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四更天,深夜寒气正重。

春俏叫醒陈仪,陈仪打着哈欠,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哆哆嗦嗦穿上衣衫。春俏见她冻的厉害,想找件斗篷给她披上。

陈仪觉得找东西麻烦,半夜三更容易把其他人惊醒。便拉住春俏,说:

“咱们快去快回,赶得及时,被褥热气都没散尽。”

春俏想想也对。

两人蹑手蹑脚不带灯笼,廊下挂着风灯,四周看的柔和清晰,靠墙边往库房摸去。今夜月光明亮,整个儿出云阁笼罩在月光中。路面也看的清清楚楚。

出云阁五六年没有主人住,丫头婆子懒惰散漫惯了,陈仪是个小姑娘,虽说被周三夫人敲打了一番,却没人听进心里,下人们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出云阁里寂静无声。只花草树木随风扑簌簌沙沙的响。夜里看出云阁,有别于白日的精致秀丽,多添了几分庄重肃穆。

两人轻轻松松直奔库房。

进了库房迅速找出做了标记的箱子。春俏抱着木箱放在门外,手脚麻利的把库房门锁好。陈仪在前,她抱着木箱在后,两人默不作声憋着劲往回跑。

刚要到正房,忽然前面人影一闪而过。陈仪眼疾手快,连忙停住脚步,转身拉住春俏,一边小声说话:

“别动,有人。”

春俏埋头苦跑,这一拉吓了一跳,差点丢了怀里木箱。陈仪赶紧用手托住木箱。她整个人比这木箱大不了多少,木箱下坠之势,硬生生砸在她双臂和心口,撞得胸口处伤口隐隐作痛。

陈仪一声不吭,示意春俏先把箱子放到地上。春俏点头,小心翼翼照做了,看着陈仪满脸担忧问:

“小姐可伤到了?”

“无妨,噤声!”

春俏忍下担心,顺着陈仪手指方向看去。正厅幽幽烛光中,可不正有人鬼鬼祟祟走近,远远望去,那人穿着绿色襦裙,身影偏瘦脚步轻盈,边走边警惕的看着四周。

陈仪拉春俏俯下身,轻声说:

“你别动,我去看看。”

春俏有些担心,却还是点点头。

陈仪仗着身量娇小,动作敏捷快速穿花过草,来到客厅前,缩手缩脚掩在屋前花丛阴影之中,探头望去。

只见女子跪在灵前,不声不响连磕好几个头。直起身就那么跪着,呆呆望着陈绍文夫妇棺材。那满身悲伤四溢出来,陈仪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她跪了许久,久到陈仪站的双腿酸疼,久到春俏若非看得见陈仪,只怕立时三刻便要冲过来救人,方才站起来。

大约是跪的时间太久,腿脚麻木,绿衫女脚步踉跄,扶住停灵的桌椅缓了缓,三步一回头往外退走。

陈仪边围着花丛绕圈躲避,窥探绿衫女子样貌。无奈花丛茂密,缝隙凌乱,隐隐约约瞧不清楚。只知她年岁不大,耳垂挂着一对珍珠耳环,烛光里珍珠摇曳。珍珠反光,划出一道绚烂的光芒。

绿衫女子行至花丛边,驻足回首又看了一会,方才扭头急步匆匆离去。

看着她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外,陈仪若有所思。那人一走,春俏急忙抱着木箱跑过来:

“小姐……”

“嘘,进屋再说。”

两人回到屋内,陈仪叫春俏把箱子先藏到床底,不准备在春俏面前开箱子,钱财易动人心,她不想测试春俏人品。床底并不是什么安全所在,她还是得找个更为隐蔽的地方。

收好了箱子,陈仪脱了外衫重新钻进被窝,果然热气还在。陈仪舒服的叹气,在被窝里扭来扭去。春俏笑着说:

“小姐这样才像个小孩,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给我到杯水,有些渴了。你也躺着吧,明儿还有的忙,先前跟你说的,记住了?”

