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岚摆弄着手里的平板电脑,鼻子动了动,像小狗一样轻轻嗅了嗅从厨房飘出来的饭香。
顾忘川伸头进来:“吃饭了。”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屋里的表,已是下午一点有余,昨晚跟萦岚闹得太晚,结果被萦岚叫起来的时候就十一点半了。
“来了。”萦岚一边应着一边关掉平板电脑,轻盈地跳下床,向着顾忘川走过去。
“吃什么呀?”
“蛋炒饭。”
“你还会做蛋炒饭?”
“小看我。”
……
公寓楼的对面,繁闹的大街边的无名小饭馆里,在一群嘈杂喧闹、满口污言秽语的混混桌后,银发小伙子默默地坐着,面前摆着一盘吃剩的炒饭,正低头擦拭着什么东西,那表情好像坐在一座寂寥无人的环形山上。
“妈的上次让那小子逃了,下次让兄弟抓住非废了他不可,X!”前桌似乎是在谈论着他们的业务问题。
“上次那小子早有准备还带了砍刀,要不然咱们一早就拿住他了!”痞子甲吐掉嘴里的牙签,眉目之中尽是不善。
“下次带好家伙,空着手怎么着也是吃亏。”帮手乙在一边支招。
“来,走一个,干完这仗,我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跟咱们瞪眼。”说着,痞子丙举起杯子。
“走一个!”胸有成竹地举杯,众人复合着,好像已经在举办庆功宴会。
“咳,咳!”似乎是被米粒呛到了,坐在众痞子后面的银发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那声声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努力压制着的嗤笑。
被咳嗽声吸引住,众痞子回过头来看着他。其中一人向着银发努努嘴,挤眉弄眼的,似乎是想问银发要几分生活费的样子。
而银发呢,没有丝毫的察觉,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擦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于是地头蛇们纷纷起身,向着银发小伙子聚拢过来。
银发依然不为所动。
“诶,”痞子甲向着银发抬了一下下巴,胸口上的黑豹子龇牙咧嘴,“叫你呢。”
“嗯?”银发抬起头来,一脸不明情况的样子。
“认识哥几个不?”说着,痞子们更靠拢了几分,把银发紧紧围在了圈里,店里的客人一看势头不好都悄悄取了东西溜出了店里,店老板一脸担忧地看着银发和那几个社会青年,手慢慢地伸向电话。
“老板——!”银发的声音从包围圈里传了出来,“不要报警,这里我会解决的!如果打坏了东西你尽管报价。”在凶恶眼神的聚焦下,银发露出一丝微笑。
“妈的无视老子呀?”痞子甲扬手拍了一下银发的脑袋,“你手放下面擦什么呢?拿上来给老子看看!”
银发慢慢抬起头来,一脸微笑,眼睛眯成了两条弧线:“可以不给吗?”
“X,你他妈哪来那么多废话,要你拿出来就拿……”话未说完,一丝冰凉的触感从痞子甲的脖子上散开,如电流一般传遍了他的全身,紧接着,冷汗就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一把闪亮的长刀架在了痞子甲的脖子上。
“认识么?可不是武士刀哦,这叫障刀。”银发依旧一脸的微笑,而刚才的包围圈不知何时已经散开,痞子们的手里多了板凳、匕首和碎酒瓶等闲杂武器,一脸的紧张。
忽然,滴滴滴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银发安然坐在凳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样的仪器,一只手举着刀,一只手接通。
“喂,老大,找我啊?”
“差不多该把萦岚接回来了。”
“哇,好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明天,我希望能看到萦岚和钥匙。”
“知道啦。”
断掉通话,银发环顾了一下店里手持“兵器”的混混们,叹了口气:“真是的,闹得我心情都不好了,今天难道是非要见血不可么?”
痞子甲的腿已经像打筛子一般地抖了起来,从刀尖传来的那种令人战栗的杀气,令他汗如雨下——眼前的这个人绝不只是打架动刀子的普通混混,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分明是杀人无数的恶魔的气息。面对着银发,他能做的只有一动不动地等死。,
“不过你运气好,我对付杂碎从来不用刀。”言毕,银发收刀。
看到银发收了刀,痞子甲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众人心里有了底,慢慢地靠近银发,包围圈又一次开始缩小。
“别麻烦了,”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银发终于站了起来,“你们都上,我还有要事在身。”
被他的话语激怒,众混混发声喊,一齐冲了上来。随着喊声爆发,银发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沉起来。
“看样子今天不适合出行啊。”
饭店外,受惊的顾客站在门口大声呼救:“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打架啦!”
“快报警,快报警!再晚了那小伙子可就性命不保了!”
话音未落,一把痞子用的匕首从窗户里飞了出来,落在了大街上。
于是饭店的门口和窗口处很快就挤满了围观的不明真相的群众。
随后,饭店里爆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噼里啪啦的摔打声和不知什么东西撞上了墙的闷响声,大家都提心吊胆地向里面抻脖子,大概是想看看那个银发小伙子还有没有气。
“嘭”的一声响,干瘦的混混从饭店里飞了出来,围观群众立刻散开一大圈,紧张兮兮地围着他。被踹飞出来的混混面朝黄土背朝天,想要爬起来,但两条腿踢蹬了半天,终于还是像个死蛤蟆一样趴在了地上。
接着,嘈杂声停息,小餐馆的玻璃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银发小伙子哼着小曲从里面悠悠地走了出来,毫发无伤。看到围观群众一脸惊异的表情,他笑了起来:“各位在这里看什么呢?快走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再不让开我可走不了啦!”
