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激起千层浪,一百三十万贯,这个数字太过骇人至极。
不是说大家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谁也没想到商税能收上来这么多。
其实这个数字,之前韩佑与天子说过。
天子半信半疑,抱有期待,但也不是特别期待,一边想着出现奇迹,一边觉得韩佑在放屁。
如今君臣皆在,韩佑将这个数字说了出来,即便是天子也满面震惊。
户部包括尚书在内的一众官员,可谓变颜变色,尤其是户部尚书孙守廷,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深怕韩佑嘿嘿一笑来一句老登逗你玩呢。
还有一部分官员根本不在乎税银收上来多少,他们只在乎弄死吴勇这个狗日的!
官员,可以无钱,可以无权,但是必须有名,名声。
自古以来多少官员为了这“名声”二字,不惜身死。
多少官员想破了头皮,就是想搞个扬名的噱头。
原本朝堂上的这些官员,交税不过是为了给幽王府一个面子,加之天子亲自交代的,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谁成想,韩佑居然给了大家一个“扬名”的机会,补税,补成了善举,还要在京兆府外贴告示的善举。
谁知,善举的“证据”被吴勇这狗日的给烧了!
这就是人心,如果只是吃瓜群众,大家不在乎凶手是谁,和自己毫无关系。
可一旦和自己利益相关,自己成了受害者,那就必须有一个“凶手”,大家需要一个发泄点,需要一个令自己愤怒的人,而这个人,必须是吴勇,也只能是吴勇,除了他,还有谁。
韩佑曾经被关押到京兆府大牢生不如死的白刀说过,如果有一天他韩佑得了势,必会将人贩子挂在城门下以儆效尤。
这句话也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有一天,韩佑走上朝堂,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所以看他不顺眼的人,都会被他挂在城门下,他会往死里整。
韩佑平静的目光望向吴勇,眨了眨眼,有些俏皮。
吴勇如遭雷击。
他终于想明白了,也确定了。
老管家,说的是真的,这一切,都是韩佑设的局!
一个夸口小儿,一个纨绔子弟,不可能站在朝堂上不亢不卑,不可能三言两句就让自己万劫不复,更不可能见到自己,竟还满眼笑意的眨了眨眼睛。
天子凝望着韩佑,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两个字:“银票!”
不得不说,天子太了解韩佑了,知道这小子不会无缘无故入宫,入了宫还敢逼逼赖赖一大通,肯定是将银票带来了,要不然不会如此“嚣张”。
韩佑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抓出了一摞子银票。
都不用天子吭声,老太监文武小跑了过去,不过有人比他还快,户部尚书孙守廷,以完全不符合五十五岁高龄的速度直接窜了过去。
韩佑都没反应过来,银票已经被夺走了。
孙守廷是那种“老式”的文臣,消瘦,长须过胸,不怒自威。
就是数银票的时候吞咽口水的形象太掉价了,和没见过钱似的。
老太监很郁闷,夺也不是,不夺也不是。
迅速数了一遍,孙守廷猛然转头看向天子,失色大叫道:“一百三十七万贯,整整一百三十七万贯,陛下,确是我户部钱庄银票,难怪这月余来这么多未曾听闻的外地商贾入京多换了钱庄银票,原来皆是税银,皆是税银啊。”
天子的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再次看向韩佑,那叫一个满意,连连点头。
“陛下。”
韩佑再次施了一礼:“账目虽然被烧了,可毕竟是学生亲自抄录的,多多少少还能记一些,尤其是官员品级比较高的,上缴税额比较多的…”
话锋一转,韩佑耸了耸肩:“不过记的不太详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全部记起来。”
一听这话,不少官员反应过来了,双眼在微笑着的韩佑与面色煞白的吴勇二人身上不断打转。
他们有些听明白韩佑的“言下之意”了。
天子按捺住狂喜的内心,淡淡的说道:“虽说账目被烧,可税银收缴上来,你京兆府,功过相抵吧。”M..
