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吹拂。

艳阳高照。

“我会死在这里?”

看着三丈外,那黑衣飘然的身影,赵楷的一颗心却坠入了深渊。他全身冰冷,不由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这一次行动犯下了两个大错。

第一个就是未曾料到眼前这黑衣青年的实力竟是如此可怖,斩杀高手如土鸡瓦狗。

如果没有猜错,大师父和两位陆地神仙怕是糟了不测。就算没有丢掉性命,也是被困住,暂时无法施以援手。

第二就是走的水路,他带来的高手、精锐士兵被分置在不同大船上,无法及时进行援助。就算想要逃走,也变得格外麻烦。

不过,他还远未到绝路。

他还有二师父。

船上还有两百一十六命精锐扈从死士。

赵楷攥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更何况,他乃是皇子,而且身负磅礴气运,旁人也未必敢杀他。

就在双方对峙之际,原本护卫四周,位于大船各个角落的两百一十六名扈从现身,拱卫在赵楷面前。

与先前以名利财富招揽的高手不同,这些扈从都是精心训练的死士,悍不畏死,忠诚不二。

在这一刻,赵楷终于松了一口气。

黑衣老僧却是轻轻叹了一声,似是感受到玉连城那凌厉的杀意,不假掩饰。他用佛门大神通不断密语那负手而立,身旁有双剑环绕的黑衣青年。

“谁都可以死,老僧可以死,韩生宣合一死,这二百一十六名扈从可以死,但殿下他不可以死。”

“他不可以死?旁人却可以死,说好的众生平等何在?”玉连城玩味一笑道:“他杀我就是理所应当,我杀他却不行,都是什么狗屁道理。我看你还是别念佛了,胡搅蛮缠更适合你。”

黑衣僧人双手合十,眉眼低垂:“施主若今日执意要杀身负皇命,更是身怀庞大气运的赵楷,可知下场如何?”

“那你可知,得罪了老子的下场如何?”

玉连城背负双手,再次向前踏出一步,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天地间倏然充斥着杀机。

当这句话说完,原本尚算明朗的青天白云,却渐渐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阴云扩散开来,黑云滚滚席卷而来,遮蔽天光。

正是,人发杀机,天地翻覆。

“杀!”

“杀了他!!”

阴影笼罩之下,二百一十三名扈从越发压抑。

在得到赵楷的命令后,刀剑出鞘的“呛啷”声连成一片,侍卫争相杀出,却并非如先前那些高手那般散兵游勇,一盘散沙。而是形成一个个建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拉开距离,相互配合。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步步逼近玉连城。

玉连城神色淡然,非但没有后退,一步步向赵楷迈去。

两道剑光围绕在他周身上下,剑光交织,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刷刷刷!!

剑光四射,战阵瞬间被撕裂。

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便如同韭菜般被一茬茬割掉。

其姿态轻松随意,淡然从容,仿佛天崩地裂与身前,也不足以令他动容。

实际上玉连城想要杀死赵楷,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催动“红拂”进行暗杀,便是连黑衣老僧也无法阻拦。

不过,唯有这种正面破阵,方才显得震撼。

其余几船上也有不少高手,但看到眼下这血腥杀戮的惨状,都不由停驻了脚步,不愿参与其中。

“此人飞剑术已能与邓太阿媲美,不是我等能对付。今日一战,李某自知不敌,先走一步……”

另一艘船上,一位赵楷供养高手双臂一振,便向岸边飞掠而去,不愿掺和接下来事。

他这一走,许多被赵楷许以重利高手也纷纷逃离。

究竟还是自己的性命来的更重要一些。

而另一边,玉连城面前人影越发稀少,在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的扈从后,剩余的就算是死士,也终于崩溃,四散奔逃。

如今,赵楷面前就只剩下一个人。

——黑衣僧人杨太岁。

也有尚未离开的高手暗自摇头,这赵楷也是,装什么英雄好汉。若是先前趁慕容桐皇对付扈从侍卫时逃走,未必没有一条生路。

但他们却不知,赵楷同样有这种想法,只是每每想要逃走时,就有一道冰冷的杀机摄住他。

仿佛他迈出一步,就立刻要被对方的飞剑洞穿。

黑衣老僧神色淡然,双手合十,只可惜相貌凶恶了一些,不见慈悲,仿佛一头在世恶虎。

面对向他飞刺而来的两柄小剑,黑衣老僧淡淡吐出两个字:“归宗。”

