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瀚醒了,顶着一头乱发,鞋也没穿。
安小溪下意识就要说对不起,乔文瀚快人一步封住了她的嘴。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怕孤独。
不然就不会像孩子一样,拿掉安抚玩具立马惊醒。
安小溪在尽量剔除脑内的非分之想。人生一大错觉,就是“对我有意思”。安小溪从小把自己看得很低,她一直坚信,这个富家公子只是把她当成抵抗孤独的玩偶。
……
回廊那头,一个修长的身影倚门站立。
眼见安小溪进到乔文瀚的卧室,眼见那个房间关灯,眼见那房间没了人声动静,苏晨风瞬间才觉得寒气逼人,不觉咳嗽几声回房去了。
……
“文瀚,晨风,到这儿来。小鬼,你也过来。”
外公雅兴,在竹园摆了一张紫檀几案练字。临的是苏东坡的寒食帖,今天发挥不错,让几个小辈一起品评。
安小溪不懂书法,不敢上前。乔文瀚和苏晨风心思都不在书法上,三个年轻人各怀心事,老爷子心明眼亮当然看得出来。
“修锁的来了没有?”
管事的赶紧上前回应,已经修好。姜还是老的辣,一针见血戳中三个人。
“家里发生这种事,小鬼昨天没睡好吧。”
安小溪脸上挂笑,实际上一点都笑不出来。您的宝贝外孙昨晚上的所作所为,才令人啼笑皆非。
苏晨风顺着乔老爷子的话头看过去,在室外,安小溪的黑眼圈更明显了。
显然是乔文瀚闹的,究竟怎么个闹法,他不忍深想。
管事的把老爷子的字收拾好,准备年后找人裱起来。
明天就是除夕,合家团圆的日子。安小溪要第一次以契约情人的身份,闯入一个家庭的新年团聚场合。
“小鬼,今天我们去爬山,你去厨房准备些点心,路上吃。”
安小溪这才反应过来,自从伤了手,好久都没亲自下厨,难免手生。不知道是否能满足乔老爷子的要求,只好硬着头皮做。
老爷子比较文雅,随便做的小点心怕不入他法眼。随即想到袁枚的《随园食单》,照着书中的样子做了几个小点。
别院五个佣人,除去春节要回家的一个厨师和一个清扫庭院的工人,只剩下一个厨娘,一个管事的和一个家庭医生。
安小溪以后如果需要也得进后厨帮忙。当然她十分乐意,也看得出来乔老爷子有心试炼。
午饭过后,天边微微露出几缕阳光,山中积雪不化,有洁白的雪做映衬,有无阳光都十分明亮。
乔老爷子叮嘱,让管事的几人留在家中,里里外外除旧清扫,他们爷孙几人去登高看山。
竹林深深,青石板的台阶一直延伸到山顶,那是乔老爷子命人开的路。他这几年腿脚虽然不够轻便,时不时登山运动对身体是大有好处。
山中的空气冷冽沁脾,刚吸入肺部的时候很不适应。安小溪皮肤薄,很快鼻尖和脸颊就冻红了。
乔文瀚搀着老爷子走在前,冷不丁扔给她围巾,差点没接住。
这座小山并不算陡,登顶的路程不过一公里。考虑到老爷子的脚力,一行人走了一个小时。
来到山顶,银装素裹的雪景尽收眼底。远处层峦叠嶂,一层层铺向远方。有一座凉亭,牌匾上写着“清浊”,很怪的名字。
安小溪拿出做的小点心,分别是熟藕,沙糕和雪花糕,四个人分食,还带了热水,泡了壶茶。
乔老爷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这个小女孩挺上道。
咬了一口雪花糕,微微皱了皱眉。安小溪也跟着紧张起来。
“小鬼,你这个雪花糕切块均匀,芝麻和糖的馅心也搭配得好。就是这个糯米……”
乔老爷子笑了。“这个糯米没处理好,用高压锅三十分钟闷出来的,和提前一天泡水大火蒸出来的,始终不一样……心太急了。”
早上决定要出门,留给安小溪的时间就两个多小时,《随园食单》中精致的小点多数是苏点,需要糯米为原料,而糯米处理太费时间。没想到这个“小聪明”反而破坏了口感。
提到心急,安小溪自省确实那么回事。急于开店,急于摆脱困境,才跌入乔文瀚设下的陷阱。一切的一切都是个急字,乔老爷子一语中的。
“凡事不可苟且,而于饮食尤甚。你聪明,知道从《随园食单》找灵感,让我开心。这点就是最好的,以后把急性子改一改。”
安小溪点头称是,谢谢乔老爷子的点拨。从进入乔公馆到现在,乔老爷子算是乔家最正常的一个人了。
如果能一辈子跟着他学菜就好了,安小溪不禁这样期待。
乔文瀚和苏晨风在一旁,吃着安小溪做的传统中式小点。听到乔老爷子那句“凡事不可苟且”直接膝盖中箭,说的就是他俩的现状。
一个即将执掌金乔集团,却频频传出包养女模特、小明星和网红的花边新闻。一个是当红的影视演员,不懂拒绝,弄到引火烧身,不得不进山里躲避的地步。
他们的“苟且”之事太多。
……
晚风徐徐,树叶被吹得沙沙响,抖落一地的积雪。
安小溪在亭子旁边堆了几个小雪人。又用树杈在上面写上日期,拍照留念。
乔老爷子让“小鬼”给他们爷孙三个拍合照。三年多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合影。然后又和“小鬼”单独合照了一张,笑得像冬日的暖阳。
几人离去,只有雪人留在原地。
这个“小鬼”来了后,不知为何,他们有了家族出游的家常感。这个会做饭,也常犯错,偶尔失态,时不时说点老套冷笑话的女孩子。
让乔家有了点人间暖意,而不是高高在上的首富,和他矜贵的外孙们。
“安小姐?”