春俏拼命点头:

“记着呢!少说话,多哭两声。小姐放心保证不能出错。”春俏捂嘴乐,想起来绿衫女子,春俏问:“小姐,刚才那人怎么半夜来咱们院?”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人肯定同爹娘是旧识。”

“刚才应该拉住她问问。”春俏懊恼的说:“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存什么好心。说不定她知道什么内情。”

“咱们今夜的任务就是把箱子拿回来,不好节外生枝。她鬼鬼祟祟,咱们何尝不是鬼鬼祟祟。万一她叫嚷起来,指不定谁抓谁。况且我瞧她不像生事,倒像是来祭拜。这事咱们以后留意就是,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祖母……可不喜欢我。”

“嗯,奴婢也看出来了。奴婢觉得,老夫人看小姐的眼神……像恨不得小姐和大爷夫人一道才好。小姐你说,大爷夫人的死,会不会是老夫人?”

陈仪微微一笑,说: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不排除。不过就凭这,不能判断祖母是否是幕后黑手。她非我亲祖母,我死了,与她与二伯,与这伯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我不亲厚也属正常。”

“也不是,奴婢看二爷就挺喜欢小姐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二爷差点就落了泪。”

陈仪对这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嗤之以鼻。男人就不会假惺惺的哭了?那刘备可就靠着哭哭啼啼,稳稳当当坐到了皇帝。

“不说这些了,日子长着呢。谁好谁不敢,咱们多留心,总是能看得出来。睡吧,明儿还有事。”

陈仪长长打了个哈欠。

第二日一早,忠勇伯府门外挂上丧幡,正门厅搭建灵棚。族中长老打开祠堂,陈绍文夫妇停尸祠堂,请了和尚道人念经超度祈福。因着谢幼璇母家在淮安一带,得等谢家来人见了谢幼璇方能大殓扶棺落葬。淮安离天京不算太远,来回两日也便到了。

陈仪年幼写不了灵牌,由陈家文长子陈岚庭代写,发了讣闻遍告亲朋好友。陈仪并不懂这些繁文缛节,叫她做什么她就配合便是。幸好年纪还小,不懂也是正常,并没叫人怀疑。

府里岚字辈的兄弟姐妹们不多,都是早早起身,各司其职。陈仪到现在只见了二房二姐陈岚蓉,和三房四妹妹陈岚柔。

陈岚蓉今年七岁,尖尖的下巴,笑起来有个小酒窝,十分俏皮可爱。就是看人时候眼睛总喜欢斜着眼,神态之间有股子恃才傲物的感觉,叫人看着不甚舒服。和陈仪说话时也是阴阳怪气,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

“听说你是我妹妹,都说你长得好看,我怎么觉得一般,墨香,你也来看看,难道是我看错了,如今略微端正些的小姑娘都叫漂亮了?”

陈岚蓉贴身大丫鬟墨香也学她主人,斜眼看了看陈仪,恭恭敬敬回陈岚蓉:

“小姐,奴婢也瞧不出,大概是奴婢眼拙。”

“算啦算啦,她刚回来,大家都心疼她,自然是要夸一夸。咱们也别给说破了,三妹妹,我是你二姐姐。”

陈仪简直啼笑皆非。

这是根棒槌啊!

七八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跟个二百五一样?得,棒槌总比妖精强些,陈仪自嘲,棒槌至少好哄不是。

“二姐姐好。”

“嗯,行了。墨香伺候我给大伯大娘磕几个头,咱们就回去吧。三妹妹原谅则个,实在是管着我们二房俗务,如今又添了大伯大娘的丧事,忙的焦头烂额。只得抽空来给大伯大娘磕了头就走。你不会怪我吧?”

“二姐姐多礼,二姐姐慢走。”

“嗯,是个知礼仪的,我走了。”

说完主仆二人磕了头转脸边走。陈仪心里乐了一阵,张二夫人看着颇有心机的一个妇人,怎么教出个这样的女儿。日后多观察观察,兴许是故意在她面前如此行事,还是压根瞧不起她,故而对她毫不在意?

