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亲王在皇帝那里得了准话,顿时浑身都轻松了。兄弟俩陪着伽叶大师又逗了半天的孩子,皇帝预备下山了。

“小十四,一起?”

小亲王点头,“好啊。”

伽叶大师将小莲蓉和小饺子一并递还到小亲王怀里,后者握着他们的手挥了挥,“来,咱们跟大师挥手道个别。改天再来看望大师!”

俩小家伙嘴里咿呀有声的,像是在附和。

伽叶大师问道:“你怎么下山,还是抱着?”

“是啊,下山的时候车子下行摇摇车又要朝下方倾斜,他们还是要害怕的。皇兄,没问题吧?”

皇帝摇摇头,表示没问题,可以和他一起走下去。看着这样纯然快乐着的小亲王,他心底生出几分艳羡。费了千辛万苦才得到了皇位,可这些年自己真的是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简单的快乐。如今更是要重复父皇晚年的忧虑——继承人问题。

哪怕自己一早就立下了嫡长子为太子,但三皇儿出海归来依然利用手头的金银和权势开路,笼络到了许多的朝臣。如今已经不是一纸诏书直接打发他去封地就能解决问题的了。他有了如今的权柄,去了封地也不会安分守己的。倒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要好些。不然,以后真的势大了心也跟着大了,起了造反的心思倒是又添麻烦。他走到如今,身后倒下了数名弟兄,实在不想还要走到杀子的地步。

而且,出海擒拿逆王,也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再有,太子早立,似乎不如自己当初储位得来艰难所以久经历练。这个时候自然是需要一块磨刀石的。他本无意让三皇儿充当这个角色的,怎么都是亲儿子,看他们手足相残他也于心不忍。可三皇儿偏偏自个凑了上来。当然,如果最后真的能证明这片江山交到三皇儿手上比交给太子强,也不是不能换人的。反正自己也不是嫡出,所以对嫡庶他其实没有儒家那些迂夫子看得那么重。他如今身强力壮,至少还有一二十年。再看看也好!

小亲王依然抱着小莲蓉,皇帝朝于公公伸出手去,“给朕。”

小饺子倒是不排斥皇帝,当即很合作的抬手。方才在大师的禅房,大家相处了一个下午,也还算熟络了。

皇帝把他抱到怀里,学着小亲王的样子,一手托着他的小屁屁,然后让他的腰背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环绕在他身前。这样抱不但小孩子比较舒服,腰背有依靠,大人也方便看前方的路。

两个孩子一路都很高兴,手舞足蹈的,手里不断发出声音相互呼应。方才在禅房,他们已经小睡了一觉,还尿湿了伽叶大师的床。换过衣服之后便又精神抖擞行走江湖了。所以这会儿跟上山时一样的有精力。

这么走了一路下山,皇帝都有些不舍得放开怀里软软的小身子了,甚至生出些想抱回宫的想法。如今宫里可没有这么大点的孩子啊。

小亲王看他不舍得把小饺子放开的样子有些瞠目结舌。

“皇兄,这要是臣弟的儿子,你想抱进宫去就尽管抱去了。可这是魏先生和魏夫人的。他们还关在大理寺呢。您把他们的儿子抱进宫,别人会怎么想啊?”

皇帝遗憾的想,倒也是啊!只得依依不舍的把小饺子递给了于公公。看小饺子也一副挺舍不得他的样子便又伸手去摸摸小家伙的脸。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骑马来报,“皇上,末将是平王府的侍卫副统领。王爷遣末将来禀告,王妃诊出身孕了。”

平王自从回来之后,一直在辛苦耕耘,而且是专一在王妃的身上。嫡出的儿子可比庶出的值钱多了,要不然他才华、能力什么都不输太子,凭什么他就只能是平王?再有,平王妃可是大长公主的亲孙女,也是靠山王很疼爱的侄孙女,她怀孕自然比后院那些女人怀孕对自己有帮助。

说起来叶氏传出有孕的消息之后,不但是芙叶羡慕嫉妒恨而已。还有平王!如今,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所以得到准信儿他立即第一时间遣人来禀报了。至于说皇帝私下到半山寺来,这件事原本就是半公开的。不存在他在窥视皇帝行踪的嫌疑。

皇帝闻讯自然是高兴不已,“平王府终于要添丁了啊,朕去看看!”

小亲王挑眉,不是吧,皇兄才刚被小饺子勾起了慈父情怀,稀罕小婴儿得紧,平王妃就传出好消息来了?来得还真是时候啊!好在还有怀胎十月,这要是立马就蹦出来了,皇兄还不得高兴疯啊。

“皇兄,大喜啊!臣弟与您同去道贺。”小亲王把小莲蓉也放到摇摇车里,然后自己上了皇帝的马车。他当叔叔的,既然知道了,自然该跟着皇兄一道去看看。他先一步去,回到王府于公公自然知道打点一份合适的礼物送上。

马车一路行驶,皇帝心情很好地拍着小亲王的肩膀道:“小十四,你自己方才说的。你的儿子,朕想抱进宫玩的话尽管抱。明年大婚了就好好努力吧!”

小亲王张了下嘴,“啊——”顿了下才道:“魏夫人说要母亲满二十之后生下来的孩子身体才会比较好。所以臣弟决定等几年。再说,臣弟跟娴姐儿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呢。”

皇帝摸摸下巴,“这么说,老三这个孩子倒是来得正是时候咯?嗯,怪不得大郡主和二郡主的身体都不如小世子好。”太子妃在连生两个女儿后,自己也怕了。是养了一年多再坏的小世子,身体调养得也比较好。

到如今平王大婚已经四年多了,平王妃也正好是双十年华。小亲王一滞,“是啊。”这套理论是魏夫人的,所以皇兄才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吧。

一个时辰后,平王府到了。

小亲王察觉马车停下来,撩起车帘看了下,平王正恭恭敬敬侯在二门处。他们的马车是直接让仪门下了门槛驶来的。

平王看到小亲王微微一愣,“十四叔?”

小亲王朝平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声道:“皇兄睡着了。”说完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叔侄俩就在马车外轻声聊天,等着皇帝睡醒。

“十四叔和父皇一起去看的大师?”伽叶大师见过大长公主和靠山王之后,平王也终于知道了伽叶大师的身份。甚至连当年那段嫡皇子缘何夭折,祖父又是怎样顺势而上的秘史都知晓了。咋舌之余再联想到每每遇到大事,父皇都爱出宫往山里去。虽然因为大多时候会封山,或者是私下避开众人耳目去的。但如今想想怕是都去见伽叶大师去了。这么看来,那位出了家的叔公对父皇的影响不小啊。他如今对小亲王的态度也就愈发的恭谨起来。

皇帝又睡了约莫一刻钟才醒过来,撩开车帘道:“你个小十四,怎么也不叫朕一声啊?”

“看皇兄睡得香甜。”小亲王笑眯眯答道。他王府的礼都已经送到了。

平王这会儿已经明白了皇帝怎么会亲自前来。他原本遣人报信,只以为宫里回头会送来赏赐而已。听小亲王说是父皇抱了魏相,哦不,魏先生的幺儿,一时正稀罕小婴儿,所以得到消息才亲自来了。如此正好,更显出父皇重视他的头生子啊。

皇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孙子还得七八个月才生得出来。朕这会儿就跑来做什么?”还真是兴奋过头了。

平王笑道:“父皇来都来了,自然要在儿臣这里坐坐,用过晚饭才回宫。还有十四叔也是难得过来。今天我们叔侄俩陪父皇您小酌一番。”

皇帝点点头,“好!”

当晚皇帝在平王府喝得微醺,由平王送回的宫。太子在得知皇帝听到消息直接去到平王府,还在那里呆了半天用过晚饭才回来时脸色微微变了变。太子妃刚怀上小世子那会儿,因为已经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这第三个生怕又是,他们都没敢张扬。一直到生下来是儿子,父皇才重视起来,直接就从狩猎场驱马回宫。至于小四儿,因为已经有了小世子,他也就没那么金贵了。可三弟妹这才刚怀上呢,父皇就这么看重了!

等到知道了缘故,他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居然是去抱了魏先生的幺儿,稀罕起小婴儿的缘故。哼,该说是抱了魏师母的孩子稀罕才对。不过,这还没生出来就稀罕上了,等生下来怎么都会格外看待才是。太子想到这儿,难免患得患失起来。

魏先生说他不宜给人沉迷美色的印象,所以东宫里只有太子妃和另外两个低位的妃嫔。此时也没有人怀孕。只希望,父皇对小婴儿的稀罕快些过去吧。得告诉十四叔一声,别有事没事抱着魏师母的儿女在父皇跟前晃悠。那只能令到他对老三家这个将要出世的娃更加的期待而已。

小亲王当晚在饭桌上当着平王的面,向微醺的皇帝请到了去大理寺探望魏楹一家子的旨意。次日一大早起来,便去接了娴姐儿一道往大理寺出发了。娴姐儿坐车,他骑马。

“不能带小饺子和小莲蓉么?”娴姐儿遗憾的道。

“对外,大哥大嫂他们还在牢里呢。那哪是能带小婴儿去的地方?”牢里很容易让小婴儿生病的。他都很担心小豆沙那丫头有没有怎样。

“嗯,王爷,我哥哥就要回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本来小亲王也问了一下,要不要他出面的。不过阿隆说军中他要熟谙些。小亲王怎么都是亲王,他还是留到更关键的时候出声好了,杀鸡焉用牛刀?不过事实证明,阿隆出面还是很管用的。小权儿可不就告到假了。

娴姐儿点头不已,“可不是。要不然,大哥出了事,家里人心惶惶的,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她爹还有六哥在遍地权贵的京城存在感很低,还不如红姨的能量大呢。她爹也就罢了,本来就不是官场中的人。可是六哥……唉!

大哥在的时候,魏家众人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大哥出了事,倒是走行伍的哥哥更能让人感到心头踏实。希望清明哥赶紧挣个前程出来,这样大哥和哥哥都能轻松些。既然大哥视他为将来年轻一辈的领头羊,他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然后后头的小包子、小馒头、信哥、宁哥也赶紧的起来。魏家家道中落,以至于大哥都没有什么援手。虽然是一枝独秀世所瞩目,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还有,自己明年过了门也要好些。怎么着都是正正经经的亲王妃嘛。

这会儿还有些早,朱雀大街上的行人不多。该上早朝的已经出发了,其余人出门又还嫌早。所以小亲王便一直跟在车窗边,和娴姐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了大理寺门口,大理寺少卿苦着脸拱手道:“王爷,皇上有旨意,没有他发话,谁都不能来探望魏家人啊。”大理寺卿是四品官,上早朝去了。

小亲王伸手扶了娴姐儿下马车,随口道:“本王就是奉皇兄的口谕而来的。”

口谕?大理寺少卿的眼珠子转了转,口谕这东西,口说无凭啊。回头醇亲王不认账,他一个大理寺少卿能怎么办?

