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对弈开始后,陆瑾采取的是稳扎稳打的手段,毕竟这一局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下得十几步,所执的黑子布局有方攻守兼备,让人根本无从揣度出他的下一步目的。
任哲茂离陆瑾棋艺颇有些距离,自然看不出他的用意如何,甚至不能估算陆瑾下一步将要进攻的方向,手捏棋子久久未动,然而眼角余光却向着台下的楚百全望去。
感觉到了任哲茂遇到困局,楚百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放在案上的右手食指极有节奏地敲击案面四下,接着又换为了尾指,敲击案面三下。
任哲茂立即明白了过来,轻轻一笑,手中白子落在了四五位之上。
眼见任哲茂竟然看穿了自己的用意,陆瑾眉头轻轻一皱,不禁暗叹可惜,稍稍更改了所布之局,准备发动下一步进攻。
任哲茂心知不是陆瑾的对手,又偷偷将目光瞧向了楚百全,示意他继续提点相助。
楚百全暗骂了一声,心里大为恼火,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提点,那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好在他坐在第一排,旁边之人目光皆是落在那幅巨大的棋枰上,身后之人又看不到他的小动作,于是牙关一咬食指轻轻击打案面五下,换作尾指后又击打七下。
任哲茂了然醒悟,将棋子落在了五七位上面。
见状,陆瑾眉头皱得更深了,只觉任哲茂这两步棋走得实在非常巧妙,与刚才当真判若两人。
略一思忖,陆瑾改变战略,决定故意示之以弱,待到进一步摸清他的实力再作打算。
任哲茂见到陆瑾示弱而退,心里面大感振奋,也对舅父非凡的棋艺大感敬佩,又是用余光向楚百全望去。
“这混小子!”楚百全暗骂了一声,气得脸色铁青,只得继续敲击案面提点不休。
任哲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傍上楚百全这般棋艺高手,几乎自己从不思索,完全按照楚百全的提点行棋。
陆瑾故意示弱,一时间形势看起岌岌可危,似乎隐隐有落败的迹象。
吴成天看得一头雾水,小声问道:“陆郎此局为何这般谨慎?与时才的勇猛进攻当真是判若两人啊!”
司马仲连微微思忖了一番,言道:“此多半为陆瑾故意示弱之举,难道你没发现任哲茂这几步棋走得非常巧妙么?他似乎暗中隐藏了实力,想来陆瑾不敢冒失,才会故意示弱揣度对手。”
“原来如此,但是玩火者自~焚,他也是在兵行险着啊!”吴成天忍不住一声喟叹。
钱夫人看到陆瑾似乎快要落败,一直绷着的脸不禁露出了丝丝笑容,言道:“看,二娘,我说得不错吧,那小子想要赢过对方却不是那么容易,看这架势,似乎就要输了。”
钱秀珍紧张得手心中全是细汗,显然为陆瑾如今的形势担忧不已,竟对钱夫人幸灾乐祸的话置若罔闻。
楼上一直默默观棋的上官婉儿也是止不住的奇怪,她虽颇通棋道,然棋艺只能算作稀疏平常,离高手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时才见陆瑾攻势如潮似浪所向披靡,上官婉儿芳心中竟是止不住的兴奋,毕竟救命恩人能够赢得比试成为棋助教,她也会暗自为陆瑾感到高兴。
然而没想到这才区区几步棋,陆瑾却突然兵败如山倒了,不仅被对手吃了一大片的棋子,居然还被对方压着打,这当真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
上官婉儿冰雪聪明,加之居高临下视线极佳,立即很敏感地发现与陆瑾对弈棋手的异样,因为那棋手每走一步棋,脑袋都会不由自主地向着南面侧一下,尽管如此举动微乎其微,却没有逃过上官婉儿的双目。
循眼望去,立即发现坐在第一排的楚百全手指正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案面,看似无意之举,然却让上官婉儿恍然醒悟。
见状,上官婉儿露出了冷笑的神色,淡淡言道:“馆主,没想到区区招录棋助教,竟是有人暗中作弊,倘若此事被天后知道,一定会非常不悦吧。”
苏味道心头一惊,问道:“侍诏此话何意?在下一直秉公招录,谁人会作弊?”
上官婉儿冷笑更甚,言道:“苏馆主倘若有心,不妨看看楚博士的右手,交击案面的次数,是否与白子下棋方位一致呢?看,现在敲击八下,其后略作停顿又敲击了三下,若我没料错,白子下一步应该落子于八三位上。”
上官婉儿话音落点,侍立在棋案前的侍女高声言道:“白子落子八三位。”
闻言,苏味道脸上肥肉急促抽搐着,竟是气得嘴唇瑟瑟发抖,显然怒不可遏。
今番邀请上官婉儿前来观棋,自是他想讨好上官婉儿的一种手段,然而没想到居然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作为比赛评判的棋博士楚百全竟暗中为棋手提点作弊,且坑害的还是上官婉儿的救命恩人,如何不令他苏味道颜面无光,当真是丢人现眼于人前。
暗暗攥紧了拳头,苏味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正色言道:“此等无耻之举,的确太过分了,侍诏放心,我立即下去终止比赛,并拆穿楚百全的鬼把戏!”
上官婉儿沉吟了一番,却是轻轻摇头,言道:“苏馆主不必冲动,此番招录棋助教,本就是内文学馆自行为之,倘若因比赛招录作假闹得沸沸扬扬,不仅内文学馆声誉受损,且还会被百姓付诸笑谈,你苏馆主更会颜面无光,所以不妥。”
苏味道心知上官婉儿是在替他维护颜面,不由暗生感激,拱手言道:“那不知在下该当如何,还请上官侍诏示下。”
“婉儿既无官身,何能当得示下?”
上官婉儿轻描淡写的一句,立即让苏味道一脸尴尬,正在手足无措当儿,上官婉儿却又笑言道,“不过作为苏馆主曾经教授过的学生,婉儿有一浅薄之见,供馆主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