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此话,崔若颜心头一动,解下悬在蹀躞带上的一方佩玉,递给赵道生笑言道:“此玉产至西域于阗国,乃是若颜在数年前花百金购得,今番赵郎这般相助若颜,若颜唯有以此玉相赠,聊表心意。”

赵道生本就视财如命,闻言登时心头大喜,面上却故作为难道:“这,十七郎如此,岂不是折煞在下么?道生何德何能,如何当得十七郎美玉?”

崔若颜毫不在意地笑言道:“赵郎与本郎君也算是多年的朋友,区区一方美玉实在算不得什么,还请赵郎笑纳。”

赵道生看似为难地叹息了一声,点头言道:“好吧,那就多谢十七郎君美意了。”言罢接过佩玉,拿在手中反复把玩,显然是爱不释手。

瞧见他这般模样,崔若颜唇角一勾,飘过了一丝微不可觉的讥讽之色,正色言道:“目前尽管有所眉目,然若颜还须得知道更多有关谢怀玉的事情,还请赵郎继续替我调查。”

赵道生点头笑道:“十七郎放心,在下必定竭尽所能,查明谢怀玉的情况。”

赵道生告辞离去之后,崔若颜呆坐在案前久久回不过神来。

侍立在一旁的君海棠默然半响,无比担心地言道:“娘子,你没事吧?”

闻言,崔若颜却是郁郁一叹,细长的手指拂过山水画卷,言道:“海棠,你可知道我多么希望李贤根本就查不到谢怀玉这个人,也让我能够证明那老仆所说的全是假话,然而从现在看来,老仆却是所言非虚。”

君海棠知道娘子现在情绪很是低落,的确,只要查到了谢怀玉其人,那么情况就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关于娘子身世如何,更是变得扑朔迷离,以娘子向来争强好胜,寻根刨底的秉性,在这件事没有调查明白之前,必定不会就此收手。

君海棠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娘子若是查明她并非宗长亲生之女,必定会掀起极大的波澜,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了起来,对于娘子和崔家来讲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

按照规制,唐时早朝并非天天举行,三品以下的官员每个月逢一、五日朝参,而三品以上的重臣则是每月一、五、九日朝参。

而在朝参之上,主要是君臣商议处理一些涉及国家大政的事情,如兵事、如灾祸、如赋税、如外交等等,数百名京官济济一堂,大家各抒己见,各说其言,若是遇到决策不定的大事,免不了又是一通争吵。

比如今日,早朝便为是否设立殿试之事,群臣七嘴八舌的争吵了一个多时辰,还隐隐有愈演愈烈的情况。

坚决反对设立殿试者,是以宰相为代表的重臣势力,这股势力近日来与世家望族接触极其频繁,说句不好听的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须得为反对殿试而竭尽全力。

而支持设立殿试者,主要以下级官员为多,虽说在官职上比不上重臣势力,然而却得到了高宗天后的暗中支持。

高宗之所以对设立殿试十分热衷,是因为目前以七宗五姓为代表的世家势力实在太过庞大了。

这些高门望族多传承至两汉时期,发展到今已有数百年历史,根深蒂固犹如千年大树,即便是王朝更迭犹如疾风骤雨,世家望族也是巍然不动。

终其原因,世家望族代表的是士子中的精英集团,垄断着极其珍贵的教育资源,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帝,都离不开士人为官治国,而南北朝时期的诸多王朝,对于豪门世家也是笼络为主。

特别是在九品中正制之后,更是造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弊端,而世家望族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急速成长庞大,成为了在政治经济领域能够左右君王意志的利益集团。

昔日贞观年间,太宗李世民下令吏部尚书高士廉、御史大夫韦挺负责刊正姓氏,撰为《氏族志》一书,目的便是为了提高李氏皇族的地位,扶植了庶族贵族,压制旧士族势力,加强皇权统治。

高士廉为人刚正不阿,《氏族志》修成仍列七宗五姓为第一等,太宗看后很是不满,其后强令修改,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七宗五姓被降为第三等,借此提高贞观元勋的门庭地位。

而替太宗皇帝开创贞观盛世的重臣,也多以关陇贵族为主,外加一个真正出生于低贱寒门的丞相马周,重臣之中鲜少有出身七宗五姓的官员。

然而没想到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贞观元勋势力却在太宗逝后野心滋长,独霸朝纲,就连新继位的高宗也不得不看长孙无忌的脸色行事。

好在高宗有着武媚这么一个工于心计的昭仪,两人凭借立后一事打击关陇集团,也让关陇集团随着长孙无忌的自缢后趋于崩溃,治国重任又渐渐落回了以山东豪门世族为代表的官员手中。

高宗皇帝改革科举的主要意图,便是鉴于山东豪门世族愈见滋长的势力,而又一打压的手段,如此一来,便可提拔更多的寒门士子进入官场,为天子所用。

特别是武后在建言所提到的,圣人亲自策试考校举子才学确定进士及第者,而所有进士皆授予天子门生之称,如此一来,自然形成一批效忠于天子的官员,实在一箭三雕之举。

尽管群臣们现在依旧对是否设立殿试争论不休,然而高宗却断然拍案定策:今科及至以后,朝廷都将在省试上设立殿试,殿试将由大唐天子亲自莅临主持。

消息传出,洛阳城顿时轰动了,其中最为高兴者当属那些进京赴考的寒门士子,他们也将会成为殿试最为直接的受益者。

与此同时,又是一则消息传出:圣人诏令礼部侍郎、弘文馆馆主许叔牙为今科知贡举,负责主持省试,而省试将于九月十六日在礼部贡院内举行。

由礼部侍郎担任知贡举也算情理之中,一时间,位于积善坊的许叔牙府邸门庭如市,车马如流,前来拜访知贡举的士子多不胜数,围绕府门经久不散。

而作为与许叔牙有着一段过节的陆瑾却是深深地郁闷了,暗叹当真是天意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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