小亲王‘啧啧’两声,“本王还敢假传圣上口谕不成?昨晚在三侄儿王府的饭桌上说的。你不敢派人去问皇兄,就派个人去问问平王吧。”

“不敢、不敢。”既然是这样,那应该不是假传口谕了。谁都知道平王府和魏府当初因为婚事不那么和睦。如今平王表弟又废了,听说和魏府的大姑奶奶也有关系。

“那王爷请、魏姑娘请!”为防万一,大理寺少卿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还是派人去平王府问了。平王如今倒是不用上早朝的。一般藩王都不管政务,哪怕平王没有就藩,也只是专管着出海的事务而已。他这里慢慢引着醇亲王和未来的王妃进去,那边快马加鞭过去问个究竟,还是来得及的,就只隔了一条街嘛。

平王昨天在饭桌上看小亲王趁他父皇喝得微醺请旨,也不好阻拦。倒是没想到次日一早他才刚起这位小叔叔就带着未来小婶婶探监去了。其实魏家人在大理寺受到优待,他还是多少听到些风声了。这倒是不稀奇,家人连坐了嘛。父皇怎么会舍得让魏夫人和她的小女儿跟着吃苦遭罪呢?那小姑娘可是给小八预留的呢。至于魏夫人更是父皇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只是不知道魏先生如果一直无法洗清冤屈,小八跟那小姑娘的婚事会不会成为泡影?不过,即便正妃没得做,侧妃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毕竟是父皇想了几十年的事嘛。

朝野很多人都说十四叔和魏家姑娘的婚事能不能成,将成为魏家是否落败的风向标。看如今这趋势,好像这桩已经明发旨意定下的婚事不会成空啊。毕竟有伽叶大师这尊大佛在那里镇着。而且十四叔是在魏家长大的。如今魏家敢出变故立即变卦也不现实。不过,玉太妃和董家人还在为此奔走努力。什么时候突然就起了变故也不知道。毕竟魏先生的事儿也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不是。

拖得久了,可不是那么好办的。方方面面的意见都得摆平才是。不然,父皇岂不成了任人唯亲、不辨忠奸?本来就有不少人说魏先生为相期间就是为虎作伥了。不过,如今苏相已经上位,自己倒不必急着煽风点火,急于让他没有翻身之地才是。这件事最好找不到自己头上最好。反正最大的好处已经被自己得了。至于说魏家人在大理寺得到的优待,他要是去揭破不成了跟父皇过不去么?就当做完全不知道好了。至于十四叔让自己给作证,那就做吧,反正也是实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要去探望就让他去好了。

倒是靠山王府那位表叔,一心盼着魏先生遭了殃好将他那个‘掷果盈车’的美男子内表弟弄到手,却是落空了。那位主知道不能离了魏先生左右,竟然跟着去大理寺坐监去了。如今的大理寺被父皇命人看管得严严实实的,他想买通人做手脚也办不到。不过就是不去坐监,十四叔也可以把人藏到自己王府或者半山寺去。藏到王府呢,府里的下人龙蛇混杂,说不准还有些机会。所以要藏多半是会藏到半山寺去。那地儿,如今谁都不敢妄动啊。

自家这皇位可都是叔公出手才能到手的,而且他自己无半点野心。父皇对他再看重不过。就是靠山王叔公,听说对这位一个甲子不见的‘九哥’感情也颇深厚。他们两人肯定不会容许表叔去半山寺胡闹的。所以对那个美人,表叔还是看不到也吃不到啊。

倒是舅舅家那位表弟,之前被魏家那个小丫头差点毁了容,这回更是直接被她给踹废了。舅母和母妃、姨母都在自己耳边叨叨不休。说魏家如今都这样了,区区一个京兆尹算什么?要对那个丫头下毒手。自己却是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魏先生在朝野明里暗里还有不少支持者呢。回头他这个唯一没有被关进牢里的闺女出了事,肯定会闹出一场事故来。再说,那丫头进进出出还有醇亲王府和镇国侯府的高手跟着呢。那个叫徐赟的也寸步不离,很不好下手。所以他下手拦了,说让再等等。

等到她爹的罪名坐实了,在朝野的影响淡化了,还跑得了她?平王对当年被拒婚的事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真到了那一天,他可得把魏先生这个骄傲的长女弄进府好好相处相处。说不准能尽早给父皇生出个他想要的兼具他和魏夫人血脉的小孙孙来呢。如果那丫头把自己伺候的好,表弟的事儿,也不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大理寺的人在平王这儿得到准信儿,回去了。实在是小亲王年岁小,和魏家又太过亲厚,瞧着有些不靠谱。而且事后他要是反口不认账,他不会有事,大理寺的人得担责啊。

大理寺少卿引着小亲王和娴姐儿往里走,边走边介绍大理寺的风光。小亲王心头有些窝火,他堂堂一个亲王就这么没有信誉度?不过,他昨天不就是想到这个了,才会故意当着三侄儿的面提起的。罢了,既然不想掺和进政务中去、不想掌实权,而且如今年岁又小,这些官员不把他真的当亲王看也是有的。等以后他做的事多了,影响力大了,这些家伙就不敢这么看待他了。他堂堂一个亲王,这么大一个大人物,不和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

“王爷,魏姑娘,这边走。”

进到魏楹一家子住的院子,小亲王和娴姐儿直接就愣住了。里头正比赛凌空翻跟头呢,这会儿轮到小包子。一旁的傅清明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显见是刚下场。

小豆沙跟在小包子旁边在数数,“八、九、十……”小包子一路翻着,她一路跟着。

小馒头也是一身短打扮在一旁做着热身运动,很是兴趣盎然的样子。

魏楹负手背对这边正含笑看着。翻跟头这种事他肯定是不干的,可是住在这里,沈寄要求每个人每天都得有一定的活动量,他便带着小豆沙每日里打上了太极拳。至于沈寄,她做她那套身毒传来的瑜伽术。

小包子第一个发现他们俩的,他一个翻身后便停了下来,“王爷,小姑姑,你们怎么来了?”

众人这才看过去,小豆沙更是直接奔小亲王跑了过去,“王爷——”

小亲王张开双臂把她接住,抱起来掂了掂,“咦,居然没瘦,合着这里头伙食开得还不错啊?”瞧这一家子气色都挺好的,和他想得差太多了。小八和小芝麻进来之后不都说关在牢房里在么。最多就三间牢房相互串个门而已。可今天进来看到,不是这个情况啊。

小豆沙点点头,“还成,我们六个人,之前每顿四菜一汤,分量很足。如今有六个菜一个汤了。”

四菜一汤?小亲王皱眉,他们在魏家,从来都是十二个热菜、四个凉菜、一个汤满满一桌。不过,牢饭嘛,能这样算不错了,也不能太苛求了。

娴姐儿走进来,对着魏楹和沈寄盈盈一拜,“大哥、大嫂,看到你们安好,我心里就踏实了。”

魏楹笑笑,“在外头吓着了吧?”

娴姐儿眼眶有点发红,“有点儿,以前也没经历过。不过啊,真的是一下子看清好多人。”

沈寄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八皇子也是他们关进来的头一天才来过。后来也只能隔三差五托人给小豆沙送些吃的。小芝麻也只有重阳节那天才得以进来。

小亲王抱着小豆沙过来,“昨天趁着皇兄高兴喝高了,我就请了旨意。他估计都没怎么听清楚,就随意点了点头。”

“为什么事儿高兴啊?”沈寄随口问道。

“平王妃传出好消息了,怀孕俩月。他和我在平王府喝的酒。方才大理寺的人还跑去问过三侄儿才确认我真是奉了口谕呢。”

陪同小亲王前来的大理寺少卿讪讪的摸摸鼻子,见魏楹对他挥挥手赶紧告退出去。

魏楹道:“平王也是及冠之年了,也该当爹了。不过皇上怎么会这么欢喜,还去了平王府喝酒呢?”这样的表态对太子很不利啊。他又不是没有孙子,干嘛对这个这么期待?

小亲王道:“昨儿我带着小莲蓉、小饺子去看大师。在半山寺遇上皇兄,他抱着小饺子稀罕得紧。正好平王府传来喜讯,他就奔那儿去了。”

魏楹心道,我儿子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小包子问道:“王爷,那我姐踹了平王表弟的事儿,有什么下文?”

小亲王摇头,“没有。”

魏楹道:“这个当口,平王不会让那两位娘娘还有她们的家人乱来的。等到我彻底垮台了,没影响力了想怎么下手不行?”所以,他其实没怎么担心。这当口只要有平王在,小芝麻就不会有大事。而平王想要的,注定得不到。他都已经在皇帝那里洗刷了冤屈了。将来出去就是不做丞相,但护住一家老小不被人当禁脔掳去还是没有问题的。到如今,他也算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了啊。只要不是真的做出叛国的事情,登高一呼还是可以应者云集的。皇帝、平王、靠山王世子都不能忽视他这份影响力的。除非他们真的想在当世和以后留下个骂名在史书上。

至于小芝麻说的那些对她变了态度的师兄们,其实和当年不敢完全相信他的魏柏是一样的。这世上,除了至亲至爱,还有那么几个肯全心信他的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这里头居然还有头号、二号情敌,想想还真是有些喜感。)大部分的人,还是愿意去相信人证物证,悠悠众口的。

沈寄伸手捏捏娴姐儿的脸,“你这哪像是要预备当新娘子的样子?整个一苦大仇深。好好一张包子脸,都快变锥子脸了。”亲,这年头锥子脸不吃香啊。回头玉太妃还不得说你这样看起来就不好生养啊!

娴姐儿道:“大嫂,人家是突然明白了大哥大嫂之前担负了多大的责任。你们像大树一样荫蔽着我们,我们也就心安理得的靠着,都忘了自个儿也需要成长了。”六哥就绝对是其中翘楚,他肆意的保留了他的个性。所以大哥一不在其位,官场他就呆不下了。

沈寄微微一愣,然后松开手替娴姐儿抚了抚被她捏红的脸颊。这小孩儿是真感悟了不少,长大了啊,都不好意思再捏她了。

傅清明将手搭在小包子肩头,很严肃地道:“娴姐儿你放心吧,以后有我跟小包子,嗯,还有哥哥。再以后,还有小饺子。”

小馒头看过来,不服气的道:“还有我呢?”

