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山隐秘 第七章:帝王心事无人知

清宁道天,大莽,长安城。

这长安城作为大莽朝廷的经济、文化中心已然近万年。万载之前,长安还不叫长安。那时的长安名为丰京,还是大周天朝的都城。

《诗经-楚风》中有文载曰:“冽彼下泉,浸彼苞蓍。忾我寤叹,念彼京师。”说的便是楚国之人,慨叹缅怀周京的情景。

自打大周天朝分崩离析之后,五域骚乱,龙蛇起陆。而大莽朝廷的先人王氏一族,正是大周天朝时期的第一门阀显贵,无出其左右者。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在大周天朝崩塌之后,大莽朝廷的王氏先人,用极其毒辣的眼光,迅速的判断出时局的走向,毅然出动王氏的私军控制住了大周天朝的都城,丰京。

而大周天朝崩塌之后的形势,果然如同王氏先人预测,得丰京者,得天下。因大周天朝的崩塌实在是太过突然,给天下人没留下多少缓冲的时间。

等‘清宁道天’这五域之地的臣民、诸侯真正缓过神的时候,王氏已然将中洲大地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并且正式更名为:长安!

长安,长安。长治久安。或许是名随心意,这中洲的天下,近万年间也未曾出过动乱,中洲境内之人,无不俯首于王氏脚下。

这王氏乃是大周天朝时一等一的门阀,在中洲一域,经营了悠久的岁月,几乎所有的嫡系势力,皆在中洲境内,这也是为何中洲大地,作为大周天朝的龙兴腹地,却在大周天朝覆灭之后,对于王氏的统治没有太多质疑、反抗的原因。反而是‘清宁道天’中其余四域土地上的势力,将王氏一族视为窃取大周天朝国运者。

这便要说到万载之前时,大周天朝的‘幽皇’忽然暴毙,登天而去。虽然天下大乱,四域之内的一些诸侯也是各怀鬼胎,心中也是有着各自的算计。但除去这些墙头草般的诸侯,还是有诸多忠于大周皇室的诸侯的,例如现今已然君临南疆的大楚,睥睨东土的唐国。还有的便是一些灵宗仙门,青衣门,往生寺。前者是这方道天中的道家领袖,而后者则是佛门的执牛耳者。而这四方势力也是四域中最强大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四方势力,才阻挡了大莽王氏近万年想要一统天下的野心。

东南两诸侯,西北两宗派。这四方势力,对如今的大莽朝廷的态度,六分不屑,三分冷漠,一分杀机。而中洲的大莽朝廷,对于这四方势力也是同样的态度。

其余四域的诸侯国主,皆称王。唯有大莽朝廷,自称为人皇。如今的唐国国主,心性较为温和,从未因国君称谓之事纠缠,你自称为皇,但国书之间,我依旧称你为大莽国主。

而大楚如今的国主便不是如此,而是昭告天下,曰:“大莽国主,篡夺皇位,慢侮天地,悖道逆理,矫托天命,欺惑众庶。妄自称皇,必有天谴。”

楚人暴烈,举世皆知。大莽朝廷现今的人皇,对此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现今的大楚,气候已成,若是没有修士插手,以楚人的悍不畏死的性格,兴许用不了半年,这大莽境内,定然楚歌飘扬。

“蛮夷也!蛮夷也!寡人早晚要诛尽楚国宗室!楚襄王这个匹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此时长安城中的未央宫内,身穿黑色龙袍的男子,正在对着一群跪倒在地的臣子大声咆哮,神色极其恼火,而未央宫内的群臣皆是默然不语,无人敢在此时触怒这位目前在‘清宁道天’之中最具权势的男人。

过了许久,大莽的‘人皇’,看着脚下噤若寒蝉的臣子们,开口说道:

“寡人统中洲一域,威服四海,如今更是已然踏入‘不胜寒’之境,寡人尚且不能从心所欲。为何那楚襄王,不过是南疆这块弹丸之地中一蕞尔小国的国主,为何能够行事如此的肆无忌惮。”

“数年之前便敢辱我大莽,如今更是敢将我大莽使团尽数截杀,谁能告诉寡人,为何楚国敢,他楚国怎么敢!”

