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又来,可边令城丝毫感觉不到冬天的寒意,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能让人体会到春天般温暖.
边大总管非一般好的心情缘于宁远铁骑斥候带回的天大喜讯,他第一次感觉到国公的荣耀与他距离如此之近。没随军出征并不影响他分功的想法,谁让他是行军大总管呢?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功劳叫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功名仿佛就是为他量身订做!
斥候一再确认,宁远铁骑深入契丹人腹地,再次取得辉煌的胜利,斩首近两万,俘虏三万,收获牛羊等牲畜两百万头,战马过万。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只有见到缴获物资证实战功才能让人放心。几天来,边令城的唯一工作就是站在榆关城头,翘首等待,望眼欲穿。
关外,数匹快骑踏尘飞来。
“凯旋了,他们凯旋了!”
乌知义快马回报。其实用不着他多此一举,北面天际边已出现厚实的黑线。
“快,快出迎!”边令城激动地小跑下城头,爬上备好的战马,前呼后拥出关。
李怀唐果然厚道没打折,单从俘虏的数量和构成即可判断战果的含金量,妇孺是一个民族可持续发展的最重yào
构成,契丹人绝不会坐视其部落的妇孺被掳掠,既然李怀唐带着她们回来,那就意味着契丹人的惨败。
“头颅不要给我!”边令城恶心状望着来向他邀功的封常清,坚决拒收代表战功的契丹人人头,转向跟随的乌知义和赵含章,用命令的口吻下令:“你们去给他清点战功。”
赵含章已去职,被调任名存实亡的安东都护府任虚职,不过他的遭遇要比上司薛楚玉好,薛楚玉已致仕。所以,他只能帮边令城打打下手。
边令城撇下调戏他的封常清,露出可掬的笑容迎向李怀唐。
“上将军辛苦了!”
一句问候,也是一句试探。
李怀唐明白他笑容的含义:“大总管运筹帷幄,调送粮草更为辛苦,此战大胜,大总管功不可没!”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抛出砖头即能引来玉石。
边令城一听,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表现在两只小眼睛上是两条几乎成线的细缝。
受之桃李,当然得报之琼瑶。只听边令城靠近小声道:“上将军尽管放心,回纥人与东突厥人的龌龊我定当向圣上禀明。”
李怀唐也很识时务,向后挥挥手,亲兵牵上数头满载财货的骆驼。
“大总管遗失在金山耶夫山口的辎重被我找到了,正好完璧归赵。”
边令城一愣,继而舒心大笑,笑意似乎会传染,传染到李怀唐的脸上……
从榆关到幽州城,数万俘虏以及庞大的牛羊群如同游行示威的队伍经过,震惊了沿途军民,整个幽州为此而沸腾。对契丹人的作战中,幽州军民见惯了成败,但是鲜有大捷,更未曾见过如此丰硕的战果。宁远铁骑将他们带入了如梦如幻的境地,一切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幽州城下,李怀唐又见到老熟人,新任幽州长史、营州都督张守硅。
“人生何处不相逢!”李怀唐握着这位差点抢占了他宁远城的大唐名将之手一番感慨。
张守硅落落大方:“上将军战绩傲人,可喜可贺,实乃我等之楷模!大唐有上将军这样赤胆忠心的盟友,甚幸!”
“哪里哪里,过誉了,汗颜汗颜。倒是张长史战功赫赫,威震吐蕃,尤其是当年瓜州之空城计,堪称兵史上绝唱,我辈望尘莫及啊!”
识英雄重英雄,两人你来我往大肆吹捧,甘之如饴。
边令城心情好,没有计较张守硅对他的忽略,笑呵呵地打断两人的寒暄,催促入城。
幽州城军民列队迎接欢呼,有如未来京城献俘仪式的预演,让边令城心花怒放。
张守硅在幽州城的胜捷楼摆下了盛宴款待凯旋大军。
说是盛宴,其实胜在人多,酒肉却寒碜得很,每张案桌上只有一小蝶肉食,酒一小壶。
“张长史如此看得起我们?”边令城冷眼相待,阴骛之气积聚脸上。
张守硅黑着脸,冲管记王悔怒道:“你就这么筹备的?莫非私饱中囊了?”
王悔慌忙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请长史责罚!”
“来人,给我拉下去重杖五十!”张守硅怒不可竭,当众欲处罚王悔。
卫士应声进来,拖着王悔往外走。
“等等!”李怀唐伸手阻停卫士,淡淡笑道:“呵呵,我看这位兄弟似有难言之隐,长史何不给个机会让他说清楚?”
张守硅对王悔道:“还不快谢过上将军!”
