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和夙夜一起走下玉珠峰的。

他只感觉到脚不断深陷在积雪里,用力才能拔出来继续前进。路走得很艰难,但是他却浑然不觉,就连摔倒在雪地里,也是夙夜搀扶着起来的。

脚被陷住了算什么?如果心陷进去了的话,该怎么拔出来呢?

他的心此刻已深陷在玉珠峰的皑皑白雪里。

一路保护着自己的大哥,永远在团队里冲在前面的大哥,宽厚豪爽的大哥,再也不会和自己一起高谈阔论于人间大义的宏伟理想了。他在玉珠峰呼啸的风雪里,与敌人一起埋骨于深渊,就连看他最后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你一定可以的,贤弟。”应龙端坐在篝火旁和他谈论心事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你我都是经受过孤独痛苦煎熬的人,我们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寂寞带来的折磨。现在天纲伦常已乱,万民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只有你我这样的人才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

“若不改变这个世界,你我这样的悲剧只会一再上演。人总想着独善其身,才会使得这世间总是出现不可思议的悲剧。贤弟你想想,世界宛如鸟巢,而小家则是鸟卵。若是世界倾覆,小家的幸福焉能存在?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我要坚持自己的理想,坚持大义。改变这个世界原有的龌龊的秩序,重新让老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哪怕要让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人生在世,若不能为了坚持的梦想而努力,那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回想起应龙跟他说的话,张寻将头仰起对着灰暗的天空,雪片纷纷飘落在他脸上,被体温融化成水滴。天空中仿佛出现应龙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修长浓密的眉毛,精光四射的眼睛。

“大哥……你现在在哪?你的大义该怎么实现?既然你已将事情交给了我,那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回应他的只有帷幕般飘落的雪絮,还有呼啸着掠过雪地的山风。

他浑浑噩噩地跟随夙夜向前走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那人影如同疯魔般哈哈大笑着冲过来,对夙夜喊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受死吧!”

说着人影随手一击,将夙夜打得平飞出去,狠狠摔落在雪地中。

张寻刚来得及回过神,那人影又狂笑着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右臂道。

“喂喂!这个年轻人,你被鬼附身了啊。你不要担心不要怕,我马上帮你驱除!”

说着他将张寻狠狠摁倒在地,双手紧紧握住张寻的右臂,嘴里喃喃地念出法诀。

这疯子力气竟如此大,张寻拼尽全力试图挣扎,但是他的右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刺入脑海,让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有点痛?很正常,很正常!这鬼已经附在你身上很久了,如果今天不是遇到我,你小命都没有了。马上就好了,你坚持一会儿啊。”

风雪遮蔽了张寻的眼睛,痛苦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看不见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你……你到底是谁?放开我。”

“我,你说我啊。”问话让那人稍稍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仿佛自言自语般嘀咕道。“这话也对啊,我到底是谁呢?哦,我知道了,别人都说我是最厉害的降魔师,我是流云空啊!”

“什么!是你!”少年终于察觉到这声音如此熟悉,他刚想奋力挣起,但右臂却有一股强烈的痛感传来。他转头看去,整条右臂竟已被流云空硬生生地扯了下来,但却一滴血都没有流。

痛苦扑面袭来,将他的脑刺得完全麻木。眼前的景物一点点消失,完全沉入黑暗中。

他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地宫里的石室中,老人正在一条长案前,全神贯注于机械的制作和组装。

他双手翻飞,从各种材料里选取零件仔细打磨,然后组装到一个大的容器里。他右眼上罩着一个圆形的玻璃片,手指运起灵力指向容器,容器里的零件随着他灵力的注入慢慢晃动,发出各种诡异的光芒。

许久,老人放下手,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快成了,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调试。这具机械兽当是万无一失。”

突然他的身边闪出一抹蓝色的光芒,光芒中慢慢呈现出一个符印。

“影狩?是影狩的空间传送术?他到底想给我带来什么?”