却见他一手在胸口成掌竖立,一袖如垂天之云般拂卷,风轻云淡,却又充斥着言语难以描述的禅机奥妙,瞬间将李靖、红拂卷入袖口中。

剑气激荡,整个衣袖顿时鼓荡起来。

片刻后,“嗤”的裂帛声响起,宽大的袖口赫然多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剑气倾泻而出。

黑衣老僧面色微变,然后整个袖子破裂开来,衣袖破碎如蝴蝶纷飞,两道剑光脱困,凌空一转,再次向赵楷刺了过去。

黑衣老僧人双掌一翻,就如颠倒了宇内乾坤,然后向前一抓。手掌化作牢笼,就将两柄飞剑困入手掌两尺之内,任由剑气如虹,仍然不得逃脱。

不过,杨太岁绝不好受。

红拂剑飞转速度太快,迅疾如电。稍不注意,就可能跳脱手掌之中,黑衣僧人需花费极大心力才能将其困住。

另一把剑速度虽稍缓慢一些,但锋利至极,一不小心就可能将他手掌划的鲜血淋漓,甚至五根手指齐根斩断。

此时的黑衣僧人看似轻描淡写,闲适惬意。但实际手掌方寸之间,寸寸杀机,如同攥着一串雷霆,不知何时将要爆开。

“今天只怕危险了。”

黑衣老僧一生称得上波澜壮阔,但今天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危险。

他却不肯放过任何一线危机,在控制两柄小剑时,淡然开口道。

“慕容桐皇,你年纪轻轻,武道惊才艳艳,将来必然是继承王仙芝之位,成为新武帝,横压江湖一甲子。可如今却走入歧途,争强好杀。殿下身怀气运,天下能与之相较者,寥寥可数。你若伤了殿下,必遭气运反噬。若不收敛戾气,长此以往,莫说陆地神仙,飞升无望。便是进入天象境,也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如今还不知悔悟,不愿回头?!”

最后“回头”两字,杨太岁再次以佛门狮子吼大声喝出。雷音滚荡,中正浩然,足以让魔头放下屠刀,浪子回头醒悟……

音波更是化作滚滚气浪,飓风狂拂,吹的玉连城满头黑发流泻,衣衫猎猎作响。

他却只是掏了掏耳朵,笑骂道:“狗叫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谁惹了老子,他就别想好过,这就是老子的道。区区天象境,我想入就入。”

红拂、李靖两柄剑在杨太岁手掌中来回穿梭肆虐,这一座手掌化作的牢笼已摇摇欲坠,而杨太岁的手心更是划出七八道细小的口子,鲜血淋漓。

玉连城却并未进一步催动飞剑,反而饶有兴致道:“你想说服我,我却也有一番话想同你说说。”

“洗耳恭听。”杨太岁道。

他并不怕消耗时间,反而在这必败的情况下,越是消耗时间,越可能出现转机。小说画本中爱说废话的反派,往往就是这样败的。

玉连城淡淡道:“若我没有记错,你是东越顶尖氏族杨氏的后裔,学士渊博,精通百家,和徐骁一文一武,作为先皇的左膀右臂。有人说你虽披袈裟,但骨子里依旧是法家,行的也是纵横之术。也有人说你佛法精妙,可为当今佛门领袖。”

杨太岁道:“世人谬赞,当不得真。”

“的确是当不得真。”玉连城淡淡道:“要我来说,你就是蛇鼠两端。佛不成佛,法不成法。既是佛,却不见普度众生,广布慈悲。既为法,又没有决断之意,画地为牢,困人困己。所谓天下第一愧人,不过是个笑话。正因如此,方跌下天象,求飞升而不得。”

杨太岁一震,随后洒然一笑:“如此说来,杨某也算是一事难成。幸好,还能阻一阻你。”

说罢,就要抬手将赵楷抛飞,然后舍弃一生性命,阻拦玉连城一时。

“可惜你阻止不了。”

嗡!嗡!