就在大莽‘人皇’即将再次暴怒之时,群臣之中却是有一名中年人走了出来。

“陛下息怒,那楚国实乃蛮夷之地,无论是那楚王,还是治下臣民,都是一些未曾开化的蛮夷之人。蛮夷之地的蛮夷之人,不曾读过圣人经典,未曾受过教化,行事起来定然是肆无忌惮。圣人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那楚国中人多半连规矩为何物都不知晓,连‘规矩’都不知晓的蛮夷之人,陛下又何必为此动怒呢?大莽使团之事,交由鸿胪寺处理便是。”

说话之人来头可是不小,正是在大莽朝堂上位列三公之一的司徒,刘熹。三公便是太尉、司徒、司空这三个官职。太尉管军事,司徒管民政,司空管监察。这三公便已然是大莽朝廷内一等一的实权巨擎,而刘熹虽然实权最为弱小,不掌兵马、监察这等生杀大权,可是他手中的民政之权,却是能对另外两方产生诸多掣肘,大莽的朝堂之上,太尉年事已高,多数不会上朝议政,而司空更是隐在幕后多年不曾上过朝会,所以这司徒,便隐约有着百官之首的风范。

就在司徒刘熹话音刚落之时,未央宫内又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刘大人不愧为我朝的状元郎啊!我大莽天朝的使团,被人尽数截杀。杀的是大莽天朝之人,落的是我大莽天朝的脸面。可却被刘大人一句蛮夷之人,便给轻描淡写的带过,厉害呀!”

这次说话之人来头同样不小,乃是九卿之首的太常。这位太常姓任,名越人,十几年前曾因妄测天机而遭了劫数,而后就急忙进入大莽皇陵之中闭了死关,谁知却是因祸得福,数月之前竟然在皇陵之中迈入了‘琼阁’之境,成为了仙家修士,否则多半也不敢对着位列三公的刘熹冷嘲热讽。

大莽的‘人皇’看着未央宫内的两人互相攻伐,却没有制止之意,反而一副看戏的玩味眼神,端详着他们,而余光扫过其余臣子之时,嘴角却不觉间流露出嘲讽之意。

刘熹见‘人皇’没有开口,显然是想继续‘看戏’的意思,他心中虽然没底,但也只好硬着眉头,再次开口道:

“任大人,你为九卿之首,掌我朝天地、神祇、人鬼之礼,而且十几年没有上朝议政,可谓是处江湖之远。而我官居一品,位列三公,掌民政之权,数十年都在为我大莽的臣民呕心沥血,也算的是居庙堂之高。你我同朝为臣,为君分忧,实在不该如此互相攻伐。十几年前,凭你钦天监一家之言,我大莽便付出了无数心血,在五域之中派遣使团,出使各国,令各国惴惴不安,五域之内的诸国、宗派,都认为我大莽狼子野心,打算再起纷争,一统五域,所以这些年,我大莽在其余四域之内,行事多受到掣肘,哪怕曾经亲莽之国,如今也有了离心之意。终其因,便是因要寻那虚无缥缈的少年之故。”

不等任越人开口,刘熹继续说道:

“你钦天监这些年除了烧香敬神,可为我大莽流过汗?立过功?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乾坤也就罢了,可为何数十年内,屡出这等有损我大莽威德之策?刘某绝不相信,这一国之运,单凭借一人便能够断送。还有便是”

“够了!退朝!”

就在刘熹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大莽的‘人皇’突然叫停,转身便走,留下满朝文武,在这未央宫内面面相觑,而三公之一的刘熹,与九卿之首的任越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也相继离开。满朝文武见这两位爷都离开后,也各自散了去,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大殿。

大莽,承明殿中。

大莽的‘人皇’,正在玉案之前端坐,而此时承明殿内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只见大莽‘人皇’问道:

“使团之事,卿如何看?”

