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回神,上官婉儿惊喜不已地问道:“七郎,这首词当真是你刚才随意而作?莫非是从何处得来的?”
陆瑾所唱的这首词乃后世词帝李煜所作,面对上官婉儿的询问,他自然不能将后世之人姓名吐露而出,只得点头言道:“是我有感陈后主国破家亡后的狼狈伤感,所作之词。
陆瑾口中的陈后主名为叔宝,乃南朝陈国亡国之君,在位时大建宫室,生活奢侈,不理朝政,日夜与妃嫔、文臣游宴,制作艳词,乃有名的风流天子,其后隋军南下时,陈叔宝自恃长江天险,不以为然。被隋军攻入建康,陈叔宝与张丽华躲于宫内枯井被擒,陈朝也宣告灭亡,与后世李煜到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陆瑾以此为词曲来源,倒是颇为贴切。
上官婉儿兀自回味半响,猛然旋身落座在琴案之前,急急一抖衣袖,双手已是抚上了琴弦,优美琴音顿时在房内飘荡不止。
不知就这般练了都少遍,上官婉儿微感熟悉,这才停下来笑言道:“七郎,此曲似乎与《秦王破阵乐》其中一段有些相似,然又不尽相同,显得更加出类拔萃,不知你准备将此曲冠以何名?”
陆瑾所唱这首词本名《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而这《破阵子》的词牌正是唐朝教坊从《秦王破阵乐》中提取而出,稍加改变传唱后世,想了想,陆瑾决定还是不改其名,笑道:“既然婉儿认为与《秦王破阵乐》相似,那此曲就名为《破阵子》吧。”
上官婉儿没想到自己随意说出的话,竟然成为陆瑾赋予这首词曲名字的由来,一时之间芳心不禁一甜,风情万种地橫了他一眼,这才垂首琴案,又是仔细地弹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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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接到上官婉儿的邀约,赵道生颇有些意料之外的感觉。
若是换作以前太后当政的时候,上官婉儿可是朝野上下炙手可热的红人,执掌诏书谁人不看她脸色?别说是他赵道生,只怕是太子李贤她都不会放在眼中。
然而现在形势倒转,随着天后失势东宫崛起,朝廷的风向已经完完全全改变了,想必上官婉儿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眼下朝廷乃是由太子做主,也明白他乃是太子的亲密心腹,因此这段时间才时常接触交好。
若是他人,赵道生或许会不屑一顾,然上官婉儿乃是绝色佳人,午后无事前去见见,也算非常不错。
二月春风尚有些料峭,赵道生披着那件毫无半根杂毛的貂裘出得东宫,哼唱着青楼听来的不知名小调,悠哉悠哉地向着翰林院而来。
进入院内,赵道生也不待通传,径直走向上官婉儿的公事房,谁料还未走至门边,一阵悦耳动听的琴音已是飘入了赵道生的耳畔。
琴声叮咚清脆如同走马驼铃,悠悠荡荡舒舒缓缓直趋胸臆,站定倾听半响,赵道生不禁面露陶醉之色,情不自禁地顺着琴音走了过去,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片美妙琴声竟是从上官婉儿的公事房内飘出来的。
想想也对,或许也只有那如苏令宾一般美丽的上官婉儿,纤手下能够弹出这样美妙之乐,有佳曲必有佳人,信哉斯言!
正在赵道生大感振奋之际,又是一阵宛如天籁之音的歌声从房内飘出,如同那黄莺出谷清脆啼鸣,空灵悠扬直让人心生沉醉,女声随着琴音轻轻唱和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赵道生虽则不善音律,然跟随李贤这么多年,对于曲词也算是耳濡目染,自然听得出好坏,立即意识到此曲不论是曲谱还是歌词,都可以算得上绝品,没想到上官婉儿竟然有如此优秀音律之才,岂不可以与苏令宾一较高下?
念及苏令宾,赵道生心头止不住一热,站定想了想,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仿佛一只发情的公牛般瞬间激动亢奋了起来,急忙推门而入。
环顾屋内,只见身着一件湖水蓝短襦的上官婉儿正端坐琴案之后,双手抚琴低吟浅唱,似乎乐在其中,眼见赵道生入内,琴声戛然而止,上官婉儿起身微笑道:“咦?是赵郎来了么?”
赵道生失去了往日的风度翩翩不慌不忙,也不答话,就这般匆匆步到琴案之前,直视上官婉儿焦急言道:“上官娘子,这首曲子是你作的?”
上官婉儿笑言道:“非是婉儿,而为翰林院棋待诏陆瑾所作,婉儿觉得好听,刚才便无意弹唱,没想到却是惊扰到赵郎你了?”
“陆瑾?”赵道生喃喃一句,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迫不及待地说道,“不知这陆瑾现在何处?上官娘子,本郎君想与他一见。”
上官婉儿心知赵道生已经上钩,心内止不住大喜,面上却是微笑如初地言道:“此刻尚未放衙,陆待诏应该还在翰林院内,赵郎不如先坐下休息,婉儿这就去找他过来。”
赵道生这才恢复了几分从容,拱手道:“有劳上官娘子,多谢。”
上官婉儿盈盈一笑,出门而去。
待到陆瑾跟随上官婉儿到来的时候,赵道生正茫然地坐在案前发呆,及至听闻脚步声响,他这才站了起来,拱手言道:“阁下便是陆待诏?”
陆瑾微笑言道:“在下正是陆瑾,赵郎有礼了。”
上官婉儿笑了笑,言道:“想必赵郎是有正事与陆待诏商量,那婉儿就不打扰你们,先出去等待。”
赵道生点点头,待到上官婉儿关门而退之后,这才问道:“时才道生听见上官学士抚琴而歌,曲调优美歌词上品,听闻乃待诏你所作,不知可有其事?”
陆瑾悠然笑答道:“那首《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是为在下新作,倒是让赵郎你见笑了。”
听到他承认了下来,赵道生一双细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深深一躬道:“道生有一请,还望陆待诏能够同意。”
陆瑾笑道:“赵郎但言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