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要趁他妹妹还没放学,赶回家里、把忘记清理的黑历史留言条藏到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去,完事后,他还要去接他妹妹放学。

他嘴上嘟囔着很快就要进山里去,见妹妹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可在方诺看来,这家伙虽然做了许多表面上的准备工作,但在心里却并未下定决心。

他希望有一个契机,能阻止他、改变他这种纯粹是在作死的想法。

你自己心里明明清楚得很,方诺默默想着,之前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而现在,人类的本能也在拼命警告他:

“进入黑暗森林”与“自寻死路”之间,是划等号的。

他们在村中分别,临别前,方诺送给了人类一根獬豸草,他的本意是想骗对方夸赞自己,好得到读取其记忆的机会。

但刚扒拉着人类的裤腿、示意他拿走自己衔在嘴里的药草时,方诺就后悔了。

他反应过来,诺卡只是个完全没容纳过灵力的普通人。

如果让一个普通人承担黄仙扩张体内灵力容量、提升位格的代价,他会变成什么样?

应该、大概、也许、很可能……会直接暴毙而亡吧?

方诺心中莫名焦虑起来,他发现自己无从猜测其他生命体,尤其是人类的下一步行为。

那两只行为逻辑简单的报丧鸟还比较好预判,可对于人类,他以自己的行事逻辑为参照,去揣摩他们的想法,可出的错却实在是太多了。

魔女是这样,山之村中这群心怀不轨的村民是这样,眼前虽然认识没多久、但奇迹般让自己对“人类”这一物种产生明确好感的年轻人,显然也是如此。

“呸。”在诺卡弯下腰、伸手从他嘴里取走那根小草时,方诺把它吐掉了。

蓝色的小草掉落在泥地里,诺卡的躯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对折了一般,好半天都没有直起来。

他的手僵在离小兽的脑袋仅有极小的一点距离的地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目光中透出迷惑的神色,与抬头仰望着自己的小兽对视。

算啦、算了吧,方诺转身跑走了。

头上的两只鸟发出阵阵难听的叫声,很快,也追着他们的妖兽朋友离开了。

方诺并没有看见,在他匆匆逃离现场后,貌似被他耍了一把的人类从地上捡起了那根獬豸草,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然后把它随意地装进了口袋里。

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收到小动物的礼物,虽然,它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竟羞涩到丢下这么漂亮的小草,直接跑掉了。

不知何时,诺卡将画有村庄地图的外套穿回了身上,双手插进衣兜,心情愉悦地吹起了口哨,朝记忆里属于他们兄妹俩的小屋走去。

…………

又是一个深夜,在村中躲了一个晚上的方诺鬼头鬼脑地从藏身处冒了出来,他总算熬到了村里的人类都进入梦乡、一切归为沉寂的时候。

他在脑海中勾勒出白天那幅“藏宝图”的形象,对照挂在山之村告示板上的地图,分析“宝物”最有可能被埋藏的位置。

他的寻宝同伙是那两只聒噪的报丧鸟,此刻,他们俩都十分明智地安静下来,用理智压制住本能。

“小家伙,你不担心吗?”自诩“有脑子”的小黑压低声音问道,“你就不怕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真的那么好找,留下这幅地图的家伙应该早就把所谓的‘宝物’带走了。”他用嘴啄了啄地面,“留给我们的,大概率只是一个‘空宝箱’,我是说,如果这张图腾背后真的有宝藏的话。”

他知道自己听不懂方诺的回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最令我们妖兽动心的‘宝藏’,莫过于‘兽王的遗物’了,那头死得很惨的熊似乎得到过一些,但在他消失后,它们都被森林里的强悍妖兽们瓜分光了。”

“而且,就算宝藏真的是哪位兽王的传承……”他瞅了眼报丧鸟女王,“从前,女王跟我们这些族里的年轻一辈科普过,大多数‘兽王遗藏’的传说都是骗鸟的,不可信。”

一旁的鸟女王芋头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们一起去探索图腾背后的秘密,是你们自己找过来的……方诺在心中发起了牢骚。

但在明面上,他没想在这节骨眼上与二鸟起冲突、引起混乱,于是一直保持着微笑,假装不在乎这俩家伙的碎碎念。

“不去试试,怎么证明自己的猜想呢?”