随着玉连城心念一催,飞剑颤鸣声中,血花飞溅。

黑衣老僧两根手指被削断,再也控制不住两柄飞剑,齐齐脱手而飞。

后者在空中划出两道银亮的痕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机,直接向黑衣太岁刺了过去。

黑衣老僧完整的左手弹指连连,如莲花绽放,不断击在两柄小剑的剑身之上,又是叮叮当当一阵响声,等将这一轮攻势挡下,他的左手亦是鲜血淋漓。

眼见飞剑在空中一划,就又要刺来,杨太岁冷笑一声,依稀显露出年轻时的狰狞凶恶:“慕容小儿,欺人太甚,你真当和尚我是吃素的?”

黑衣老僧一脚跺在船板上,须发皆张,大喝一声:“百丈慈悲!”

披在他身上的一袭浓黑如墨的袈裟被解开,手指一旋,如一朵黑云向两柄飞剑迎了上去。

袈裟迎风便长。

如一株华盖平地起。

古书曾云终南山有仙人手植宝树,高耸入云,无枝无叶。

杨太岁身为两朝帝师,纵然境界如江河狂泻,但又怎么会没有压箱底的手腕。而这名为“百丈慈悲”的袈裟正是压箱宝物之一。

袈裟迎风招展,刹那间就有数丈来长,却携裹出数百丈滚滚黑云,彻底将两柄飞剑笼罩其中。

“好宝贝,是我的了。”玉连城眼睛一亮。

杨太岁冷哼一声,闭上眼睛,浑身骤然生出一股浩然宏大的气魄。

蹬蹬瞪……

然后,他一步步向玉连城走了过去。每走出一步,整个船身就是一阵摇晃,而船板上则是烙印出一朵佛祖莲花的印记。

每走出一步,杨太岁的气机也随之便消弭一分。

正是佛门无上神通七步生莲。

当第六步迈出时,船板上不但有六朵莲花印记,更是凭空涌出无数金莲,如同天女散花,又仿佛有五百罗汉加持。

充满了神圣的氣息。

黑衣老僧滿面盡是悲悯之色,望向尽在一臂距离之外的黑衣青年,终于踏出了第七不。

也是最后一步。

第七多莲花悄然绽放。

一时间,风云变色。杨太岁的神情萎靡到了极点,但周身上下去的泛起神圣的金黄色泽,带着一股浩然宏大的意味,仿佛证得佛陀果位。灿灿金光,照耀整个江水瀑布,竟使得这杀场变成佛陀圣地。

“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杨太岁一掌向玉连城遥遥送出。

“你难道忘了?我出名的可不只是剑术。”

玉连城从容而立,眉头一扬,原本风轻云淡的氣势骤然改变,给人感觉仿佛是躯壳内藏着一头洪荒凶兽,暴戾强横。

气血冲天,滚滚如血红狼烟。炙热的高温几乎将空气都燃烧起来,方圆数十丈,化作烘炉,水面更是雾气蒸腾起来,一片烟雾蒙蒙。

一只修长的手缓缓从袍袖中取出,五指捏拳,拳出风云动,如陨石般向杨太岁的手掌重重砸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响起。

所有人的心跳都仿佛漏了半拍。

但这一击后,除了那一声闷响,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只因这两人使出的力量,都已完全收束在刚才的一拳、一掌之中,绝没有丝毫的外泄。

几支大船的士兵、高手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片刻后,玉连城缓缓收回手,淡然的看着对面的黑衣僧人。

杨太岁双手合十,安静的一塌糊涂。

玉连城摇了摇头,手掌一伸,那名为“百丈慈悲”的袈裟飘落在他的手心,随即心念一动,收入储物空间中。

“我说了,你拦不住我的。”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杨太岁一眼,轻轻吹了一口气,对面就仿佛是遭遇了千万年的风化一般,飘落成无数粉末,撒在江水之中。

“不过,你的确有舍弃一切的决断,倒是我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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