小亲王用折扇敲他肩膀一记,“你跟他俩算一拨的,年纪太接近了。你就负责辅助!呃,我也算这一拨的。他俩还有小权儿在中间,你在左边,我在右边嘛。嗯,宁哥应该也不错,信哥经此一事,怕是也不会向他爹靠拢了。既然入了官场还保留那么多书生气做什么?”小亲王再次把自己算成了魏家人。如果靠山王父子在此,肯定又要在心头骂他上门女婿嘴脸了。

魏楹看看沈寄,欣慰地一笑,这样前后相继、同辈左右扶持才是家族应有的气象嘛。魏柏那个性子,他自然是心塞不已。不是没想过帮帮他拧过来,可是没办法啊。书生意气太重了!就只能鉴赏一下古董、字画之类,分内工作做个不过不失就好。其实魏柏绝对算是一个好人,但真的不适合官场。所以这些年他也就放弃了,任由这个兄弟自己凭心意度日。

沈寄看一眼小包子和傅清明。清明有最强烈不过的往上爬的欲望,比当年的魏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还有这份能做事的潜力。小包子也是从小以父亲为楷模,一心要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路子。这样的人生道路,也算是他俩的心之所向吧。

小豆沙看他们都不说话了,用胖乎乎的胳膊圈住小亲王的脖子,“王爷,如今我也是坐过牢的人了!”声音里满是得意。

小亲王道:“好了不起么?我要是想坐牢,今天就可以不走了。回头你都可以跟着我每顿再多吃几个菜。”

小豆沙想了想,“那要不你就留下不走了吧?”

魏楹有些着恼地朝这两个影响画风的家伙看过去。正说到家族百年树人的大计呢,你们这是要闹哪样?但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对整个事件倒懂不懂的、没满六周岁的女儿,他也没法子呵斥他们。

沈寄一个没忍住,笑弯了腰。小馒头看她站得不是很稳,赶紧上前扶住她。娴姐儿一副不想理会小亲王的样子。这段时日看他在外头照顾小侄儿、小侄女,给小芝麻安排护卫,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看着也很有担当的样子。结果一和小豆沙凑在一堆,立马又变成之前那个逗逼了。小豆沙是年纪小,看周遭人对大哥依旧尊敬得很,又听大嫂说了为国坐牢的话,估计还在牢里听了些混话,以为如今坐牢这事儿挺带劲、挺光彩的。你要留下不是难为人家宋大人么?

傅清明和两个侄儿对视一眼,也都是一副不忍直视抱着小豆沙的小亲王的模样。就你这样,也难怪人家大理寺少卿会怀疑你假传口谕啊!

沈寄靠在小馒头身上笑吟吟的。还是听着小亲王和小豆沙这么逗逼的斗嘴,日子才欢乐啊。魏楹看她已经完全忘了招呼人进去做,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里面坐吧,还算干净整洁。”

小亲王抱着小豆沙点头,跟着魏楹进去,余下众人也都进去。小包子和小馒头下去找茶叶、烧沸水泡茶。

小亲王一看这分明就是以前魏楹的书房的样子嘛,看来这一家子小日子过得是挺不错的。再看看桌上摊开的书本,很明显是魏先生在教那三叔侄读书啊。这倒好,什么都不耽误,魏先生还能好好休养一阵子。

沈寄道:“持己想明白了那封信到底有什么猫腻,如今在皇上那里已经是洗刷了冤屈。他看我跟小豆沙在牢房里呆得很郁闷,就跟皇上要了这么一个小院子。”真的是为了她们母女。要不然小包子三叔侄在他眼底都是需要锻炼的对象,他自己在东昌酷寒中都放过羊的人了,即便是为了朝廷抓出内奸在坐牢,又怎么可能开口要这么个院子过活?

小亲王和娴姐儿更是表情一松,原来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啊。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小亲王捏捏小豆沙的脸,“我本来还想着今天怎么都要想法子把你弄出去的。现在看来,不必了啊。”

小豆沙立即道:“你带我回府看看小莲蓉和小饺子吧。他们肯定都不认得我了。”

魏楹道:“要出去就不要再进来了。不然这大理寺成什么地方了?”

沈寄也道:“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一边又担心道:“她真的没瘦呢,这样出去没问题吗?”

魏楹道:“宋大人瞒得再周到,像平王那样手眼通天的人还是能知道一些端倪的。估计靠山王和大长公主也知道。只是想着咱们一家子受不受罪,于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坏处。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才不会斤斤计较于此得罪皇上呢。只有靠山王世子跟蒋世子这样的人,才会在意这些。让小豆沙出去也有好处,就说是咱们不舍得小丫头受罪好了。或者干脆说她在这里头生病了。反正她弟弟妹妹也在醇亲王府里,只要不闹开了就成。我说的知道的那几个人是不会为了小豆沙这么一个小丫头把事情闹大的。要是这里头日子真的那么好,咱们也不至于急吼吼让王爷把她带走。至于她如今还胖乎乎的,让宋大人找人给她画画妆,把脸盘子画小一些、画上病容就好。”

魏楹说着又看看小包子叔侄三个,“他们三个的功课是一点都不耽误。可是小豆沙的课业却是耽误了一个多月了。反正她那些先生都在醇亲王府呢,出去正好可以好好上课。”

沈寄想了想也点头,“小豆沙,那你就跟着王爷和小姑姑出去吧。只是,出去之后无论谁问你这里头什么情形,你都捂着脸哭就是。”

小包子也道:“嗯,小……四妹,你出去吧。你出去还可以照顾小莲蓉和小饺子。”要让小丫头乖乖出去,还得给她加担子才成。

小馒头和傅清明也对此附和不已。

小豆沙原本只想出去看看然后再回来的,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还是屈服了。众人也是担心万一她在这里头真病了,肯定不能像在王府那样得到最好的照顾。再是健康宝宝,毕竟只是六岁不到的娃娃。之前抓人那天,不好太过分,只能让小亲王把小莲蓉、小饺子抱走。如今他进来,再把小豆沙带走好了。再说了,如今魏楹的冤屈都已经洗刷干净了啊。

沈寄等人就看着宋大人找来的高手把小豆沙很快画成了病怏怏、又瘦了不少的模样。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果然是人外有人!”

于是,小亲王离开的时候,就强硬地把‘病了’的小豆沙‘偷’走了。他是摆着亲王仪仗来的。一身亲王袍服外头还披着曳地的锦绣披风。小豆沙就抓着他的腰带,藏在披风里跟着他的脚步走。看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来的,可谁又敢去掀当朝亲王的披风呢。而且宋大人本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别闹出是他放走了人就成,小亲王偷走的怕啥?

在离开之前,小亲王一再叮嘱小豆沙,“你可千万别从我披风里摔出来了啊。”那样,就不得不闹开了啊。如此只有少数人能知晓,不会让天下人闹腾说大理寺和皇兄处事不公。虽然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就什么都好办了,但这中间明显还得有一段时间啊。

“我有那么笨么?”小豆沙满脸的不服气。

小亲王慢慢得走着,他走两步,小豆沙走三步。

忽然,醇亲王府的侍卫统领靠近来,“王爷,左上方的屋子里有人在盯着您。”

小亲王顿住脚看过去,后方的小豆沙不知道他会突然停下一头撞上了他的大腿。他赶紧稳住身子,又伸手到后头扶正小豆沙的小身子。

小亲王已经看清了那边楼上屋子里一闪而逝的身影正是靠山王世子,不由心道:这厮对清明哥还真成执念了啊!

靠山王世子站在最近买下的居民房里居高临下,其实也看到了小亲王身后还有一双小脚。他心头也是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这小子从大理寺里偷个人出来就这么容易?他什么辙都想过了,然并卵!他连挖地道都想过了啊!可是后来听他爹说,大理寺的地下基石只比皇宫少两层而已。皇宫的地下大条石是横七竖八排列的。大理寺的则是横六竖七!那些大条石是花岗岩啊,根本不存在被挖开的可能。就是有密道,那也只能是修建之初就完工的。

靠山王拿这个独子也是没有办法了,如今的孙子也不争气。他还是只能指望这个儿子继续给他生孙子。为此,他甚至都答应,等到这个案子尘埃落定,帮他把傅清明搞到手了。

可靠山王世子还是心痒难耐,非说看不到人他在那些女人跟前硬不起来。靠山王简直想吐血三升啊!他都已经无颜再去见九哥了,这个孽子竟然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小亲王看清楚是何人便没有再过多停留,只让人去知会大理寺卿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带着小豆沙上了马车。这么个走法,他肯定没办法骑马了。娴姐儿便坐了另一辆马车。

上车之后,小豆沙一把掀开厚重的披风,摊开手道:“好热啊!扇子——”

小亲王把手中折扇递给她,自己把披风解开扔到角落里。

小豆沙拿着折扇呼呼的扇风,躲在披风里她热得把脸都憋红了。不过被脸上的妆挡着,不太看得出来。

小亲王伸手在她脸上摸摸,“哟,不错,还防汗水呢!”

小豆沙用扇子打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不防水我每天咋洗脸啊?”

小亲王撇嘴,“你有什么好动的?”

“我在里头听说,有些怪叔叔就是喜欢我这样好看的小孩儿。”小豆沙继续扇着风说道。

小亲王瞪大眼,“你们一家不是被隔离在没定罪的官员的牢房么?你打哪听来的啊?”

“我出去放风的时候听到狱卒悄悄说的。”

小亲王眉眼一厉:“他们背后议论你?”

小豆沙摇头,“不是,另外的小孩儿。”

在二门处下车的时候,小亲王把闭着眼装晕、满脸病容的小豆沙打横抱着进的屋子。这样即便他府里有人传了消息出去,也只是他将在大理寺生病的小豆沙偷了出来而已。那些大人物都懒得理会这件事,闹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得理不饶人要将魏家人赶尽杀绝而已,得不到任何实在的好处。魏先生都没挡他们的道了。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姑娘,在牢里生了病,他偷偷接出来治病,又没有要偷着送出京什么的。法网还不外人情呢!何况如今不少人还是认定魏楹没有叛国。

再说了,挑破了这事儿是他干的,把他架在火上烤。那就是得罪皇帝跟太后嘛。他这么些年一直被他们母子善待、优待,可不是为了让他被别人欺负的。

小亲王抱着穿着旧兮兮的衣服的小豆沙进屋,于公公迎上来一看就吃了一惊,心疼地道:“这不是四姑娘么,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去把府里的太医叫来。”这个小姑娘可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到这么大的啊。

挽翠问询也立即赶来,着急的问道:“四姑娘怎么了?”

小亲王这会儿已经清了场,便对躺在榻上的小豆沙道:“行了,可以睁开眼了。”

小豆沙睁开眼,看看围在榻前的于公公和挽翠道:“于爷爷、挽翠姨,我没事儿,这是画的妆。”

娴姐儿道:“她在里头活蹦乱跳得很,你们别担心了。”

挽翠坐下揽小豆沙进怀,“出来好,出来好。在里头真病了可就麻烦了。”

于公公道:“那,王爷,还要让太医进来么?”

“这人靠得住么?”