那名衣着华贵的老者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反问道:

“陛下如何看待‘韩公公’自尽一事?这韩公公已然是御前公公,在内宫之中,也位居从一品之列。一个阉人,在内宫之中,除却诸位主子,他已经贵为一人之下,为何却是会忽然自尽?”

大莽‘人皇’见眼前的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也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了一丝苦笑:

“卿家不必挖苦寡人了,若不是那阉狗,寡人今日也不会如此动怒。当初卿家便说那阉狗有问题,是寡人没有重视起来。”

“陛下严重了,老臣怎敢挖苦陛下。老臣只是想说,这韩公公身为阉人,能够走出深宫的机会定然有限,所以这朝堂与内宫之中,定然还有同党,一个在内宫之中位居从一品的宦官,他的同党又会是何身份?老臣每思至此,便夜不能寐,我大莽的江山,还没有到坚若磐石的时候。而且监察院内得来的消息,这韩公公定然是楚、唐这两国其一的细作,而且楚国的嫌疑为最大。从韩公公自尽,到今日的使团被劫杀,这里定然藏有一些故事!”

与大莽‘人皇’对话的老者,正是已经许久不曾露面,位列三公的司空,曹摘星。

“唉!卿家应是也心知肚明,我大莽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却是岌岌可危,这满朝文武皆是尸位素餐之辈,而周边四域,对我大莽同样是虎视眈眈。前些时日内宫之中从一品的御前公公,竟然是细作!而今日竟然接到消息,我大莽的使团竟然被楚襄王这个匹夫尽数截杀!寡人如今是‘不胜寒’之境的修士,本就应该无敌于世间,可是为何行事起来,却是处处受到掣肘,难不成钦天监的推演是真的,我大莽真的会被群狼所噬,被一人所灭?寡人不敢想,不敢想啊!”

曹摘星也是流露出一丝苦笑,连忙开言安慰道:

“若是臣来说,这三易之术自打前朝遗失部分之后,便算不得准了。远古时代的《连山》共八万言,《归藏》共四千三百言,可这两部天书,如今我朝收录一共不过四万六千言,如今只剩下前朝文王所著的《周易》还算完整,所以这钦天监所言,陛下不必多虑。”

大莽的“人皇”听后,心中稍稍安定,这曹摘星并非普通臣子,说他不普通并不是因为他位列三公,位极人臣,而是他与大莽“人皇”的关系并不普通,如今的大莽‘人皇’王莽年少之时,乃是曹摘星的学生,在王莽登基之前,一直以先生相称,在登基之后,被曹摘星制止多次,才以卿家相称,由此可见他在王莽心中的重要位置。

正在君臣二人叙话之时,宫外却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

“陛下,太常任越人求见。”

听到是太常求见,王莽与曹摘星眉头皆是一皱,今日在朝会之上,王莽忽然宣布退朝,便是想将此事搁置一时,可这太常却是找上门来,显然是想要个结果。而司徒刘熹却是没有前来,如此对比,这刘熹可是要比任越人要更懂王莽心思。

王莽与曹摘星对视一眼,满脸不悦的道:“宣!”

曹摘星看了看正走入殿中的九卿之首,心中暗暗不喜,这任越人自打步入仙境之后,便愈发的无礼了,但凡臣子面君,具要躬身而行,但这任越人显然是忘记了这番礼节,正当他想要斥责一番之时,王莽却是开了口:

“卿有何事?”

卿与卿家,虽是只差一字,但在君王嘴中说出,可就是天差地别。就连跪在地上的任越人心中也是一突,心中暗道自己冒失,自从他入了仙境,修为暴涨之后,心思显然没有以前缜密。

这或许就是自身强大之后的短暂盲目,因为强大,便失去了算计。但任越人忽然有些惶恐的原因是眼前的这位君王在朝会之时,显然收敛了自身的气势。此时的他身为‘琼阁’之境的修士,在这承明殿中,竟然有些承受不住王莽的气势,这时他才知晓,为何‘不胜寒’之境,被誉为仙境顶峰,‘不胜寒’与‘琼阁’虽然同为仙家修士,但两者的差距却宛若天上鸿鹄与林中麻雀一般的差距。

就在任越人还在乱想之时,王莽却是有些不耐烦的再次开口道:

“卿有何事?”

