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们头顶闪耀的、给万物带来光与热的巨大光源,被称作“异时空”。

他们所居住的星球绕着它公转,过去的生灵们专门为其环绕它一周所需的时间制定了一个单位,称之为“年”。

再之后,对应夜空中一直存在且永远最醒目的银白星辰圆缺变化的“月”、对应在不同地区循环出现的气候变化的“季节”,以及对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天空中闪烁的红色星辰的“红星闪耀之日”等定义,也出现在了生灵们的日常用语中。

即便在不同的种族中,这些概念有着不同的描述语,但它们形容的对象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当天地中诞生出能理解万物语言的生灵时,借由大气灵力发挥种族本领的它们,只需花费少许功夫,便能串连起不同言语指定的同一对象。

大气灵力是“媒介”,后来由这支生灵族群进化来的“黄仙一族”,需要借助它们才能发挥出翻译的能力,一旦体内完全失去灵力,这只兽就废了、也离死神不远了。

在时间的不断流逝中,不明缘由的,黄仙一族失去了有关“红星日”和“异时空”等说法,只能靠跑去外界再逃回来的族亲,悄悄地向族中少不更事的小辈转授这些失落的知识。

“真是太奇怪了。”方诺踩着巨石平台通往底下山之村的第一级台阶,伸长身子、小心翼翼地用前足去够下一级,“为什么人类……不,是过去的智慧生灵要划分出这么多概念来呢?”

“你疑惑的点不太对吧?”紧跟着他的黑鸟在旁边的草地上蹦跶着向前,嘴里吐槽道,“你应该困惑你们家族为什么把这么多知识传丢了,害,远离人类的种族就是这样,与时代脱节。”

“也可以说,是太过接近人类的我们跟不上其他妖兽家族的思路了。”每次黑鸟开口说话,都要他们家族的女王来打圆场,“这是不同家族各自选择的道路,作为他们后代的我们是无权评判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径通往怎样的未来。”

她迅速结束了跑偏的话题,然后又把谈话的重点拉回了方诺接下来的打算上:“我能感觉到,你在犹豫自己的抉择,不如让我们带你好好逛一圈这座人类的领地,之后你再考虑是要留,还是要走?”

有时候,方诺心中会不禁涌现出对鸟女王“说话的艺术”的敬佩之情。

“也不是不行。”他采纳了对方的建议。

他很怀念一直以来抚养他长大的族亲们,在家族里的时候,也满心抗拒参加讨封活动、害怕自己会因此远离家乡……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知不觉受到古板的家族长老、颓废的讨封失败者、闯荡外界失败而的落跑者影响的他,内心非但没有对未知的外面世界产生恐惧,反而在暂时放下“亲情”这道桎梏之后,对其心生向往、憧憬之意。

魔女给了他这样的机会,鸟女王的建议则给予了他顺势走下去的台阶。

既然这样,不妨把握住它试试,反正,他也为自己留下了反悔的余地——一个红星日的时间,待那辆马车再次出现在山之村中时,想来他也已经做出决断了。

“那么——带路吧!”雪白的小兽加快了速度,朝阶梯下的村落奔去,“芋头!还有、小黑!”

“等等,你在叫谁啊?”黄仙一族语言的发音与人类有所不同,迟钝的大黑鸟一时间对不上号,展翅冲到阶梯的最下方,拦住了迎面“飞”来的雪白毛球。

对于他的这句提问,方诺早已等候多时了,他迫不及待地公布了魔女对二鸟的命名,随后看着他们俩傻眼的模样直乐。

这俩报丧鸟,听完魔女为自己取的名字后,一个直呼敷衍,还有一个把脑袋埋进了羽毛中,仿佛内心受到了伤害。

“小黑?为什么是小黑呢?”——所有雄性报丧鸟都是黑色的。

“芋头……啊,既然是魔女大人的决定,一定有她自己的思虑。”——某鸟自我调解的能力着实令兽艳羡呢。

得知了魔女呼唤自己时所使称呼的真实含义,又受到了听得懂人话的小毛团的嘲笑,两只鸟在带路时的精神显然比不上过往,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而当他们得知魔女没来得及给她的新宠物命名时,忽然间又振作了起来,仿佛再过不久,他们就能看方诺的笑话了。

鸟女王降落在一棵枯木上,忍不住鸣唱了几声后,再低下头来打量他们的新朋友:

“你家里的亲戚们,又是怎样称呼你的?”