老人忙走到符印旁,双手将灵力注入其中。老人的灵力组成一个黄色的符印,和蓝色的符印贴在一起,光芒渐渐消退。里面呈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来。

老人走近仔细端详:“影狩拼尽最后的力气给我送来的就是这个?究竟这是什么?值得你这样去做?”他的目光在这冒着白光的人形上逡巡着,突然眼前一亮,颤声道。

“怎么……怎么可能是他?影狩,老夫真是想不到,你在死前居然还能立下如此大功。君上有你这样的能臣相助,真是幸甚。老夫也不会辜负你的托付,放心吧,我们一定要为君上赢得天下!”

当张寻悠悠醒转过来,已是不知过去多久后的事情了。

夙夜正跪在他的身边,将绿色的治愈灵力注入他的身体里,女孩的形容憔悴,头发凌乱地散在鬓边,脸上残留着被流云空痛殴过的红色痕迹。

他吃力地转了转头,活动了一下身体,竟发现右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夙夜的手轻抚在手臂和肩膀的交汇处,那儿的皮肤上泛起一圈红色的凸起,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疼痛感。

“究,究竟怎么回事?那家伙呢?”

张寻努力抬起脖子,将左手撑在积雪上,向夙夜问道。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地上,就在那里。”夙夜将身体让开,把头转向一侧。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切齿痛恨的降魔师正紧闭眼睛躺在雪地上,全身上下密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痕,虽然身体被天空不断飘下的白雪掩盖着,但伤痕还是清晰可辨。

“他没有事。只是他抢过了公子的鬼手后,却被鬼手的鬼气吞噬,所以丧失心智,差点死掉。不过幸好我还没有昏过去,就把鬼**了过来重新给公子接上了。”

“你给他治伤了吗?”张寻盯着夙夜的眼睛问道。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罢了……”张寻打断夙夜的话道。“爹娘走之前,曾经让我不要记挂仇恨。他告诉过我,执着于某件事情并非坏事,但是过分的执着却会让人深陷于痛苦之中。以前我不明白这道理,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的执着,让香奴、大哥都……”

“那不是你的错,公子……”夙夜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只是天意和造化弄人,若你还如此介怀,大哥也不会开心地往生的。”

“我明白,谢谢你,夙夜。”少年感激地看着女孩,让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突然话锋一转道。“对了,刚才那降魔师打倒你的时候,说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是什么意思啊?你以前和他认识吗?”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啊。”

“她没有说错。是我认错了。”流云空的声音从旁传来。疲惫的降魔师从雪地里吃力地爬起来,面对着两人警惕的目光,忙摆手道。“别动手。我现在好多了,神智清醒得很。”

夜幕低垂,灰暗的天空变得如同墨水般黝黑。在白玉般透亮的雪地上,生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张寻、夙夜和流云空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张寻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机会像在西湖小船上那样,和这个杀害双亲的人如此心平气和地并排坐在一起。

“原来你当时就在那山顶,而且我杀死的山魈,居然就是将你养大的人。这真是……”流云空摇摇头,露出一脸苦笑。

“他们都是好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那样痛下杀手,将他们全部杀掉?难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所标榜的替天行道吗?”

“其实以前我跟随师傅四处云游,也是专找那些作恶多端的妖魔收服。师傅告诉过我,妖魔之中,也有性格纯良之辈。而只有人心,才是最让人诡异莫测的。但是后来,有一件事,却让我忘记了师傅的教诲。”

流云空在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时,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手指紧紧攥紧。

“有一次师傅出去除魔,正好遇上一个女妖,她显然不是我师傅的对手,很快就被打败。我师傅正要粉碎她的神形之时,她却低声下气苦苦哀求,央求他能够放过她。我师傅见她并未犯下什么大错,便动了恻隐之心,饶过了她……”

“你下手可毫不留情。”张寻闷闷地吐出一句话。

“可是我师傅刚刚转身,那女妖就从背后突施杀手,师傅他老人家猝不及防,被击中心脏当场毙命。我看见他倒地,连忙冲上前去保护,但是我当时功力尚浅,根本不是那女妖的对手,也被打倒。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是一片废墟,师傅的尸体也被深深地埋在了废墟的底下……从此以后,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不会再对任何妖魔动恻隐之心。妖就是妖,妖不可能和人和平相处,我流云空决不允许这世界上还有妖魔存在,我要把它们全部夷灭,一个不留!”