任越人连忙躬身答道:

“陛下,臣此时前来,便是为了今日朝会之时。我大莽天朝使团被截杀一事,臣与刘大人有着不同的看法,但今日还未等陈奏,陛下便退了朝会。但臣此言不说,于社稷不利,于大莽不利,所以唐突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王莽看着躬身于玉案前的任越人,眼中也是流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冷笑。都说修士的胆量是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变大,眼前躬身在玉案之前的任越人便是最好的例子,十几年前的他,见君历来都是跪拜之礼,那里敢躬身而立。正在王莽想要开开口训斥之时,殿内的曹摘星却是轻咳了几声,缓缓的开口说道:

“陛下恕罪,老臣今日身体不适,打扰了陛下与任大人叙话。”

这时任越人才发觉,殿内竟然还有一人,这人竟然是十几年都不曾在朝堂露面的司空,曹摘星。任越人的眼神此时才流露出惊恐,从他进到殿内,以仙境修为的灵识,竟然未曾发觉这殿内竟然还有一人的存在,这只能说明一点,曹摘星的境界远高于他。任越人在皇陵养伤十数年间,听闻仍在世的前几任太常说,大莽但凡踏入仙境的修士,皆是要进入皇陵修行,大莽天朝的世俗之内不允许仙境的修士行走。所以皇陵之内,才是大莽真正的底蕴,可是今日却是发现这曹摘星,竟然是远胜于他的仙境修士,这如何能够不让他惊惧!

王莽明白曹摘星的几声轻咳,是为了要震慑任越人。心中也是颇为感慨,若是满朝文武都如同曹摘星一般,大莽何愁不能一统天下。可曹摘星这般亦师、亦父的臣子,又是哪里那么好遇到的,止住了心中的感叹后,连忙说道:

“卿家言重了,寡人年少之时问学于您,您便是寡人之先生,请您以后莫要如此折煞弟子。”

任越人听后心中更加的惊惧,殿内的一君一臣如此模样,分明就是在敲打自己。这司空曹摘星曾是王莽的先生,即便如今王莽已然威服四海,贵为‘人皇’,可依然对曹摘星如此的恭敬。这不就是在敲打自己步入了仙境之后,便忘却了君臣之礼,想到这里他那里还能淡然,连忙跪倒在地,大声说道:

“陛下实乃明君也!如今陛下贵为人皇,却未曾忘却对待先生之礼,若是传至民间,定然可以成就一番佳话!”

看着此时跪倒在玉案前的任越人,王莽与曹摘星的眼中才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满意,须知在周礼之中讲究的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人曾言:君守君道,臣守臣道。臣子不能因为修为的高低,而忘记自己所处的位置,食君之禄,便要为君分忧,而不是要为君添忧。王莽与曹摘星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

“任大人也有些言重了,曹卿一日是寡人的先生,那一世便是寡人的先生,弟子对先生,礼仪万万不可废!寡人与曹卿还有要事相商,任大人若是有事,直说便是。”

任越人听了王莽的话后,头低的更深了,这殿上的君王显然已经对自己极其不满,仍然在提醒自己君臣礼仪,任越人虽然步入了‘琼阁’之境,成为了仙家修士,但他今日却发现,不光是察觉不到仙境顶峰的王莽气息,甚至连十几年未曾露面的司空的气息也察觉不到,直到此时他才知晓,能够鱼跃龙门的鱼,都是鱼群中最为强大者,可即便跃过了龙门成为真龙,也不要过于自信,因为这条真龙也不过是龙群中最为弱小个体。想到这里,任越人那里还敢有别的想法,忙不迭的说道:

