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变得寒冷,风吹过楼顶,吹动凌寒的头发。
他失败了——没能将顾忘川杀死,也没能将星辰杀死。虽然叶审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他能从叶审的语气中听到担忧——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将死之际还笑得出来;能与即将取走自己性命的人谈笑风生。
“一定要杀了他么?”
凌寒喃喃自语,好像是问叶审,又好像是问自己。
忽然,他扭头看向身后。在离自己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着李游书与鬼牌。
“凌寒,你怎么了?”李游书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小酒壶递给凌寒,“你原来可不会闲的没事儿就登高望远啊。”
凌寒没有接他的酒壶,任务期间不能喝酒,李游书算例外情况。
“你还在考虑二小姐和顾忘川的事情么?”鬼牌蹲下身来,向凌寒问道。鬼牌是半路出家,在凌寒已经成为团长时才刚刚加入制裁佣兵团,实际上她的年龄要大凌寒许多。
凌寒看了看鬼牌,问道:“我记得认识你之前,你是间谍对吧?”
鬼牌点了点头。所谓间谍,不过是利用姿色,卖弄风骚,在宴会与床笫之间盗取消息,亦或是取人性命的行当。
“那你告诉我,”凌寒舔了舔嘴唇,迟疑着,“对自己的目标产生了犹豫,该怎么办。”
“你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么?”鬼牌笑了笑,扭头看向远处,从高楼上望去,整个城市的精致一收眼底,她羡慕萦岚,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虽然整晚的灯光将城市的上空照得失去黑夜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黄与幽幽的蓝。但她还是喜欢这里。
站在他们身后的李游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喝着自己的酒,丝毫不明白他们这种云里雾里的对话有何含义。
“先生要我杀人,我就去杀了,从来没有迟疑,”凌寒站起身来,挥手,空气中飘过一丝寒气,“但这一次我不想杀。”
“你怕杀了顾忘川,萦岚小姐从此就与你形同陌路了。”鬼牌也站起身,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凌寒的迟疑。穿着高跟鞋的她个子看上去比凌寒还要高一些,她的身材虽然高挑却当不了模特——因为胸大,曾有人夸赞她“你的身材真是美丽,雕塑家一定会非常喜欢”,虽然话说得漂亮、人也潇洒可爱,但那个男人最终也不过是觊觎她的肉体,被她毒死在了床上。
“你其实喜欢萦岚吧!”就在这时,李游书响亮的直男宣言爆炸一般出现在凌寒与鬼牌身后。
“你说什么?”凌寒愣愣地看着李游书。
“我说啊,”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酒,李游书说道,“你其实喜欢萦岚吧——从小就形影不离,被先生灌输着‘保护萦岚’这样的思想,萦岚在你心里肯定是金字塔尖上的位置。你肯定是潜意识里喜欢萦岚,所以你怕杀死了顾忘川萦岚便会厌恶你。”
鬼牌皱皱眉头,她倒是没料到李游书有的时候说话竟会这么有道理。
“而且啊,你肯定不希望萦岚嫁给怀特·克罗,”李游书继续说着,“‘那干脆不要杀顾忘川,他说不定会搅黄婚礼’——你是这么想的吧。”
好像全部被说中了似的,凌寒没有反驳。
李游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凌寒,这不是你的错,是先生的错。”
一阵风吹过来,凌寒的头发晃动着,鬼牌的裙摆晃动着,李游书的辫子也晃动着。
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
“时间不早了,”看了看表,叶审对怀特·克罗说道,“我还有一些事,你们聊。”
说着,他冲叶寒酥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
“我陪您去。”领会了叶审的意思,叶寒酥跟了上去。同时,她瞥了一眼萦岚——坐在一边的她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面无表情地喝了许多酒。
“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毕竟是要结婚的人,多了解一下。”看了萦岚一眼,叶审略有些失望地说道。
萦岚没有理他。
于是叶审与微微叹气的叶寒酥走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的门慢慢关闭,怀特无奈地笑笑,看着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萦岚。
“你……”看了看萦岚,怀特支支吾吾地问道,“你这么讨厌我么?”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萦岚就没有正眼看过他。
萦岚摇了摇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不讨厌你,”萦岚起身,走到窗边——虽然名字叫宴会厅,这个房间更像是一个精致的会议室,有着藏在墙后的古典乐队,有着伸向外面的半圆的阳台,“只是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因为你父亲?”见萦岚起身,怀特也跟着站了起来。
点了点头,萦岚看着窗外:“如果我们素昧平生,只是在街边相遇,那我愿意与你聊上几句,如若投机,可以做知心朋友,如果我们认识的更早,也可能会相伴终生。可惜,你是父亲给我强加的束缚。枷锁这种东西,就算是黄金的,也不会好。”
怀特为难地看着萦岚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会生气么?”萦岚转身看向怀特,她好像有些喝醉了。
怀特耸了耸肩:“不会啊,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都是你的权利,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何况,你只是不喜欢我,又不是讨厌我,凭这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萦岚点了点头。
“你会乐器么?”走到墙边,怀特按动了暗门的开关,因为叶审的命令,乐队也一同撤了下去,只留下一暗室的乐器。
萦岚走过来,看了看那些乐器:“小提琴。”
“那咱们来合奏吧,”怀特笑了笑,走到钢琴旁边,“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说着,他坐了下来。
钢琴声响起。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弹钢琴。”一边弹奏着,怀特扭头对萦岚说到。可以看出来在他的岁月中,若没有‘白鸦’这个名号的束缚,他会是一名出色的钢琴师。
“后来因为心情总是不好啊,”看着萦岚,怀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的钢琴都要被我弹烂掉了。”
看着怀特,萦岚苦笑了一下,拿起了小提琴。
琴声响起,两相交织。
沉默之间,仿佛低吟。
是什么让你难过呢?
大概是内疚吧,活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因为活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那我也一样。
你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么?
不喜欢,因为我的退让和优柔寡断,我失去了许多。
你失去了什么?
小提琴悠扬的声音停了下来。
怀特转身,看向萦岚——此刻,泪水挂满了这个姑娘的脸庞。
她摇了摇头,仿佛倔强地想要拒绝自己的软弱,嗫嚅着:“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着,萦岚垂下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