“看着倒是和哪边都不沾边的样子。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为上。”

“那你出去挑个症状对他讲了,让他直接下方开药就是了。药取回来就让丫鬟熬上。”

“是。”

挽翠搂着小豆沙问道:“四姑娘,你想吃什么?挽翠姨这就下去吩咐厨房做。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咦,怎么手感不对?这脸上明明跟以前一样肉呼呼的。

小豆沙朝她眨眨眼,又点了一大堆菜,然后道:“我要去看小饺子和小莲蓉。”

“嗯,挽翠姨给你换身衣裳。”挽翠知道小豆沙如今的模样肯定是动了手脚,便略过不提,带着她进去换衣服。

小豆沙换过衣服,吃着点心去看弟弟妹妹。她住的屋子和双胞胎的婴儿房中间有一道门。如今打开了,腿一迈就过去了。

“小饺子、小莲蓉,小姐姐来咯——”小豆沙扑到摇摇车边,看着大变样的弟弟妹妹念叨:“我都不认得了!”

双胞胎在摇摇车里蹬着小胖腿、挥舞着藕节一般的小胖胳膊。看到有人扑过来便好奇的看过去,和小豆沙六目相对。然后看到旁边的挽翠,两人立马依依哦哦欢快的叫起来,然后抬手讨抱。

沈寄带孩子,不喜欢成天抱着。省得跟最开始带小豆沙一样,大白天的非得她抱着才肯睡,放到床上就会哭着醒过来。所以从小包子开始,很多时候都是她或者乳母看着在摇摇车里自个儿玩儿。这两个也是如此。所以他们挺爱向认得的人讨抱的。(乳母长期就在摇摇车旁,奉命不要成天抱着的。他们不会朝她们抬手讨抱。乳母倒是想抱,让小主子多跟自己亲昵。可不敢违了主家的规矩)

“我来抱、我来抱。”小豆沙道。

挽翠道:“那四姑娘先坐下。你也只抱得了一个吧。”

“谁该嘘嘘了?”

乳母答道:“回四姑娘,都差不多到点了。奴婢正要抱起来呢。”

“那就把先嘘嘘了的给我。”小豆沙道。她这会儿看着病兮兮的,乳母有些不放心。但看挽翠没有异议,便也只得把了尿给她。

小豆沙便抱着先嘘嘘了的小饺子坐着,小莲蓉被挽翠抱着坐在她跟前,抬头就可以看到。两个乳母则被打发出去休息一会儿。

“小姐姐好想你们啊。不过我知道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肯定不会想我。”小豆沙碎碎念道。

门口传来轻笑声,小豆沙抬头,“大姐姐——”说着就要站起来。

小芝麻赶紧比了个手势,“小心小心,你还抱着……小弟呢。”要分辨一下才能看清她抱的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豆沙道:“不会掉的。不过,还真长重了呢。”小姑娘练了一年的武,胳膊还是很有力的。抱个四个多月的娃娃不成问题。再说挽翠看她要站起也赶紧伸了一只手虚扶着。小饺子方才一直和她对视,这会儿听到小芝麻的声音便转过脑袋对着长姐无齿的笑着。小莲蓉也认出长姐来,咿呀叫着。

娴姐儿陪着小芝麻一起进来的,已经告诉了她小豆沙脸上的病容是画出来的。所以她看到小豆沙病兮兮的样子也不着急。还啧啧有声的赞道:“嗯,画得真是巧妙!”

小豆沙嘿嘿一笑,“我也觉得。刚在镜子里看到的时候我自己都搓了搓眼睛呢。”

小豆沙又换过抱了抱小莲蓉,然后对小芝麻道:“大姐姐,我要去拜见万先生她们。大姐姐领我去吧!”爹娘都不在,她本来想麻烦小姑姑或者王爷的,既然大姐姐来了,长姐如母,自然是由大姐姐领她去。

小芝麻点点头,“应该的。只是你这装病的事儿,怕是不好说破。”

小豆沙笑道:“没事儿,那就缓着来上课好了。”想了下又道:“嗯,其他先生还好,万先生那里肯定是瞒不过的。”

“你知道就好!”万先生是正式收了小豆沙做入门弟子的,不像其他先生只是受聘。所以,她也是自己人,给她看穿无碍的。

娴姐儿笑道:“那我先回家了。你们姐俩慢慢聊吧。”家里内院只有母亲和怀孕的嫂子,她还是回去帮衬着好些。

小芝麻笑着点头,“回头我再去看小婶婶。”

“嗯,过些天我哥哥就到家了。到时候你带着小豆沙过来吧。”

“她不方便出王府吧?”小芝麻道。

娴姐儿笑道:“换成男装,就说是你小叔子,带过来玩的呗。马车直接进二门,外人看不到就成了。”

小豆沙在一边点头不已,满脸堆笑地道:“可以的,大姐姐。”

小芝麻道:“可以不可以,你说了不算。”看小豆沙瘪了嘴,想想她在大理寺被关了一个多月,这才道:“看你表现了!”

“嗯嗯,我一定好好表现!”

小芝麻点点头,“什么‘我也是坐过牢的人了’、‘怪叔叔就喜欢对我这样好看的小孩儿动手动脚’的话不准再说了。你今日匆匆跟着王爷出来,娘必定还没有顾得上教你。我教给你了,你乖乖记住。走,我带你去见先生。回头饭菜做好了,我和一起陪你吃点。然后你就乖乖的午睡,我下午要去方府探望方伯母。”

“是去看方姐姐的母亲么?我也去!”

小芝麻垮下脸,“王爷怕你在大理寺吃苦、生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你出来。你下午就跟我出去晃悠算怎么回事儿?你现在可是越狱犯呢。”

小豆沙低头道:“我知道了。”说完又歪了歪头问道:“不过大姐姐你做什么要去看方伯母啊?”

“之前听闻方伯母怀孕,我派人送了些安胎药过去。昨天听说她动了胎气,所以我要过去探望一番。好了,你别再问那么多了。走,先去拜见万先生。”

小豆沙心道,动胎气什么的,她也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避讳的嘛?爹怕娘动了胎气,之前不知道多紧张呢。她一路看过来的。

午后安置小豆沙睡下之后,小芝麻坐上马车往方府去。小包子和方清瑕的事儿,方家没有明显的表态。但方清瑕的态度很坚决,方夫人瞧着也挺支持。所以小芝麻也从来不曾失了礼数。只不过,她如今过去拜访,肯定不会像从前那般受人欢迎就是了。倒不是方家母子的态度有变,而是其他那些原本就是看上了相府门楣的方家人态度虽然依然有礼,但冷淡了不少。方家的族长一干人等,如今也没有离京。不过都在方二老爷方侍郎府上住着,倒不在方清瑕家里。

小芝麻估计方清瑕母女的日子近来怕是也不如两家刚口头定下亲事的时候好过。她觉得其实事情出在正式定亲前倒也不是坏事。能看清方清瑕到底是不是能共甘共苦、祸福相依的。不过至今看来,她娘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小姑娘蛮有韧性,不是遇到事儿就手足无措的。

马车到了方府,方劭出来迎了徐赟进去前院书房交谈。这会儿方大人在衙门未归,他就是这一家最年长的男丁,而且之前本就比较熟惯。方清瑕则领了小芝麻往后院去探望方母。

“伯母怎么样了?”

方清瑕眉间有些轻愁,“这会儿情况算是稳定了。”

“如今是你在管家么?如果是,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当初帮着我娘安胎的一些人。用得着的话,你就拿去。”不管家掌权的话,这份名单拿去也没有用。因为请人要花不老少银子,到时候用的东西也要花用不少。她爹可都是不计代价请的行业翘楚。就连做药膳的都是从宫里司膳局出来的。

方清瑕眼中一亮,点点头,“嗯,如今是我管家。我爹也怕再担那个名声。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他们也断容不得他如此的。”魏府出了事,王氏也不是没有蹦跶过。尤其她娘又怀上了这一胎,不能理事。王氏就想把管家权拿回去。她爹犹豫不决。她便让邵哥去找了大伯母、二伯母过来。二伯母之前是教过她管家的。有正经的姑娘在,哪有让贵妾管家的道理?她都十三岁,马上定亲的人了。人家娴姐儿也只比她大一岁,之前一年代掌相府都能拿得下来。

“那就好。这是名单,你收好了!”

方清瑕道谢收下,她娘的这一胎可以说就是下半辈子的依靠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帮娘保下来。稳稳妥妥的让弟弟、妹妹落地。希望这一次可以一举得男吧。要是府里的银钱不趁手,她就去找大伯母、二伯母想办法。这两人虽然不是多真心的想帮衬她们母女,但此时肯定会顾全大局。就算不看在她的利用价值上,也会想着娘生下个儿子,王氏就再不能蹦跶,她爹的官声也会好听一些的份上出手管这事儿的。

小芝麻觉得方清瑕面对自己有些赧然,便在转角处,屏退了带来的丫鬟,“方妹妹,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方清瑕也屏退了自己的丫鬟,“魏姐姐,如果你在外头听到些风言风语,还请不要当真。清瑕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什么风言风语?你和我说说。”

“邵哥偷听到家里有大人商量说我与小包子的亲事没有正式定下。外头有贵人说相府夫人看中的儿媳妇肯定差不了,要来我们家重金下聘。”方清瑕低下头道。

“只是有几位长辈这么说而已,不是你方家族长发话,就不用理会。”小芝麻顿了一下道:“你是不是担心你大伯或者你爹也会变卦?是哪一家预备来下聘?”

方清瑕道:“安远侯府,为世子下聘。”

小芝麻想了想道:“安远侯府早沦为二流世家,安远侯世子也不怎么成器,他们家倒是打得好如意算盘。”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居然想来截他们魏家的和。

方家和魏家的确没有正式交换庚帖,说婚事没有定下也是说得过去的。方家如果要另结亲事,虽然会被人议论不守信约,但也不能说他们就怎么错了。而且,方父区区五品,嫡长女能做侯府世子夫人算是高攀了。如果不是之前相府准备下聘,抬高了方清瑕的身价,安远侯府怕是还不会看上方家女。

“虽然只是口头约定,但我娘是收了魏伯母的信物的。三书六礼虽然没有行完,但有定情信物在,我就是魏家没过门的媳妇了!我就是怕我那个糊涂的爹,人家要是许给他升官发财的好处,再加上王姨娘在他耳朵边上吹风,说不定他就应下了。他应下,回头我那几个伯父也说不好插手……”

小芝麻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魏楹已经洗刷了冤屈的事抖搂出来。

“方妹妹,你可别忘了。你和小包子是去叩见过皇上的,皇上还赏了你东西呢。这事儿虽然没有公开,但在场也有那么几户人家。你家里不能把皇上不当回事吧?谁要将你另许人,你就说是我说的,我必定咽不下这口气,会找方家要个说法。皇上见证的婚事,能这么不当回事么。”

方清瑕原本也是把皇帝那日看戏赏的物件藏得很好,预备到时候拿这个说事儿。这会儿说出来也就是和小芝麻通个气,有些话得小芝麻以婆家的立场来放话效果最好。

她点点头,“好,多谢姐姐!我也是这么想的。大伯应该也不会这么糊涂,胆敢跟皇上对抗。哪怕皇上不记得此事了,他赏下的物件也是御赐。我相信魏伯父是不会一直含冤莫白的。就算一时被奸人陷害,大不了小包子流放的时候,我也收拾包袱跟着去。”说完脸有些红红的,却是并不避开小芝麻的目光。