“陛下所言甚是,臣自当谨记今日陛下的教诲。臣并无大事,只是今日在朝会时发现,诸多同僚对钦天监的推演有所质疑,所以臣想请求陛下能够准臣再入皇陵,与皇陵内的钦天监先贤联手,上香敬天,以三易秘术再次推演一番,也好给朝堂之上有所争议的群臣一个交代,也能够免除陛下的烦恼。”

王莽思忖了片刻道:

“准!任卿家既然如此说,寡人如何能够不允,更何况任大人此举也是为了我大莽国运,那便有劳任卿家了。”

任越人听后如蒙大赦,连忙说道:

“多谢陛下恩准,既然陛下与司空大人还有要事相商,那臣便先行告退,择一吉日,臣便再入皇陵!”

说完任越人便退出了承明殿中,留下了王莽与曹摘星这一君一臣。

“先生辛苦了,先生本可不看俗世中这些腌臜之事,进入皇陵修行,早日步入‘不胜寒’之境。可却为了寡人,还要留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之中,看着一群追权逐利之人的勾心斗角。方才这任越人,若不是先生轻咳几声将其震慑,他还不知道要妄自尊大多久。而且方才任越人最后所言,定不是他最初想说之事。窥一斑而知全豹,一国的九卿之首尚如此,那三公九卿之下的百官就更不用说了,先生如何看待大莽如今的朝堂,与‘清宁道天’的时局?”

曹摘星听后并未回答,却笑着说道:

“陛下切记,再不可称臣为先生。臣知晓陛下心中的雄才大略,所以陛下不能有先生!”

王莽此时却是有些困惑,问道:

“卿家此言何意?为何寡人不能有先生?”

曹摘星缓缓说道:

“这天下或许只有臣才知晓陛下的志向所在。臣知晓陛下不想做前朝君王那般的虚假‘人皇’,而是想做亘古未有的真正‘皇’者。何为皇?白、王二字,合称为皇。白,空白也。王,王者也。这等亘古未有的皇者定然世间称尊,这样的无上存在,怎么能够是被先生所教出的?”

王莽此时心中更是兴起,连忙说道:

“卿家所言甚是,是寡人浅薄了。若是寡人想要做到心中所想,卿家可有良言相赠寡人。”

曹摘星看了看眼前的君王,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

“既然陛下如此说,那就恕臣卖弄了。据臣所闻,上古之时的历朝历代君王,对臣民皆称自己为‘天子’,以此巩固统治。可如今早已经不是上古那个民智未开的时代,而是一个修士纵横世间的时代。一些强大的修士甚至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倒海。这些修士在百姓的眼中,比这天还要强大。所以在这个时代,陛下若是想做成心中所想之事,‘天子’的称谓已然不足以让百姓心安。《易-观》中言:‘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而陛下可以自身设教,天下亦可服矣!”

王莽此时两眼放光,心中激动异常,那里还按捺的住,急忙问道:

“卿家所言,字字珠玑。只是寡人有些困惑,若是寡人不称天子,又能作何称谓呢?又如何以自身设教,而令天下服矣?”

曹摘星笑着继续说道:

“不说百姓们对天已然没有了敬畏,世间的修士更是对天毫无敬意,但是‘道’呢?修士的路便是问道求法,如今百姓与修士们认为‘道行’高深之后便可以长生不死,成仙成神,由此看来这修士不过是强大一些的百姓罢了!若是陛下不称‘天子’,而是‘道子’的话,那便不仅普通百姓敬畏,即便是修士也会心存敬畏。”

王莽听后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思忖了片刻后却说道:

“不好、不好。”

曹摘星听后却是有些讶异,问道:

“陛下觉得有何不好?”

