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和裴淮秀却没有欣赏到红莲之焰照亮洛水的精彩一幕。
在看到莲花花灯逆流而上不久,他俩便离开了冷风飕飕的河堤,前去市集购买衣物。
若是寻常时日,这个时辰购买衣物无疑不是奢望,因为每到夜晚,洛阳城内的市坊均已闭门,除了特殊情况者,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好在今日乃是七夕佳节,朝廷也开了宵禁,所有坊门全都打开并不限制进出,陆瑾与裴淮秀寻得最近的铜鸵坊,穿过坊门行走在了市集之上。
时值佳节,坊内处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沿途各色店铺全都开张迎客,随处可见“跌三成”“跌四成”的促销招牌,随着夜风轻轻晃动不止。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衣物铺,陆瑾急忙带着裴淮秀一并而入,那店主见他们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顿时忍不住为之失笑。
不过待到陆瑾说明了掉在洛水中的缘由后,店主倒是对他们的勇敢缉贼肃然起敬了,也没有乘势抬价,而是将衣物以寻常价格卖给了他。
换得一身干爽的衣物后,陆瑾顿觉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原本凉飕飕的感觉也是烟消云散了。
再看裴淮秀,大概是水湿发鬓的关系,原本习惯发鬓高盘的她破例解开了云鬓,使得三千秀发长垂至肩,在朦胧灯火下闪着水光,衬托着惊人美丽,一身合体的淡绿色长裙更显婀娜身姿,清丽得教人眼前一亮。
裴淮秀很敏感地注意到陆瑾微微错愕的神情,更是发觉从他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惊艳,霎那间,一丝红晕不知不觉地飘上了裴淮秀的面颊,她不气不恼,反倒落落大方地挺直了身子,任由他的目光注视,心内既有几分羞怯,也有几分骄傲。
然而很快,陆瑾便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将视线移开微笑道:“这铜鸵坊离尚善坊可远着哩,时候已是不早,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裴淮秀温顺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陆瑾走出了衣物店。
重新漫步长街,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无言沉默久久持续着。
好在这一路算得上非常热闹,特别是旧中桥上,更是行人如织往来穿梭,不少游人欣赏着洛水映月的美景,或吟诗,或作赋,流连忘返不止。
旧中桥横跨洛水,整座桥微带拱形,是洛阳城东北方与东南方相连的唯一桥梁,不仅如此,桥梁两边各有一座高达百尺的重楼,一曰“望川”,一曰“映月”是为欣赏洛水美景的最佳胜地。
两人行至南面的忘川楼之下,皆是忍不住为之驻步,抬头仰望,依稀可见上面登高远观者颇多,点点灯光映照得重楼如同天上楼阁一般,实在美不胜收。
陆瑾正欲举步离开,却见裴淮秀依旧痴痴观望不止,不禁微笑言道:“怎么,莫非想要上去看看?”
裴淮秀转过视线美目怔怔望来,嫣然笑道:“七夕赏月,有何不可?不知七郎意下如何?”
佳人满是游兴,陆瑾并非是不解乏风情的呆子,自然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乎两人联袂走到了阁楼门前。
阁楼开门三间,门前正矗立着四个笑容可掬的侍者,眼见陆瑾与裴淮秀行至身前,其中一人急忙拦在门前拱手笑问道:“敢问郎君娘子可是要登楼观景?”
陆瑾正欲搭话,裴淮秀娥眉一扬,已是开口言道:“废话!吾等进入阁楼自然是为了欣赏洛河美景,你们几人守在这里作甚?莫非今日进楼还需要支付钱财?”
“非也非也!”侍者文绉绉说得一句,继续笑道,“今晚忘川楼内举办有花灯会,五层花灯各不相同,其中以第五层的花灯最为美丽,按照主办者制定的规矩,游客须得答上在下问出的灯谜后,方能进入阁楼观灯赏景,与此同时,游客每上一层也须得回答与之对应的侍者的灯谜,难度依次递增,而且灯谜各不相同。”
裴淮秀深知自己学问欠佳,那些让人颇费思量的灯谜只怕极难答出,正在打退堂鼓当儿,却听见身边的陆瑾笑语言道:“那有何难,请阁下说出灯谜便是。”
侍者点头一笑,言道:“郎君听好了,在下所出的灯谜为: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请郎君回答。”
侍者的话音刚落,裴淮秀脑海中立即就懵了,什么画时圆,写时方的,世间怎会有这般东西?而且冬时短,夏时长,那又是何等意思?
正在裴淮秀绞尽脑汁苦苦冥思之际,陆瑾却是微微一笑,言道:“如此简单的灯谜,也敢用来阻挡我等?听好了,在下也以一个灯谜作为回答,是为: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你的谜!”
此刻周边观看指点的人不少,眼见这少年郎君竟然以谜解谜,顿时忍不住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
裴淮秀见侍者闻言露出了沉思之色,不禁拽了拽陆瑾的衣袖,悄声问道:“喂,你那是什么答案?能行么?”
陆瑾笃定点头道:“放心吧,你就等着进楼看花灯便是。”
陆瑾话音刚落,站在门前的侍者立即为之笑了,点头赞叹道:“郎君真乃高才,在下佩服。”
说罢,侍者对着周边人群抱拳一礼,开口解释道:“刚才在下所出谜底‘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是为一个‘日’字,因为也只有‘日’,画的时候画为圆形,写的时候写为方形,而冬天里日照时间短,夏季日照时间长。这位郎君回答的‘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你的谜’,‘鱼’字去掉首尾变成一个‘田’字,再去掉中间的一竖,也是成为一个‘日’。答对谜语不难,难得是如郎君这般须臾之间以谜解谜,实乃高才也!”
话音落点,周围的人们全都醒悟了过来,纷纷为陆瑾这般别出心裁的回答方式惊叹不一,喝彩声更是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