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匪患猖獗,为首的土匪头子叫洪六,生得五大三粗。

“这洪六以前是黑蒙关的兵,是逃兵落草为寇。”十三说。

云昭点点头,轻笑:“没想到季侯手下还能出这么个东西。”

他们正说着,书房的门被推开,王砚书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云昭抬头一笑:“你回来啦。”

“剿匪是邯郸府的事,你掺合进去干什么?”

云昭微微蹙眉。

十三左右看了看,撂下笔,二话不说躬身一礼便跑了,还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云朵疑惑地看着他步履匆匆地走出书房:“十三哥,你干嘛去?”

她说这就要进书房,十三伸胳膊拦住她:“姑娘,侯爷有事。”

云朵蹙眉:“我才看见先生进去。”

“就是和先生有事。”

云朵贼兮兮地乐了:“那我得去看看。”

她扒拉十三的胳膊,十三的胳膊却跟木头桩一样挡在她面前。云朵跺跺脚,威胁他:“十三哥,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可叫了啊!阿姐听到肯定会出来。”

十三头大。

眼见着云朵要喊,十三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十六。”

云朵蹙眉,小十六出现在她身后,与十三对了个眼神,两人一边一个,架起云朵的胳膊将她拖走了。

“你们放开我呀!”

书房里云昭浅浅笑起来,跳下桌子抱住先生的胳膊。

“砚书,这事儿本来归巡防营管,兵部推给邯郸府,是冲着我来的。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王砚书看了她一眼。她的笑脸可爱,充满着讨好。

“我不想你涉险。”

“毛贼而已。”云昭说,“放心啦,有我保护你,我才放心啊。”

王砚书摸摸她的头,伸手将她抱住。

“昭儿。”

“嗯。”

他想说,他又拖累了她。想一想又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话一出口便成了:“我很想你。”

云昭腾地红了脸,连耳根都红了。

“砚书。你今日怎么了?”

王砚书怜爱地揉揉她的耳朵,有点烫烫的。他轻笑一声:“没什么,不习惯离开你一整天。”

云昭舔舔嘴唇,抬起头盯着他,蠢蠢欲动。

云朵被十三和十六拖走,正遇见老五,她高声大喊:“五叔救我!”

十三和十六连忙松开手。老五瞪了他们俩一眼。

云朵撇嘴:“五叔,他们欺负我。”

“罚他们。”老五宠溺地看着她。

云朵哈哈大笑,十三和十六垮了脸。

“五叔,我出门去转转,阿姐要是找我,你告诉她啊。”

“让十六跟着姑娘。”

云朵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五叔,他得和十三哥一起挨罚。”

她一个人出了门,怀里揣着钱袋子,一手捏着糖人儿,一手拿一包果子。

街上人多,临近傍晚多是在外务农回城的人,也有些闲逛的。

街边有卖包子的,她走过去,把果子和糖人儿放在一边,往怀里掏钱袋子:“老板,我要两个肉包!”

“好嘞。”

老板打开蒸笼,热气蒸腾,云雾缭绕。她才打开钱袋子,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紧接着一把夺走她手里的袋子,撒腿就跑。

“哎?你站住!”云朵撩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抢钱的是个小叫花子,身子矮小,穿的破烂,脚上一双草鞋,跑得却飞快。云朵惦记着兜子里好几块银元,发足狂奔。

她边追边喊:“你站住!”

小叫花子头也不回。她追了两条街就跑不动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颊红得发烫,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鬓角的头发都打湿贴在了脸上。

这才二月的天气,风一吹有些冷。

“你给我!站住!把银子还我!”她停下脚步,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那小子飞快地转过街角。云朵想哭。她太累了,停下来之后脑子发胀,眼前一阵一阵地冒金星。

气死了,早知道应该让十六哥跟着。

云朵呼哧呼哧地喘,眼前终于清明了一点,她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她眼前,旁边是一双穿着草鞋的脚。

云朵猛地抬起头。

黄昏下人流如织,面前白净的少年如清风拂面。

“阿嚏。”她打了个喷嚏,连忙用胳膊挡在脸前,她的脸更红了。

“姑娘,这是你的钱袋吗?”他的声音清澈如甘泉,云朵惊喜地看着他:“你是上元节那天的公子。”

公子摇了摇手里的钱袋子,莞尔。

云朵羞涩地眨眨眼,拿过钱袋子道谢:“谢谢公子。”

余光瞥见他手里攥着的小男孩,她转头叉着腰说:“你怎么能偷东西!”

