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终究还是没忍住。
天蒙蒙亮的时候,挨着她床头的高芸芸被哭声吵醒了,她问了声:“小咿,你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乔咿蒙着头答完,哭声就小了。
没多久大家陆续起来,乔咿始终躲在被子里。
杨枚垫着脚推了推她:“小鸟你今天起晚了哦!”
乔咿鼻音很重,不敢说太长的话,只道:“我再睡会儿。”
“你嗓子怎么了?”杨枚还是听出来了。
“感冒。”乔咿简略道。
大家面面相觑,都察觉到了异样,但也都贴心地没有逼问她。
高芸芸去餐厅吃饭,带了一份粥放到乔咿桌上,留了字条:“凉了用水温温在吃。”
周末,也都有各自要忙的事。宿舍很快只剩下杨枚在玩电脑。
乔咿手机响了。
这是她从昨晚到现在收到的第一通电话。
“喂,小姨。”
“乔咿你今天回家一趟吧。”季芳开门见山道。
“怎么突然喊我回去?”乔咿看着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手碰到眼睛就又酸又疼。
“你外公病了,你回来看看吧。”季芳补充道,“不过也不严重。”
乔咿问:“什么病?”
“只是感冒,冬天嘛好多人得流感。你今天回来看下,明天再回去,跟学校请个假。”
挂了电话,乔咿坐着,心头隐隐不安。
杨枚打完一局游戏摘了耳机,扭头看到她吓了一跳:“你这眼睛怎么肿成核桃了?”
“感冒了。”乔咿爬下床。
杨枚盯着她:“不对,你是哭了。”
乔咿摆摆手:“还做了噩梦。”
杨枚:“你给我讲讲什么梦,看能把我也吓哭不?”
乔咿挤出个笑:“睡醒就忘了。”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又收拾了几样东西放进书包里,背上跟杨枚说:“我回趟家。”
“行。”杨枚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家不是在G市吗?你现在回G市?”
乔咿看见高芸芸给她留的粥,提着道:“我外公生病了,我回去看看。”
“那是得回去。”杨枚起身把她送到门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乔咿走了她越想越不对劲,在朋友圈上愤愤打了一句话:“哪个敢欺负我们宿舍的人,给我等着!”
飞机是赶不上了,乔咿买了最近的高铁票。
季芳打电话过来问:“上火车了吗?”
“马上进站了。”
“好,把车次发给我,我去站接你。”
乔咿还想问的,但是电话已经匆匆挂断了。反正马上回家了,见面讲更好。
她的位置是在窗口,她趴在桌板上看着外面往后滑的景色,脑袋晕晕乎乎睡了一会儿。
季芳开着面包车,在出站口的临时停车位等着,见到她出来问:“怎么这么慢,都快四点了!”
“最近一趟就只有这个了。”乔咿坐上副驾驶位,拽了半天才拽出安全带系上。后面的座上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把书包抱怀里,看了看手机上安静的屏幕,又侧头看季芳,“小姨,外公感冒很严重吗?”
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季芳探出头冲对方喊了两句,坐回来发动车子。
乔咿说:“小姨,别着急。”
季芳没说话,等车子开上正路才开口:“你外公不是感冒。”
乔咿轻声:“嗯。”
“是癌症。”
“嗯。”
“你上大学前发现的,外公不让告诉你,说你知道了肯定要分心,耽误学习。”季芳说这些时很平静,“一开始药物治疗,近半年开始住院,医生说要手术,他不想动刀子拖着不肯,好不容易到昨天才做了的。”
乔咿动了动唇,硬是没说出话。
“做完本来好好的。”季芳打着方向,“今早昏迷了。”
车子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停下,又在绿灯后启动。车里没人再说话,都看着前方,一个平静地开着车,一个无声地落着泪。
一切恍若如常,但车却没有开向家的方向。
医院的电梯间,乔咿终于问了一句话:“外公瘦很多吗?”
“没有,外公不是有跟你视频。”
乔咿松了口气,她很怕看见那个老头子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
“叮——”电梯门开了。
“这边。”季芳走在前面。
乔咿看到李豪蹲在门口抽烟,被护士训走了。
她推开病房的门,闻到比刚才进来时更弄一些的药水味。
外公躺在床上,插着一些乔咿不懂的管子,有的连通到旁边的仪器上。乔咿还是看不懂,但认得屏幕上起伏的线条。
那是心跳。
乔咿弯下腰:“外公,我回来了。”
病床上的老人没有人反应,但能见到外公,她觉得什么委屈都没了。
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起身问:“小姨,外公什么时候能醒?”
季芳静静看了她几秒,上前牵起乔咿的手,抚在老人满是皱纹的手背上,她嘴唇发抖,却又用力笑着,出口的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爸,我们小咿回来了,你就安心地走吧。”
乔咿看看外公,又看看季芳:“走什么?去哪?”
