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陆瑾抬起头来视线离开了信纸,然而此刻脸上却是一片铁青,额头上更是青筋直冒,显然正处于无比愤怒当中。
就这么咬牙切齿的愣怔半响,陆瑾这才长长一声鼻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纪处讷拱了拱手,沉声言道:“纪太府,下官府中发生了一些事情,须得立即赶回去处理,今晚的邀约下官实在不能奉陪了,还请太府见谅。”
瞧陆瑾这般神色,纪处讷便知道信中所言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连忙颔首言道:“无妨无妨,既然是有所事情,那么陆驸马快快回去处理,我们改天再约便是。”
陆瑾对着纪处讷点了点头,这才拱手告辞离去。
离开太府寺坐上马车,磷磷隆隆的车轮声中,陆瑾将那封信放在膝盖上仔细察看,心内如同被针扎一般难受不已,更有一种充盈着胸膛的沉沉怒气。
乌婆婆之所以要留下这封绝笔信,乃是她知道自己或许将要命不久矣,若真的不幸遇难,乌婆婆情愿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他。
而且乌婆婆所料果然不错,没多久太平公主便传出口谕将她赐死,宫人在收拾乌婆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封信件,按照信封上所写的名字,从而才交到他陆瑾的手上。
更让陆瑾为之痛心和意外的是,信内所讲述的内容。
当初上官婉儿之所以不愿意跟他私奔,原来竟是因为太平公主从中阻拦之故,而且太平还狠下心肠用金刀在上官婉儿头上刺了一道,留下了不可抹灭的痕迹。
从头到尾,上官婉儿都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太平公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干出了如此卑劣之事,还将他彻底的蒙在了鼓里。
想到这里,陆瑾忍不住狠狠一咬下唇,唇间一缕鲜血哧地喷出,煞是鲜艳夺目。
便在他愤怒难耐之际,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忽地飘入了鼻端,味道竟是如斯的熟悉,也使得正处于盛怒当中的陆瑾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就清醒却了下来。
将信纸拿到鼻端轻轻嗅闻片刻,陆瑾嘴角微微抽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极反笑自言自语的言道:“好个太平公主,好个上官婉儿,难道你们就觉得我陆瑾是那么的好骗,能够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么1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瑾又发出了一声无可言状的喟叹,似疲惫似心累,更似深深的厌倦。
失魂落魄的呆愣半响,他忽地振作些许精神,对着外面的驭手沉声下令道:“车夫,先不忙回府,送我前去上阳宫。”
驭手“哎”得一声,急忙奉命掉转马头,朝着上阳宫而去。
※※※
上阳宫内,上官婉儿专注案前,正在处理一封漠南送来的加急奏折。
继调露元年(679年)东·突厥酋长阿史德温傅、奉职及阿史那伏念反叛之后,今岁七月,东·突厥酋长阿史那骨咄禄与阿史德元珍再反,重建东突厥汗国。
阿史那骨咄禄更是自立为颉跌利施可汗,封阿史德元珍为阿波达干(突厥官职),专统兵马事,封弟默啜为设,咄悉匐为叶护,率领部众占领黑沙城,又招集亡散族人入总材山,聚众至五千,掠九姓铁勒畜马,突厥民来归者数万,势力逐渐发展壮大。
单于都护府担心此次叛乱会引起漠南草原大乱,故而派出八百里加急送来奏折,禀告阿史那骨咄禄似乎有意南下侵掠岚州等地,上官婉儿自然不敢耽搁,立即认真处理了起来。
恰在此刻,香菱提着长裙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脸惊喜的言道:“侍诏,来了,他果然来了。”
上官婉儿头也不抬,淡淡的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究竟是谁来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侍诏你朝思暮想的陆驸马啊1
轻轻的一句话如同沉雷般响彻在上官婉儿的耳边,也使得她丢掉纤手中握着的毛笔不能置信的站起身来,颤声言道:“你是说……陆驸马来了?”
“对,陆驸马正在殿外,想要面见侍诏,不知侍诏是否应约?”说到后面,香菱已是俏皮一笑,真心实意为上官婉儿感到高兴。
上官婉儿呆呆愣怔半响,霎那间只觉无以伦比的喜悦充斥着心海,心内更是生出了激动难耐之情。
已经多久呢?似乎从那日诀别开始,陆瑾从来没有前来见过她,今日必定是他看到那封信中的内容,故而前来询问情况,说不定还会谅解自己昔日那些绝情的举动。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只觉心头快要酥了一般,大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她连忙点了点头,站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境,这才照着殿外而去。
白衣胜雪的陆瑾正在殿外等候着,剑眉星目,风度翩翩,挂在殿阁飞檐上的夕阳将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边,使其看上去恰如九天之上的玉面二郎一般。
上官婉儿心知不能让陆瑾看出端倪,故作淡定的走出殿门步下了宫殿台阶,行至陆瑾身前盈盈一礼轻声言道:“上官婉儿见过陆驸马。”
陆瑾也没有出言请起,反倒是如同第一次认识上官婉儿般仔细的看着她那张美艳如花的俏脸,不知不觉中,一丝冷冷的笑容溢出嘴角,口气淡然的言道:“今日本驸马特来拜会侍诏,另外还有一事须得向侍诏你了解一下情况,不知侍诏现在是否方便?”
上官婉儿只觉陆瑾的口气说不出的奇怪,难道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他还能保持这样的淡然从容,莫非他现在已经根本不在乎自己了不成?
心念及此,上官婉儿芳心微微抽紧,点头言道:“既然陆驸马有所事情,婉儿安敢不去,不知驸马爷觉得何处方便?”
“放心,不会耽搁侍诏太久,我们也不必走太远。”陆瑾口气中有一种残忍之意,目光巡睃一圈抬手指着不远处的轩亭道,“就那里便是。”
上官婉儿感觉到陆瑾说不出的怪异,心内不禁生出了几分忐忑之心,不容多想,已是缓缓颔首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