她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小叫花子低着头,不安地扭动。奈何手被人攥在手里,逃不开。

云朵一抬头看到男子含笑的目光,摸了摸脸,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躲开他的眼神,问:“你偷我钱干什么?”

小叫花子说:“我爹快病死了,我想给他买药。”

云朵的手指动了动,她低着头没出声。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偷东西。”那人说。

云朵把钱袋子丢给小男孩。“不要偷东西了。我送给你。”

迎来他震惊的目光,云朵莞尔:“希望你爹能好起来。”

小男孩弯着腰再三道谢,云朵笑了笑。

“你不怕他是骗你的?”

“嗯,那又怎么样。”

“看你出身富贵,不知世事险恶。”他说,“你这样轻信别人,可怎么办才好?”

云朵撅起嘴,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我并不是出身富贵。”她说,“若曾有人怀疑我在骗人,我活不到现在。”

她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因为她在哭便可以拿出身上全部的钱和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替她葬父、给她未来的女子。也许在这一刻,她才更加珍惜她的纯良。

她不曾想过在那个战乱后贫瘠的小城里,那个畏缩在深巷里的小姑娘可能是在骗钱。

也许她想过,但仍这么做了。

云朵深吸了一口气,将他上下打量,然后说:“看公子是出身富贵,便这样轻易将穷人的心看得恶毒又卑微。多谢公子今日替我追回钱袋,再也不见。”

她扭过身,快步往前走。那人跑两步追上她,拦在她身前,朝她拱手:“姑娘说的是。是衡之恶意在先,请姑娘见谅。”

云朵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少年郎如此诚恳,眼神清澈,恶言恶语她都说不出口。

“在下方景良,敢问姑娘芳名?”他很诚恳地看着她。云朵眨眨眼,愣愣地蹦出两个字:“云朵。”

方景良莞尔一笑:“云朵姑娘,幸会。”

她又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刚才说的话也有些重。”

方景良摇头。“姑娘说的没错。”他顿了一下说,“只是姑娘天性良善,易被恶人欺,衡之只是想嘱咐姑娘,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公子好意。”

气氛冷下来,他们却站着谁也没动。

方景良紧张地说:“我知道一家酒楼菜色很不错,我请姑娘吃饭,当时给姑娘赔罪,并感谢姑娘教导。”

云朵眨眨眼,想到自己没吃着的包子,点头。

“阿嚏。”她又打了个喷嚏,汗落了风,好冷。

方景良脱下外袍,犹豫了一下披在她身上。他的衣服上带着温暖的草木香。

荣莱侯府府兵五百,十三带了几十个暗卫,邯郸府有五百常兵。就这么点人,奔着西山去了。

李起再见到云昭有些激动,但他素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只是那双眼睛里饱含了太多的情绪。

云昭朝他笑:“李起将军,好久不见啊。”

“我现在可不是将军了。”他有些负气。

“大胆,胆敢对荣莱侯无礼!”

云昭倒并不在意,她了解李起的性情,桀骜不驯自视不凡的人能在这小小城防营忍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这次之后,你就是将军。”她看着他,不容置疑。

他在云昭眼里看到了当年在边关看到的光芒,笃定自信。这个女子如此小小的身子里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每当她露出这样的神色,让他不能不相信。

“借你吉言。”

云昭等人在山下扎营,十三带人连夜在西山山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布下陷阱。

据估测,山寨上的人至少有两千,人数上他们并没有胜算。山寨占据高地,强攻于他们而言也非良策。

行军不生火,他们只吃些干粮。

云昭一边啃馒头一边看地图。

西山有两座峰,一高一矮,一南一北,相距几百米,土匪的山寨扎在北小山的山顶。北小山东西各有一条上山的路,西边的路是大路,有两匹马宽,是当初在北小山开采矿石时修过的路,东边的路是条只有三尺宽的土路,悬在陡峭的悬崖上,将将能过一个人,一不小心就会落下去粉身碎骨。

她咬了口馒头,留下一排可爱的牙印。她回想起东边的小路。很多年前,季醒言和她攀过北小山,为了去那个荒废的矿洞里探宝。

彼时年少,脱不去的孩子心性。他们没走西边大路,沿着小路爬上去。一路可以上到山顶,在那里看落日云海,仿若置身仙境。他们并肩看夕阳,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完全忘了寻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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