“所以我的父母就触到了你的霉头,成了你这种毫无节制的狂怒的牺牲品!”张寻也被他的话激得怒火中烧,站起来吼道。

流云空的脸渐渐平静下来道:“我明白。直至今日,我已经被杀戮迷失了心智,变得时好时坏、疯疯癫癫。回想过去,才知道自己深陷于仇恨不能自拔的痛苦和无知。”

“你刚才攻击我,是将我认成杀死你师傅的女妖了吗?”

“没错!”流云空点头道。“当时我还小,记忆不是很深刻。虽然记不住脸,但是那女妖身上的一股花香味却怎么都忘不了。所以才会一直把姑娘错认成她。”

“那这仇你还打算报吗?”张寻一脸讪笑地问道。

“当然!师傅的仇我绝不会忘。”流云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别的事情我不在乎,但是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绝对不会让他就这么白白死去。哪怕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那个女妖!”

“哼!那我父母的死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张寻冷笑道。

流云空低下愧疚的脸,道:“我只求小兄弟你先将这条命暂时寄放在我这里,等我为师傅报了血海深仇,要杀要剐,一切都悉听尊便。在下厚颜相求,是否应允,全凭小兄弟你的意思。”

张寻看着深深低头鞠躬的流云空,欲言又止。他用力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再和流云空说话。

待从昆仑山上下来的时候,流云空就立刻和两人告别,分道扬镳了。

张寻和夙夜看着眼前蜿蜒到远方的路,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他们现在心绪纷乱。香奴已经变回原形,应龙殒身于万丈悬崖下。虽然张寻答应了应龙要接过他未完成的事情,找到这背后的真相,但真到了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了,公子。我想到了。既然我们现在手上有这么多的线索,不如去仙山找仙人前辈吧。说不定他有办法呢?”夙夜突然灵机一动道。

“此去仙山何止千万里?我们又没有纸鸢相助,估计走到仙山的时候,事情早就已经变得不可收拾了。”

“别去仙山了……我都已经无家可归了……”桃木仙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旁响起,将两人吓了一跳。

桃木仙站在他们旁边,形容枯槁,浑身上下布满细碎的叶片,衣服的褶皱和纽扣上挂着断开的小树枝,头发被弄得蓬蓬乱乱,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了灰黑色的痕迹。

“仙人前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夙夜连忙蹲下身子,伸手帮桃木仙拍掉身上挂着的灰尘和碎枝叶。

“鬼门大开,我用三七之阵坚守了几天,但是最后还是抵挡不住。”桃木仙黯然道。“现在瀛洲仙岛已经变成了鬼怪们的乐园,连我都被赶了出来。幸亏我一直用心神相通之术和你发生连接,这才历经辛苦找到你们。”

“师傅……岳元帅已经仙去了。我没有能保护好他。”张寻低下头,愧疚地对桃木仙道。

“我知道。正是因为岳飞死了,所以鬼门才会彻底被打开。”桃木仙对众人道。“其实我当时差你去找的皇龙血脉,也和岳飞这种忠臣良将息息相关。良将已死,龙脉无光。炎黄正统的王气一旦消散,鬼门就再无支撑的动力。”

“这么说来,是我们的错……”张寻喃喃道。

“你无须自责。这事情太大了,就连我也未必能扛得住。你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难能可贵了。”桃木仙叹口气,然后突然看了看四周道。“嗳,那个偷东西的小贼,还有你那拽拽的大哥呢?都去哪了?”

他的话让众人的心情瞬间掉入谷底。过了半晌,夙夜才在桃木仙狐疑的眼光中开口道。

“香奴妹妹为了大哥,变回香獐的原形……大哥他……和敌人一起落入谷底,同归于尽……”

“原来是这样!”桃木仙仰天长叹道。“臭小子,如果你还不好好振作的话,他们的灵魂可会在地府里哭泣的啊!”