陈岚柔将将才两岁多,抱在奶嬷嬷手上,不哭不闹,吐泡泡自己能玩半天。陈仪特别喜欢这个小丫头,看见她白白嫩嫩的馒头脸,手痒痒就想掐两下。可惜她现在上不了手,只能乖乖跪在地上哭灵。

天光大亮,宾客陆陆续续上门吊唁。陈仪本来就随父母生长在定远县,谁也不认识,有人上门埋头痛哭就是。

乔嘉慧跟着祖母王老夫人一块儿,不情不愿来到忠勇伯府。原本这种场合小孩子并不适合上门,但她继母身怀有孕,祖母不放心她调皮捣蛋一个人在家,硬是拉着出了门。

乔嘉慧噘着嘴,一张小脸蛋沉沉的挂着。看什么都不顺眼,挑剔的边走边说:

“表姨家一点没意思。陈岚蓉最讨厌,整天娇滴滴的,看谁都鼻子仰天。每回见了我非要比这比那,讨厌死了!”

王老夫人知道她不快活,陈岚蓉和她一般大,性格娇气,两个小姑娘像两只乌眼鸡,见面就斗。一路嘀嘀咕咕便随她去了。

乔嘉慧磨磨蹭蹭好容易走到灵堂。一眼就看见跪在灵前的陈仪。顿时来了精神,惊叹的拉着王老夫人,说:

“祖母你看,她长得可真漂亮,她是谁?”

王老夫人宠溺的弯腰说:

“她就是忠勇伯府三小姐,叫陈仪,算起来是你表妹。”王老夫人说着,也不免赞叹:“仪姐儿确实是漂亮,和她父亲一样漂亮。”

乔嘉慧撇了王老夫人,欢快的跑过去,蹲在陈仪面前,猛的伸过头去做个鬼脸,吓了陈仪一跳。她见陈仪猫儿一样的眼睛,惊吓之下眼珠竟然由深黛色变为墨黑色。显得眼睛愈发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陈仪被她惊着,缓过神再看她。

小姑娘神采飞扬,不说话时,嘴巴眼睛眉毛仿佛都在跳动,那么鲜活明亮。陈仪一见就从心里喜欢,这朝气蓬勃的气韵,正是陈仪前世艳羡不已的。

乔嘉慧盯着陈仪脑袋,凑进了仔细看,惊奇的叫:

“啊呀,你的眼睛可真有趣,真像我养的“雪团”,你叫陈仪吗?我叫乔嘉慧,祖母说你是我表妹,我今年七岁,你多大,以后我就叫你仪妹妹好吗?”

陈仪满头黑线,雪团这名儿一听便是猫儿狗儿。还姨妹妹呢,太难听了点。她听胡嬷嬷说过自己有个小名,只得父母亲叫过,便说:

“慧表姐好,我今年五岁,有个乳名叫桃桃,桃花的桃。”

“桃桃啊?那我叫你桃妹妹,这个名字真心不错,像你一样圆溜溜的可爱。”乔嘉慧更加高兴的说道。

陈仪点点头说:

“嗯,慧表姐。”

“我太喜欢你了,讲话细声细气的,比陈岚蓉好多了。桃妹妹你跪在这里干嘛,跟我去玩儿。”乔嘉慧拖着陈仪就跑。她人虽小,力气可大的惊人,一把拖着陈仪就站起来。

王老夫人见了,急忙呵斥:

“慧姐儿不得无礼。仪姐儿懂事,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还有,什么陈岚蓉,蓉姐儿比你大,应该叫姐姐!”叫住乔嘉慧,王老夫人连忙向一同哭灵的周三夫人致歉:“周夫人见笑,我这孙女儿被我宠坏了,一向没规没矩。她今儿是被我老太婆硬拉过来,一早起来就闹别扭,谁知见了仪姐儿欢喜。瞧仪姐儿这模样,实在漂亮,别说慧姐儿,就是我看了也满心欢喜的很。”

王老夫人可是乔中星乔尚书亲娘,王老夫人年纪轻轻就守寡,孤儿寡母把儿子养大,乔尚书十分尊敬母亲。王老夫人是京城出了名的睿智老人,连皇上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称一声“老祖宗”。尚书府二儿媳妇和忠勇伯府张二太太,是拐着弯的堂姐妹。周三夫人怎么敢叫她赔礼,赶忙说:

“老太太您太客气了。慧姐儿活泼开朗,任谁见了都只有说一个好。仪姐儿伤心太过,刚回咱们府里,谁都不认识,难免孤单。慧姐儿多来陪陪仪姐儿,那可是求之不得!”