在报丧鸟一族中,所有妖兽都直呼她“女王”,而除她之外的其他鸟都没有专属的名字,她只能用“我的同伴”、“我的族亲”来称呼他们。

要说为什么——因为他们有其他分辨彼此的方法,像是叫声、羽毛颜色和身体上的特征等等,无需用命名来辅助。

“我们的自我认知意识不高。”黑鸟对这个事实很有自觉,“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了,准确叫出族群中一位伙伴的名字,真的很重要吗?”

这些被人类们认为晦气的大鸟,每一年都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来的,何况时间长了,还会留在身边的同伴也就固定了,就更不需要特定的称谓了——都习惯了。

“他们按我出生时是一胎中第几个来称呼我。”方诺跳到一堆雪上,激起无数冰粒飞扬,“他们都说,我是最后一个睁开眼的,所以是最小的,就叫我‘小六’。”

然而,他的自我认知却并非如此。

“我觉得,我应该叫方诺。”这是他心中对自己身份的一贯认知,且从来没告诉过除相同家系的兄长姐姐外的其他族亲,至于那些听了他这个说法的黄仙,也都当他在看玩笑,改天就全抛脑后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叫‘方诺’。”

他跃下雪堆,朝着不远处位于枯木林外的房屋走去,飞在身后的鸟们则向他介绍说:那里是整座山之村中每天升起第一缕炊烟的地方,里面住着一对勤劳的夫妇。

“自从我有记忆起,这个名字就一直陪伴着我,不断提醒我:我就是我,‘方诺’就是‘方诺’,而非族中其他黄仙。”

“那不是很好吗?”黑鸟难得说了句动听的话。

“不过,”然而本性难移,很快,他又开始嘴碎了,“这个怪名字,我用我们报丧鸟一族的语言听起来是一个样,你用你们家族的语言说出来是另一个样……”

“你该怎么把它告诉魔女大人呢?”他已经把事情想得很远很远了,“你知道该怎么用人类的语言自我介绍吗?”

方诺白了他一眼,表示那个人类女人爱怎么称呼他就怎么称呼吧,他才不想花心思在这上面。

“总比‘芋头’和‘小黑’好。”自己的外貌怎么看也比那两只鸟更好抓住重点……不对,他还没决定留下来,又为什么要在意魔女的想法?

说话间,几只妖兽已来到最近的那栋房屋跟前。

屋子的女主人正在烹饪早餐,男主人则站在院子里的水井边,用便捷的工具打水。

鸟女王芋头告诉方诺,这些都是无法感知大气灵力的人类,他们一生都无法制造“奇迹”,所以才需要魔女那样有能力的人类来守护他们。

她又说,在遥远的山外世界,有很多人类就像他们兽族一样,可以不受限制地感应并运用天地间的灵力,凭空生火、造冰、“妙手生春”……

“那些人类的祖先,都是两个种族的混血。”这些事情都是鸟女王从她的候鸟朋友那里听说的,“他们继承了人类的外表,还有我们兽族的能力。”

也许有一天,外出闯荡的黄仙一族会遇到同样听得懂万物语言的人类,到时候,他的处境很可能会十分危险。

“所以他们才会逃回来吗?”方诺又想起了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家族长辈。

他多么希望,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那些黄仙,也能遇上鸟女王描述中的能人,这样一来,待他回到黄仙岭后,兴许就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了。

这不比讨封成功要好得多?而且更“现实”。

两只报丧鸟自然是不清楚他这般自私且天真的念想的,他们一边鸣唱着,一边对方诺分享过去鸟生中积攒下来的见识,试图赢得小兽钦慕的目光。

“那个打水的工具,其实是魔女大人引入这个村子的哦。”

“看到房屋边上的水渠了吗?那是魔女大人有空的时候,帮这家人挖的!”

“那些驱赶毒虫的药草也是魔女大人从她的药草园里移植过来的!到了春天,那边的气味可熏鸟了!”

“啊,那边的稻草人,是用来驱赶我们的……”

俩鸟一唱一和地降落在屋前田地中央的稻草人上,仗着冬季这块地上什么都没种、房屋主人们不会跑来驱赶他们,开始啄稻草人身上的装饰物。

报丧鸟是不善抱窝的妖兽,稻草对他们来说全无吸引力,但他们不介意在这种时候伪装成自认为低他们一等的鸟类生灵,在人类们被这番行为逗笑之际、以人们的举动为乐。

“你们这种自娱自乐的本领,也挺令兽钦佩的……”对此,方诺只能如此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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