王莽缓缓说道:

“‘道子’这个称谓不好的地方便是,若是寡人废去天子称谓,而称道子的话,那寡人是天道之子,还是‘太上道’的道子呢?亦或是‘清净道天’中‘道庭’的道子?寡人以为这‘道子’不适用于寡人之身。”

曹摘星听后连忙说道:

“是臣疏忽了,陛下所言也不无道理。若是‘道子’这个称谓陛下觉得不可,那‘天皇’怎样?‘人皇’不过是人间之皇,只得驾驭人间百姓,可‘天皇’,却是能够统御‘清宁道天’,凭借陛下的修为,配上这样的称号,对修士也定然能够形成一种震慑,有利于陛下的统治。”

王莽听后心中大喜,对着曹摘星感叹道:

“卿家此言甚好,甚得寡人心意啊!知我者,曹卿也!天皇,寡人便要做那天皇,做那万古皆无的上天之皇!寡人为了登上这大莽国君之位,孝母尊嫂、结交贤士,更是将自己的有罪儿子,逼得自杀谢罪,那可是寡人的亲子,寡人的心肝。寡人隐忍了数十年才得到朝野的拥戴,成功的登临国君之位,为得是什么?为了这统一域之地的大莽国君之位吗?非也!寡人要的是真正的天下大统,五域归心,要的是大莽天朝能够登临‘清净道天’,成为一方霸主,不再受制于修行之人强权的强盛天朝。但在这一切实现之前,寡人要改制度。寡人要将那些门阀的土地收回,寡人要那些氏族中的奴隶得到自由,让这些氏族无法再藏有私兵,寡人要收回制作铁、盐、货币的权利,寡人还要办学,无论是凡人的学问,还是修士的神通,寡人办的学,都要教!凡人修习诗书骑射,日后进入朝堂参政或是开疆扩土。修士学习神通法门,日后为寡人征战天地间的一切敌手。总而言之,一个门阀,一些氏族,都做不成寡人心中之事,只有所有人一起,才能展现最为强大的力量。所以寡人便是要集权,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正的‘天朝’!”

曹摘星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知晓王莽的心志高远,为人处世也是颇为隐忍。可却是从未想过王莽的志向竟然如此骇人。当初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为了博得一个名声。即便付出了这样的代价登基之后,在几十年里却依然默默的隐忍不发。即便是王莽的修为到了此界绝巅的‘不胜寒’之境,也未曾听他这样吐露过心声。

但不知为何曹摘星心中却是涌起了一阵不安,一个国家拥有一个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的下场只有两个结果,结束或新生。

而最让曹摘星担忧的却是王莽方才说到,想要让大莽天朝能够登临‘清净道天’,还要成为一方霸主。虽然曹摘星知晓在大莽皇陵之中藏有一些仙境修士,可若是与‘清净道天’中的那些无上修士来比,兴许连让人家抬抬手的资格都没有。更令曹摘星恐惧的便是,据闻前代的大周天朝,便是触怒了‘清净道天’中的某个无上道统,才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看着脸色不断变换的曹摘星,王莽继续开口说道:

“卿家可是认为寡人自不量力?是也无妨,但寡人要说的是,即便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寡人也需一往无前。这‘清宁道天’藏着太多的秘密,但寡人此时还不能与你叙说分明,卿家需要相信寡人,寡人自有寡人的道理!世人常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寡人贵为君王,身在朝堂之上,却也是身不由己啊!莫说大莽,便是放眼五域,又有谁知晓寡人的苦心呢?”

不知道王莽想到了什么,忽然失去了方才的兴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而曹摘星见到片刻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君王,忽然有些神情萧索,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一则秘闻,随后便是双目圆睁,好似明白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承明殿内的气氛忽然诡异起来,就在曹摘星想要开口之时,王莽淡淡的开了口:

“卿家心知即可,但心中所想却是绝不可说。而且寡人今日也乏了,朝堂之事且由那刘熹与任越人去折腾吧。关于国君的称谓礼仪,卿要尽早上奏,留给大莽的时间并不算多了,寡人要在这剩下的时间里,打造一个坚如磐石的无上天朝!”

“敢问陛下,大莽还有多少时间?”

“很长,也很短。”

“有多长?”

“不足八百载。”

“哦。”

见曹摘星不再言语,王莽转身便离开了承明殿,留下曹摘星一人,还默默地坐在殿中,过了片刻之后,曹摘星苦笑了一声道:

“八百载,有些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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