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朝阳辉光拖长了无数倍的庞然巨影紧贴在了洞口的岩壁之上,随着那活物的移动,影子的形状也在逐渐变化的离奇。
食人虎站在洞口的位置停留了一会儿,它松开了口中叼来的半头野猪——那是它给自己留出来的“晚饭”,它总是在睡醒之后填饱肚子再出发。
自己的洞穴之中,似乎有贵客光临,事实上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来拜访了。
在洞口扮演雕塑了好一会儿,食人虎才重新恢复行动的能力,拖着那只可怜的野猪继续向内,整个身躯都没入恐怖的黑暗当中。但就在此刻,猫科动物特有的那对菱形的瞳孔极速收缩,最后变化成为了一条犀利的竖线,充盈着狡诈而又残暴的幽光。
它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味道,这味道近来让它已经觉得相当熟悉了。
在思考诱骗计划的同时,食人虎已经回到了自己日常休憩的宽阔地带当中,它将猎物的残骸随意地丢弃到了一旁,然后俯卧在了潮湿的血地之上假寐,静候着对方的先手,和反击的时机。
虎洞之中的一人一兽此时都不敢轻举妄动,除了魏溃那锋利不逊于自己爪牙的兵器之外,食人虎也见识过不少人类的手段,虽然这些可以直立行走的猴子们的身体脆弱得紧,但也不能低估了他们。
第一次遇见人类的时候食人虎的体型也就是如今的一半儿不到,但初次领教人类智慧和工具的食人虎险些就命丧于此,但就像魏溃凭借一己之力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一样,食人虎的壮猛显然也超出了猎户们的预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鲜血淋漓的后腿于人丛间逃之夭夭。
此后的几次交手,食人虎的力量和智慧都随着体型的膨胀而不断增长,所以除了魏溃之外,几乎再没有人伤到过它了,这也是为什么这头怪兽如此忿怒的缘故了。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魏溃从山体缝隙当中一跃而出,画戟的锋刃瞄准了食人虎那比树干还要粗壮的脖颈和后脑——这是一击必杀的位置,被破坏了中枢神经的瞬间这磐石般的躯干就会轰然倒塌。
然,猛虎假寐,盖以诱敌,虽然它没有一个从后面打洞偷袭的兄弟,但这家伙却也是货真价实能同时做到两件事的,几乎是在魏溃暴起的瞬间,食人虎的浑身毛发如钢针般耸立,壮硕身躯横扭,铜头铁骨摇动,钢鞭似的尾巴便迎着魏溃的动作抽了过去。
就像是两杆兵器撞在了一起,凌空的魏溃无处借力,顿时被巨力挥打落地,而食人虎也被震了一个趔趄,调整身姿之后以正面对上了男人。
“真是精彩。”魏溃面无表情,老虎听不懂人话,也不知道他的评论是说给谁听。
洞穴之内光线昏暗,几乎和夜晚无异,这对于食人虎来说是完美的作战环境,所以在四目相对的瞬间,食人虎的身影凭空消失在魏溃的眼前,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
一个回合,攻守转换,魏溃又该怎样才能防住这不可见闻的杀机?
火!
火折子燃起的瞬间便落在地上,为这幽闭的环境添上一丝光亮,而食人虎果然现身——以它的皮肉而言扑灭这小小的火苗轻而易举,如果速度够快的话甚至连灼痛的感觉都不会有,所以它必须抢到,哪怕被魏溃捕捉到行动的轨迹也无妨。
但它立刻就后悔了,因为这簇微弱的火焰点燃了大地……点燃了大地?