“嗯,你这个儿媳妇是我娘亲自挑的。果然是没有选错人!放心,我们魏家一定会否极泰来的。走吧,去看伯母。”小芝麻笑道。

方母妊娠反应有些大,不过好在如今是方清瑕当家。她虽然才十三岁,却是从小像男孩儿一样摔打着长大的,肩上能担事。而且之前又经过二伯母精心调教。这会儿便把方家如今治理得井井有条,对正房的物质供应自然是极好的。这些倒不用她这个当娘的操心。就是这婚事啊,好不容易遇上个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好人家、好儿郎,却在这当口未来亲家出了事。至今都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了局。

方母也觉得人应该言而有信,当初是有魏家撑腰她们母女才过上了好日子。如今翻脸不认人也太忘恩负义了。自家闺女也是个有主见,不会听凭人摆布的。她也就都依了她。只是,魏家也不知会怎样。她作为母亲,还是希望女儿的日子能好过些的。真要是跟着去流放,哪怕她不算在流放的名单里,那日子也是会很辛苦的。

方母想过了,这一胎生下的是儿子自然是好。就算不是,也不会比从前的日子更差了。她打算把自己的嫁妆一分为二,一半给清瑕带去。流放之地都很穷苦,就算是邵儿护送她去,清瑕自己也有功夫,还可以托了大姑子派人保护,路上小心一点不用太过担心安全。但到了地方,总得有些富余的银子过日子才好。

小芝麻带了一些妊娠反应大的妇人用得上的补品上门。不一定是名贵的,但都是实用的。她行礼后笑着问候:“方伯母,您这会儿可舒服些了么?”

方母点头,“好多了。多谢徐夫人你惦记着。”

“应当的。正好家母那里有一些之前得用的人,我方才把名单给清瑕了。伯母可以和她斟酌着请人,到时候如果有需要再知会我一声就是。她们和魏家也是有一些香火情分的。官场上讲究人走茶凉,这些术业有专攻的人却要有人情得多。”这类人在相府得时候都很受她娘敬重,如果方家请不动人,她上门去请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方母是怀孕之人容易疲惫,小芝麻略坐了坐,礼数尽到了便告辞了。方清瑕送她出去。

“清瑕,小豆沙被王爷从大理寺偷出来了。你如果得闲的话可以到王府看她。”

方清瑕眼底露出惊喜,“是么,太好了!她没什么不妥吧?”

“没有,她好着呢。你要是看到她一脸病容也别被吓着,那都是画的妆。”

“嗯,我近期抽时间去。”方清瑕道。她要主持中馈,要照顾孕中的母亲,还要继续收揽府中心腹。做这些都是为了确保母亲平安度过十月怀胎期,然后顺利的生下弟妹。最近可谓是忙得团团转。都好些天没去看过小饺子和小莲蓉了。

“实在抽不出时间也就罢了,她也没什么事儿。你回去吧,我走了!”

方清瑕和方劭站在二门处看着徐赟扶小芝麻上马车,然后朝他们挥手。

“邵哥,这徐大哥还真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呢。最要紧是不管魏姐姐的娘家如何,态度都是一样。”

方劭道:“就是,咱们家还号称名门呢。还不如人家徐家、陈家这样的儒商之家知道信义二字。你跟徐夫人都说了?”

“说了,她也表态了。反正我是过了皇上的眼的,我看谁敢胡乱将我另外许人!”

小芝麻离开不多久,又有醇亲王府、郡主府和镇国侯府还有魏柏家、十五叔家都派人送了补品过来。方清瑕知道是小芝麻派人去知会了一声她母亲动胎气的事儿,让这几家来给她撑腰,同时也给父亲和伯父他们施压的。笑着打赏了送礼的人,然后进去告诉了方母一声。

方母点点头,有这么几门贵戚,魏家就是真的被流放了,也不会遭大罪的。魏家的铺子,不是如今都还没有关张么。

母女说话间,外头管事妈妈进来禀报:“夫人,大姑娘,宫里八皇子派人送安胎药来了。”

方清瑕想起那个小胖墩,扑哧一笑,“娘,那我出去一下。”

八皇子是在宫里听说了小亲王把‘生病’的小豆沙从大理寺偷出去,立马就赶去了醇亲王府。他到的时候,于公公刚打点了人送安胎的补品去方家。他这一听说便让人回宫去告诉他母妃,他也要送。

小亲王是自个儿把小豆沙送回府,然后就到了太后宫中自首。他陪着太后吃了午饭,说他去探监看到小豆沙都成那样了,实在于心不忍。就把她偷偷带回了王府。

太后想着魏家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看小亲王牵着自己衣带,便拍拍他肩膀,“多大点事啊?有什么事还有母后在呢。不就是个六岁的娃娃么。就先接到你府上治病怎么了?哀家看谁敢闹事儿。走,你跟哀家去御书房。”

大理寺卿宋大人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告状’呢。走失了人犯,他自然是不能若无其事的。再说了靠山王世子还看到了呢。回头拿这事儿来威胁他也是个麻烦。那大理寺里还关着那位心心念念要搞到手的美人呢。这段时日,靠山王世子一直在大理寺外鬼鬼祟祟的活动,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皇帝刚听他开口就道:“奉朕的口谕去的?”

“是啊,醇亲王是这么说的。说是昨晚在平王府的酒席上皇上答应的。臣的属下不放心,还去平王爷那里求证过。可结果,王爷一走,魏先生家的那位小姑娘就不见了。”

皇帝暗骂了一句小亲王狡猾,然后道:“不见了就不见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不见了也好,省得小八成天来拉着他袖子闹腾。

“可是皇上,靠山王世子最近一直在大理寺门外盘亘,他怕是看到了。”

“什么?那个……”淫棍!这要是魏楹那个兄弟真躲到半山寺去了,他岂不是要去打扰大师的清修。皇帝一念及此,沉声道:“来人,去告诉靠山王,世子近来都干了些什么。”不管王叔知不知道,都得好好管一管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他这算什么,还想在大理寺偷龙转凤不成?真是混账得很!

“太后驾到——,醇亲王驾到——”

皇帝挑了挑眉,小十四把太后搬来了?也好,太后出面也是可以挡下不少事情。就是传扬出去也比他这个皇帝出面庇护来得好些。

太后进来看到大理寺卿果然在这儿告状,当下就把脸沉了下去,“皇上,这件事小十四都对哀家说了。你之前不是也网开一面了么。如今小豆沙都病了,就让小十四接她到王府治病调养吧。”

小亲王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小豆沙‘病’了的事。但听太后这么说了,心头便了然了。果然他王府里的事,是瞒不过皇兄和太后的。

皇帝看一眼小亲王,然后道:“既然母后发话了,宋爱卿就不要再过问此事了。你且退下!”

宋大人朝三人躬身道:“微臣告退!”

皇帝和小亲王一左一右扶太后坐下,“母后,据宋爱卿言及,靠山王世子这些天一直在大理寺外盘亘。他怕是看到小十四带小豆沙走了。”

太后皱眉,“那个混账小子,他怎么这么龌龊!”富贵人家私下养娈童也是有的。可魏家那个孩子是好人家的孩子,是规矩人,一心要科举上进的。听说是长得十分的漂亮,上次的戏里扮状元郎被女大王抢的。小八跟小世子都说那出戏好看得不得了,状元郎的扮相更是无人能及,她还没看过呢。

“谁知道呢?”皇帝也觉得有些纳闷。看这个堂弟的做派,竟是有几分动了真情的意味。他才和傅家那漂亮小子相处过几次啊?不过那次看戏之后他见了见本人,倒正是头漂亮的小豹子,是很招爱男风的人上心。

太后继续念叨:“生的闺女也不像话!你王叔早年四处征战,你王婶在府里也不知道是怎么管教儿孙的。”

小亲王道:“母后不要为别人家的事生气了。咱们家个个都是好的就成了,都是母后教导有方。”

皇帝瞥他一眼,“你算哪门子好的?不会跟好的比,就跟那一窝子比啊?”

小亲王推推太后的胳膊,“母后,您看皇兄!儿臣哪里不好了嘛?儿臣从来不在外头给皇兄惹麻烦,也没干过欺男霸女的事儿。”

皇帝气笑了,“不惹麻烦就算好的了?算了算了,你赶紧出宫去!就会巧言令色哄母后替你来出头,连朕关押在大理寺的重犯你都敢偷!”说到重犯再想到小豆沙,皇帝也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赶紧把头转开了。

太后拍拍还有些委屈模样的小亲王的脑袋,“小十四是要算好的了。好了,既然人在你府上,哦,还不只一个,三个小娃娃都在。那你就要看顾好了。”

“儿臣知道的。”

小亲王出了御书房就听说八皇子得到消息已经奔他的王府去了,连等他这个十四叔一等都不肯。笑骂了一句:“臭小子!”骂完才往宫门口走去。

八皇子去得早,可惜小豆沙这个午觉睡得有点久,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醒。她中午吃得有点多,吃饱了就很想睡。而且这王府的高床软枕,比大理寺的院子住着舒服多了。

挽翠问过八皇子两次,用不用她进去把四姑娘叫醒。八皇子想了想,小豆沙在大理寺里怕是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没有睡好。于是果断的摇头。

所以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小豆沙才迷糊着睡醒伸懒腰。伸到一半看到拿着小衣服走过来的挽翠还楞了楞,然后才恍然道:“哦,我在王爷家里。”这个房间她是很熟悉的,小亲王搬过来之后,就给她安排了这个房间。她有时候过来玩留在这边吃饭,就在这儿午睡的。

“四姑娘,快起吧。八皇子等你好一阵了。来,伸手!”

“哦,他在哪儿?”

挽翠朝隔壁婴儿房抬抬下巴,“在旁边逗五少爷、六姑娘玩儿呢。”

小豆沙在挽翠协助下快速穿好衣服,梳好包包头系上缎带过去拉开了中间的门。

“八皇子,你来啦!谢谢你来看我。”

八皇子抱着小莲蓉坐着,正小心地给她擦口水呢。闻言抬起头,“别这么客气啊,我们又不是外人。”说着把小莲蓉递回给奶娘。

小豆沙闷闷的道:“这一个多月,兰心郡主根本没有打发人问过我,周雅芙也只是打听过我一回。只有你来大理寺看过我,还一直往监狱里给我送点心。现在又来看我。”娘跟她说过,因为八皇子不怕触怒皇帝,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对她好。而兰心郡主和周雅芙却是受制于家人没有自由。周雅芙能够在出事的当口托奶娘来偷偷问过一次,已经是殊为难得。因为她家长辈就是边关的武将,对这件事最为敏感。而且那一次之后多半她也被发现了。但如今八皇子在小豆沙心底的分量还是比以前单纯的玩伴重多了。

八皇子握住小豆沙的手,“她们都有不得已,你不要怪她们。此时就是大侄子都不方便的,太子哥哥也不方便。”嘴里帮人讲话,心头还是乐悠悠的。他终于在小豆沙众多的朋友里与众不同起来了。

“不会怪,只是觉得八皇子你人好好哦。”

八皇子咧嘴笑开,然后看到小豆沙一脸病怏怏的,便敛了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也觉得小豆沙的脸摸起来还是肉肉的,可是看起来脸色一点都不好。

“你吃药了么?”

