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老实讲,我有些紧张

退了早朝,离开太和殿之后,庆帝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乘着舆驾,悠哉悠哉地往勇信殿去了。

大臣们笔直且宽敞的石板道走向那道高高的红墙,不少人都向游飞昂拱手贺喜,恭贺他出任刑部尚书一职,从此之后便掌管着大庆刑法审定,以及一切狱讼事务。

户部陈尚书打趣道,“游大人,从今往后,老夫们的清白就得看您的心情如何了,可别相煎得太急太猛哟!”

游飞昂呵呵一笑,摇头道,“陈大人就是爱说玩笑话,以后还需您多多帮衬,衙内开支方面可别太抠了。”

陈尚书哈哈大笑几声,瞧见左相朝这边走来,拍了拍游飞昂的肩膀,低声道,“晚些时候,若是得空,可以来我府上坐坐,有位贵人想和你喝喝酒聊聊天……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游飞昂当然明白陈尚书说的贵人是谁,立即诚惶诚恐地应诺一声,目送着陈尚书转身离开,正要抬步向前,忽地听见耳边响起一声轻咳,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立在旁边的魏长更,微微躬身道,“学生见过相爷!”

“如今你已是刑部尚书,不必如此拘礼,”魏长更淡淡道,“该端起来的架子就得端起来,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游飞昂低声应道,“下官明白……”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相爷,今日殿上您为何要那般反对公开调查大鸣湖案?据下官所知,不论这把火怎么烧,都不可能对您有什么坏处……”

魏长更抚了抚胡须,意味深长道,“老夫所做之事都是圣上需要的……飞昂啊,虽说圣上现在已经钦定了血衣侯为侦办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但你们刑部也有协助的职责,不要大意马虎,好好用心哦!”

游飞昂立时低头答道,“学生必定不负相爷之期望!”

魏长更微微一笑,而后便不再和游飞昂多言,迈步走向门洞,一把拉住刚要跨进洞口的谢忠,声如洪钟道,“谢大人,走那么急作甚,难不成害怕遇到讨债的啊?”

谢忠回头看了魏长更一眼,没好气道,“我儿子又没有借高利贷,怕什么讨债的!”

“你连儿子都没有,当然不怕……”魏长更满脸笑容地回怼一句,见谢忠勃然大怒,似乎下一刻就要甩袖而去,立马轻轻拍打几下谢忠的手背,刻意压低声音道,“你感觉到了吗?”

谢忠感受到魏长更那种幽冷的目光,微微皱着眉头道,“感觉到什么?”

“他有些不一样。”

“哪个他?”

“呐,你要再这么装糊涂下去,咱俩可就真没得聊了,我倒是无所谓,但你肯定晚上会比我更难入眠。”

“别这样,大家都是同僚,你要是看出点什么,咱俩分享一下!”

“先前我说要剥夺陈留王手中兵权时,你注意到他的脸色了吗?”

“确实不对劲……你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他这次的表现跟以往很不同,你觉得会是怎么回事?”

“我也摸不清楚,但是有那么一丁点猜测。”

“什么猜测?”

“我听说大鸣湖祭奠时出了些意外,陈留王和圣上都掉进了湖里,回来的却只有圣上,陈留王不知所踪……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敢有看法!”

“既然是不敢,而不是没有,那就说明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接下来,谢大人打算怎么做?”

谢忠抿了抿嘴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瞥见大太监刘洗走向他们二人,立刻重重咳嗽一声,冷着脸道,“好了,别烦我,你儿子的高利贷我帮你垫上便是,不用还!”

魏长更自然也瞧见了刘洗,故作亲切地抓握着谢忠的手臂,温和道,“谢大人出手就是阔绰!今年没少贪银子吧,跟老夫讲讲,大概有几千万两,让老夫也长长见识!”

便在此时,刘洗刚刚来到两人身旁,恭谨地行了一个礼,细声道,“两位大人还没离开就好,省得奴才出去四下寻找了……”

谢忠装出一脸讶异的模样,轻声询问道,“刘公公是有什么吩咐吗?”

“奴才可不敢吩咐两位相爷,”刘洗清了清嗓子道,“是太后要在慈宁宫里召见二位,命奴才前来传话罢了。”

魏长更双眼微眯道,“太后为何突然要召见我们?”

“这奴才哪知道啊,”刘洗指了指右侧远处一名红衣老太监,不紧不慢道,“赵公公已经在那边等候二位了……奴才还要到宣武门那边带血衣侯进宫面圣,就不陪两位相爷过去了!”