“师傅,我们要做什么才能改变目前的情况?如果是因为我岳元帅才会死去,造成鬼门洞开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那我也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师傅,请您吩咐吧!”

“好!我来找你们,自然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桃木仙道。“你们现在立刻去上界,去救一个人。”

“去救人?救谁?”夙夜问道。

桃木仙眼睛圆睁,一字一句说道:“九黎天宫的尊主!”

将放着香奴的七宝盒托付给桃木仙之后,张寻和香奴乘着纸鸢向上界进发。

“世界乃是由天界、人界和地府三界组成。我怀疑的是,那老人一伙就是想要颠覆三界的原有平衡。现在代表人界力量的皇龙血脉已经收敛了光芒,鬼门大开,人间生灵涂炭;地府之气也被那老人抽出很多,破坏了地府原有的平衡;如果天界再任由这两军胡乱厮杀下去,迟早也会陷入崩溃的边缘。那样的话,世界就会陷入混沌的初始,变得清明一片。”

“这和我们要救的天宫尊主有何干系?”张寻不解。

“凌霄殿和九黎天宫维持平衡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几千年。现在魔军群龙无首,凌霄殿优势明显,魔辙此人万不可能支撑太久。天宫尊主是能够扭转这种不利局面的关键人物,你们一定要把他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耳边飘着桃木仙的谆谆嘱托,纸鸢飘荡在云层上方,带来一丝凉风。张寻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竟然油然生出一种亲切感来。

天界之上显得空阔寂寥。白云层层叠叠,不断游走,变幻出各种不同的形状。远处发出隆隆的声音,空中的闪光映在云层上,呈现出诡谲的色彩。

“按照仙人前辈的指示,我们现在应该要继续往北方飞,避开战场,去立天之柱的所在。”

少年点点头,驱动纸鸢向远处盘旋。他们已经看到了隐约在远处,一条黑而粗的印痕映在天幕之上,料想那便是他们的目的地:立天之柱——天柱山的所在地了。

八百年前,魔辙犯上作乱被天宫尊主击败的时候,就正是囚禁在这山中。天柱山里的寒冰洞窟可以封住人的法力,让他们无法凝聚力量,所以只要将人囚禁在这里,绝对万无一失。风水轮流转,魔辙既没有本事杀死尊主,为了保险,也只有将他关到这里来。

这山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少年和夙夜从纸鸢上下来,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天柱山。上不见头、下不见尾,整座山穿透了天地的界限,牢牢伫立在众人眼前。通体透亮的山岩在光芒的照射下发出黑色的幽光,在山上有一条窄小的盘山通道,直通向半山腰上的一个被寒冰封锁的洞窟。

“那一定是囚禁天宫尊主的地方。公子,事不宜迟。”

“好!”张寻用力地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向盘山山道。桃木仙此前已经告诫过他,一定要抓紧时间,否则万一战局已定,就算救出天宫尊主也于事无补。

就在少年即将踏上盘山山道的一瞬间,突然从地面上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而后用力一翻,将身材健硕的少年甩出去老远。

幸而少年现在也已非吴下阿蒙,他在空中吸气回旋落地,稳稳站在云层上。

“有敌人!”少年不忘向夙夜示警。女孩连忙跑到少年的身边。

“这个魔辙真是不值得让人信任!居然不派一兵一卒防守这么重要危险的家伙。要不是老子前来,说不定就让你们两个臭家伙得手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少年竟也一下呆住了。九子迷宫中的一幕生死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他竟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声音颤抖地说道:“你,是……是你!”

声音的主人丛云层中倏地浮现出来。覆盖全身的黑色斗篷,上面绣着紫色的云纹图案,高大的身材瘦削凶狠,双手从斗篷中伸出来,干枯的指节上密布着黑色的圆点。

正是跗骨!那个在九子迷宫中拿着古剑企图砍断皇龙血脉,最后却被少年击败的男子!