韩佑愣住了,生生将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不过这京中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之辈,胆敢当街烧毁税银账目,既是京兆府的疏忽,那便由京兆府彻查吧,韩佑,回去告诉你爹,查,彻查,严查,无论这幕后之人是谁,莫说是番商番人,哪怕就是大周官员,是朝堂重臣,是鸿胪寺少…不管是谁,给朕查,狠狠地查,朕,许你特权,一旦有了罪证,无论他是谁,押入京兆府大牢,秉公处置!”
韩佑瞳孔猛地缩成针尖一般,二话不说,再次施了一个大礼:“学生定…学生的爹定当捉拿真凶,严惩真凶!”
吴勇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天子都特么说漏嘴了,就差报自己身份证号了。
韩佑再次扭头冲着吴勇展颜一笑,随即朗声道:“京兆府不但要追查到真凶,学生也定会仔细回忆出朝堂诸位哪个名为补税实为善举,定会仔细回忆出,这些大人又为善举筹集了…不是,补了多少税银,回忆出来后,在京兆府外发布榜文,让天下人知晓诸位大人的善举。”
吴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完蛋了,没有人会帮自己,没有人会为自己求情了。
不少朝臣这个心啊,五味杂陈。
就好像突然有一天一个人找到自己,和抢钱似的,抢了四五十万,自己这个心痛啊,不给还不行。
然后过了没几天,这家伙又出现,嘿嘿一笑,说哥们逗你呢,不是抢你钱,我这是给你投资呢,说完后,还拿出了三个房产证,写的全是自己名。
结果呢,正当自己兴奋的恨不得跪在地上感谢对方大恩大德的时候,打开房产证一看,全尼玛是鹤岗的房子。
就别提这些臣子有多闹心了,看吴勇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天子却不在乎这些,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都是韩佑的小把戏,什么善举不善举的,韩佑没那么好心,臣子也没那么善良。
懒得揭穿,天子刚要挥手说一声散朝,突然神情微变,眉宇之中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凝望着韩佑,天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账目被烧,吴勇被怀疑,周正怀发难,黄有为下套,韩佑颠倒是非,又说可回忆起“善举”之人,这一切,一切的一切,可谓一环套一环,一步一步将吴勇置于死地。
凝望着韩佑,天子面色莫名。
韩佑平静的望着周老板,只是那么笑着。
“散朝。”
天子微微颔首,文武叫嚷了一声,百官齐齐施礼,这才井然有序的退出了大殿。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吴勇,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中央,面如死灰。
再看出了大殿的韩佑,明明连个官职都没有,不少官员竟然亲切的与他交谈了一番,夸赞一声好个俊俏少年郎。
直到一名禁卫走了进来,吴勇这才回过神,随即猛然转身跑了出去。
还没有到死地,他还有一线生机!
刚跑出大殿,他看到这一线生机就在外面,似乎是专程等着他。
“韩公子。”
吴勇强忍住满心的怒火,想要笑,面容却扭曲了起来:“韩公子,之前多有得罪…”
“我说过,我会搞你。”
韩佑笑吟吟的,四下看了看后轻声道:“没错,就是本少爷栽赃你的,诬陷你的,不但账目之事诬陷你,之后彻查凶徒一事,还要栽赃你,诬陷你,有本事,你咬我啊。”
“你…”
吴勇何曾被如此羞辱过,一时失了理智,竟然高高扬起手臂。
韩佑又笑了,因为他看到了远处走来一个老太监。
“砰”的一声,韩大少爷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了柱子上,软踏踏的倒在了地上。
吴勇彻底傻眼了,因为他根本没碰到韩佑。
躺在地上的吴勇捂着后脑勺,大喊道:“姓吴的,你不但威胁我,还敢动手打我,这天子脚下,皇宫之中,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大胆!”
刚跑来叫韩佑的文武,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还看到了吴勇扬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