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轻轻踏上冰凉的石阶,爪形大门在身后慢慢关闭,最后一线光线被锁在门外,火把淡淡的光晕将石室照得格外诡异。
两侧的石墙由整块的巨石堆砌而成,其手工浑然天成,上方并排竖着数十个长明灯火。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石壁上篆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
夙夜轻轻靠近,小心翼翼拭去石壁上厚厚的灰尘,被掩盖着的壁画清晰地浮现出来。
“公子快来看,可知画上所记何人何事?”
张寻靠近仔细观看。这壁画虽然线条简单,却栩栩如生地勾勒出蚩尤与轩辕黄帝逐鹿大战的传说一幕。整面墙上几乎全部是类似的壁画,很多内容即使是在山上修道时涉猎不少古籍的他也一时难讲出个究竟。张寻求知若渴,沿着石壁慢慢挪动,恨不能将这些壁画统统拓印带走。
哪承想他一心关注壁画,却忽视了脚下。突然听到“咔嗒”一声。
“糟了!”他的脑子一下子被危险填满,立刻吸气后退,身体向后连续弹开。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的暗器从昏暗的角落飞射而出。
他正疑惑之际,夙夜急切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公子小心!”
女孩的呼叫救了少年一命。他下意识将身子一沉,就地扑倒,两道寒光从头顶擦过,在石壁上轰得爆裂开来,化成无数细密的银白色光芒,蒸发出一团白烟。
张寻被吓得满头大汗,惊魂未定。他轻轻放平身体,仔细查看刚才踩过的地砖,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第一脚踩上的地砖缝隙里并没有安装机括,只是夹着两个极小的木簧,木簧和地砖颜色一般无二,从表面上看去根本无法发现。但若人踏上去,木簧便会互相撞击发出“咔嗒”的声音,听上去像触发了机括。一旦慌不择路到处乱跑,却恰好中了木簧四周暗藏的机括陷阱。
张寻正惊叹于机关设计者滴水不漏的巧思,夙夜抬起绿色的裙裾,像一朵巨大的荷叶将她娇小的身子轻轻托起,晃悠悠地飘至墙边。她犹豫了片刻,并没有伸手去触摸沾在墙上的白渍,而是向石壁上吹了一口气。
气体一瞬间竟凝结起来,没入白渍中,随之碎成无数粉末,沿着光滑的石壁慢慢滑落。
“这是……狰5的角粉?”她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夙夜你见过此物?”张寻小心翼翼地躲开地面的机括,才敢抬头和她说话。
夙夜慢慢落回张寻身边,摇摇头道:“只是听说过。狰是上古凶兽,额上有一角,因为天性嗜杀,所以角上附有很多冤魂的怨念。传说用它的角磨成粉,便可铸成能在瞬间粉碎活物的武器。”
“想不到你常居西子湖畔,却博览天下奇物。”张寻面露叹色,心中益发为夙夜折服。
“常会有旅行经过西湖的异士,我唱歌给他们听,作为交换,他们便会把自己所知的趣闻都告诉我。”
说起原来生活的细节,女孩脸上浮现出粲然的笑容,一抹红晕如朝霞映在颊上,煞是好看。
张寻不觉被少女的娇俏所吸引,盯着她时,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直到夙夜停下说话疑惑地望着他,他才顿觉失态,忙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尴尬地咳嗽两声。
“夙夜,我们快快赶路吧。”
两人小心前进,看见一处石门。推门进去,里面的房间高约五丈,房间内呈扇状摆放着九尊造型各异的雕像,屋顶上方透出一束光线,投射到地面上的八卦盘中,而后又分散成九股,分别照射在每一尊雕像的前方。
说来奇怪,虽然这九子迷宫年代久远,但这雕像却仿佛天天有人清洗般光洁如镜,竟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张寻四下打量了一番,别说门窗,这房间连个窟窿都找不到,莫不是走进了死胡同?