下山途中,苏晨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安小溪。
“来,送你个东西。”
安小溪摊开手,苏晨风也摊开手,什么都没有啊?几乎就在同时,苏晨风另一只手把刚刚搓得浑圆的雪球放进了安小溪的脖子里。
那冰凉!那酸爽!那刺激!真叫人不敢相信。
安小溪也不是吃素的,放下食盒,卷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向苏晨风扔去。
两个人嘻嘻哈哈打雪仗。乔文瀚搀着乔老爷子走在前面,回头一看。乔老爷子笑得乐不可支,乔文瀚则看得眉头紧锁。
“这个女人,才离开视线三分钟,就和苏晨风玩在一起!”乔文瀚正在暗搓搓生气,“吱”的一声,一个大大的雪球直接扣在他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小溪的笑声响彻山头。
乔文瀚把外公扶到一旁休息,三个人用雪开战,打成一团。场面激烈得不忍直视。
乔老爷子快要笑出眼泪。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吃货!”
乔文瀚抓起一团雪,就往安小溪的嘴上捂去。这时苏晨风一个健步,把一团雪砸向乔文瀚的后背,乔文瀚转而和苏晨风交战,两个人扭打在地,安小溪趁机把一个大雪球塞进苏晨风的领口。
大仇得报!
一路打闹嬉笑,回到别院天黑了大半。安小溪回来径直走到厨房,嘱咐大妈待会儿给各个房间送一碗浓浓的姜汤驱寒。
回到久违的房间,真是难得的惬意。脚丫子被湿透的袜子泡皱了皮,赶紧冲个热水澡暖身体。
不和乔文瀚共处一室真是开心。安小溪边洗澡边哼起歌。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作为一个活在“过去”的人,安小溪对流行歌曲的认知停留在2005年左右。
因为那几年,害怕回养父养母家,经常去同学家蹭电视看。
包住头发,穿上睡衣,在晚饭之前可以享受舒服的“自由活动时间”。正这么想着,踏出浴室门的时刻,还是失望了一把。
乔大少爷又到她房间来,怕是要行“苟且”之事。
“给。”
伴随乔文瀚低沉的嗓音,一碗姜汤递到安小溪眼前。
没想到乔文瀚还有温柔的一面,专门送姜汤过来。原以为他时时刻刻想“苟且”之事,真是误会他了。
安小溪心存感激一饮而尽。
正要道谢,只见他又端过来一碗姜汤。
“我不喝这个,倒了外公不开心。”
说着就把姜汤往安小溪嘴巴递。
这个人真是善良不过三秒,把安小溪当成剩菜桶。
安小溪面露难色,乔文瀚在他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耳语:“安小溪要满足乔文瀚的一切要求”。这是当初契约的内容。
看来是不得不喝。
“乖了,这样你晚上能少吃些。”
乔文瀚摸摸安小溪的头,邪魅一笑。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逼安小溪喝两碗姜汤,晚上少吃些,横竖还是嫌弃安小溪长得胖,又吃得多。
“忍了!忍了!忍了!给钱的!”
安小溪咬牙切齿。
“你忍了,我可忍不了。”
说着就躺到安小溪的床上去……
“乔总,乔爷,乔老大,乔大神……拜托你看一下时间场合,马上要开晚饭了。”
安小溪气不打一处来。
乔文瀚躺在床上,轻轻抬起眼皮。
“是吗?我现在就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