小豆沙一愣,这会儿四周有乳母还有下人,她点点头,“于公公给我召了太医,已经吃过一道药了。”

八皇子点点头,“嗯,你不要嫌药苦。良药苦口!喝了病才会好。”

“我知道。”小豆沙点头。

挽翠端着点心上来,见状轻咳两声,小豆沙把自己的手缩回来,笑眯眯道:“八皇子,吃点心!是王府的,我借花献佛!”

“好!”八皇子说着看一眼小莲蓉,“我也好想有个小妹妹哦。”

小亲王正好迈步进来,闻言道:“你可别打抱走的主意啊。”

小豆沙闻言立即站到摇摇车前头,两手分开挡住八皇子的视线,“我妹妹,不给你抱走!”交情归交情,感激归感激,妹妹不能送给别人。

八皇子哭笑不得地道:“我没要抱走,我想要自己有个小妹妹。十四叔你想到哪儿去了?”

小亲王抚掌道:“对啊,要是皇兄自个再添个一儿半女的,也就不会再稀罕老三家没出世的娃娃了。也省得太子侄儿怪我多事!”他一向跟太子侄儿比跟三侄儿亲近,心头还是向着太子侄儿的。

晚上送八皇子回宫,小亲王直接去了东宫。太子听到他这个建议点头,“嗯,这个可以有。”他再添个孩子,肯定不如让父皇再添个一儿半女的更好。小八貌美却无脑的母妃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管是儿是女对自己都没有妨碍。这件事请母后帮衬还是可以安排的。不就是多制造些侍寝的机会么。后来八皇子还真因此添了一个亲妹妹,皇帝很是疼爱,不过这是后话了。

小世子和八皇子坐在秋千上看星星。小世子道:“八叔,小豆沙还好么?”

“不好,看着病怏怏的。不过,吃的和以前一样多。嗯,还更多一点。肯定在大理寺里饿着了。”八皇子托着腮道。

太子正好送小亲王出来,两人听着这对小叔侄在议论小豆沙吃得多少的问题都不由莞尔。小豆沙在大理寺也是每顿要吃两碗饭才会搁下碗的。这样,还能饿着了?不过,许久没吃好吃的菜色了倒是实在的。这些年相府的私房菜在京城可一直是赫赫有名啊。不过说来那一家子倒是食欲并没有太受菜色影响,不能吃好也坚持要吃饱。

时辰不早了,宫门即将下钥,小亲王要出宫了。他可不想因为宫门关了留宿宫里。玉太妃那里他近来是不想去的,去了就和他叨叨小表姐,叨叨她这些年又多苦。想要撮合他们也是为了不和儿子离心云云。不想离心当初他在半山寺出水痘要传染人的时候,怎么没见她来看看?

就是太后,今天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担心着大理寺的事情没顾上和他念叨。太后还是希望小亲王能将董家大小姐一并收了的。毕竟当初是她亲口应下的让小亲王娶董家大小姐。如今魏家都出事了,皇家不变卦照旧聘娴姐儿为正妃,都是因为伽叶大师发话的缘故了。也是看在魏楹这么多年鞠躬尽瘁,如今身遭诬陷的份上。(太后以为的)娴姐儿再要独霸醇亲王府后院就有些过了啊。

所以,哪怕是送八皇子回宫,小亲王也不去太后和玉太妃处。

“十四叔|叔公慢走!”太子、八皇子和小世子一起道。

小亲王随意挥挥手往外走,回头太子自会派人把八皇子送回他母妃宫中的。

太子目送小亲王走远,嘴角勾了勾。十四叔这个主意可行,但是毕竟是后宫的小事儿。真正要赢过老三还得靠实打实的本事。父皇心深似海啊,如今看来竟有几分坐山观虎斗的意味。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难道他还真想让自己和老三步上他老人家和安王叔的后尘?或者这就是天家兄弟摆脱不了的宿命?

这一次魏先生被诬陷的事儿,在那封信的猫腻揭破之后,他已经着手查了一阵子了。陆陆续续锁定了几个人。但是,他想要钓的不是小鱼小虾,而是幕后主使,就这么收网实在有些不甘。

“太子哥哥,臣弟要回去了。”八皇子见太子负手站了好一会儿了都不说话,便出声道。

“哦,好!”太子指派了几个稳妥的人提上灯笼送八皇子回去,又令小世子早些歇下。这个儿子和他小时候一样,几乎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玩乐的时光。也就是八弟在这边的时候,他能以作陪的名义稍微歇歇。

“是,儿臣告退!”

翌日,林子钦在家里练功房和两个儿子过招的时候,东宫来人传他进宫去。

林敏行道:“爹,太子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要找您商量吧?”

林讷言道:“最近不就魏先生下狱这件事闹得最大了么。听说皇上交给太子彻查呢,肯定是为这桩事。”

“应该是有眉目了,为父换过衣服到东宫去看看,你们哥俩自己练吧。”林子钦说着便推门而出。那封信的猫腻他也知道了,如今怕是就快要到揭破的时刻了。只是,要想一下子把幕后主使找出来,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太子估计查证的时候也是不少的阻碍。

待他离开,林敏行笑道:“小二,还打么?哥哥倒是无妨,你这新婚燕尔的,还是回去陪弟妹吧。”

“别说得我好像离不了媳妇儿是的。打就打,我还能怕了你不成!哼,也不知道爹让咱哥俩把武功练这么好做什么?你是驸马也就罢了,皇上连我都不许上战场。”

“练好了武功是自己的,又不是替别人练的。就是不卖与帝王家,这文武艺也是要学的。”

“我们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徐赟那小子自在呢!”

听弟弟这么说,林敏行道:“他如今其实也左右为难。小芝麻这回把平王外家得罪狠了。他也在想着怎么才能护得她周全呢。我听说他砸重金聘了四名护卫。可是这样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被动防守肯定不如主动出击来得痛快和彻底。”

林讷言点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哥哥说得没错,没有权势,是很难和平王外家对抗的。这么说他会入仕咯?”

“入仕也只能从微末小官做起,哪里能跟如今如日中天的平王作对。”

“你是说他会投入东宫的阵营?那不正好么,太子一直想要魏先生一力辅助。如今先收下他女婿也是好的。”

“魏家和咱家不一样啊。所以徐赟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动作。他怕是也左右为难得很。不过既然太子叫爹进宫去,多半魏先生的事儿将有个了结了。徐赟会怎么做,也是要视这个结果而定吧。”

林子钦沐浴之后换过镇国侯的冠带就进宫去了。东宫他是常来常往的,熟络得很。

“国舅爷到了,殿下正等着您呢。”

林子钦冲迎出来的太监副总管点点头,“嗯,前头带路。”

走过庭院的时候,遇上了东宫的大郡主抱着二公子款款而来。大郡主见到林子钦便笑着迎上来,“舅爷爷来了。二弟,这是舅爷爷,你不记得了?”

二公子才两岁多,闻言朝林子钦看了看,奶声奶气道:“记得,舅爷爷好!”

林子钦看他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伸手摸摸他的头,“好好!你们姐弟这是干嘛去啊?”

大郡主笑道:“还不是二弟,闹着要去池边看鱼,还硬是要站在石柱子上自己看。宫人怕他有什么闪失,就把我请去了。我看他玩儿了半天,便抱上回来了。”

“哦,那你抱他回去吧。你们姐弟得闲也到舅爷爷家来玩啊。”

“好的,我还记挂着舅奶奶的莲花羹呢。”大郡主微微一福,抱着弟弟和林子钦错身而过。

林子钦看看她的背影,心头微微一叹。这小妮子一晃眼也长大了,怕还是逃不开联姻的命运。不过好在太子也不是不择手段的人,应该不会委屈了自己的长女。

太子正盘腿坐在矮几旁沏茶,看到林子钦进来,摆手免了他的礼,“舅舅过来坐!”

林子钦过去在矮几对面盘腿坐下,接过太子递过来的茶,“殿下叫微臣来是魏楹的事儿有眉目了?”

太子颔首,“在兵部偷盗绝密文书的人找到了,丞相衙门里偷先生废弃手稿的人也找到了。就是这两日的事。孤怕打草惊蛇,暂时没有动他们。”

林子钦蹙眉,“殿下是怕线索断了?”

“是啊。这件事肯定不是几个小人物敢做的。诬陷当朝丞相,这是何等大事?阿猫阿狗都敢做的话,朝廷早乱了。”

“但是想要一网成擒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林子钦缀饮了一口茶。苦后甘来,当是春茶。

“这么大一件事,幕后主使怕是也得丢出一个有分量的替死鬼来才行。”太子也知道凭这一件事要扳倒平王不太现实。但堂堂一个丞相,一家子坐了一个多月的冤狱,难道不需要给出一个交代?就抓几条小鱼小虾,谁肯答应?这可不比一年前那桩爆炸案,因为没有什么要紧的死伤,所以可以办成一桩悬案。不揪出陷害丞相的人,朝野士林都不会答应啊。

“这件事无外就是那三家做下的。旁人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能量。不管是平王府、靠山王府、还是大长公主府肯定都不肯认下这件事的。这事儿太大了!”随随便便就敢诬陷鞠躬尽瘁的丞相叛国,这个罪名谁都背不起。

“如今得到最大好处的人是三弟,苏相是倾向于他的。他想白得这份好处,一点代价都不付可不成。”丢卒保车,就换去一个相位,已经是很便宜他了。

“殿下的意思,就这么耗着?”

太子摇头,“肯定不能这么干耗着,魏先生一家还在大理寺呢。孤如果一味干耗,逼着三弟丢出更大的卒子来,岂不寒了魏先生的心?孤寻思自己也去一趟大理寺,把所有的事儿都跟魏先生说说。也好看看他意下如何。舅舅你觉得,如果出来之后,相位上又有了别人,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官复原职,先生会如何?”