季芳掩面啜泣着。
“小姨你别灰心,外公会好起来的。”乔咿指着显示屏,“你看外公心跳很正常啊。”
季芳不忍,也于事无补。
“那是靠呼吸机撑着的。”
乔咿眼里陷入迷茫,拉拉季芳:“你摸摸,外公的手是热的。”
她又去捧外公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外公你醒醒,我回来了,以后我照顾你,你不是还要去我们学校看看的吗?不好起来怎么去呀……”
季芳从后面抱住了她。
渐渐,两人的哭声传到了病房外。
医生要进去,想了想,还是离开了。
李豪躲在楼梯间抽了好几根烟,回去见到季芳独自出来了。
他没好气地“哼”了声:“臭丫头呢?”
“在里面,想再待会儿。”
“真麻烦!”李豪撇撇嘴,朝护士站走。
乔咿在医院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外公的呼吸机撤了。
翌日,就下葬了。
追悼会很简单,来得都是巷子里的邻居。
乔咿给大家一一鞠躬。大家都安慰着她,她听见了,但又好像没听到。
所有人都知道外公生病的事,都瞒着没告诉她。
她在想,要是有人告诉她就好,至少能见上外公一面,说说话。但又想,以外公的脾气,怎么也不会让她知道的吧。
那老头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什么都自己扛。
把她扛长大了,他走了。
巷子里的房子已经卖了,没有所谓的“老伴”,钱是用来付手术费,剩下的一些,有多少,乔咿没问过。
三天的丧假结束,季芳把乔咿送到高铁站,李豪先下了车,蹲在一边玩手机。
“小咿你别怪外公,他怕你担心,他一直都以为自己能治好的。他后来住院也很积极,你每次要跟他视频,他都跑到医院花坛那,还找一群病友配合演戏。”季芳安抚地摸着她的手,“诶?你这戒指谁给你的?”
乔咿低头看到,缩回手。
季芳问:“是上次追着你那个学长?”
“不是。”乔咿说,“看着好看,自己买的。”
季芳将信将疑:“你摘下来给我看看。”
戒指大,乔咿给上面缠了红线,又有些紧,使了大力才摘掉。
戒指本就是素环,内圈上刻的字还被红线遮住了,季芳拿近看了看,还给她。
送到进站口,季芳还想叮嘱几句,李豪在后面不耐烦地催:“再说小心坐不上车!”
季芳无奈看了他一眼,对乔咿道:“你姨夫就这德行,你别计较。这次你外公不行了,医生要拔呼吸机,是他撒泼硬拦着不让,说一定要等你回来见最后一面。”
李豪没好气道:“我那是怕她回来又不愿意!臭丫头,事多!”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沓钱,塞进乔咿手里,“别哭丧着脸了,回去吧!”
乔咿抿抿唇,又把拿些钱递给他。
李豪没接:“嫌少啊!”
乔咿默默把钱放到他衣兜里,说:“别喝酒,爱惜身体。”
李豪一怔。
“还有,姨夫、小姨,你们照顾外公辛苦了。”
乔咿说完背上书包,挥挥手,进了站。
李豪大刀阔斧往停车位走,红了眼,但还是没好气:“臭丫头!”
乔咿坐上火车,回到桦市。
车子晃着,她坐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梦里外公醒了过来,摸着她的头,问她有没有好好学习。
乔咿说:“有。”
外公又问她那天为何不接他电话。
乔咿知道他问的哪天,但她回答不上来。
外公在做手术前给她打了电话的,但是她因为周予白太伤心,没有接。
外公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她这辈子也没可能知道了。
G市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但乔咿真切地记着她乔松柏接她来桦市那天,外公追着车喊——
“呀呀,别回来了——”
“呀呀,不要哭——”
回到学校,乔咿反复看着手机,始终没有周予白的来电。
只有一条他发来的信息:【等我。】
她拨过去,关机了。她只好打给余杭,余杭说周予白这几天家里有事,他也联系不到。
乔咿没办法,又打给了乔岚,胡编了个理由,要来了邹柠的电话。
她跟邹柠说:“你肯定能知道周予白在哪。”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又了解那么隐秘的事,乔咿猜她肯定有办法了解到周予白的动向。
邹柠当然不肯帮她。
乔咿说:“那我以后见到周予白,就告诉他你跟我说了什么。”
邹柠万万也没想到乔咿这种软绵绵的女孩还敢威胁她,但她也没办法,只得问到了谢远。
还真的问了出来。
金都华府。
保姆出来问:“你找谁。”
乔咿包裹奶白的大衣,鼻尖冻得发了红,她说:“周先生。”
保姆想了想:“你说的是……”
乔咿:“周予白先生。”
门只开了倒缝,保姆警惕地问:“姑娘你找他有什么事?”
“送快递的。”乔咿笑笑。
保姆还没答话,从里面响起男人懒懒一声:“谁?”
作者有话要说:周予白:小丫头这就生分上了?
抱歉这章更得有点晚,一边码一边哭,眼花看不清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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