“哦……”乔嘉慧嘴巴哦成圆形,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死了爹娘的,忠勇伯府四小姐……”没说完,她猛的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对不起对不起,桃妹妹你别生气,别难过,我不是故意的。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你要是一个人在家难过,就去我家找我玩。虽然我娘也不是亲娘,不过我祖母……”乔嘉慧指指王老夫人,神秘的说:“这就是我祖母,很厉害的。你放心的来我家,我陪你保证不叫你被人欺负。”

王老夫人被孙女说的哭笑不得,打是舍不得打,佯装生气轻轻拍了她后背一下:

“这孩子,惯会胡说。仪姐儿家里有哥哥有姐姐,哪里轮得到你冲锋陷阵,还不给我闭嘴。”

乔嘉慧嗤之以鼻,一脸我都懂,你们别以为我是小孩,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说道:

“哥哥姐姐怎么了,再多也不是亲的,祖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继母就是不喜欢我,每次她看我和哥哥都是那样。桃妹妹我跟你说……”

王老夫人这下真生气了。

“再不闭嘴,祖母家去请你祖父拿鞭子抽你!越说越不像话!”

周三夫人开始还挺乐意听听童言童语,她家柔姐儿还小不会说话。乔嘉慧活泼可爱,陈仪端庄大方。两个小姑娘一样长得好看,柔姐儿将来也差不了多少。

听了乔嘉慧说到继母对她和哥哥不好,周三夫人尴尬的脸都白了。她本胆子小也没甚急智,但也不能任凭一句话不讲,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岔开,说:

“小孩子都是活泼好动,仪姐儿跪了一上午,腿也麻了酸了,既然慧姐儿来了,仪姐儿,你领慧姐儿和老祖宗去见见咱们家老夫人。”

陈仪点点头:

“是,三婶婶。”

其实哪里用她领,自有下人领路。

忠勇伯府刘老夫人院中未挂白,只特别鲜艳的花草用白纱薄薄的蒙了一层。其他的于往日并于不同。

刘老夫人在耳鬓象征性的别了朵白花,穿一身藏青色宽大襦裙,正坐在正堂和几位吊唁的太太说着话。

王老夫人一进门,众人都停了话。向王老夫人行礼寒暄,陈仪乔嘉慧各自行了礼,众人照例对着两个小姑娘夸赞一番,两人站在一旁。

刘老夫人早就起身行礼让座,见她们寒暄完,赶紧说:

“老祖宗这儿坐,您怎么还亲自来了。今儿天气阴冷,若是冻着老祖宗,那这罪过可大了。澄儿,去给老祖宗拿个毯子来,给老祖宗盖腿。”

王老夫人健朗的笑着说:

“我不冷别忙活了,哪有这么娇气。中星前几天和被皇上派出去办事,我那儿媳妇长年卧病在床。只得我老太婆一人闲着无事可做,再说也是我自个儿想来送一送绍哥儿夫妇。坐下都坐下。咱们娘俩也坐下说说话。”

拉着刘老夫人坐在上首,众人见王老夫人坐稳,才分别依次坐下。王老夫人叹口气说:

“我都听说了,绍哥儿和绍哥儿媳妇回京路上出了事。今儿一早听见我魂都要吓没了,可见你心里也不好受。绍哥儿去河北省就值前,还特意去我们府上,给我磕头,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该死的贼子,绝不能清饶了他们。”

“老祖宗说的是。我们家二爷昨天晚上回来,没见他大哥之前就说了,一定要给他大哥报仇雪恨。”

“嗯,文哥儿是个好孩子,他同绍哥儿自小亲近。这两个孩子我从小看到大,最是清楚。你如今年纪大了,要小心自己身体,不可伤心太过。”

“老祖宗……”刘老太太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说:“哪儿能不难过不伤心,虽说绍哥儿非我所生,这么多年当他自己儿子一般养大。不瞒您说,昨夜我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绍哥儿哭着喊疼,我的心啊,碎了千万遍。”

