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曜是带着召修罗王回京的圣旨来的。

一宣读完圣旨,便气势汹汹地冲向正领旨谢恩的聂子谦,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怒声质问:“聂子谦!你怎么敢让小怜受那样重的伤!”

被楚曜拽着衣襟,聂子谦面色分毫未变,平静依旧。

“臣自然不敢让大楚灵秀公主受那样重的伤。奈何怜怜为了护臣,竟连自己的性命都……每每忆起那一幕,臣都心若刀绞。殿下便是将臣赐死,臣也绝无二话可言。”端的是极平淡的口吻,说的却是极挑衅的话。

楚曜就成功被挑衅到了,瞪着聂子谦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末了,才铁青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小怜人呢?”

聂子谦一脸忧伤地睁眼说瞎话:“怜怜重伤初愈,仍在将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全是瞎话,楚怜确现下确实不太能下得了地。

楚曜恨恨地松开聂子谦:“她在哪?”问完,也不等聂子谦回答,扫了眼四下,抬起脚就要往内院的方向走。

聂子谦闪身一步,堪堪挡住楚曜的去路,浅笑着道:“殿下心焦怜怜伤势,弃伦理纲常于不顾,臣能理解,可天下人未必能。无论殿下与怜怜从前何等亲密无间,如今怜怜既已嫁与臣为妻,就算为了怜怜的名声,殿下也该恪守分寸才是。”

“聂子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么?”楚曜气得面容扭曲。

聂子谦不卑不亢:“臣惶恐,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好!好你个聂子谦!好你个修罗王!”楚曜怒极反笑,“既是如此,那本宫便留在这广城,静待皇妹痊愈!对了,怕你方才没听清,父皇让你务必三日内启程,不得耽搁。”

楚曜的弦外之音,聂子谦自然听懂了,眸底尽是讥嘲之色,旋即垂下眼眸,掩去了所有情绪。

*

内室。

偷听完墙角的芸香,拽着主子楚怜一通绘声绘色的转述。

“即便公主已成了修罗王妃,太子殿下心里还是有公主的。”芸香总结陈词。

楚怜心不在焉地漫应了一声。

从得知太子楚曜到来的那一刻起,楚怜整个人就一直心不在焉。

但只是看上去心不在焉,实际她的心思早已转得飞起。尤其是刚又听到芸香说聂子谦三日内必须启程回帝京,而她当下的身体状况显然不适宜长途颠簸,太子楚曜又恰在此地……

这不是天时地利人和是什么?

她已经错过了一次良机,这次要是再错过,估计就得等到为聂子谦送完终以后了。

她还真地想过熬到聂子谦寿终正寝了再去做试炼任务。可一来太子楚曜未必就能活得比聂子谦久,二来就算楚曜寿命更长,到那时他也未必还会惦记一个大半辈子了无瓜葛的老太婆。这都不是碰运气了,根本就是拼气运。

所以,她必须放手一搏,牢牢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她才救了聂子谦的命,就算万一中的万一被发现了,聂子谦看在她的救命之恩上,也不会太绝情,她和聂子谦之间,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当然,肯定要尽全力杜绝这种万一中的万一。

首先要做的,就是——

“芸香,附耳过来。”

*

刚一用过午膳,楚曜便又不请自来,自顾自地坐在前厅喝茶。俨然一副一日见不到楚怜的人,便这样坐等一日,直至见到楚怜为止。

聂子谦淡定地陪在楚曜身侧,寸步不离,也寸步不让。

平静到诡异的气氛,在芸香扶着楚怜走进来的瞬间,终于被打破。

一见到楚怜,楚曜腾地站起身,聂子谦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不着痕迹地挤开芸香,当着楚曜的面,握了楚怜的手,温声不满道:“大夫不是说了不可随意走动么,怎的这般不听话?”

不可随意走动,但是可以随意扭动是吧?

楚怜腹诽一句,感觉到某人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乖顺地附和道:“想着刚用过午膳,稍微走动一下,消消食。”说着,抬眸朝定在原地的楚曜望过去。

楚曜是打着传御旨的旗号来的,楚怜为了避嫌,轻施一礼,恭谨道:“灵秀见过皇兄。”

感受到楚怜对自己的态度变得生分,楚曜薄唇紧抿,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楚怜,似是要穿透楚怜的克制有礼,寻回往日那份似水柔情。

然后就真地寻到了一丝隐忍的挣扎。

楚曜登时身形一振,看到二人交握的手,冷下脸,用命令的口吻道:“聂子谦,把手放开。”

聂子谦淡淡道:“怜怜身体有恙,需得臣扶着些。”

“芸香!”楚曜唤芸香的名字唤得十分熟练,“还不快去扶着你的主子!”

芸香看一眼太子楚曜,又看一眼修罗王聂子谦,夹在两股威压之间,急得眼眶都红了。

楚怜站出来道:“皇兄,你对灵秀的照拂与怜惜,灵秀感念不尽。如今太子妃刚诞下龙子,正是身虚体弱之时,望皇兄能多陪伴些。”

听了楚怜的话,楚曜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即又露出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颓然道:“你心里终究还是怨了我……小怜,当初若不是母后……”

楚怜截断道:“东宫太子与丞相嫡女,实乃天定姻缘,最是登对不过。灵秀心里替皇兄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有怨。皇兄过虑了。”

“天定姻缘?最是登对不过?”楚曜扯起一个扭曲的笑,“那你可还记得,幼时你我常被夸是莲花座下的金童玉女?你成了修罗王妃,便将那些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不是……

大哥啊,明明就是您自个儿先顶不住压力,娶了别的女人做正妻,现在怎么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义正言辞地倒打一耙?

楚怜压下涌上心头的吐槽之欲,惨白了脸色道:“皇兄许是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你可知,我在京中听闻你受伤,不顾众人反对,孤身纵马,日夜兼程,就为了亲眼看一看你是否安好。你倒好,话里话外全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楚怜!你究竟有没有心?”楚曜怒道,伸手就要去扯楚怜。

聂子谦眸光一寒,将楚怜护在了身后。

一旁的芸香见势不妙,跪扑到楚曜脚下,拖住楚曜的小腿哭嚎道:“求太子殿下息怒!”

楚曜正欲一脚将人踹开,忽地感觉靴中似是被塞入了某物,疑惑垂眸,芸香正仰起脸对着他疯狂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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