了头看向门口,露出了美丽的像人一样的面孔。
它刚刚被吵醒,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开了口,吐出不耐烦的语句:
“你们在此喧哗,惊扰本座睡眠,可是出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