“你!你是跗骨!”夙夜如梦初醒,惊呼道。

“哼!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跗骨阴测测的目光从斗篷里射出,发出桀桀的冷笑声。“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我平生最大的耻辱就是拜你们俩所赐,今日终于可以将你们碎尸万段,一解心头之恨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恐惧感。微笑从他的嘴边浮现出来,他将灵力聚集起来,召唤出阴阳眼和鬼手,鬼手抽出湛卢剑,红色剑气从断面处冒出。他蹲下身子,右手举剑向前递出,轻松地说道。

“这一次我要彻底打败你,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来吧!”

“本来我打算将你们碎尸万段,但现在却改变主意了!我要你们连一点渣滓都不剩下!”跗骨大喊道,他将黑色斗篷一扬,身体倏地钻入地下。“别以为你们在九子迷宫侥幸赢过本大爷一回,这次就可以全身而退!”

云层上突然隆起了一块,跗骨使出他拿手的术法向两人攻来。不过,现在的张寻和当时相比,功力精进不少。跗骨这同化物质的术法在他看来,变得有如游戏般。

他凌空跃起,身子停留在空中,将双手手指置于眼旁,大喊一声。

“阴阳眼!月食!”

阴阳眼将瞳孔分成了三个,呈三角形排列在眼眶中央,灵力在三个瞳孔间不断游走,渐渐形成一弯新月的形状。从中射出的一道蓝芒正好落在跗骨移动的身形上,少年可以清晰看到其中灵力游走的规律。

但是跗骨哪知道这些,他还是以在九子迷宫时的眼光来看待这少年。轻敌是他最大的错误。

少年手腕一翻,两张符咒从指间弹射出去,直飞被跗骨同化的那块云层。

符咒一经触发,立刻射出万道蓝色电芒,如龙蛇飞舞,在云层间游走着。跗骨正在步步逼近对手,突然感到全身一麻,聚集着的灵力仿佛从从无形的小孔里泄掉了般,瞬间跑了个精光,身子也被从云层里弹了出来。

跗骨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双手,又看了看身体。自己现在就暴露在张寻和夙夜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物质同化术怎么不管用了?那小子到底搞了什么鬼?

“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你灵力流动的规律,这电网咒是专门用来扰乱灵力流动的符咒。你这术法现在对我已经没用了。”

跗骨虽然心中一惊,但却还是不肯示弱,他恶狠狠地说道:“就算物质同化术被你看破,那试试这招你有何办法!”

他爆喝一声,两只干枯的手臂从斗篷里猛然伸出,上面密布的黑色圆孔不断渗出黑气来。

跗骨双手左右挥出,两股黑气形成交错着的两道月牙状黑色轨迹,在空中向外冒着寒气。

“试试我的新招数,蛇颈双绞斩!受死吧!”

两股互相纠缠着的冥蛇,如同活了一般,在空中摇头摆尾,将周围的物质不断吞入其中。强大的吸力从正面呼啸着涌过来,将少年的衣摆向前高高扬起。

这一招的确不好对付!张寻紧咬牙关,脚步一紧,从冥蛇旁飞速绕过,直扑跗骨。

他的想法的确巧妙,如果没有把握直接对抗冥蛇的话,倒不如攻向操控冥蛇的跗骨。

但少年还没靠近跗骨的身体,突然只见覆盖他全身的斗篷突然扬起,露出里面斑驳的皮肤来,那皮肤呈现出一种青中带黄的诡异色彩,上面的毛孔突然张开,向迎面扑来的少年喷出一股呛人的烟雾。

少年猝不及防,被烟雾喷个正着。烟雾钻入他的鼻孔,渗入他的身体,让他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和恶心,身体仿佛被加了千斤重物般突然坠下,要不是下面是松软的云层,他非得摔个眼冒金星不可。

夙夜见少年突然倒地,心焦万分,忙跑上前来准备查看,但是手指刚刚触到少年的身体,便也好像喝醉了酒般感到一阵眩晕,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靠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勉强举起手臂,又试图动了动身体。但是这样的活动程度,恐怕连爬都很困难。

