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这才想起现在午时已过,也不知道太平公主是否用了午膳,不由笑问道:“殿下来的时候可曾用膳?”
太平公主忽地一笑,言道:“今天上午我全都思谋怎么偷偷出宫,自然尚未午膳,怎么?陆御史莫非今日要请本宫大吃一顿?”
陆瑾哈哈笑道:“公主登门,大吃一顿又有何妨?不过我这府中向来很少开伙,咱们也只有到外面去吃。”
“外面?”太平公主想了想,旋儿摇头笑道:“何必去外面酒肆?难道七郎你府中没有庖厨做饭么?”
陆瑾一脸认真地言道:“没有,在下独自居住,目前身兼仆役、家丁、庖厨,府中做饭却是太过麻烦。”
听他说得有趣,太平公主不禁咯咯轻笑,继而眼眸一转笑语言道:“府中用膳,方能体现出主人待客亲切,我们就不必前去客栈了,不如由七郎你作几道拿手菜给本宫尝尝如何?”
陆瑾思忖一番,想想太平公主本是偷偷出宫,这样抛头露面于外的确不甚妥当,于是乎点头言道:“好,那陆瑾就献丑做菜,还请公主你在此间稍等。”说完,已是站起了身来。
太平公主岂会愿意独自一人在此闲坐,霍然起身微笑言道:“让你独自一人忙碌本宫如何过意得去,我也一并前去帮你吧。”
陆瑾闻言一惊,迟疑道:“殿下乃金枝玉叶之身,岂能跟随微臣下得厨房干那庖厨之事?”
太平公主毫不在意地摇手笑道:“无妨,说起来本宫来从未动手做菜,今日正好可以向七郎你学习一番。”
陆瑾瞧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却是不好拒绝,只得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厨房位于正堂侧面,虽则为单独一间院落,然却非常的狭小简陋,四周墙角更是堆满了柴薪,显得局促拥挤。
太平公主显然是第一次来到厨房,满是好奇的目光左瞧瞧,右看看,大感兴趣。
待到进入厨房之中望着灶台厨案,太平公主更是好奇的问东问西,一刻都没有消停。
由于时值夏日,陆瑾并没有在厨房内备置鲜肉,好在水缸中养着前几日买来的一条鲈鱼,以及两斤河虾,倒也不愁食材。
他将衣袖捋起,右手伸入水缸又快又准地抓住了正在缸内游动的鲈鱼,将之拎起移步来到砧板之前。
瞧见太平公主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陆瑾微笑提醒道:“公主,我要杀鱼了,请你还是让开一点,免得鲜血溅到身上。”
“无妨,本宫可不怕血腥。”太平公主摇头一笑,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陆瑾也不劝阻,提起案上的菜刀便开始清理那条鲈鱼,片刻之后将鲈鱼开膛破肚完毕,洗刷干净置放在了砧板上面。
陆瑾要做的这道菜名为“金齑玉脍”,乃是唐朝有名的菜肴,是为将鱼鲙成极薄的鱼片,然后蘸着佐料直接生吃,后世某岛国的生鱼片,便是从唐朝鱼脍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
“金齑玉脍”最考厨子的刀功,这也是此菜能否功成的关键所在。
陆瑾虽非庖厨,不过却是难得的使刀好手,他现将那条鲈鱼剖开分成两半,紧接着剔除鱼筋鱼骨,然后持刀飞速地脍着鱼片。
太平公主何曾见识过这般凌厉而又快速的刀法,直是看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未及片时,一盘薄如蝉翼的鱼片已是装在了陶瓷盘中。
其后,陆瑾又开始准备“金齑玉脍”的佐料,是为将蒜、姜、橘、梅、熟粟黄、粳米饭、盐、酱八物调配均匀,然后放入些许米酒,金齑玉脍便算完成。
接下来,陆瑾又从水缸中将河虾全都捞了上来。
这些河虾长钳长身,活泼乱跳,陆瑾烧开一锅滚烫的开水,就这样将河虾全部倒了下去,用热水煮熟便可蘸酱食用。
片刻之后,河虾熟透盛盘,全都弯腰驼背个个变得通红无比。
太平公主看得有趣,不禁微笑言道:“青虾入水变红虾,不知七郎可有诗句喻之?”
陆瑾微微思忖,脱口吟哦道:“双箝鼓繁须,当顶抽长矛。鞠身见公主,封作朱衣侯。”
太平公主琢磨了一番,说得一句“果真贴切”,顿时忍不住娇笑了起来。
饭菜上桌的时候午时已过,一盘金齑玉脍、一盘水煮河虾,一盘凉拌葵菜,外加一盆粳米饭便是全部的食物。
太平公主望着长案上简简单单,且有美味可口的菜肴,顿时止不住胃口大开。
一瞧正与自己对案而坐的陆瑾,隐隐约约中,太平公主心内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感受,她似乎感觉自己仿若并非高高在上的太平公主,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就这么与夫君男耕女织于乡野,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举案齐眉相对用膳,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心念及此,太平公主俏脸酡红,美目中流淌着泉水一般的柔情,她亲自拿起搁在案头的一双竹箸,双手托起递给陆瑾,柔声言道:“七郎用膳。”
陆瑾微微一愣,继而又是一笑,接过竹箸点头道:“多谢殿下。”
一顿饭下来,两人虽则交谈极少,然而太平公主却很是享受这样的感觉。
平日里她独自一人呆在公主殿内用膳,吃的山珍海味,用的是金碗玉盘,却总是觉得形单影只无聊乏味。
今日与陆瑾吃着这样的民间之食,却是让她感觉到非常的满足和快乐,真想时间就这样停留静止,让这样温馨的情景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食毕,太平公主掏出丝巾沾了沾嘴,微笑言道:“七郎不仅是一位了不得的御史,还是一个不错的庖厨,你做的菜太平真的非常喜欢。”
陆瑾悠然笑道:“不瞒殿下,微臣做菜完全是为了裹腹而已,大概是殿下你吃腻了山珍海味,才觉得好吃。”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言道:“总之以后我倘若再偷偷出宫,是一定要来七郎家中蹭饭的,你可不许嫌我麻烦,将我赶走。”
陆瑾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点头笑言道:“公主能够到来便是蓬荜生辉,给陆瑾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对公主你有所冒犯。”
太平公主洁白如玉的贝齿轻轻一咬红唇,轻轻言道:“其实我真宁愿你不要将我当作公主。”
此语说得含糊不清,陆瑾自然没听明白,皱眉问道:“公主刚才说得什么?”
“没什么。”太平公主勉力一笑,心头不知不觉掠过了几分淡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