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赞叹了几声,陆瑾重新举步慢行,行至青砖大道尽头又踏着白玉台阶登山,一路上每隔三阶台阶便有一个手持兵刃的武士昂昂然站立,模样形态竟与大唐皇宫内的羽林卫士如出一辙,沿途更是旌旗招展,旗幡飘飞,足让人眼花缭乱,陆瑾仔细望向旌旗上的图案,却见上面绣纹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红色凤凰,不用问,正是火凤教的图腾。

行至半山腰时,陆瑾又乘着押送他的卫士不备时回头望去,高处瞭望之下,可见这是一片四面环山郁郁葱葱的谷地,面积大概有十来里上下,无数民居楼阁漫布于青山绿水之中,隐隐可见道路上有着行人慢行,田地中有着农人耕种,恍若无数蝼蚁数之不尽。

霎那间,陆瑾竟是有些恍然,仿若是来到了陶渊明所写《桃花源记》中那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同化外之地。

似乎察觉到陆瑾的脚步有些缓慢,押送卫士又颇为不耐烦地推攘了他几下,陆瑾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望了望已经近在眼前的宫阙,继续拾级而上朝着宫门而去。

走入宫门之内,眼前均为绿瓦红墙的殿阁,金黄的阳光穿破层层宫殿峡谷,长长飞檐下叮咚铁马轻轻摇曳,弥漫出一片辉煌的幽静与落寞。

陆瑾暗自感叹了一声,跟随童宝山的脚步再没有半分迟疑,绕过那座金碧辉煌的正殿走向北面,终是来到了一座偏殿之前。

偏殿不算太大,造型却是非常别致,面前九根汉白玉大柱看上去非常的奢华,大殿殿顶上立着一只铜制凤凰,昂首朝天展翅欲飞,隐隐有凌驾于世间之姿。

陆瑾收敛心神,望着殿门的目光也是有些凝重,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见到那虞国女皇,也不知女皇乃是何人,竟能不声不响地在这片深山峡谷中,建成了这样一个国中之国。

童宝山在殿前台阶下站定了身子,对着殿门抱拳亢声言道:“臣羽林卫大将军童宝山,带人犯觐见圣人。”

殿内沉默半响,一个清晰的女声悠然传来:“陛下有旨,宣大唐监察御史觐见。”

童宝山拱手应命,转过身子马着脸言道:“进去给本将军老实一点,倘若冒犯女皇,本将军当殿取你首级。”

瞧见觐见似模似样的那副架势,陆瑾已是暗感啼笑皆非,此刻听到童宝山的威胁之言,心内更是觉得好笑,冷哼一声抬头挺胸,单手背负朝着大殿走了进去。

殿阁巍巍,青烟袅绕,整洁干净的地砖光可鉴人,陆瑾拖着长长的脚镣走进之时,可见一名不辨容貌的宫装女子正坐在殿内北方的尊位上埋首案牍,纤手拿着一支铜管大笔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童宝山行至阶下,昂昂言道:“圣人,人犯带到。”

宫装女子轻轻地“嗯”了一声,突然放下手中之笔抬起螓首,视线一扫立在阶下的陆瑾,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上立即露出了美丽的微笑:“陆御史,我说过,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霎那间,陆瑾双目瞪得如同牛睛,如遭雷噬般呆愣半响之后,这才失声言道:“你……你是苏令宾?”

宫装女子展现一笑,从那张宽阔的御案后站直身子,发髻高盘,褒衣博带,仪态端庄威严,清脆悦耳的女声如同玉珠走盘般响了起来:“陆御史说得不错,朕正是你以前所认识的苏令宾。”

陆瑾如觉遇到了天荒夜谈般颇为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呆呆地看着苏令宾止不住连连摇头失笑,眼眸中闪动着不能置信的神光。

苏令宾这才看到陆瑾所戴的脚镣手铐,玉面一沉,冷声责问道:“童将军,朕让你将陆御史请来,为何你却给他带上刑具?”

原本在陆瑾面前趾高气扬的童宝山闻言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露出了尴尬之色,竟是喏喏不能言,半响方才低声辩解道:“圣人,臣担心此人对你会有不轨之心,故此才吩咐卫士给他带上刑具。”

苏令宾秀眉一扬,怒声道:“荒谬!陆御史乃是朕的客人,你这样做当真是失礼人前,还不快快将刑具解开。”

童宝山急忙颔首,吩咐押着陆瑾进来的卫士连忙打开了他的脚镣手铐,并亲自向陆瑾赔礼告罪,当然赔罪的时候童宝山的面容依旧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显然是摄于苏令宾之危才作出了违心之举。

陆瑾见苏令宾举手投足之间均有一股上位者的王者风范,不禁大为感概,有谁能够想到在洛阳温柔坊内艳名远播的苏令宾,竟是劳什子虞国的女皇,说出去当真会震惊举国百姓。

同时,陆瑾也明白既然苏令宾胆敢向他展露真实身份,那就意味着苏令宾绝对不会放他出去,前景看来是非常堪忧了。

正在陆瑾思忖当儿,苏令宾已是步履轻捷地走下了台阶,对着侍立在旁的童宝山挥手道:“童将军,你们先下去吧,朕想与陆御史单独聊聊。”

童宝山闻言色变,似乎非常担忧苏令宾的安危,瞄得已是面无表情的陆瑾一眼,嗫嚅言道:“圣人,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吧?”

苏令宾不容忤逆的大袖一挥,沉声道:“朕自有分寸,将军遵命便可。”

童宝山微微颔首,狠狠地瞪着陆瑾给了他一个严厉警告的眼神,这才带着卫士出门去了。

童宝山离去之后,大殿内的气氛略微有些沉默,苏令宾似笑非笑地望着陆瑾,言道,“前几****听到禀告,说是从睦州折冲府内抓回一名大唐官员,似乎还是监察御史,那时候令宾就猜到有可能是陆御史,今日一见,果然不出令宾所料。”

陆瑾冷哼一声,淡淡言道:“若是女皇陛下此刻是想要嘲讽我,只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话音落点,苏令宾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容犹如山花陡然盛开,美得让人心神狂震:“陆郎君啊,令宾听你口中的那句女皇陛下,似乎嘲讽之意甚为浓厚,难道在你眼中,我虞国是如此不堪么?”

陆瑾冷笑道:“中原之内唯有大唐,如日方升万民景仰,尔等乱臣贼子也敢妄称国君,实在是令在下为之喷饭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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