王悔道了谢,期期艾艾说出了缘由。幽州连年兵灾民不聊生,粮食无以为继,再加上今年秋季多雨,道路不畅,朝廷转运的军粮多有延迟,而且都山一战,死伤甚众,需yào
耗费大量的钱粮抚恤遗属。诸多问题让幽州财政捉衿见肘,顾此失彼,今日的盛宴还是向商人举债才凑齐经费云云。
李怀唐恍然大悟,敢情这两位史上金鸡奖最有潜力候选人在向自己演双簧,意在他缴获的大量牛羊财物。
“王管记有话直说,需yào
多少牛羊?”李怀唐快人快语。其实他心里清楚,宁远距此万里之遥,路途多荒漠,大部份地区无水无草,赶着这么庞大的牛羊群回去很不现实。与其Lang费在路上,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即使张守硅不来这一出,他也会提及。
在张守硅的认识里,李怀唐的另一面是市侩商人的形像,见到李怀唐如此爽快,不由浮想翩翩。实jì
上,多想也无用,可供他选择的余地不多,今年灾害严重,关中闹粮荒,朝廷无暇顾及幽州,李怀唐从契丹人手上抢掠回来的两百万头牛羊无疑是他的及时雨,可以极大地缓解幽州地区粮草不足的局面,迅速让幽州恢复元气,所以,为辖下民生计,他只好厚着脸皮将手伸向友军。
王悔不负将望,直接省略了客套推辞,狮子大开口:“多多益善!”
宁远铁骑众将愤然怒视,从契丹人手中获取的战利品一半是他们的财产,王悔的要求无疑是对他们的抢劫。
“一半,百万头牛羊如何?”李怀唐语出惊人,馈赠远远超出在场所有人的心理价码。
“上将军!”胡一箭失声惊呼,他有点怀疑主将是否中邪了。
李怀唐摆手示意胡一箭淡定,笑着望向张守硅。
果然来了!免费的午餐只存zài
传说中。
张守硅会意大笑。
“上将军是直爽之人,有何条件但讲无妨。为上将军效劳,老夫乐意之至。”
接下来,张守硅目瞪口呆地望着李怀唐从部将手中取过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他这才明白李怀唐早有准bèi
,自己操之过急,倒欠下了对方一个人情。
李怀唐的条件不过份,作为助战的盟军,无论如何,大唐理应满足这些要求。
冬天到了,宁远铁骑不可能冒着严寒回去,需yào
一个驻地,粮草,取暖和生活等物资,尤其是草料,宁远铁骑所缴获的战马牛羊都离不开干草。
张守硅不动声色将列有要求的纸条转给边大总管。
“请长史在职责范围之内办理。”边令城的回答滴水不漏。
“好,那就请上将军驻军于檀州,所需物资,王管记会与上将军接洽办妥的。”张守硅是个有担当的人,很快做出了决定。
檀州位于幽州之北,隔着长城与奚族人的地盘,饶乐都督府相望。张守硅将宁远铁骑安排到那,除了减少可能的扰民行为外,更多出于借助李怀唐的威名镇慑奚族人,为他经营幽州赢得宝贵的时间。
双方各取所需,需求得到满足,自然皆大欢喜。酒肉是少了点,却不影响气氛。
宴会临近结束,有士兵进来向张守硅汇报抓到一名偷羊贼。
“砍了!”张守硅不假思索。他的信条是,乱世当用重典,重典方能威慑宵小。
“可,可是那胡人拼死喊冤,说是寻回丢失的羊只而已。”士兵为难道。
“带他上来。”边令城忽然阴声柔气道。
盗羊胡被押了上来。
“我发安民告示在前,你盗羊在后,砍你脑袋何冤屈之有?”张守硅厉声喝道。
胡人不辩驳,理直气壮回应:“大夫不欲灭契丹奚族两番耶?何故要杀壮士?”
语毕,众人莫不惊奇,一般小贼何来如此胆量?
“哦?”张守硅奇之,仔细打量,只见胡人膀阔腰圆,满脸络腮胡须更显其凶悍之气,心下顿时萌生惜才之意。
“壮士何名?”
胡人道:“大夫可称我为阿荦山。”
“嗯,阿荦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责你二十杖,自到王管记帐下签到听侯调用。”
张守硅军旅多年,深谙恩威并济之道,从砍头到杖责,既维护了律令的威严,又能使壮胡产生畏惧之心,为其所用,一举两得。
一旁的李怀唐不置评论,只是淡淡地笑着做好他的观众本份,不过,如果他得知胡人的另外一个名字,就不会如此无动于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