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不大,木柜也只有寥寥数个,很快,崔若颜便从厨房的木柜中找出了一堆看似药物的东西。
她大喜过望,急忙拎上布袋来到院落,乘着天边最后一丝晚霞所发出的光芒,慢慢细看。
七宗堂本就经营着药材生意,崔若颜身为七宗堂河南道掌事,常见的药材还是勉强能够认识。
仔细看来,这堆药材中有着麻黄、桂枝、羌活、藁本、防风、苏叶、荆芥、生姜等药物,几乎都是治疗伤风感冒的,每样药物都用小布袋收归得整整齐齐,不见混杂。
崔若颜暗叹一声谢天谢地,连忙挑拣出了几味治疗发热的药材,回到厨房找来一个陶罐,点燃炉火熬制起来。
好在厨房柴火甚多,倒也省去了前去夜晚寻找干柴的麻烦。
崔若颜念及她与陆瑾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在熬药的空闲,也顺便看了看厨房可有能够烹食之物。
功夫不负有心,米缸内有半缸子大米,木柜中有着一袋麦粉,她又去前院菜地里扭来一个胡瓜,这才返回厨房忙碌了起来。
片刻之后,炊烟重新出现在烟囱之内,徐徐上升轻轻摇曳,天空也是渐渐黑暗了下来,沉沉的暮霭笼罩了整个海岛。
崔若颜终于忙碌完毕。
陶罐内药汁已经熬好了,饭锅内胡瓜米粥正冒着腾腾热气,看上去煞是味美。
历来仙子一般的崔若颜经过这一番厨下折腾,不知不觉竟有几分狼狈疲乏。
原本梳拢得整整齐齐的云鬓已是发散鬓斜,光洁如玉的俏脸儿多了几分柴火灰烬,那身蜀地锦缎制成的美丽衣衫更是脏兮兮无比,足下未着鞋袜,一双玉足也裸露在外。
但是即便如此,此际崔若颜心头也感到了满足。
一想到陆瑾待会只要喝了那碗药汁,并吃了她亲手熬制的稀粥身体将会为之好转时,那份满足感竟是越来越浓了,比她在七宗堂时完成了一笔大买卖还要高兴。
先将药汁端入房内,服侍着陆瑾喝下,她又将熬制的米粥端来,扶起陆瑾任凭他靠着自己的肩头,捧起那碗米粥小心翼翼的喂他吃了起来。
待到一碗米粥下肚,陆瑾的额头冒出了涔涔细汗,原本苍白无比的脸膛上也是有了几分红**色。
崔若颜渐渐安心,收拾妥当一切后便掌灯来到寝室内,就这么坐在陆瑾的旁边,眼眸中的目光恰如流水般温柔无比。
细细看来,这家伙长得还真是不赖。
一双飞扬的剑眉透露着说不出的英气,鼻梁高挺如同挺拔山峰,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流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坚强之色。
崔若颜痴痴的看了他半响,尤记初见他时的情景,漂亮的唇角微微扯动,露出了一个足以让百花羞惭的缅怀笑容。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能够走入她的心中,亦或许是立志于七宗堂大事的她长期女作男装,根本没心思理会世间那些情情~爱爱。
但是待她遇到陆瑾,相识相知共度诸多为难,崔若颜却是觉自己不知不觉沦陷了,特别是那晚洛阳画舫相遇,在他得知了自己真实身份之后,止不的思念之情恰如那无孔不入的潮水,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将崔若颜紧紧包围。
人都会有情,崔若颜自然也不会例外,她知道这个曾经让她恼恨不已的男子,已是让她为之动心。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着几分理智,陆瑾毕竟是太平公主驸马,有着美貌的妻子以及乖巧的孩儿,他更得到太后武媚的青睐信任,还有无比美好的前程正在等着他。
至于她崔若颜,也只是陆瑾人生中一个过客而已,何能以自己的几分浅薄情爱,为陆瑾增添苦恼和麻烦?
她冷静而又不乏理智,在得知喜欢上陆瑾之时,便已经决定将这份感情深深的藏在心里,不对任何人提及。
或许在很多年之后的空闲时际,她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陆瑾,想到两人所经历的故事,浅浅一笑其后泪流满面。
人生不如意之事七七八八,即便贵为圣贤也是如此,凡事又何必强求?
※※※
陆瑾作了一个不可名状的沉沉大梦。
之所以不可名状,乃是因为梦中所发生的事实在太过凌乱,有波浪翻滚的海水,有狰狞凶猛的海寇,有血腥残酷的厮杀,有痛苦惊慌的惨叫……一切一切纠葛在一起恰如一只凶猛怪兽,让陆瑾深陷其中不可逃脱,更是无法自拔。
便在他难受不已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只温暖光滑的小手紧紧的抓住他,恰如那落实之人所系着的救命绳索,让陆瑾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觉。
渐渐的,陆瑾噩梦退去,心绪也是平稳了下来,竟是睡得无比的踏实。
及至他悠然转醒睁开了双目,灿烂的阳光正从床榻旁边的窗棂外射入,照入屋内展现出了一段好看的光华。
陆瑾缓缓坐了起来,抬目四顾,才发现此乃一间简陋却不失整洁的寝室。
只可惜寝室之门用布帘挂住,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他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抬起手来揉揉太阳穴,这才记得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夜他与崔若颜两人从海寇船上跳海而逃,前去不远处的一座海岛,其后恶浪汹涌,连绵不绝,而在浪涛中浸泡甚久的他也是为之重病,快游到岛上的时候便失去知觉昏迷不醒。
其后所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了,更不明白是如何来到这间房屋中的。
莫非崔若颜已经找到了船只,并带着他已经返回了大唐?
想到这个可能,陆瑾登时就振作精神,便想翻身下榻。
然而刚刚站在榻边,他就感觉到浑身上下酸麻无力,一幅大病初愈的样子。
便在此刻,那道布帘忽地一动,走入了一个明目皓齿的丽人儿,正是与他共度为难的崔若颜。
见到陆瑾已经醒来,崔若颜玉脸上登时就现出了惊喜之色,将手中捧着的陶碗搁在土坑边,笑语言道:“郎君已经醒了么?这次你可是将我吓坏了。”
陆瑾站定稍稍凝神,皱眉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不久!才三天三夜而已?”崔若颜笑着一句,语气中却甚是揶揄。
“什么,三天三夜?”陆瑾立即不能置信的瞪圆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