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有自知之明,如果单纯论权谋计策,他绝对不是漼广这种从底层爬上来,且有几十年丰富政斗经验的老狐狸的对手,所以也没想着拐弯抹角。

直接开口道:“本王有几件要事想要太傅商量。”

漼广苍白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咳嗽了两声后回复道:“殿下请说,若老臣能办到的,定会为殿下谋划周全。”

反正能办不能办都是他一人之言。

“第一件事,太傅应该知道,本王府里有十个孤儿。”

“老臣知道,他们都是我北陈的悍将,多年来也立下了许多功劳。”

何问点了点头,“本王待这十个孤儿就如同自己的亲生子女,把他们视为了家人,也都希望他们能够过得好。”

说完何天叹了一下:“其中九个呢,都已经成亲了,唯有本王的大徒儿宏晓誉,至今尚未成家,本王对此也是颇为烦心。”

漼广目光诧异地看着何天,脑子一转就猜到了何天的想法,心里头有些犹豫,但是想到了中州如今的局势和自己的身体,还是顺着何天的话说道:“那不知老臣于此事能帮到殿下什么?”

何天笑着说道:“太傅的三公子漼风将军,在我麾下多年,本王深知他的为人,忠厚老实,为人谦逊,而且与本王的大徒弟也曾一起在寿阳驻守了三年,对于彼此都非常了解,所以本王想当一回媒人,为两人牵一回红线。”

漼广心道果然如此,也没怎么考虑,便一口答应了下来道:“老臣为三郎的婚事也是操心甚久,三郎今天能得殿下如此看重,老臣代犬子谢过殿下。”

漼氏如今已是大厦将倾、风雨飘摇之际,虽然有时宜和何天的师徒之谊,刘元、赵腾二人会顾虑西州一点,但是若能够通过漼风的婚礼让漼氏和西州两方势力的联合加强,值此危难之时,可以更有把握保住漼家。

漼广心思,哪怕最糟糕的情况,刘元、赵腾对漼氏下了杀手,至少漼风这一脉的香火是可以被保存下来的。和刘赵二人打交道这么久了,他深知这两人是不可能冒风险去得罪西州的。

何天对漼广的答案并不意外,漼广此人一生都在为自己和漼氏谋算,如今他能够选择的无非是其他世家、皇帝或者是南萧。

但是漼广能够在当年为了漼氏不受牵连,逼漼三娘亲手给时宜的父亲写和离书,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不会把其他世家当成最后的退路的。

皇帝或者太后,如今都是自身难保,他就算让漼风尚了公主,也对如今的漼氏毫无大用。

至于南萧,有太多的未知数了,他不确定漼氏是否能够安然逃到南方,不知道去了之后,他死后漼氏是否能够在南方立足,能否依旧享有荣华富贵,这个赌局太大了,若有一丝别的希望,他都不会全副身家砸进去。

何天屈身作揖道:“好,那本王也代晓誉谢太傅成全。”

“另外,本王还有两件事。”

“殿下请讲。”

“太傅此次告老还乡,恳求陛下让你在家编纂北陈史,还如此劳师动众地让各地的漼氏子弟赶回清河郡,是为何?”

“殿下是个明白人,老臣也不瞒着殿下。殿下应知老臣如今已病入膏肓,若不如此,怕老臣去了之后,漼氏便要面临灭顶之灾。”

“太傅就对当今皇上和广陵王如此没信心?不相信他们能在你病逝之后护住漼氏?”

“殿下”,漼广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越显衰败,“老臣无能,无力辅佐皇上,也教不好广陵王。如今朝堂大事,若无刘赵二人同意,便是陛下的旨意也下不来,中州兵权更加是被刘元为首的势力所把控,皇上和广陵王便是再有心,也怕是护不住我漼家。”

“老臣受先帝荷恩,位至一朝太傅,本该为皇上尽忠职守,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但是,老夫也难免有私心,至今仍舍不下坞水房这一脉子孙,总想着在死之前,为他们谋划出一条生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是漼广这条老狐狸,到了这时候也还是愿意多说点实话的。

何天说道:“十一曾经于书信中和漼三娘提及过本王的意思,想必漼三娘也不会瞒着你这位宗主,关于漼氏西迁,太傅意下如何?”

漼广对于此事初知悉的时候十分震惊,还曾想过告知刘徽和刘子行,但是后面还是瞒了下来。自己一人躲在书房里多次推演,但还是觉得不妥。

看见漼广摇头,何天说道:“太傅是否觉得,以我西州之力,能护得漼氏一时,但等本王死之后,漼氏怕会遭到清算?”

漼广没想到何天想得如此通透,更没想到他竟这么就把话给说开了,愣了一下后缓缓点头道:“殿下,西州如今的局面想必殿下比我更清楚,多年来西州就备受中州上下忌惮,若是西州一直强盛,那自然是无妨,但老臣痴长几十年,明白了一个道理,盛极必衰,物极必反。西州总会有衰落的一日,若到了那时,漼氏怕是危险了。”

漼广心说,按照小南辰王之前的性子,这一天怕是也不会太晚。

南萧虽然是个赌局,但是以南萧皇帝的看重,以漼家的底蕴,漼氏坞水房这一脉延续下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M..

何天点了点头:“所以本王想请太傅帮忙的第二件事,便和此有关。”

何天站了起身,对着漼广作揖道:“本王欲兵发中州,清君侧,想要借太傅的威望,稳定朝堂上下。”

漼广双目死死地盯着何天,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出现了红晕,颤颤巍巍地指着何天道,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感到气息不顺,猛地俯身咳嗽。

他本以为西州这几年多了那么一些不寻常的动作,无非也是小南辰王萌发了自保之心,万万没想到皇族中最忠诚的王也有了异心。

他虽然老了病了,但并不糊涂,何天刚才说的话,结合西州这么些年的表现,绝非只是为了一个清君侧那么简单。

小南辰王,竟是想染指那个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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