王老夫人不停地拍她的手,点头说:

“都道生恩不如养恩大,就是这个理儿。绍哥儿那么聪明的孩子,这是命啊。”王老夫人不经意的问旁边有些白胖的夫人,说道:“我记得你是胡将军府上的内眷,胡将军从前征战沙场所向披靡,老太婆佩服的很。”

胡将军大儿媳何夫人惊喜的回答:

“老祖宗记性真好,正是我家翁翁。向老祖宗请安,我是胡将军长子长媳,姓何。”

王老夫人点点头,边笑边说说:

“是了,记得你刚进门我还去吃过酒。白白净净一脸福气,特别讨人喜欢。那时候羞答答一句整话都说不出口,现在大大方方还是满脸福气,更叫人看着舒心。不瞒你们大家伙说,上了年纪的人,看着那些瘦成麻杆一样的小姑娘小媳妇便不顺眼,还是这白白净净的有福气,各位说是不是?”

众人哪有和她反着来的,纷纷附和称是。一时间大厅笑语喧阗。

陈仪看的稀奇,乔嘉慧见她不解,咯咯咯笑,在陈仪耳边偷偷说:

“桃妹妹,告诉你。我太婆年纪虽然不大,也就和你奶奶差不多,可我太婆辈分最高,你奶奶也得叫我太婆一声老太太。她们见了我太婆,自然要起身行礼。”

“原来是这样,慧姐姐有太婆真幸福!我看太婆特别疼爱慧姐姐,哎,我就没有这么好的的太婆,祖母……祖母不喜欢我。”陈仪对乔嘉慧颇有好感。小姑娘天真烂漫,让她不想和她说假话。

乔嘉慧看她心情低落,连忙挽着陈仪的胳膊,绞尽脑汁说:

“虽然我太婆平时看着和善,其实可认生了,真的桃妹妹你别笑。像刘子琪,曹安然……太婆见面也夸她们好,我一说不喜欢,太婆立马就说她们哪儿哪儿不好。太婆最喜欢我,可太婆也说我笨,哼!其实我不笨,太婆说我心眼少脑子少,将来一定要看着我成亲,说不放心我,怕被人骗。”

乔嘉慧手一摊,叹口气说:

“太婆就是这样,总喜欢瞎操心!”

“慧姐姐有这样的太婆,是你的福气,旁人想求都求不来,反正我听了是真心羡慕的。”

乔嘉慧挽着陈仪的的胳膊,贴着她豪气的说:

“旁人定是求不来的,不过我喜欢你,你就有福气,以后我太婆就是你太婆。说话算话!”

说话声大了些,叫王老夫人听了去,王老夫人无奈的对众人笑了笑,逗着乔嘉慧说:

“瞧瞧,慧姐儿这话说的颇有些侠女之姿。也不问我同不同意?”

乔嘉慧撅起嘴,扑到王老夫人怀里,一通蹂躏,撒娇的叫:

“太婆……我好容易认了个合心意的妹妹,您就拆我台,我不依我不依。”

王老夫人给她揉的笑声连连,搂着她说:

“好好,太婆不能逆了我宝贝慧姐儿的心意,面子定是要做足的。你放心,慧姐儿说的太婆都认,好不好?别揉了,瞧太婆这身衣服,被你揉成什么样了,等会叫太婆见不了人了。”

乔嘉慧得了王老夫人的承诺,心满意足跑开,又去挽着陈仪的胳膊。

王老夫人假装生气的指着她骂:

“你这泼猴,刚得了巧儿就不理太婆,正是女生外向。”乔嘉慧对着王老夫人扮个鬼脸,也不理她。王老夫人笑了笑,转脸对胡将军儿媳妇说:

“叫你看笑话了,不瞒你说,咱们府里,老太婆我谁都不怕就怕慧姐儿耍横,哎……”

何夫人见王老夫人说的这么不见外,满心欢喜,连忙道:

“慧姐儿这样才好,都说含饴弄孙,孙儿们就要这般粘人,长辈们才高兴。我看啊,这是慧姐儿的福气,也是老祖宗的福气。老祖宗您这是故意来气我们的吧?”