他在地上和周围寻找了一圈,又不死心地走到雕像跟前仔细查看起来。
每尊雕像上都镶着一面八棱角铜镜,上面各有一个怪异的符号。这符号便是八卦盘中折射出来的光线投入镜中形成的。
他研究了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头绪。他用眼角觑了一下夙夜,她正俯身在雕像前端详,淡如墨迹轻抹的眉毛微微蹙起,却也显出几分别样美感,竟看得他有些痴了。
他久居深山,不识那所谓男女之事究竟是何?但是此时心波荡漾,却完全是因为本能的呼唤。
过了半晌,女孩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睛,再次仔细查看九座雕像,嘴角终于浮现出轻松的笑意。
“对了!就是九子迷宫!”
一旁兀自心神荡漾的张寻这才如梦初醒,生怕被夙夜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忙整了整神色,上前询问:“夙夜,可发现了什么?”
“公子,这些是龙九子6。”夙夜轻抚着其中的一尊雕像道。“所谓‘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这些雕像就是龙九子的形态,而印记应该是对应每个龙子的标记。之所以这儿叫九子迷宫,除了皇龙血脉和龙族之间密不可分外,恐怕也处处暗藏了九子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雕像暗藏着通往其他房间的机关?”张寻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应是如此。公子你看……”夙夜慢慢走到一座雕像前。这雕像状如匍匐在地的乌龟,背上驮负着巨大的山峦,兽面朝天,嘴巴微张,像在吼叫。
“这个好像驮着瀛洲仙山7的乌龟啊。”
夙夜“噗嗤”笑道:“公子说的那是积蓄天地灵气的神龟,虽是灵兽,但比起这神兽来说究竟还是不敌。这是九子之一的负质8。”
“负质……听起来有些耳熟。”其实他哪里听过这名字,却又不愿在夙夜面前折了面子,便装模作样起来。
“相传负质喜好负重,上古时就曾背负过三山五岳。大禹爷治水之时,为寻找帮手,就以神通在负质背上制造了一座神山,就连负质也背不动它。所以只能乖乖听大禹爷的吩咐,为他移山填海、阻断洪水。从那以后,负质背上就永远背着这座神山。”
夙夜在侧娓娓道来,张寻暗想,要是当初在山上时,师傅要是有夙夜讲得一半动听,他也不会总因上课瞌睡而遭到各种惩罚。
这怪兽雕像昂首圆睁怒目,微张的嘴里排练着整齐的尖牙,似要爆发出愤懑来。
他玩闹似地伸手去戳雕像,没想到光线依然毫无阻碍的在雕像身上的铜镜上投出符号。他越发觉得神奇,又走近一些,眼睛恨不能贴在雕像上把里外琢磨个透。光线在雕像额头处的铜镜上形成竖直的弯曲波浪,两侧有两道光线形成笔直的两道纹路,横贯整条波浪向两侧后方直射,状似匕首。
“这像小孩子乱画的……”夙夜凑上前嘀咕道,两人实在挨得太近,张寻几乎能感到从夙夜说话时口中呼出的气息,连她光洁的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拼命压住砰砰乱跳的心,悄悄后退两步,赶紧转过脸去,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旁边的雕像上。
这只怪兽仿佛腾空跃起,头昂然高耸,嘴长得极大,仿佛正欲吞噬食物。整只兽形状怪异,头鼻和嘴部的线条修长,酷似狼头,头顶正中央倒长着两只尖角,像利刃般拖在背部。
“咦?这雕像看上去倒挺像投在负质铜镜上的光线符号。”张寻忙来回细细查看九座雕像。果然其中一座雕像上的符号乃椭圆状的龟甲,龟甲正上方竖起状如山般的小小圆锥形。
简直同那尊负质雕像的含义一模一样。这也应证了他心中所想。
“原来如此。雕像有九座,符号也有九个,但是雕像和光纹并非一一对应。”
刚才他一番折腾,已忙得满头大汗,随手一擦,脸上竟是白一道黑一道,模样邋遢不堪。夙夜低头忍住笑,从袖中掏出一方绸帕,侧身递了过去。
他呆了一下,夙夜见他不自知,上前一步为他擦拭起来。张寻如被电击,慌手慌脚地接过她手中的绸帕,胡乱抹起来,帕上沾满了黑色的灰尘。
“对不起……等我洗好了,一定还给你。”他不敢抬头望一眼面前的夙夜,只好死死盯着绸帕一角的花纹。
夙夜悄悄伸出手,夹住手帕的一角,轻轻地拽过来收入袖里。张寻也只好傻笑两声,掩饰内心的失落。
“按公子所说,若将每座雕像上的符号换成和雕像对应的,才能解开这屋里的谜团?”