他仗着报丧鸟们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假意面露怯色,比划着手势表示“只是去看看”、“就算真的找到了也不会深入调查下去”。

他知道报丧鸟们虽然嘴上全都在劝说他放弃,但他们心里肯定怀有好奇,以及对未知“宝藏”的探索心理。

我们都是一样的……他暗自心想,随后又赶忙自我否认:自己可不是报丧鸟,也不像报丧鸟那样心思简单。

“跟上来吧。”他收敛起思绪,往村子中央跑去。

“等等我们呀!”小黑和芋头连忙跟了上去。

山之村中心的广场上,竖着几对与一层楼的房屋齐高的石柱,柱子顶端安着广播用的喇叭,底下连着线,沿着柱体探入地表,又通到村里的广播室中。

广场的正中央,则修筑着一座平台,是给村里的权威人士发言用的。

在方诺和报丧鸟们眼中,它没什么了不起,但放在村子中的普通人眼里,谁站上了这座讲台,谁就突然拥有了匹敌村长的权力和地位。

占地面积就这么一点大的讲台,在村民们眼里,就好比是他们心中自由的所在,是他们见过最广阔、最没有限制的地方。

魔女来了之后,借助灵力对这附近做了一番改造,也因此引起了部分向往权力的村民的不满,他们认为她这个“外人”玷污了自己的梦想之地。

从村庄的主干道进入广场的过程中,道路两旁都是村民们的栖息之所,高矮不一的房屋、以及门前院落的大小,象征着它们的主人所拥有的不同地位。

感知不到灵力的人类没有实力的位格之分,但他们可以在其他的概念上相互比较、争出高下之分。

而从广场的另一侧离开后,道路便分成了三条,一条通向村外、通向树妖们的巢穴等属于黑暗森林的地域;一条则通往村长的宅邸,方诺曾去过那儿,目睹了村长和魔女的“谜语人”行为。

最后一条,是去教会学校的路。

“图腾上多出了一点与村庄地图不同的细节。”方诺回想着自己通过比对两幅地图得出的结论,“尽管有一些是鸦先生漏画了,但后来也被那个人类补充了上去……”

“只有本该是教会学校,不,脱去学校的伪装,据说它是由原本的村庄教堂改建成了现在的模样。”方诺依稀回忆起白天那个年轻人与自己唠嗑时闲聊到的事情。

那时候,诺卡对趴在他膝上的自己扯了很多东西,既是在练习他的口才、来为妹妹的学业进行备课,又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情。

一次冬季进山,不但没找到自己父母的遗骸,还差点和妹妹一起成为巨熊的口粮……这怎能不让他感到郁闷、感到无力?

何况,这个人类除了无法感知灵力外,本质上算是村庄中的佼佼者,又有眼界、又掌握了一些拿得出手的本领。

“在我们的魔女定居这座村庄之前,村里的人们都称那里为‘神殿’,是用来供奉他们心中的‘神明’,实际上只是些喜怒无常的怪物……‘妖兽’的建筑。”彼时,诺卡这么对他说。

“从前也有孩子被送去那儿接受教育,但他们的命运也在进入神殿的那一刻被决定了。”人类面露哀婉的神情,叹息说道,“他们会成为村民心中单方面的神官,长大以后被迫‘无条件’地去‘服务’那群威胁村庄的野兽。”

“也就是,被当作祭品。”说话间,人类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拳头,“他们的血肉被献给了蛮横的‘神明’,以此来换得它们的满足、不侵略村庄。”

“可野兽就是野兽,就算毫不费力地进食了一顿美餐,他们依旧会把贪婪的目光投向我们的村落——在他们眼中,这里就是他们的狩猎场。”

当时,听年轻人说出这番话,方诺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他接受过的教育,让他一直以为,“贪婪”是用来形容人类的词语。

可是,他却从一个人类口中听到了它,且被用来描述兽族。

他们黄仙一族和其他兽族不一样,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他们的家族一直坚守原则,不去捕食开启灵智的生物……呵呵,极大可能是因为他们体型太小,“人类”本就不在他们的食谱中。

思绪重新回到现在,此刻,在夜色之下,雪白的小兽和两只报丧鸟,已然抵达了山村教堂的大门前。

组成大门的金属栏杆又高又结实,彼此之间排列紧密,在头顶月亮挥洒下的银辉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用来稳固整体结构的横杆也离地很远、不便外人攀爬。

但这些防人类的小伎俩,对于鸟和身形迷你的小兽来说,根本算不上障碍物。

他们几个轻松穿过了大门,来到教堂建筑前的庭院里,率先映入众兽眼帘的,是一座在夜间已经停水的喷泉。

喷泉的外貌十分简朴,再结合围绕它身周修建的花坛,可以推断它的真正功能并非装饰,而是用来灌溉植物。

这样一来,它大概不是“在夜晚停水”,而是本来就没必要打开水闸——在寒冷的冬季,哪怕是一直在流动的水也会被冻上,而且,花坛里根本没有需要浇灌的植物,反而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我们要进到室内吗?”小黑落在雪上,绕着花坛走了一圈,留下一长串四趾的爪印,“室内的话,危险性就值得商榷了。”

倘若只是在室外寻找宝藏的所在处,那他们一触发潜在的危机,拍拍翅膀就可以跑路了。

但室内则不然,他们很可能会被困住。

“这……”

方诺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地图给予的定位是如此笼统,他只能推测出大致的范围——就在这座教会学校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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