林子钦道:“你家先生本心会如何舅舅不知道。那家伙不是那么好看穿的。不过呢,你家师母肯定会很高兴,清白名声回来了,有银子又有闲暇,她肯定会拉着魏楹出京游山玩水的。这可是她盼了几十年的事。以你家先生对爱妻的怜惜和愧疚,怕是会如了她的意。”小寄断不可能让魏楹就留在京里给你出谋划策和平王斗。这种夺嫡之争,能够置身事外,谁想卷进去?人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他自己,如果不是身为皇后亲弟、太子亲舅,也断不会将家族前程全赌上去的。

太子皱眉不已,“孤今晚还是去大理寺问问魏先生对当前局势的看法。怎么说他也是苦主,要怎么落幕也得他满意才行。”姓苏的之前是吏部尚书,行事谨慎,他让人看了这么久也没有出什么纰漏。连他有偏向老三的倾向都看不出来,而且处事也还算得力。想将他从相位上拉下来可不容易。

林子钦点头,“嗯,不过殿下还是跟皇上打声招呼比较好。”

“孤知道。”

当晚,傅清明三叔侄正比试背书的时候,太子莅临了。

依然是小包子和小馒头烧水泡茶,沈寄和傅清明则避在庭院里闲适地看月亮。从他们被关起来,这月亮可都圆了两回了。上完茶,小包子哥俩也出来了。

小馒头道:“娘,太子怎么会突然前来啊?”

“怕是你爹的事查出点眉目来了。”

“哦,那咱们是要被放出去了么?”

“应该快了,不过还得看那两弟兄这一次博弈的结果。”沈寄坐在桌边托腮望月,声音里有着愉快。管太子和平王怎么博弈呢,反正他们一家是不会把牢底坐穿了。出去之后自然是海阔天空。太子也没有办法立即将相位抢回来再让魏楹坐上去。

小馒头闷闷地道:“他们弟兄博弈,我们遭殃。”

“谁让你爹非想要兼济天下、青史留芳呢。不入皇上彀中,就不会有这些事了。”能暂时避开也是好的。太子今晚来,怕是想留人吧。魏楹除了丞相一职,还兼着太傅呢。太子是想让他以这个名义留下辅佐吧。如果魏楹当真要为这个弟子留在风谲云诡的京城,她可是不奉陪了。难道这辈子还真多要死而后已啊?天家兄弟争位,当老子的要用一个儿子当磨刀石磨练另一个儿子,他们不奉陪了。都差点被害得背上叛国罪了。明正典刑的话,是要成年男丁斩首,女眷流放的。

小包子看过来,“娘,您就不怕隔墙有耳啊?还皇上彀中的。”

沈寄笑笑不语。当着皇帝她都是这么说话的,还怕隔墙有耳?就算皇帝不是她的故人,也不至于为她的‘妇人之见’动怒。那不是显得没有人君的度量么。

傅清明道:“大嫂,大哥没得丞相做了,您这么高兴啊?”

沈寄道:“是啊。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你没听说过‘悔教夫婿觅封侯’么?”

傅清明挠挠头,“可是大多数女人不都是想着要夫婿上进,然后封妻荫子么?”

“真是如此,那我刚说的‘悔教夫婿觅封侯’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共鸣?行了,你不用担心将来找不着媳妇儿的。你大哥不是也把我哄上了贼船么。像我这样,一开始就不想他官高位显的还是不多的。”沈寄看向小馒头,“小馒头,出去之后娘也没什么事。肯定要等到喝了王爷和你小姑姑的喜酒,明年春天才能离京。这几个月就用来帮你好好找一个小媳妇儿。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小馒头正想摇头,就听沈寄道:“你可别说你要先立业后成家啊。家里出了清明这个晚婚的已经够了。像你哥跟清瑕这样,先定亲然后慢慢培养感情有什么不好?你看这不就为难见人心了么。”

小包子耳根有些红,抬头去看月亮。

傅清明把手搭在他肩头,“嗯,方姑娘的确是个好的。你小子福气不错!”

“我娘眼光好!”

小馒头想了下,反正哥哥要二十岁才成亲,到时候他也十八了。那会儿也不怕被催着成亲了才是,先订下就先订下。可是,“娘,我还没想过这茬事呢?东山书院又没有第二个男扮女装来考试的。我上哪认识人去嘛?”

“谁说找媳妇儿就这一条道啊?那你、清明、信哥、宁哥还有东山书院那么多学子不都得打光棍啊?你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咱出去之后慢慢寻摸。只是啊,出去之后你爹也不是丞相了,怕是找不到什么门当户对的。”

小馒头不在意的道:“方姐姐的爹不也只是个五品么。”托腮想了想,“嗯,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不要太计较的。我可不想以后咱们家也跟那谁家一样。”

沈寄高兴的摸摸小馒头的脑袋,“嗯,不错。爹娘也肯定不想看到你和小包子为了家产闹腾。顺道给你们透个底,你们六兄妹得的应该差不多。不过小包子毕竟是嫡长子,有他的责任。咱们如今住的那栋大宅子还有老家的梨香苑归他。哦,还有老家的两千亩祭田。娘名下的产业是会均分给你们六兄妹的,男女都一样。”真要说起来,只论财产的话,反倒是沈寄名下多些。几十万两银子的产业都是她的。魏楹名下就是分家得的那些而已。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道:“没意见!”

小馒头还笑道:“我想小饺子长大了也不会有意见。就是哥哥好像有点吃亏。”按规矩,嫡长是应该占七成的。不过他们家的主要产业都是娘的嫁妆,而且他们兄弟自己都没意见,要这么分家家族的人也没话好说。

小包子道:“好男不望爷娘田!再说,分到我名下的已经不少了,得有二十万两左右。只要我不生这么多,好好经营,儿孙辈都会过得安逸富足。”

沈寄开始还在点头,后来一下子反应过来,一巴掌朝小包子招呼过去,“你说谁生得多?”死魏楹,她如今都成生得多的代名词了。怎么就没人说他啊?

小包子跳起来躲开,“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有特指啊!是娘你自己老爱对号入座的。”

屋里的魏楹和太子听到他们母子追打的动静都不由失笑。

魏楹道:“让殿下见笑了!”

太子摇头,“孤也只有在先生家里才感受到过这样亲密的家庭关系。其实心底羡慕得紧。”

魏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的!依殿下方才所说,此时的确是不可能把幕后主使连根拔起,甚至都动不到大老虎。目前最合适也最可能为这事负责的人便是靠山王世子了。只要他被推出来,臣觉得这一个多月的冤狱坐得也算值了。”

靠山王世子肯定也只会被圈禁,但只要他被圈禁,傅清明也就安全多了。不过对于太子来说,那么一个纨绔对他的妨碍本就不大,就这么收场还是有些不够。

魏楹道:“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而要让靠山王世子被推出来,他们内部肯定是要起分化的。太子不要表现得对靠山王府咄咄逼人,只对平王施压吧。”

太子点点头,“谢先生指点迷津。”只要能分化老三和靠山王叔公,这就比什么都强了。是得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运作才好。要是一个不好,让老三对人说一切都是被太子逼的,反倒是促进他们之间的联盟了。

魏楹品了一口茶,发现小包子沏茶的手艺这些天有进步了。看来那小子的心境比一开始关进来的时候平静多了。

太子起身,长身而揖,“先生,相位如今暂时被人占据着。但孤一定会尽快让您官复原职的。还请先生留下教我!”

魏楹朝外头打闹的母子俩看了一眼,然后也站了起来,还了太子一礼然后道:“这一次的事,微臣身、心都受了极大的震撼,想要趁机好好休养一阵。”如今,他自然是离开得好。一则暂时避开这对兄弟的夺嫡之争;二则也是做出一个姿态,他可不是在这儿候着人家下台,然后好急不可耐的重新坐上相位;三则,他给小寄画了那么多年的大饼,好不容易才有实现的机会。要是还滞留京城,怕是最后留下的只有自己吧。翰林院那么多饱学之士,也不少他一个给太子讲课的啊。

“先生真的要离京?”

“养母心心念念想回华安去看看。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微臣也想亲自奉她还乡。内子也是早有此愿。另外微臣游宦多年,也真是想要休养一番。太子的先生都是好的,有他们教导太子足够了。”对于养母、小寄和他,华安才是故乡啊。

太子静默了一阵,“既然先生此意已决,那孤也不再苦劝了。时候不早,孤告退了!”

魏楹便相送出来。

等到洗洗睡下,沈寄道:“你回绝太子了?”

“嗯。”

“他心头怕是不会怎么高兴。”天家人,都是把自己当太阳。希望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如今不是丞相,但我还是娘的儿子,是你的夫婿。也不能真的就让你们一直失望。等小妹和王爷大婚之后,咱们就回华安吧。一路上到处走走看看。自从进京赶考,二十四年了,咱们再没有回去过。”

沈寄闻言喜滋滋的,抱住魏楹的胳膊道:“陆路颠婆,咱们走水路吧。这样大娘也好,几个孩子也好,日子都舒坦些。遇上有好景致的地方,就停船上岸逛去。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一路走走停停好了。”

“可以。”

“出去我就让赟赟给我改造一艘旅行用的大船。还要他给我准备一些好的水手。”沈寄越说越兴奋,显见得一时半会儿的是不想睡也睡不着了。

魏楹揉揉额角,知道她在官夫人的位置上呆了二十四年,就没一天不盼着过这样的日子的,也只得任由她说去。直到他瞌睡来了,却一直被她絮絮叨叨描述旅游日子的种种美好弄得睡不着,这才将被子拉到她脖子下方,“睡——明儿醒了再继续说!”

沈寄这才住了嘴,一会儿又坐起从他身体上方翻出去。

“干嘛?”魏楹犯困的道。

“喝水,渴了。”沈寄说了好半晌,这会儿是真渴了,抱着瓷盅咕咚咕咚就灌了半杯水。

魏楹摇摇头,“别喝多了,回头起夜倒是小事。明儿一早醒了又要嚷嚷眼睛水肿了。”

沈寄三十多岁了,如今很是重视保养。想想有道理就把瓷盅放下了。要是明儿又要找茶叶敷眼袋不是多事么。

第二天起来,她又兴奋的和小叔子、儿子讲这事儿。一路的风光,一路的美食……

小馒头高兴的道:“娘,你说的是真的么?爹要带我们回华安去?”

小包子在一旁道:“你先别忙着高兴,很明显咱们三叔侄去不了啊。娘,是不是?”

沈寄一想对啊,在读书的孩子不能落下。她转身对魏楹道:“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当年不是还出门游学三年么。不如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吧?”

魏楹道:“我当初已经是举人了,他们俩现在不过小小秀才。再说了,本来就是才进东山书院,又耽搁了这一个多月。明年再要出远门……”

沈寄道:“又不急在一年半载的。难道你还非要他们打破你十九岁中探花的记录不成?赟赟这样停几年再去考也没什么啊。人生的风景本来就应该边走边看嘛。”

小馒头看他爹有点松动的意思,“爹,你不是老说我们只有书本上的知识么。圣人也说书上得来终觉浅呢。明年出行,姐姐和姐夫说不定也能跟我们一起呢。到时候我们全家出游,多好啊!哥、清明叔,你们说是不是?”

傅清明笑道:“明年春天我才刚考进东山书院呢,我不去的。我要赶紧读书,尽早中举、中进士。到时候寻求外放,再抽空出门游玩就好了。”远离了京城,他还可以把他娘也带上。就算明面上不能相认,只能说是亲戚,但总是能尽一份孝道。想必这浮华的京城,娘也早就不想呆了吧。

小包子道:“是啊,爹,我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扬州呆过,自己根本就没有记忆的。小馒头就更可怜了。”

魏楹道:“你出海两年还不算出过远门啊?”