“不错。但我刚刚已经查看过,每座雕像和地面都是黏连在一起的。若要搬动雕像,恐怕得连地板也一起揭开了才行。”
真的是不可能吗?张寻陷入了沉思。
大千世界,天地万物,皆源于咒之理。花为花,草为草,鱼为鱼,你我为你我,都是因为咒在左右。
师傅往日所教的咒理如今一字一句在他脑中浮现。
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有名,名便是咒。
“那如果用咒改变名,是不是就能改变它的形状?”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不试试看又怎能知道行不行。心意已决,他迅速将体内奔涌的灵力向两手聚拢,逐渐形成肉眼可见的灵气团,他轻叱一声,两手一合,灵力光团如灵蛇盘旋,直接投入光线之中。
说也奇怪!灵气团像糖倒入水一般慢慢融入到光线内部。他轻晃手掌,光线凝固般随着他的手势摇摆不定,慢慢扭曲成另一个形状。
如此精细地操控灵力比他想象得要困难许多。他额前慢慢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不断抖动着,类似负质的符号渐渐成形。
等他勾完最后一笔,光线轻轻一晃,在八棱铜镜上清晰地投下了新的符号。就在那一瞬间,符号迅速迸发出粲然的光圈,将雕像紧紧包裹其中。原本冰冷的石雕仿佛镀了一层金,发出璀璨的光芒。
紧接着,驮负在负质背上的神山慢慢裂成两半,从中绽出一团闪耀着黑蓝色光芒的漩涡,不断向外散发出强大灵力,张寻和夙夜禁不住同时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另外八尊雕像也剧烈抖动起来。瑟瑟的鸣叫从雕像内部传出,仿佛是在互相呼应。
“公子,太好了!看来真的如你所说,要一一对应才能解开谜团。”夙夜喜道。
张寻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兴奋的心情,现在还不到庆祝的时候。他双掌合十,从两掌紧贴的边缘不断涌出灵力来。他调转身体将手指向另外一尊雕像,从指间射出的灵力,直没入铜镜上的光线里。
“夙夜,快告诉我这些雕像所代表的龙子和他们的名字。”
夙夜闻言忙收敛心情,逐一指点张寻。随着他颤抖着用手画出最后一笔,九个闪光的灵力漩涡整齐地呈扇形排列在密室的中间。彼此之间发生了剧烈的共鸣,紧接着地面一阵隆隆作响,雕像仿佛长了脚一般,竟飞快的顺着地面移动起来,以负质为中心,其它八尊雕像环绕排列落定。
张寻的身体尚未从与鳌精的恶战中完全恢复,但是成功还是让他感到兴奋。但这也不足以掩盖灵力不断流失的空虚感。他身体微微趔趄了一下,随后重重倒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夙夜急得满面通红,手探到他的额前,手触之处冰凉一片。
“公子,你怎么了?”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消耗太大,可能要休息一会儿。”
女孩听罢,凝神思索片刻,从袖中摸出一颗青绿色丸药来,送到张寻的嘴边。
这绿色药丸是她精炼了百年的莲子,如至宝般伴其左右,但是此刻张寻已经累到连咀嚼吞咽都使不上劲。
她犹豫了片刻,而后将绿丸放入自己的口中,轻轻嚼烂,竟俯身以口相对,灌进张寻嘴里。伴着满嘴清香,莲子顺利滑入张寻的喉咙,一股温润的暖流布满他全身,顿感疲劳烟消云散。
两人四目相对,刚才那旖旎一幕已深刻脑海。虽只是救人的情急之举,但都已是知晓男女之事的年纪,愈发羞涩万分,十足小儿女的腼腆神态。张寻见到夙夜娇羞之态,娇美不可方物,心中一荡,鬼使神差的竟一把握住了她的左手。夙夜先是一惊,手微微用力一挣,从他手中脱出。张寻只得尴尬地摸摸鼻子,而夙夜则站起身转到一旁假装仔细看起周遭来,却不曾这一看之下,真的发现了异样。
“公子快看,那儿好像写着字。”夙夜指着对面的墙上道。
少年目力非凡,纵是这样相隔丈余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对面青灰色的墙砖上,从剥落的墙灰中呈现出四行字:
生门求存
死门夺魂
脚踏迷图
往生六道
夙夜轻轻念出四句谜语,秀眉微蹙。“难道在这九座灵力漩涡里,还暗藏杀机?如果踏错了门,就可能落入六道轮回,永不超生。”
张寻走到她的身边,点点头道:“若能走对生门,说不定便能打开前往皇龙血脉的道路了。但机会只有一次,就不知哪是生门哪是死门?”
