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重,黎明前的黑暗让符文匹练显得越发的璀璨。

黑衣老汉面容肃穆,他只是风轻云淡的往前踏出一步,身影便缩地成寸,来到北漠寒身边。

宽厚的大手拍在北漠寒肩膀,北漠寒根本无暇躲开,只觉得一股磅礴而细腻的剑意如绵绵细雨,又似怒海狂潮,层层叠叠,绵绵无尽地涌入丹田。

只是瞬间,原本已然即将枯竭的气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被滋润得充沛,连带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许多。

指前的红芒图腾不再有涣散的迹象,焕发出更为夺目的殷红。

三脚金蟾挣脱得越发疯狂,小女孩的神情更是夹带撕心裂肺的痛苦。

要知道,正常的契约签订,是必须人与异兽达成共识的情况方能展开,而北漠寒此刻,是在强行签契,对象还是神兽。

“结”

“契”

“契”

……

北漠寒咬牙,一字一顿。

在最后一个“契”字喊出的时候,老汉极为默契异口同声附和。

老汉声音不大,却让水面随着音波划开一条涟漪,顺延向小女孩所在方向。

小女孩听之,神情一滞,眸里的苍茫轰然溃散。

而就是这么个瞬间,一道玄奥复杂的符文从金光匹练中脱离开来,印入小女孩眉心。

无声无息,苍穹的红光收回,小女孩和三脚金蟾随之消失,金芒匹练紧跟着不见。

大白灯笼掉落到水面,北漠寒气喘吁吁,指前的光芒图腾不断缩小,融入眉心。

眼看事情已经到一段落,老汉这才撤手,看向北漠寒的目光,显得极为玩味,又夹杂着意味深长。

北漠寒则眼皮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这也怪不得他,一整晚的头痛欲裂、逃亡、白婆婆的死……一切的一切让他身心疲惫,眼看危急已解,他心神不仅一松。

十四岁的年纪在这时候倒下,倒是很正常,甚至这份顽强,要远超一般的成年人了。

老汉大手一挥,一股气化为的清风将北漠寒接住,托着他来到岸边,这才消散。

老汉再一招手,大白灯笼远远飞来,落到他的手中。

他后退一步,又是缩地成寸来到女子身边,凝视着手里的大白灯笼若有所思。

“师父,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女子亲启朱唇,声线宛若山涧幽泉,灵轻悦耳。

老汉将目光收回,瞥了一眼岸边的北漠寒,在看看女子,神情颇显玩味。

“你可是找到对手了,北漠家的好小子,嘿。”

老汉的话也不知道在对女子说,还是在对北漠寒说。

“赶路要紧,先去皇城吧!这小子在这里死不了,三圣聚首可耽误不得。”

听着老汉的回答,女子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凝望一眼岸边,琼眉轻蹙。

她自然也注意到北漠寒腰间古玉的拱月结。

……

空荡荡的四周烟霭迷蒙,北漠寒抬眼四望,这里毫无生气的模样。

呱……

蛙鸣将他吓了个哆嗦,说实在,他实在不想再听到这种该死的叫声。

雾霭在声音传来的方向拨开,两道人影从中走出。

一人和北漠寒长得一模样,旁边,是那个小女孩。

北漠寒目瞪口呆,记忆力回到早先在清河岸边发生的一幕,心里隐隐有了自己的揣测。

“终于得见。”

对面的北漠寒淡声开口,声音中正平和,听不出喜悲。

北漠寒笑了笑,由衷的道了声:“谢谢!”

他确实得谢眼前这位剑灵,几次生死攸关,都是它出手相救。

但他说完后,随即想到了白婆婆,心境一下子变得复杂许多。

他该感激剑灵,但他何尝不该狠剑灵?

若不是剑灵,他又何苦被追杀?从小到大,也不至于因为天生剑体的缘故,活得这般痛苦。

一想到白婆婆,再联想到奶娘,母后,父皇……

“嘿”

北漠寒摇摇头,暗道自己是怎么啦?

他在脸上重新憋出那股以往的坏笑,打量向小女孩,戏谑道:“不是很厉害吗?还不是栽小爷手里?”

呱……

小女孩碎了北漠寒一口,苍茫的神情露出恶狠狠地模样,北漠寒眼见如此,反倒不怎么害怕。

如果他的料想没错,那么现在看来,早先的强行签契是成功了。

若非如此,小女孩有又怎能站在剑灵身边?

