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年老嗜睡,此刻尚在昏昏沉沉当中,一听张靖臣之话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倦意也是烟消云散了,连忙问道:“可否探查清楚?万不要看错了。”
张靖臣一脸激动的言道:“裴帅放心,斥候查探得清清楚楚,吐蕃军队正在偷偷收拾着行装,看似准备连夜溜走。”
裴炎哈哈一笑,老脸上泛起了激动难耐的神光,清晰下令道:“速速召集几位领军总管前来,这次本帅要将吐蕃人全歼于鄯州境内。”
片刻之后,诸位总管齐聚中军大帐,简单商议之后各回各营,原本安静一片的唐军军营顿时轻轻骚动了起来。
将士们从睡梦中醒来披上了战甲,悄悄集结待命,骑兵则小心翼翼的套住了坐骑马嘴,裹住了马蹄,明晃晃的刀枪全都握在了手上,一幅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陆瑾身在军营当中,加之他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大营内的暗流涌动。
猜也不用猜,他便明白裴炎一定是要去追击逃跑吐蕃人了,此去对于唐军来讲也不知是祸是福,实在难以预料。
而且更让陆瑾憋屈万分的是,在这决定这场大战的关键时刻,原本身为金牙道行军副总管的他居然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者,只能留在军营只能默默等待着或胜或负的消息,实在令他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陆瑾心内沉甸甸说不出的难受,仰望着空洞无物的帐篷顶端半响,他似乎在向那些居于九天之上的诸神默默祈祷,轻声喃喃言道:“天佑大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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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阳西沉,暮色苍霭,河风阵阵,四万唐军在金牙道行军大总管、陇右道经略大使裴炎的率领下,顺利渡过了湟水,集结在鄯城之外整装待发。
此刻的鄯城之外,早已不见一个吐蕃人,今天五更时分钦陵赞卓已是带领着吐蕃大军向着南方狼狈逃去,唯留下空荡荡一片的大营以及遍地的散乱物品。
裴炎并不急着追击论钦陵,因为昨日河源军早就已经根据他的吩咐开赴黄河北岸埋伏设防,此处正是钦陵赞卓南下必经之地,相信一定能够将钦陵赞卓的两万军队阻挡在那里,而他裴炎则率军前来,从容至极的完成对钦陵赞卓的包围,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谋划于此,裴炎心内激情高涨,兴奋难耐,老脸上更是露出了丝丝红润,而身后所披着的红色披风,似乎也因他高涨的情绪变得更红了。
他高坐马背意气风发,呛啷一声抽出了腰间那把金鞘长剑,对吐蕃人逃去的方向断然一指,亢声言道:“诸位,钦陵赞卓摄我军威已经不战而逃,现本帅下令全军追击吐蕃人,以报侵略我大唐疆土之仇。”
“嗬……嗬……嗬……”
唐军将士们举起武器齐声呼喝,那震天动地之声直贯云霄,响彻在了每个人的耳畔,也使得所有人热血沸腾。
挂在西山山巅的夕阳终于沉了下去,唯有一丝晚霞不舍的挂在天际,其色却如同鲜血。
是夜,四万唐军衔尾急追,紧随吐蕃人离去的步伐追赶而去。
一路上,随处可见吐蕃人丢弃在路旁的物资以及军旗,沿途更有几个被人无情抛弃的吐蕃伤兵,想来是钦陵赞卓担心伤者会影响全军的行军速度,故而将这些人抛在在了路边。
裴炎令人带来一个吐蕃伤兵仔细询问,在那伤兵惶恐不安的回答当中,更是证明了此刻吐蕃人的确是狼狈逃命,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抵抗的意思。
“哼!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堂堂的吐蕃战神也有今日1裴炎冷冷的揶揄了一句,挥手下令继续前行。
天将拂晓,霜雾迷朦,唐军赶到了一片辽阔无际的大草原上。
这片草原位于黄河流经鄯州的北岸,因有条条水流灌溉滋润,此地林木片片,青草茂密,入目尽皆一片绿色,断非如鄯城外面那光秃秃的平原。
裴炎坐在马背之上视线极好,加之现在天色渐渐亮堂了起来,前面的情况自然是一览无遗。
大概三里开外之处,一片懒散稀疏的吐蕃大纛旗正在树林遮挡当中若隐若现,前面更是清晰传来了阵阵嘈杂的人声马鸣,不用问那正是吐蕃逃兵。
裴炎见状大喜,即令全军进入草原河谷衔尾急追,坐镇中军的刘景仁一见裴炎居然冒失的踏入这片不知道深浅的草原当中,登时大急,连忙策马赶来劝阻道:“裴帅,吐蕃虽则为穷寇,然安知其中不会包藏诡计,这片草原林木茂密,地势开阔,我军万不能冒然入内,当查清楚地形为上。”
“刘总管此言着实荒谬1裴炎手执马鞭,气昂昂的言道,“吐蕃人毫无战意,一片散乱,正值亡命奔跑之时,我们如何能够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要多说,立即遵守本帅之令。”
长史张靖臣略懂兵法,也看过几本兵书,立即照搬兵书之言开口道:“孙子兵法有言,历来埋伏之地当选险峻之处,之要骑兵能稍微展开,一般就不是最佳的埋伏地点。若吐蕃人要设下埋伏,昨夜我们所经过的那片山谷便是最好的埋伏地点,既然吐蕃人并没有在山谷中埋伏偷袭我军,那自然也不会选择这般无险之地,刘总管实在是多虑了。”
刘景仁无可奈何,只得领军跟随裴炎踏入了这片草原河谷当中。
唐军两万铁骑、两万步卒在茫茫一片的草原中全面撒开,处处可见飞驰疾行的骑兵,健步如飞的步卒,马蹄如雷,山鸣谷应。
便在这个时候,一片尖锐而又高亢的牛角号响彻草原,还未等唐军将士们回过神来,冲在最前面的那一片骑兵登时就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中,人仰马翻,变成一个个刺猬翻倒在地。
位于前军的沙吒忠义见状大惊,来不及高叫“敌袭散开”,密密麻麻的箭簇已是从密林长草中飞出,腾空而起,化作一团团黑云飞入唐军当中,犹如狂风骤雨一般无情地钉射到狂奔的唐军骑兵卒身上,就像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嘴的巨兽肆意的吞噬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