夙夜围着八尊雕像走了一圈,以指为笔,以地为纸,画出九尊雕像的方位图:南方椒图,北方睚眦,东方狻猊,西方狴犴,东北饕餮,西北嘲风,东南囚牛,西南蒲牢,中央负质,这组合好像只是随意为之,并没有什么特别规律。
这感觉好像置身于无边海洋之中,一点点小小的念头都如水滴入海,立刻消失,无从寻觅。
张寻盘腿坐下,闭目冥思。“若遇上难事,千万要凝神静心。我仙道咒法最大的特点,便在于要将全部潜力集于一点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若不能排除杂念,就不能理顺纷繁万物的纠结,自然也难以找到发挥自己潜能的方法。”师傅的教导此刻助他进入忘我境界,脑海里物幻空灵,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地万物之中,不断变换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最后身体里涌现出一道灿烂的银河,渐渐闪现出阴阳八卦的光彩。
他猛地睁开眼,脑海中刚刚浮现的八卦图和九尊雕像渐渐重合。他霍地站起身来,兴奋地喊道。
“我明白了!原来这便是生门和死门。”
他难掩发现秘密的喜悦,拉过夙夜道:“你看,中央位的负质是九宫枝干,而旁边的八座雕像是按八卦的方位排列,每一尊雕像都代表了一个卦象。居北的睚眦为乾,居南的椒图为坤,西方的狴犴为离、东方的狻猊为坎、东北的饕餮为巽、西北的嘲风为兑,东南的囚牛为艮、西南的蒲牢为震,这样便演变成了天方八卦的方位。”
“公子的意思是说,并不在于哪尊雕像放在哪个位置,而是在于他们所处的卦位吗?”
“正是如此。”张寻剑眉一挑,面露得意。“师傅曾教我,八卦卦象由天地万物演变而来。乾坤相对,代表天地;坎离相对,代表水火;艮兑相对,代表川泽;巽震相对,代表风雷。”
“八卦虽能代表世间万物,但就真能隐藏生死之门的秘密吗?”
“当然能。”张寻翘起嘴角泛出迷人微笑。“卦由爻组成,每卦三爻,有阴阳之分。生死也不外阴阳,生属阳,死为阴。这谜语中开始两句生门生存,死门夺魂,便是要我们进入阳和阴两位的灵力漩涡,就可以开启新的道路。”
“夙夜不解,为何不是只入生门不走死门?”