自己更不会对她还心生一股亲近之意。

“这里到底是哪里?”北漠寒问道。

“尔之灵海。”剑灵回答。

北漠寒啧啧称奇,不由得多打量几眼,只是放眼望去,四周除了雾气,便再无发现其他。

“踏入破苍之境,尔若想来,只需冥想入定便可。”

北漠寒点头算是回应,一旁的小女孩却道:“进来干嘛呢!人家可不想见到他。”

北漠寒眉头一挑:“注意你身份,小爷现在可是你主人,来,笑个给爷看看。”

说完,他不忘伸手朝小女孩的脑袋摸去,却被小女孩一手打开。

……

晚秋的傍晚,清风因逐渐入冬而变得微凉,萧瑟。

遍地斑驳的清河岸边,此刻架起高高的火架,火架上,白婆婆身趟其中。

北漠寒举着火把和酒浪汉并肩而立,两人凝望着火架,均说不出话来。

想起以往,再想到白婆婆的身份,悲意就如同风,钻进二人的心怀。

北漠寒不怪白婆婆,在白婆婆为他挡下那一剑时,他便知晓了白婆婆的心意。

她,还是他的家人。

他不知为何,许是白婆婆临终之前的话语,他竟然发现,他不恨南蛮之境了。

白婆婆既然临终前嘱咐他了,他自当谨记,他只恨自己天生剑体,更恨煞蛮殿。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要往南蛮之境走一圈吧?

不管是本就计划参军,或者,是将白婆婆的骨灰带回去,落叶归根。

每每想到这里,北漠寒总会不自觉的想起白婆婆告诉他,找到程雨欢,也许能救自己一命。

程雨欢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绝色女子吗?而且在昏倒前见到的那名女子,又是谁?

北漠寒没看清那女子模样,事实上,当时情况紧急,他的目光全然被那个拱月新结吸引。

或许只要找到这名女子,程雨欢的身份便迎刃而解吧?

夜色渐浓,凉意更甚。

“时候差不多了,送她上路吧!”

酒浪汉粗犷的声线很是低沉,隐隐带着丝悲恸和温柔,与其体型搭配,颇显格格不入。

北漠寒也不回答,径直朝前几步,跪地,点火。

火随风起,不消一会儿便散发滚滚浓烟。

北漠寒闭目,任由乌烟覆熏他身体,这一刻,他只希望能和白婆婆处得更近些。

酒浪汉猛灌口酒,也跪了下来,铜铃大目通红,暗泛泪珠。

他那晚被白婆婆用电光射线轰向远方后便陷入昏迷,醒来时,便知道白婆婆根本无心杀他。

他的身体除了透支与高空坠落,让自己右臂脱臼外,其他无丝毫异样,甚至看似威力不凡的电线,也只不过是在大酒葫芦上留下一道黑迹。

她哪里是要杀他?而是想赶他逃离那片是非之地而已。

又或者,是怕他组织她以死谢罪?

当酒浪汉回到县衙,已是三天以后,北漠寒则是在第四天才醒来。

噗呲噗呲的声音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已不见北漠寒身影。

他浑身被浓烟包裹,鼻孔处散发着淡淡寒气,竟是将北漠寒剑气凝结于此处,过滤掉浓烟,以至于不影响呼吸。

短短四天昏迷,他对北漠剑诀的应用,显然更上一层楼。

慢慢的,孤月高悬,火势收敛,露出一地粉白骨灰。

酒浪汉上前,将手里的酒葫芦放进大嘴,灌得一滴不剩,再递到到北漠寒面前。

北漠寒睁眼,接过,默默来到骨灰处,一点点的,将之塞进酒葫芦。

做完一切,他在将葫芦别于腰间,悬挂在那枚古玉旁,坏坏的笑容爬上脸颊,轻拍葫芦,自言自语道:“咱回家。”

酒浪汉的大手搭在北漠寒的肩膀,用力地捏了捏,似给北漠寒打气。

北漠寒眉头一皱:“死老头,你多久没洗澡了,好酸。”

“去你姥姥的,老子一回来就在你床头,以前老子也这样,你咋地不说我。”

酒浪汉吹胡子瞪眼,但说到这里,他竟语塞起来,是啊!以前根本不必北漠寒提醒,自然有白婆婆来骂他。

北漠寒拍拍酒浪汉的肚皮,用力的抓了抓:“走吧!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啥?”

北漠寒揉揉眉心,回答道:“青冥府那丫头呀!若真杀了柳宵,小爷回朝后,青河县就该乱套了。”

说完,北漠寒径直走向柳家府宅方向,顺手在酒浪汉腰间带过,一葫芦烈酒出现在他手里。

烈酒入喉,心境瞬间打开很多。

“小酒鬼,只剩这葫芦了,别磕着坏了。”

酒浪汉在身后骂骂咧咧,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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