这就是人类的智慧了……在过去的日子里,魏溃每一次自助烧烤都会留下食物的油脂,他知道黑暗对自己不利,但以食人虎那狡诈的个性来说只会在黑暗当中才会与自己交手,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招。在他找到这个洞时就意识到了这简直就是上天为自己准备好的角斗场,所以他将油和酒全都洒在了洞穴的边缘,当它们开始燃烧的时候就会因为轨迹形成一个火圈,将对战的双方环绕其中。
这是人造的战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精彩是魏溃给自己的评价,但此刻同样也可以用于形容这野兽,当火圈升腾而起的刹那它便有所反应,所以声东击西地再次甩动铁尾,将魏溃的戟打的脱手,迅雷不及掩耳,那条戟横飞出去钉在了火圈之外的岩壁上。
为了保证速度够快,魏溃在第一次进攻时只攥了一条戟,另一条被他藏在了夹缝当中,只是战局瞬息万变,因为顷刻的疏忽导致现在他只能徒手——魏溃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他甚至在那张长满了胡子、纹路斑驳的兽面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得意”的神情。
在火光的炙烤之下,魏溃的皮肤通红发亮,而食人虎显然也不太好受,因为老虎的汗腺并不怎么发达,所以耐热能力不那么强。
火终有熄灭的时刻,而魏溃必须在此之前抢占先机,所以他才是那个率先冲上去的!
“那什么什么之擒!”那是上一个被称为“怪兽”的男人的招式,魏溃记住了这一招的用法,所以招式的名字也就无所谓了,在近身缠斗摔跤当中就连魏溃也承认无人能出海格力斯之右,那以神话中英雄为名的家伙的遗产也理应由送他一程的对手来继承。
魏溃跳到了食人虎的脊背之上,双手构成的绞索套在了野兽的咽喉,只可惜这家伙的体格太大了,套索很难套牢,而且极其容易被挣脱,在魏溃意识到就算自己勒住了食人虎,对方的嘴也可以轻松咬到自己手臂的时候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传说的英雄擒拿住了传说中的恶狮,浴血的角斗士也曾徒手格杀雄狮,但这一招对付食人虎还真不凑效,所以魏溃只得用左手按住这大虫的头顶,手指抠在那王字上,右拳如擂鼓如雨落。
食人虎的下颚都被这一套连环拳给打的颤抖松动,发狂一般地甩脱开魏溃粘痰一样的贴身,然后抬起右前爪砸了过去。
魏溃就地一滚,却反落进了这畜牲的圈套当中,食人虎整个身子全部压上,两只前爪利刃般的指甲从肉掌中弹起,牢牢地陷在了地面当中,而那张弥漫着腥风血雨的大嘴就悬在魏溃的头顶。
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并不是谁都有勇气睁眼的,但实际上闭眼就等于放弃了抵抗,魏溃的双手一上一下地卡住了老虎的双颚,但代价是一排排的兽齿扎进了他的手掌当中。
猛虎咆哮,魏溃也跟着咆哮,随着洞穴对于回音的推波助澜,在他们看不到的外界已经有无数动物四散而逃,作为被猎杀的对象,无论是山鸡还是野鹿都知道食人虎通常只在黄昏之后出没,白天算是它们可以安全活动的时候,但谁知道这位大爷今儿又抽哪门子疯?
它们又哪里知道,这位大爷可不是在抽风,是在玩儿命。
魏溃的狂化已经爆发出了全部的力量,浑身血肉模糊,姿态与鬼神无异,而被捣瞎了一只眼的食人虎也将自己浑身上下能亮出来的兵器全都施展了开来,而双方身上都有相当严重地烧灼过的痕迹——方才他们意识到了一个很有效的策略,那就是抱着对方往火里滚。
而代价无疑也是惨重的,魏溃的腿毛被燎干了,胡子也烧没了一半,而食人虎那一身极为漂亮的虎皮也残破不堪。
但魏溃从来没有在乎过那张能卖出天价的虎皮,他在乎的只有战胜强敌的满足感!
重拳出击,将食人虎打的在地上翻滚,宽阔的脊背碾灭了火种。
魏溃突然觉得不妙,也果然不妙,这头畜牲意识到了咬死这猴子的绝佳机会,它要用自己的身躯扑灭燃烧的愈发微弱的火焰。
黑暗重新降临,与之相随的还有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