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面丹凤门官员进出众多相比,玄武门却要冷清了许多,每日进出多为内侍省的宫人以及翰林院的学士,苏味道让陆瑾在此等候,也是因为内文学馆处在内廷,从玄武门进去要方便许多。
等得没多久,往来的华车骏马却是接连不断,玄武门城门洞恍然巨兽之口,将车马人流通通吞噬而入,永远也没有满足。
正在陆瑾走神之际,一辆磷磷前行的马车突然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车帘一动,走出一名身着绿色官袍的中年官员,张口便笑道:“陆郎真是准时也!”
来者正是内文学馆馆主、学士苏味道。
陆瑾微笑颔首,正欲拱手而礼,不料苏味道已是急不可耐地吩咐道:“快快快,先将你的官服换上,本官带你入城。”
“官服?”陆瑾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有些吃惊苏味道的说做就做,雷厉风行。
苏味道再次正色言道:“昨日本官不是给你说清楚了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内文学馆从九品下的棋博士了。来,速速换上官衣。”
陆瑾大感啼笑皆非,遵从他的命令走入车厢中换衣着装,苏味道则在马车下等待。
片刻之后,便见车厢中走出一个头戴黑色纱罗幞头,身着青色圆领官袍的青年官吏,身形挺拔,儒雅俊秀,气度沉凝,看得苏味道移不开眼来。
少倾,苏味道恍然回过神来,赞叹笑道:“这套官服乃是本官约莫估算陆郎身形带来了,没想到刚好合适,噢呀,果然是少年人杰,陆郎穿上此衣更显英俊,不像本官却是沐猴而冠。”说罢,自嘲大笑起来。
陆瑾拱手笑言道:“馆主实在太过谦虚了。”
苏味道也不多言,上得马车对着车夫吩咐道:“走,进宫。”说罢又递给陆瑾一样事务道:“此乃陆郎你的鱼符,上面携刻着你大概相貌和官职,每日进出宫门,甲士都会检验鱼符方会放行,你可得收好了。”
陆瑾结果一看,这枚铜制鱼符长约两寸,雕刻得栩栩如生,上面写着十来个隶书小子:陆瑾、内文学馆棋博士、身高六尺、面白无须、容貌英俊。
看到这般形容之词,陆瑾啼笑皆非,正在寻思该将鱼符放在何处的时候,苏味道已是微笑提醒道:“此物代表身份,须得妥善保管,五品以上官员有专赐金鱼袋,用于放置鱼符,我等没有鱼袋,一般都是挂在腰间的蹀躞带上。
陆瑾恍然醒悟,便依言而行。
两人在城门洞口验过鱼符,马车直驱宫内,然而陆瑾并没有看到层层叠叠的宫室,反倒是一片开阔的军校场。
苏味道有心与他打好关系,不厌其烦地解释道:“陆郎且看,此地为皇城和内廷之间的夹城,乃左右羽林军驻地,这片军校场除了羽林军平日操练,也作大演所用,内廷就在那片高高的红墙之后。
陆瑾循着苏味道手指方向望去,看到一片高高的围墙矗立在南面,挡住了一切视线。
说话间,马车磷磷隆隆地绕过了军校场,折拐向西,顺着那道红墙而行,进入了一条长长的宫道中。
宫道宽约十丈青砖铺地,左右两道宫墙犹如崖壁夹持,沿途有着百兽形状的各式石灯,身着红色战袄腰悬长刀的甲士巡弋不断,陆瑾故作漫不经心地偷偷观察,大感皇宫果然守卫严密。
马车行得没多久,一片宽阔的车马场出现在了视线中。
苏味道捋须笑道:“根据规矩,马车只能停在此地,下面的路就须得步行了,还好内文学馆并不算远,没多久便能到达。”
陆瑾点点头,笑问道:“馆主,内文学馆莫非是建在内廷中么?那岂不是和后宫嫔妃毗邻而望?”
苏味道看了看四下并没有他人,这才苦笑提醒道:“陆郎可不能乱说,宫闱重地岂是我等男儿能够随意进去的?内文学馆的确身在内廷,然却位于内廷西南角,这里有内侍省、有翰林院、有待政院,与后宫嫔妃所住的宫殿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一听到“翰林院”三个字,陆瑾双目陡然略过一丝亮光,微笑询问道:“原来翰林院也在此处,说起来我能成为棋助教,还多亏翰林院棋待诏吴成天帮忙,不知翰林院离我们内文学馆有多远?我还打算前去拜访吴老伯一番,以示感谢。”
“不远不远,就半里距离。”苏味道捋须笑了笑,继而收敛笑容又是正色提醒:“陆郎啊,记住,你是棋博士,不是棋助教。”
陆瑾笑微微地点头,心思已是在琢磨该如何前往翰林院追查阿爷的下落。
跟随苏味道穿过一道宫门走入红墙之内,眼前视线霍然开朗,陆瑾立即被深深震撼了。
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上的云彩又薄又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室在树林掩映中拔地而起,连绵不断直到视线尽头,弥漫出一片辉煌的幽静与落寞。
北面方位,则是一片方圆里许的清澈大湖,周边花草葱茏林木茂盛,在曙色映照下恍如明亮的铜镜。
更别提还有数不清的凤阁龙楼雕栏玉砌,造型优美的水榭凉亭,这便是大唐皇宫,那种承天命而鸟瞰天下的恢弘器局是任何建筑也无法比拟了。
苏味道站在陆瑾旁边,颇觉感概地言道:“三年前,本官奉命任职于内文学馆,当第一次站在这里看到连绵不断的宫室时,也如陆郎这般深感震撼,站在此地久久没有移步……走吧,待会你还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一番的。”
陆瑾闻言错愕,问道:“馆主刚才不是说内廷宫室我等是不能入内的么?”
苏味道轻轻笑道:“此话不错,身为外臣,的确不能私自进入内廷,然而文学馆博士负责教授宫人,每日却有内侍专司引领,前往掖庭宫执教,掖庭宫便在那片宫室之中。”
陆瑾这才醒悟过来,不禁对那片神秘威严的宫室起了几分期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