众人纷纷点头逗趣。

“可不就是,老祖宗今儿特特过来显摆呢!”

刘老夫人见王老夫人给陈仪抬轿子,心里别扭难受的要命,却不敢给王老夫人脸子瞧,只阴沉着在一旁不讲话。心里恨恨的骂了几句过世的谢婉蓉。都是贱人!

王老夫人瞄了一眼刘老夫人,心中晒然。都说忠勇伯府要败,依她看,根儿里就有这刘老夫人的原因。一代好儿媳三代好儿孙,真真是一点不假。不过是个孤女,她就能这般失了分寸,枉费她也是做了祖母的人。

王老夫人这些年对忠勇伯府的破事,全都看在眼里。她本来是不想管,不过是拐了好几道的亲,远的不能再远。京城里住久了,谁家没有几个不成器的远房亲戚,谁家能管得过来?

今天她来,也是和陈仪父亲陈绍文有些渊源,本想送一送也就得了。偏慧姐儿瞧着仪姐儿顺眉顺眼,她就算给仪姐儿撑面子,她姓王的又能把她,又敢把她怎样?

王老夫人想到这,脸上带出几许感叹来,怅然的对何夫人说:

“说起儿孙福,胡将军膝下子孙不旺。你是个有福气的,以后要给你们府上多多开枝散叶。我记得服侍贵妃娘娘的唐女官,手里有副宜子孙的方子,改明儿我进宫,向她讨来给你送去。”

何夫人听的满脸惊喜。

宫里贵妃娘娘的女官,旁人平时想搭一句半句话都难。唐女官的方子,必然是贵妃娘娘吃的方子,这可是千金不换,钱买不来的好东西。何夫人有些懵圈,王老夫人能拿到方子她信,可平白无故的,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何夫人想不通,惊喜散去,倒有些怯怯的说:

“这,这……”

“什么这那的,你别多心。方子拿到你就安心吃便是。我年纪大了,就愿意看着晚辈们多子多福。想来贵妃娘娘也是如此想法。”王老夫人假意生气的说:“瞧你也是当人家媳妇的人,竟然这般畏首畏尾。腰杆子直起来,坐好了。”

何夫人那敢再说别的,只能感激不已的说:

“老祖宗教训的是!都是老祖宗心善,托老祖宗的福气了。”

“这才像话。”

话题说到这,王老夫人一句话略过,再不提此事。和旁人说起闲话来。

何夫人回府,见几日没动静,想来王老夫人也就是说说而已,便抛之脑后,谁料隔了一日,王老夫人当真寻人将方子抄写好,送到何夫人手上。

何夫人忐忑不安,终是不敢自专,把方子拿给胡将军,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胡将军问清了当日情况,心中明了。只对媳妇说:

“没事,老祖宗给的都是好东西。叫你娘寻个稳妥的大夫,照方子抓药。尽管安心吃着便是。”

何夫人得了胡将军的话,心中安定,欢欢喜喜找她婆婆去了。胡将军思量再三,当即叫来幕僚,两人商议一晚。次日胡将军便跟着张道恒写的折子后头,追了一道折子,上奏折请皇上追查陈绍文归京途中遇害一事。皇上准了奏请,交由刑部着手调查。

随后陈仪听了乔嘉慧的小道消息,心里感慨万千。

王老夫人不过是吊唁之日,随口说了方子一事。陈绍文被害之事便摆在了明处,她也被摆在了明处。虽说刑部查案让陈仪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君哥儿一事露出马脚。可这事好处比坏处多。

君哥儿的事,最多是她们多虑多疑,人之常情。可陈绍文被害摆在了明处,谁想要接着害死她,害死君儿,只怕要考虑再三,值得不值得冒这个险。

如果她是贼人,绝不会冒着风险杀人,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肯定先放过,徐徐图之。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她太小了,小的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这样一来,最少给她争取了三五年的时间,有这些时间,她就能给自己建立一层防护罩,外敌来犯时总算有点防御力了。

陈仪念着王老夫人这份情,默默记在心里。将来若有机会,她是一定要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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