魏长更和谢忠互相对视一眼,随即敷衍地向刘洗告谢一声,并肩缓步走向那名红衣老太监。

刘洗看着魏长更和谢忠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角浮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轻呼一口浊气,转身匆匆赶往宣武门,远远瞧见申小甲三人立在门洞边上,当即挥手道,“侯爷,往这边来!”

原本低着头默数地上蚂蚁的申小甲速即抬起脑袋,挤出一张腼腆的笑脸,领着季步和钟厘末快步迎向刘洗,故作熟络地伸手握着刘洗的右手道,“刘公公,这回咱们才算是真的熟人了,待会多多关照啊!”

刘洗眼角抽搐一下,扯出自己的右手,十分勉强地扯动嘴角笑道,“侯爷说笑了,您而今是奉旨办案的钦差大人,何需奴才关照,您还是赶紧里边儿请吧,圣上已经在勇信殿那边等您了!”

“哟,那公公快些带路吧,可别让圣上等久了,回头再把气撒在您身上……”申小甲立即加快脚步,抓着刘洗的右手手臂往前走去,左右横扫一眼,“勇信殿在哪边?要不咱们用轻功吧,这样快些!”

刘洗甩开申小甲的手,满脸无奈道,“侯爷,您也不用这么急,圣上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咱们正常走过去便可……”指了指右前方某个被悬挂在红墙上方,身上插着七八支枪箭的黑衣人,“您要是在宫里使用轻功,那便是前车之鉴,宫里禁卫军的统领晁牙可不管您是不是办案钦差,直接乱箭射死了事!”

申小甲倒吸一口冷气,摸了摸自己的胸腹道,“那咱们还是慢慢走过去比较好……公公,老实讲,我有些紧张。”

走在前面带路的刘洗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却又很快收敛起来,淡淡道,“第一次进宫难免如此,侯爷不必过分担忧,说话小心一些便是。”

钟厘末注意到了刘洗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讥笑,皱了皱眉道,“也不用太过小心,这皇宫我以前经常来,那时节还是赵公公任头领太监,没想到这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而今在宫中服侍的都换成了当年的小太监。”

听见这话,刘洗立马回头认真地盯着钟厘末看了半晌,昨日在醉仙居便觉得眼熟,如今仔细一瞧,顿时想起钟厘末的身份,不敢再故作姿态,低眉顺眼道,“原来是钟将军……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将军恕罪!”

钟厘末抱着膀子,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早就不是将军了,安心带路就好!”

刘洗连连点头称是,正要扭转身子继续领路,忽地瞧见申小甲右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按在腰间某个小铁球上,好奇地问道,“侯爷,别人都是悬挂玉佩,您这却是挂着一个小黑球,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特别的讲究,”申小甲舔了舔嘴唇道,“但是它会轰隆一声……炸出一个大坑!”

刘洗登时吓了一大跳,面色难看道,“宣武门守卫这般不懂规矩吗,连武器都不收缴就让侯爷您进来了,真是罪该万死!”

申小甲眨了眨眼睛道,“公公,您别责怪他们,人家还是很敬业的,你没看见我的火刀、飞刀、银针、毒药都不在身上了吗?季步的短戟和钟厘末的双锏也都被收了去……这个铁球嘛,他们是因为没见过,就像您刚才一样只是个配饰而已,这才漏掉了……”

刘洗伸出右手,咽了咽口水道,“那么,劳烦侯爷暂且先将此物交由奴才保管吧,等您和圣上见完面后,奴才必定归还!”

“这个恐怕不太行,”申小甲耸耸肩膀道,“不是我不愿意,是这玩意太危险了,而且因为还是个实验品,没我小心看着的话,很容易就爆了……您刚才是不是看见我有意无意地摆弄它?其实那就是一种比较玄妙的控制手法,内含天地大道,寻常人根本学不会!”

刘洗听着申小甲一本正经的胡诌,脸色比吃了死苍蝇还要难看,心惊胆战道,“老实讲,咱家也有些紧张了!”

却也在此时,钟厘末指着前方某个黄色琉璃瓦的宫殿,忽然道,“那里便是勇信殿了!”

申小甲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刘公公,摸了摸腰间的那个黑色小铁球,内心安定无比,他知道入宫检查格外严格,所以昨晚坐在申小雪床边连夜做出了这样一个小铁球,因为老曲这些年对他的教导,很不愿意让别人掌握着自己生死,自然就做了些保命手段。

深吸一口气,申小甲昂首扩胸,扬起下巴,傲然道,“季步,钟厘末!随本侯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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