他摇头笑道:“结合谜语的下两句来看,八尊雕像中有六尊分别是六道的入口,若走错便只能在那一界中徘徊,永远不得脱身,而走过了生死之门之后才能得到轮回。”
他接着将手指探向地面,在夙夜所画的方位图上勾画:“在卦象中,一短横的叫阳爻,中间有断开的叫阴爻。阳气和阴气最盛的卦象,便是生门和死门的所在。”
“公子的意思是?……?”夙夜低头看着他指下不断呈现的八卦图,心中渐渐浮现出答案。
“对!正是在这八卦方位中居北南,也就是乾坤两卦方位的灵力漩涡,就是生门和死门的所在。从现在雕像的排列来看,就是……”
“北位的睚眦和南位的椒图!”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默契让两人愣了半秒,夙夜“噗嗤”一笑,张寻见她妙目凝视着自己,笑容里说不出的动人,也禁不住跟着笑出了声:“只是我这些推测还需亲身一试才行。”
“但若如公子所言,除了生门死门之外,其他六门是前往无法往复的六道之中,恐怕只要踏错一步,就难以超生了。”夙夜忧道。“不如让我先来,如果有什么不测,公子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少女轻柔的声音激起了张寻胸中豪气:“夙夜,此话莫要再提。我张寻一介男儿,怎能让你弱质女流以身除险。”
他不由分说拨开女孩,用力吸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入闪耀的睚眦灵力漩涡内。顿感一道道温暖霞光熠熠生辉、扑面而来。正走着,他忽闻身后幽香袭来,回头一看,竟是夙夜笑盈盈地跟在身后。
“夙夜除了唱歌,最爱便是听闻各路传奇,今日这样的机会,恐怕一辈子也难得遇上几回,公子切莫怪罪夙夜给你添了负累。”
张寻眼眶一热,夙夜这话言不由衷,得此一人共同进退,怎能不叫他心生动容。
这灵力漩涡似一个双向的大门,一面走入,从另一面出来。迈入坤位的椒图灵力漩涡里。漩涡内阴寒刺骨、让人浑身战栗,果然是阴爻的死门所在,进去的一瞬间,两人全身竟覆盖上了一层细密的薄冰。
两人瑟瑟发抖地从坤门中走出。原本在两块裂开山石中旋转的蓝紫色灵力漩涡,渐渐转为金黄色,雕像随着浑厚的鸣响不断旋转起来。一缕金光从中爆射而出。刹那间,密室被细密的金光充溢。
一个接一个的,八座雕像依次发出鸣响,从八个闪烁的灵力漩涡里射出手臂粗细的光柱,汇入中央的金光里。椭圆形的金光被扭曲成不断旋转的条纹,慢慢实化成一阶阶方整的台阶。与此同时,负质雕像上方的天顶缓缓打开,从上面轰然降下一根粗大的金色柱子,阶梯围绕着金柱不断旋转,逐渐没入打开的天顶里。
幽深的地宫大殿里。低垂的帘幕中传出一声轻叹。音乐随之戛然而止,镜惑将手从筝弦上放下来,目光转向帘幕内。帝王宽阔厚重的身影岿然端坐其中。
“怎么不奏了?”浑厚的声音将轻纱微微撩起。
“君上您有心事,恐怕打扰了您的冥思。”镜惑低头轻声道。
“不妨事,你继续奏吧。”
镜惑微微颔首,修长的十指重新在弦间飞舞起来。如诗般曼妙的音符随着弦的颤抖不断跳动,组成流水般的乐曲。在空旷的殿堂中,激起一阵幽幻的微风。
“跗骨已经到了……”帝王的声音再次响起。镜惑心头一悸,手再次停住,流畅的乐曲也被生生截断。
“为何又停了?”帝王虽已窥透镜惑的心思,但却故意笑而言它。
身着黑斗篷的女子突然跪倒,颤抖的语声现出内心的激动:“君上恕罪。一想到此事进入到关键时刻,君上大业系于此,镜惑便无法控制情绪!”
