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实乃春种最好的礼物,然而连绵不断的小雨淅沥沥的下了足足五六天,吴县县令谢太辰心内不知不觉生出了几分阴霾的感觉。

七年之前他明经及第后,受博陵崔氏的推荐而进入兰台,以校书郎出仕,足足熬了五年之后,才因恩师裴炎举荐之故,外派吴县担任县令。

今次对付陆氏,谢太辰一则为了报答崔氏恩情,二则也是为了谢氏能够从江东盐业渔利,尽管计划进行得非常成功,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心内却生出了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地方被自己所疏漏。

今日将关在房内左思右想,谢太辰依旧感觉到一头雾水不能明白,难道真是因为自己顾及太多有些畏首畏脚了?

想到这里,谢太辰忍不住哑然失笑,朝廷之内有恩师裴炎依为靠山,外面又有博陵崔氏一并合作,放眼整个天下,还有几人是需要忌惮的?也对!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正在暗自好笑当儿,谢太辰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书房飞快而来,他愕然看向窗外,一袭潇洒的白衣在细线般的雨水中尤为的显眼。

见状,谢太辰愣了愣,急忙举步行至了廊下,站定问道:“六郎,这么大的雨你如何来了?”

来者正是谢太真,只见他走上台阶收掉手中的雨具,微笑言道:“阿兄交办我的事已经查明,因为情况有些特殊,故而赶紧前来禀告。”

“我交办给你的事?”谢太辰皱着眉头思忖半响,恍然大悟地笑道:“哦,你是说上次那个韦洵吧?对了,他的情况如何?你可有查明?“

谢太真点了点头,正色言道:”这次我分别买通了陆府之内的一名仆役,以及云蛟帮一名帮众,根据他们的话,原来此人并非叫做韦洵,他的真正名字是为陆瑾,听说是陆长青在长安城认识的朋友,这个陆瑾非常了得,这次还帮助云蛟帮和盐帮之间解开了误会,因此陆望之和江离都对他甚为看重。”

“陆瑾?陆瑾?“谢太辰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沉吟半响忍不住言道:”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谢太真冷笑言道:“会不会是因为此人的名字也有一个瑾字,与昔日大房那条小狗的名字一样,所以兄长才觉得有些熟悉呢?”

“不,我真记得是最近才在那里见过这个名字。”

谢太辰摇头言得一句,边想边走在屋内转悠了足足盏茶时间,突然他的脚步一顿,整个身子恍若抽搐般颤抖了起来,神色惊恐地言道:“六郎,我……我似乎记起来了,快,吩咐人将去岁八月朝廷的公文札子取来。”

谢太辰口中的公文札子,是朝廷每隔一段时间,将近期所发生的大事向地方州郡进行通报的一种文书,谢太辰作为县令,自然也有一份,并且他也非常喜爱翻阅,因为政治敏锐者往往能够从这些浩淼文书中,嗅闻出一丝朝廷的蛛丝马迹,从而判断出政治风向,这正是官场中人、特别是远离中枢的地方官员必须具备的能力。

谢太真领命而去,不消片刻就有书吏疾步匆匆地捧来了一份木匣装盛的文书。

谢太辰也不多话,直接将木匣放在案上,抽出其内文书每一份每一份细读,当翻看到朝廷通报“太子李贤谋反案”那卷文书,上面清清晰晰写着“监察御史陆瑾”这六个大字的时候,谢太辰陡然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若非死死地扶住案几,说不定立即就会栽倒在地。

谢太真一直站在谢太辰的旁边,此际见他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立即心头大惊,连忙上前扶住谢太辰问道:“阿兄,你这是怎么了?”

谢太辰面如死灰,嘴巴犹如快要缺氧而死的金鱼般张了张,颤抖的手指着那卷文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太真明白了过来,急忙抓起掉在案上的文书仔细一看,片刻之后双目也是忍不住瞪大了,面白如纸喃喃道:“监察御史陆瑾?”

”对,陆瑾,正是那位发现李贤谋反案的监察御史。”谢太辰终于缓过气来,语无伦次地言道:“怪不得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怪不得,原来竟是他,去岁进士科状元郎,备受天皇天后的信赖,刚去御史台没多久就查出了惊天大案,也使得监国太子李贤惨遭废除,数名宰相遭到左迁,居然是他,他来吴县干什么?”

谢太真站定凝神思忖了一会儿,言道:”阿兄,会不会是人有同名,此陆瑾并非是监察御史陆瑾?“

”不会!“谢太辰断然摇手,正色言道,”你不是已经调查清楚陆瑾来自长安么?而且他与监察御史陆瑾年岁看似相同,有很大可能是为一人。而且听闻陆长青曾在长安城鸣响闻登鼓告御状,说不定正是惊动了那位声名赫赫的监察御史陆瑾。“

谢太真皱眉言道”但是……兄长,听闻监察御史巡狩地方,一直是仪仗赫赫乘车出行,明里来明里去,还没有人是偷偷摸摸前来查案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太辰脸上神色变化不停,又是害怕又是惊慌,强自镇定地问道,“对了,陆瑾现在可还在吴县?”

话音落点,谢太真如遭雷噬般陡然一震,压住心头的惊慌颤声言道:“兄长,刚才向你的禀告之事本还没说完,却被你突然打岔忘记了,听闻不知是何因由,陆瑾前往睦州去了。”

“你说什么,睦州?”谢太辰仔细一琢磨,脸色倏地变白了,失声言道,“糟糕,莫非他已经知道了沈全万之事,故而前去调查?”

谢太真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有些慌了,言道:“阿兄,沈全万可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商人,如果将我们冤枉陆元礼之事透露出去,那可就全都完了。”

谢太辰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言道:“这样,我们速速赶去睦州,阻挠陆瑾追查此事,倘若他真的胆敢继续追查,那么……”

说到这里,谢太辰眼眸中闪过了狠毒的杀意,恍若一条垂死挣扎的毒蛇,冷冷补充道:“即便他真是监察御史,我也要在睦州送他归西!”

谢太真用力颔首,脸上也是一片肃杀之色,倍显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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