于是大家都掠过了银发向饭店里涌去。
银发收敛了笑容,默默离开了。
而当人们走进饭店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人们惊愕不已、止步不前——饭店之中,昏厥的混混们都已经失去了意识,或趴或躺,更有甚者被直接镶进了墙里,毫无反抗之力。鲜血顺着他们的鼻子和眼角流淌下来,一地的血渍。
“今天天气那么好,出去走走吧。”萦岚把碗轻轻放进水槽里,回头问正在喝水的顾忘川。
“可以呀,”顾忘川抬眼看看她,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林立高楼,“你想去哪转转?”
“我想去游乐园。”
“好。”
半个小时后,坐在过山车上的顾忘川开始后悔自己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萦岚。
“怎么了?你害怕吗?”萦岚笑盈盈地看着脸色极其难看就像便秘一样的顾忘川。
“呃……还好,我很少坐这个东西的。”顾忘川一边说着,脑海里回想起第一次和丽塔坐过山车、下来之后吐得稀里糊涂的惨象。
“那咱们开始吧——!”随着萦岚的一声欢呼,过山车开始慢慢爬升,顾忘川似乎看到了在云端向他招手的天使。
接下来,还有鬼屋、高空转椅、勇敢者转盘、高空缆车等要命设施在等着他。
当顾忘川奄奄一息地坐在长椅上揉太阳穴的时候,一个冰激凌出现在了他面前。
“呐,吃个冰激凌压一压恶心吧。”萦岚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哦,谢谢。”顾忘川接过冰激凌,抿了一口。
“今天真的很开心,”萦岚握着冰激凌,抬头看了看难得湛蓝的天空,笑容澄澈,“谢谢你能陪我出来。”
“没什么。”顾忘川舔了一口冰激凌,感觉眩晕感减退了不少,凉凉的触感和酸甜的口感让他的思维恢复到了清晰的状态。
“不过,”顾忘川扭头问坐在一边的萦岚,“你哪来的钱呀?”
“我的零花钱呀,”萦岚满不在乎地说道,“退去生活娱乐旅游化妆衣服的费用,还有好多。”
“那你们组织还真是阔绰啊。”顾忘川无奈地笑笑。
“不是啊,是我爸打给我的。”萦岚吃完冰激凌,轻轻一抛,冰激凌桶像气球一样轻轻飘进了垃圾箱,划过一条不符合力学原理的曲线。
“你爸给你的?”顾忘川的好奇心愈发强烈起来。
“咳咳,”银瞳发话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多问好,本来接触神秘组织就已经很危险的了,再问清楚她家的情况,你是怕麻烦不够多啊?”
“对啊。”萦岚点了点头。
“那你可真幸福。”简单回应了一下,顾忘川不再多问。
“走吧,去旋转木马,”等顾忘川回过神来,萦岚已经跑出去好远了,“这次坐个温柔一些的吧。”说完,她转身,一路小跳而去。顾忘川有些出神地望着她,他似乎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呿,想什么呢。”自言自语着,顾忘川慢慢起身向前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凉亭里面,银色头发的年轻人正一声不发地侧身坐着,宛若一尊蜡像。许久,他笑了笑,有些惋惜:“这小子还蛮有意思的,希望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弱。”
……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顾忘川与萦岚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旁人眼里宛若一对情侣。
“萦岚,”顾忘川抬头看着树上的鸟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这么漂亮,一定有男朋友吧?”
“没有啊,”萦岚低头,身后是被阳光慢慢拉长的影子,“一直没有遇见喜欢的人……不过我爸要把我强行嫁给别人。”
“包办婚姻么?那你本人肯定是一百个不愿意吧。”
“那当然了,所以我偷偷跑了出来,最后就被老大接纳到组织里去了。”萦岚的话使顾忘川对她的情况有了点眉目:萦岚是逃婚出来的,后来加入了那个组织,再后来在执行组织任务时与自己相遇。如果没错,就是这样了。
顾忘川暗自揣度着,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萦岚已经停下了脚步。
“顾忘川。”
顾忘川回过神来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停在自己身后的萦岚。太阳完全地落入地平线,留下阴沉的天色。
“怎么了?”
“那个……我预感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有人来接我了,谢谢你救了我、帮我完成了任务还收留了我。可能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说着,萦岚对着顾忘川轻轻地鞠了一躬,“很高兴认识你。”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话,顾忘川的心里竟猛地皱缩了一下,就像亲眼看着丽塔离开时的感觉一样。
萦岚直起腰来,低头看着地上的落叶,默默不语。
风起,二人沉默。
“她总有一天要走的,”银瞳的声音提醒了顾忘川,“与其难过,不如给她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
于是顾忘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早晚是要走的,没必要搞得这么严肃嘛,可能有一天你做任务时还会遇到我的。”
萦岚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走吧,”说着,顾忘川顾走近她,“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现在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能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
萦岚抬起头来,她的眼里,是顾忘川的微笑,就好像一滴雨水落在湖面上,泛起淡淡的涟漪。
“这俩人,难不成一见钟情了?”银瞳皱皱眉头,看着对面脸色微红的萦岚。
……
狭长的大厅,依旧是那个巨大的落地窗,依旧是那个中年男子,依旧是无边的黑夜。
他举起手边的联络器,“木易,你那边怎么样了?”
“挺好的,你们在睡觉,我在扣扳机。”联络器那边传来回应,接着是枪声,“第二百一十五个。”
“明天我会派人去接你。”中年男子面无表情。
“哦?萦岚已经完成任务了?”
“是。”
“那太好了,回去见识见识那个钥匙到底是什么样子。”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关掉联络器,他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无尽灯火,仿佛将夜空中的繁星统统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