黑衣女子拜倒,身体紧贴在地面上。帘幕中的帝王开怀大笑,将手轻轻平举,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女子的身体被抬了起来。
“孤只不过是以‘阳神之术’隐约看到跗骨接近目标。但其他事情还存未知之数,不可言之过早。”
“君上多虑。跗骨虽鲁莽,但以他的能力,凡间还找不到对手。”
帝王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孤倒并非担心跗骨。而是皇龙血脉。此物历经几千年,蕴藏的奥妙纵是孤也未必能琢磨得透,也不知现在是否有所变化。若不是现在多有不便,倒应该亲自去办这事。”
“君上乃天下之主,岂能事事亲历亲为。这些小事情,理应由我们分忧。”镜惑抬起头,从黑色斗篷里透出一股仰慕之情。
“现在也只能静候跗骨的佳音了。”帝王点点头,将身体靠在龙椅的靠垫里,手轻轻搭上宽阔的椅背。“‘阳神之术’太过耗费精力,孤得好好静养。镜惑,烦请再为弹奏一曲吧。”
女子轻轻颔首,手指再次拂向筝弦,潺潺的乐声又一次在幽深的宫殿中响起。
金色的台阶盘旋着向没有尽头的穹顶延展。两人不知走了多久,但似乎一直看不到尽头。台阶两侧无凭无栏,飕飕的冷风从下方升腾起来,夙夜几次险些被吹倒,张寻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便伸出手示意她握住自己。夙夜一双纤纤玉手柔若无骨,张寻竟怕多用力一分便会弄伤她,斜眼相视,只见她白得透明的肌肤,隐隐透出来一层晕红。张寻心中暗自高兴,面上却始终是不肯流露出一分。
眼见两人已走得精疲力尽,金色立柱突然发出阵阵巨龙吟啸,一道金光自下而上澎湃涌出,在头顶的黑暗中投射出一圈圈光晕。原本黑暗的穹顶上立时显现出如镜面般光滑的金色圆盘,圆盘上环绕着九条形态各异、不断发出鸣叫的巨龙。
穿过圆盘,这才到达了另一个宽阔的房间,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当中放置着一个闪着光彩的台座,台座上以虬龙组成的球体正不以外力地慢慢旋转着。
慢慢走近台座,两人这才发现虬龙竟然是木雕而成,雕工栩栩如生,不知何人所造。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细细看去,光彩全部出自球体的中央。那里横置着一匹无数细密金线织成锦缎,每条线上缀着一颗闪光的宝石,宝石之间也以金线相连。锦缎两端被两只虬龙衔在口中,随着球体的旋转不断向各个角度投射出夺目的光华。
“莫非这便是皇龙血脉?”张寻边说着边伸出手。接着金光一闪,虬龙仿佛突获生命般,争先恐后发出参差不齐的鸣叫,吓得夙夜慌慌躲到他身后。
“碰都不能碰。怎么才能知道这东西有何秘密啊?”他围绕球体转了个圈。看来这木刻虬龙颇有通灵本领,只要他稍稍靠近,那些龙便会发出恫吓的吼叫。
“皇龙血脉乃神州正统皇族之气传承。”夙夜的声音从球体另一侧娓娓飘来。“形似锦缎,实际取银河之意,象征天下一统、太平安定;上有九千九百八十一根金线互相错界,象征天下万象;九千九百八十一颗宝石镶嵌,象征天下万民生气。皇龙血脉是神州正统皇族之根本,若王族不得民心,宝石的光芒便会逐渐黯淡,所有宝石全部失去光辉、金线收敛光芒之时,神州就会渐入浩劫,等待着另一位明君重新唤回它的光彩。”
“夙夜,你居然连这神秘之物的来历也如此清楚?”张寻看着缓缓从一侧踱过来的女孩,惊讶地问道。
“公子,你说什么?什么神秘之物的来历?”女孩含笑反问。
张寻道:“刚才你将皇龙血脉的秘密轻松道来,是否是听人说起过?”
少女显出一脸茫然:“夙夜生平第一次得见皇龙血脉,此前从未听人说起过它的渊源。公子何出此言?”
“但刚才……”张寻不禁语塞,但他刚才分明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错。
“她没说谎,她刚才的确没有说话。”夙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夙夜的嘴巴并没有动。显然,夙夜也察觉到异样,忙四处张望,但是两人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也没说错,他刚才的确听到了你在说话。”这次声音变成了少年的男声。
两人感到浑身寒气直涌。究竟是谁,谁在说话?
“你们两人都没错,刚才其实是我在说话。”
这一次的声音是个陌生的男声,而且近在咫尺,就在身边!
张寻突然感到脖颈后方有丝丝热气传来,忙扭头一看。他和夙夜的中间,突然多出了一个身材颀长,身着上绣蓝色火焰的黑斗篷的男子。男子伸伸懒腰,遮住面部的斗篷抖动了一下,一把通体斑驳的古剑突然从斗篷下闪现出来,带着一股劲风,向虬龙盘旋的皇龙血脉狠狠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