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明艳动人的侍女不知从何处飘了出来,手捧画卷莲步轻移,对着众人嫣然一笑后,解开画卷上的红色系绳,将之挂在了屏风上。

铜鼎内点燃了一炷清香,画卷也如匹练般轻轻垂落,众人抬眼望去,上面画的乃是一轮皎洁而又圆润的明月。

大家心知诗赋伊始往往都是非常简单的,这八月十五吟诵秋月也是应有之题,所以这幅画卷并不算难。

王勃闻名天下久矣,今番满怀傲气而来,不屑吟诵如此简单的题目,故作大方地言道:“李峤兄,这一首你先来如何?”却是将崔若颜、崔神庆、卢怀慎三人直接忽略。

崔若颜厌恶王勃的傲慢,然而心知自己的诗文赶他和李峤确实差上不少,当下也不作声,自顾自地的把玩着手中折扇。

“好,”李峤欣然点头,霍然起身对着李贤等人一拱,言道:“在下李峤,赋诗一首吟诵画中之月。”

言罢,他清了清嗓音,吟哦出声道:

“桂满三五夕,蓂开二八时。

清辉飞鹊鉴,新影学蛾眉。

皎洁临疏牖,玲珑鉴薄帷。

愿言从爱客,清夜幸同嬉。”

李贤颔首大笑道:“赵郡李峤不愧是诗文高手,须臾之间便作一诗,着实了得,怪不天后对你一直青睐有加,哈哈哈哈,不错不错。”

李峤暗自得意,对着李贤拱了拱手,落座于案,挑衅的眼神立即朝着对面而坐的江南四大世家才子们望去。

在听到李峤诗歌的那一霎那,谢太辰心儿都已经凉了半截,先不论诗歌本身意境如何,单是这须臾成诗的本领,便让人叹为观止,恐怕也只有七步成诗的曹子建能与其相提并论。

他怔怔思考了半响,脑海中诗不成句,只得垂询旁边的袁氏才子道:“不知袁兄可有妙句?”

袁氏才子摇了摇头,苦着脸道:“须臾成诗,何人能行?谢兄,以在下之见,还是我们几人拼筹一首,你看如何?”

“好,”谢太辰点了点头,目光一瞄坐在末案的谢瑾,却没有对他报以半分希望,急忙与其余三人商议了起来。

谢瑾知道自己诗文不行,不过那灵光一闪的绝妙吟月诗篇,现在却已经出现在了脑海之中,斟酌半响,他决定还是缄口不言,毕竟脑海中的这些诗来得极其古怪,绝妙非凡根本不是他能够想到的,在这才士云集之处冒然吟出不一定会是好事,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多的展现诗文才华引来谢睿渊的警惕打击,那就大为不妙了。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半柱香快到之时,谢太辰终于与其余三家的士子勉强拼凑了一首吟月诗,硬着头皮吟哦道:“泣下瑶台曲,朝回旦暮中。新秋风露早,饮别金城空。”

此诗一出,江南四大家族的宗长尽皆皱起了白眉,因为谢太辰所吟之诗无论是意境还是填词,都比李峤那首吟月差上不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李峤听闻江南士子所作之诗,也不说话,只是鼻端发出轻轻一声冷哼,竟是淡淡笑了,那笑容自然带着几分蔑视。

李贤略一思忖,悠然笑道:“这两首诗高下立判想必也不用本王多说,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第一局,北方士子胜。”

取得开局胜利,崔若颜等五人完全没有丝毫得意之色,毕竟已方如此强大阵容,没有取胜才为怪事,而南方士子除了谢瑾外,个个面色苍白额头冒汗,不约而同升起了无法匹敌的感觉。

崔守礼大手一挥,慨然言道:“换上第二幅图画。”

执画侍女嫣然一笑,轻步上前解下屏风上的画卷,极其熟稔地挂上了第二幅图。

画卷徐徐展开,谢瑾举目望去,上面画的为灞桥之上两个官吏折柳相送,画风优美线条飘逸,将一副离别时的依依不舍展现在了眼前。

灞桥在长安城东面十里,横跨于灞水之上,每当到了暮春时节,这里柳树连绵飞絮似雪,烟雾迷离别具风致,因此又唤作“灞桥风雪”。

长安城的人们离别送行常常送至灞桥,因此地多柳树,“柳”和“留”异字同音,柳丝摇曳,总给人以招手挽留的想像,故往往折柳赠别,画卷表达的正是如此意思。

李峤时才拔了头筹,第二首诗到了王勃,比起李峤的才思敏捷须臾而诗,王勃却很是慎重,他皱着眉头细细思忖了半响,直到时间过半,方才对着李贤正容一拱,言道:“殿下,某作得一诗,请殿下评鉴指点。”

李贤欣然笑道:“先生乃当世才子,实在客气,请径直吟来便是。”

王勃微微颔首,举步吟哦道: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吟哦声堪堪落点,众人皆是轻轻地“咦”了一声,琢磨这首意境非凡的诗歌半响,全都生出了震撼至极的感觉。

此诗开合顿挫,气脉流通,意境旷达,首联描画送别地形势和风貌,隐含送别的情意,严整对仗;颔联为宽慰之辞,以散调相承,以实转虚,文情跌宕;颈联奇峰突起,概括“友情深厚,江山难阻”的情景,使友情升华到一种更高的美学境界;尾联点出“送”的主题,而且继续劝勉、叮咛朋友,也是情怀的吐露,不可谓十分绝妙的送别佳作。

而且更为值得一提的是,王勃单单从一幅画中便能联想出这么多的情感,可见其对诗文把握已经达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水平,仅此诗歌一首,足可雄视当代。

李贤猛然击掌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句‘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先生果然高才,本王着实佩服得五体投地也!”

五体投地为周礼中十分隆重的大礼,李贤此意,自然是表达对王勃的深深尊敬和深切敬佩之情。

王勃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激动的红晕,他再非昔日那眼高于顶藐视权贵的无双才子,落魄失意早已经磨去了他的凌凌傲骨,能够得到李贤的认同,对他来说无比的重要,于是乎慎重一礼道:“沛王殿下实在谬赞,某受之有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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