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圈消散,邋遢道人毫发无损的收剑而立,对着躺在地上哀号不止的泼皮呵斥道:“还不快滚!”
那五个泼皮尽皆被邋遢道人挑断了右手手筋,一时间大为骇然,也知道此番必定是遇到了绝世高手,他们本为欺善怕恶之徒,遇到这般强劲的对手,再也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相互搀扶着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邋遢道人将软剑重新固定在腰间,向那中年道人询问明白事情的经过后,走至陆三娘面前单手作礼道:“无量天尊。歹人猖狂,贫道姗姗来迟,让娘子受惊了。”
陆三娘在谢瑾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有些歉意地开口道:“此事本因小女子而起,道长何须致歉?”
邋遢道人点了点头,却又望着谢瑾笑道:“没想到这位谢小郎君竟是娘子之子,今日上午我俩对弈数局,已算棋友。”
陆三娘有些疑惑地瞪了谢瑾一眼,见周边道人都对这邋遢老道毕恭毕敬,忍不住问道:“敢问道长是?”
邋遢道人行得一个揖手礼,言道:“贫道裴道子,目前忝为常乐观观主。”
陆三娘露出了无比震惊之色,失声道:“啊……原来道长便是声名遐迩的道家真仙裴道子?小女子正是有眼不识泰山!”
邋遢道人含笑点头,轻轻捋须,却丝毫没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谢瑾狐疑地看了邋遢道人半响,轻声说道:“阿娘,这道士很出名么?为何我却没听过?你可当心不要遇到骗子了。”
闻言,裴道子脸上不禁微微抽搐了数下,不由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你这孩子可不要胡说。”陆三娘责怪地看了谢瑾一眼,对着邋遢道人歉意言道:“小孩子童言无忌,道长不可当真。”
“无妨无妨!”裴道子大笑道,“令郎生性质朴敢说敢言,贫道自然不会与他计较。”
说完之后,裴道子目光一扫陆三娘微微瘸着的右腿,轻声叹息道:“听闻娘子时才被歹人欺凌,不甚扭到了脚踝,贫道万分抱歉,这样,就请娘子在敝观歇息几日,贫道会令人送来上好的跌打伤药,以便诊治,你看如何?”
陆三娘伤了脚踝走路不便,自然已经无法下山,闻言淡淡笑道:“如此甚好,那就麻烦道长了。”
※
秋日午后,广袤的天空晴空万里,连绵不断的苍黄山脉如同长龙隆起的背脊,蜿蜒伸展不知去了何方。
临崖石凳前,裴道子精心煮制了一壶上好的蒙顶春茶,正与坐在对案的孔志亮对饮,不断有轻轻的交谈声传来。
汉族饮茶传统久矣,早在两汉时期便有明确记载,不过就实而论,当时饮茶之地仅限于巴蜀,在南北朝时品茗之风又逐渐扩展到长江以南,而最为蔚然成风之处,则是寺庙之内和江东望族的家中,直到唐朝开元年间,饮茶真正才会在全国以及庶民中普及,一代茶圣陆羽,也是在那个时候完成了《茶经》的编撰。
午后清闲对案品茗,原本气氛应该很轻松闲适,不过,孔志亮的口气却是说不出的沉重:“道兄想必也应该知道,目前朝中武后得势牝鸡司晨,加之圣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军国大事尽皆决于武后,太子仁孝,虽有戴至德、张文瓘、萧德昭等一干能臣辅佐,却依旧无法与武后所领的北门学士分庭抗礼,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啊。”
裴道子举杯轻啜,皱眉言道:“那女人从太宗皇帝一个小小的才人做起,多次以弱胜强击败政治对手,就连昔日权势滔天的长孙无忌一党,也成为了她的手下败将,现在竟成为了大唐天后,与圣人二圣临朝,只怕……已是极难掣肘了。”
孔志亮喟叹点头,无不担忧地言道:“大唐立国数十年,贞观之世后举国强势四夷来朝,倘若出现了如汉朝吕后那般的人物,引来朝廷纷乱,到时候恐怕又会陷入动荡之中。”
两人忧民忧国,言到此处皆是有些胆战心惊,一时之间沉默无语。
半响之后,还是裴道子首先振作精神道:“对了,那薛仁贵情况如何了?”
孔志亮捋须苦笑道:“薛仁贵年过六十,我本以为在经历了大非川之败后,他会一蹶不振意志消沉,没想到却是苦读兵书希冀能够再为朝廷所用,我俩毗邻而居,尽管平日鲜少交谈,然他不论刮风下雨都是亥时起身练武,辰时用功读书,一年如一日,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裴道子长叹出声道:“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薛仁贵真是何其了得也!可惜征战大非川却是遇到了一个不听指挥的郭侍封,连累兵败只得与吐蕃论钦陵无奈媾和,还被圣人褫夺了兵权削职为民,可惜!可惜!”
孔志亮冷哼一声道:“道兄却不知其中的龌蹉,薛仁贵虽是出身河东薛氏,然其门第早就已经落没,被太宗皇帝启用之时,他几乎与寻常农夫无疑,就是这么一个人凭一身武勇获得朝廷信任,有百战之功却无势力根基,在朝中几近成为一个独~夫,墙倒万人推,加之武后想要染指兵权,培育亲信武将,薛仁贵的没落也在情理之中啊。”
“原来如此,如斯名将却是可惜了啊!”裴道子不禁生出了一丝同情。
“如今军中势力,以李勣和刘仁轨为首,李勣为不折不扣的武后派,可惜垂垂老矣几乎不能上朝,刘帅年过七十,好在还算康健,对武后一直不假以辞色,也算是抗衡武后的中坚力量。”
裴道子迟疑了半响,问道:“不知我那小叔情况如何了?”
闻言,孔志亮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令叔裴行俭上马武将下马文臣,当真算作一世英杰,麟德二年为安息都护时,仁义无双英雄了得,西域各国纷纷归顺,如今回朝改任吏部侍郎,与李敬玄主持选材任官,改革科举制度,许多寒门士子得以启用,在朝中口碑极佳。”
裴道子大感欣然,喟叹道:“我裴家在隋末遭遇厄难,几近被王世充灭族,小叔身为遗腹子逃过一劫,如今立下煌煌功业,祖父和父亲泉下有知,也改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