“烟中有毒!?”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跗骨,咬牙道。

跗骨冷笑一声:“怎样,本大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吧。你们若以为能打赢影狩那个没用的家伙便能赢得了我跗骨,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这金丝软毒虽不能置人于死地,但是却可以让你们一点儿也动弹不了,而且以毒传毒,第一个中毒的人会成为触媒,只要别人占到他一点儿也会中毒。你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还没等少年回答,他便恶狠狠地露出狰狞笑容:“我才不想跟你们这两个杂碎啰嗦,让我的蛇颈双绞斩送你们去另外一个世界吧!”

两只交缠着的冥蛇如同两把交错着的锋利镰刀,在跗骨的控制下向无法动弹的两人飞来。

张寻反射性地举起右臂向飞舞着扑来的两道冥蛇轻轻一扬。

但是这一挥之下,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握着湛卢剑的鬼手突然急剧膨胀,迅速裹住剑柄,只露出红色的剑气。随后鬼手上突然凭空浮现出两个八卦的卦象,乃是乾卦和坤卦,一左一右,环绕在鬼手上。

这一挥之下,鬼手上的两个卦象突然亮起,随后不停旋转起来。空气好像突然停滞了般,在张寻眼中看来,所有事物的速度都变慢了,只剩下鬼手上的符文,还在高速旋转着。

从红色剑气斩落的位置突然裂开了一条微小的罅隙,随着一剑斩落,罅隙顿时扩展成一道巨大的裂缝。浮动的空气中,裂缝突然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巴,面对着突然袭来的两道冥蛇,巨嘴一卷,竟将两道冥蛇吞入其中,而后在空中消隐了行迹。

跗骨被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少年居然在中毒身体不便的情形下,以随手一挥之力,便在空气中制造出了时空裂缝,吞噬了他两道冥蛇!

何止是他,就连少年也没有想到湛卢剑和鬼手的结合,居然能产生出这样强大的威力来。

此时,他感觉被跗骨毒素束缚住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了自如。看来这毒素见效虽快,但却不能持久。他忙翻身跳起,身后的夙夜也跟着站了起来。

“想不到你们居然连冥蛇也能破得了!”

跗骨的声音阴狠险恶,从遮着头部的罩帽里伸出一股股寒气。

瘦高的黑衣男子身体疏忽如影,闪过张寻几次迅猛的刺击,冷笑道:“既然你相比上次已有如此大的进步,那本大人就不能再小看你了。我会拿出最强的实力来击倒你,让你们见识一下跗骨大人真身的威力!”

他双臂向中间交迭,左手按住右肩,右手按住左肩,脑袋突然往下一缩,整个身体仿佛面团一般揉进斗篷里。斗篷发生一阵剧烈的颤抖后,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随着漫天扬起的烟尘,跗骨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高空炸响。

“封印解封!苍穹游影术!臭小子,小妖精,你们受死吧!”

在张寻与宿敌跗骨激烈交锋的同时,桃木大仙正在紧张地研究着目前掌握的线索。

在逃离瀛洲仙山前,桃木大仙特意将便于携带的部分法宝和珍藏的各类书籍利用空间传送术藏了起来。现在他便躲在山洞中翻阅各种资料。

让他想不通的便是,这帮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世界回到了上古时浑沌清明的状态,那么一切的秩序就会被重新推翻,人类和所有的动物植物都会死亡,那这些人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们这样做又为了什么?

还有,那老人、影狩、跗骨三人口中皆提到了两个名称,“五天将军”,还有“君上”。如果他们三人都属于五天将军的话,那还有两人尚未露面,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另外,那个神秘的君上又躲藏在哪里?

不过当桃木仙想起张寻提过,跗骨曾手执一把古剑想去斩断皇龙血脉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说世间真有这样的宝剑的话,恐怕也屈指可数。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个君上恐怕……”

不知桃木仙想到了什么,脸上大变,连手指也颤抖起来:“难道……那个君上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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