小包子道:“天天看海跟回华安老家还是不一样嘛。”

魏楹想了想,“如果你们哥俩年末的考试包揽一、二名,就带你们一起去。”

小馒头立马站了起来,“爹、娘,我温书去了。”

魏楹摇摇头,“去吧。”

傅清明和小包子也起身道:“大哥|爹,大嫂|娘,我也下去温书了。”

沈寄很高兴的挥挥手,“都下去吧!”然后又笑了起来,很高兴的拉着魏楹起身散步,“持己,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魏楹道:“那你是不是还得多谢诬陷我的人啊?”

沈寄一滞,“呃……这个倒是不必了。反正他们也没安好心,只是歪打正着如了我的意而已。持己,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舅舅啊?西陵咱们肯定不能去,可是约在边城一见,或者请舅舅过来天朝兴许是可以的。”

魏楹点点头,“明年我嫁妹,出去之后就给舅舅发请帖吧。”外家唯一找到的亲人,他也是很想见一见。还有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这些年也一直是个谜团。正好这次一并问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神通广大帮你找到舅舅的。哎,你要不要谢谢他们啊?”

“我谢他们干嘛,谢他们差点把我送上西天啊?”

沈寄继续道:“那倒是。咱们这回差点就被坑惨了,幸亏皇上信得过你。没准外甥像舅,你跟舅舅长得很像呢。”

“有可能!”魏楹点头道。

“不晓得那对兄弟会博弈多少天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出去了。”沈寄拉着魏楹的袍袖,倒退着在前头边走边说。魏楹看她还没有兴奋过去,心头更加坚定了明年离京远游的打算。太子身边,多他一个兴许有些帮助,但少他一个也不是就大厦将倾了。但他这一辈子拉着小寄过她并不喜欢的生活,却是好难得才有了一次弥补的机会。

两日后,小权儿回到京城。小芝麻看小豆沙这几日表现良好,除了跑到侧门那儿看过一阵魏府被封的侧门一直乖乖呆在内院没有到处乱跑,便把她也带上了。

小豆沙穿的是小亲王小时候的便装。看着很漂亮一个男娃娃,就是面带病容。她坐小芝麻的马车。而小亲王的马车里则带着小饺子和小莲蓉两个,乳母陪着。他自己和徐赟一起骑马跟车。

到了二门处,众人下马下轿。

十五婶看到小豆沙,紧走几步过来一把搂过她,“小乖乖,你受苦了啊!”

小豆沙摆手,“没有、没有,里头挺好的。叔祖母不用为小豆沙难过。小姑姑没告诉您么,我这脸上都是画的病人妆。”

“关在斗室之中,好什么好啊?”

小芝麻朝十五叔和小权儿、娴姐儿行礼,“叔公、小叔叔、小姑姑。小婶婶好些了么?”叶氏妊娠反应也很大,每天吐得稀里哗啦的。大夫说怀头胎如此挺寻常的,不用吃药,是药三分毒。

小权儿挠挠头,“吃了吐、吐了吃,看得我都难受得不行。”虽然家里如今几乎断了来源,全靠小芝麻给的银子撑着,十五婶还是拿出银子专门给叶氏开了个小厨房,购置了不少的补品。食材也都是买的上好的。叶氏母亲过来看到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说亲家很是厚道。饶是如此,叶氏也是受罪不浅。小权儿昨晚回来看到,甚为心疼。

小豆沙道:“比娘还辛苦啊?”

小芝麻道:“娘不是头胎会稍好些。不过娘后期也遭了大罪,你都看见了的。”

一行人往屋里去,小权儿问道:“大哥的事儿,有最新的消息了么?”

小亲王道:“太子侄儿,还有小芝麻的干爹都说魏先生就快放出来了。”

十五叔道:“那就好。”

一会儿魏柏一家也到了。王氏看到小豆沙也是搂到怀里好一番心疼。看她病兮兮的,曦姐儿差点都哭了。

魏柏听说魏楹就要被放出来了,吐出一口大气,“我就知道大哥不会这么糊涂,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说着又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小亲王却也不是太清楚各种端倪,他也没有细问。他不关心到底怎么回事儿,只要知道魏楹没事儿就够了。

十五叔看着魏柏道:“这会儿就怕老六你犯糊涂。王爷,这事儿如今还不能让外人知道吧?”

小亲王点头,“魏先生应该会过几日才会被放出来。如今犯事的人是被掌控了,但幕后主使还没有浮出水面。所以六哥还是不要张扬为好。太子侄儿说到时候怕是还用得上六哥向在京的士子们分说此事。”这会儿泄密其实也没啥了,不然他怎么会说出来呢。这个时候已经是他两个侄儿之间在拉锯而已了。那三家也都知道魏楹的事怕是要翻牌了。怎么猜不到那封信的猫腻被发现了?

魏柏点点头,“我知道轻重,不会讲出去的。”回去之后却着实是心痒难耐,抓耳挠腮不已。好容易才等到又过了七天,太子把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魏楹一家子才被从大理寺放出来了。

太子早就造足了势,把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儿公诸于众了。把魏家两兄弟,还有魏楹的一些学生都用上了,消息散布得很快。这一日又正好是休沐。所以自发赶到大理寺门外接魏楹的官员、士子很多,百姓也不少。只是因为官员众多,百姓就被拦在了路口外。

太子也来了,不然难道让苏相打头么?

“先生、师母,你们受苦了!”

魏楹摇摇头,沈寄微微笑道:“我就当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了。”

一众自发来迎接的官员都笑了出来,苏相道:“魏夫人果然是豁达之人,这气概是巾帼不让须眉!”

魏楹道:“苏相谬赞了!内子也是因为经历过一次在下蒙冤之事,而且相信皇上一定会还在下清白。”

看小权儿和徐赟、魏柏驾了马车前来,魏楹笑着对来迎候的众人拱拱手,“虽然在里头收拾了一番,还是归心如箭啊。诸公今日的心意,魏某记下了。改日家里拾掇好了,再请各位到舍下一聚。”他们一家子都干净、整洁的不像是坐了一个多月牢的人。怎么都得解释一句说是提前梳洗过了才是。

众人纷纷拱手,“魏……先生客气了!请——”

魏楹和沈寄上了马车,小包子兄弟俩还有傅清明骑上小权儿等人带来的马。一众官员让开路,让他们一家子回返。

路上,小包子看到了王山长还有东山书院的一众同窗,忙招呼小馒头一起下了马过去打招呼。

信哥和宁哥也在人群里。他们接到家里的信,已经拿给王山长看过,东山书院的学子今天也是蜂拥而出。

“魏流年、魏华年,原来你俩竟然是相府公子。骗得我们好苦啊!”待兄弟二人给王山长行过礼,几个平素走得近的同窗笑道。

傅清明也下马走了过来,兄弟俩为他介绍王山长。

王山长拈着胡子啧啧叹道:“果然是掷果盈车的相貌啊!”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噗嗤声笑出来。傅清明刚到魏家的时候,沈寄就戏言过以后家里不用买水果了。瞅着快没了,就让傅清明坐着车出去溜达一圈必定满载而归。只是要小心把头保护好,省得被砸出包来。

傅清明瞪两个侄儿一样,向王山长拱手行礼。

沈寄感觉马车停下了,外头欢声阵阵,便撩起了车帘露出脸来朝人群看了看。她今日出大理寺前是特地好好捯饬了一番的,便有小包子的同窗问道:“流年,车里这位姐姐是……”他记得魏流年有个姐姐,那次来过书院。远远看去瞧着就是马车里这位。不过不是听说他姐姐已经嫁人了么,那就不用下狱了啊。

小馒头一巴掌拍在同窗肩上,“什么姐姐,那是我娘。你还想占便宜当我舅舅啊?”

和王山长打过招呼,叔侄三人回到马背上继续前行。一大家子在沿途百姓的簇拥和目送下回到了魏府。门上封条已经尽去,小芝麻、小豆沙、娴姐儿、琳姐儿、曦姐儿一大早收到消息已经分头指挥着下人把魏府收拾一新。

魏大娘、十五婶和王氏看他们到家,赶紧张罗放了一挂五千响的鞭炮,又让跨火盆去晦气。

魏楹笑着打头,从火盆上跨过去。等最后面的小馒头跨过,小豆沙一拍脑门,“我回来还没有跨火盆呢。”她如今病容已经去掉,脸蛋红润有光泽。用八皇子的话说,就像是颗诱人的苹果。

“跨、跨、跨,谁还拦着你不成?”小馒头笑道。

小豆沙立即跑过来补上了。

沈寄问小芝麻,“小弟、小妹呢?”

“接回来了,怕放鞭炮吓着他们就没有抱出来。”

众人分头沐浴更衣,虽然在大理寺已经收拾过了,不过魏大娘说这是规矩。然后便是去看小饺子和小莲蓉了。

俩小家伙一看到小亲王就乐呵了,他们马上五个月了,会翻身,也能自个坐起来。不过乳母还是给他们靠着摇摇车的边,省得累着了腰。

魏楹视线在幺儿、幺女脸上转换,笑道:“跟我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最近天天看孩子的芙叶道:“这么大点的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每天看到都是不一样的。你都快两个月没看到过了,肯定不一样了。”她的两个小儿子如今十一个月左右,会爬了。可是身体还是不太好,所以今天还是没有带来。

小亲王随手抱起一个递给魏楹,他接过来,“嗯,香香的,是爹的小莲蓉吧?”

小豆沙道:“是!粉红襁褓是小妹。人家现在不干给他们换衣服的事了。”

小亲王又把小饺子抱起递给沈寄。

小芝麻用宫扇掩口笑道:“爹、娘,王爷是让你们掂掂长重了不少呢。他平日里养得可精心了。要我说,就是王府立马添丁他也能当好爹了。”

娴姐儿瞪小芝麻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啊!”

傅清明以手握拳笑道:“娴姐儿是怕这会儿真有人找上门来要替王府添丁吧。”

小亲王忙摆手道:“怎么可能?我练的可是童子功,半山寺学的。不来半点虚假的!”

众人哄堂大笑。

徐茂走过来擂了魏楹一拳,“你这可都是第三遭了啊。”

魏楹一愣,“有三回了么?”

小馒头挤上来,“爹,您陪徐叔叔说话,小妹我来抱。”说着接过了小莲蓉。

徐茂看着沈寄,玩笑般地道:“亲家母,你数给他听听。”

沈寄抱着小饺子道:“第一回是科考舞弊案,第二回是出使东昌被困,第三回就是这次了。”

一旁的魏大娘道:“可不是三回了。每次都把人吓得够呛。”

魏楹走过来,“娘,以后不会了。我如今都无官一身轻了。”看来这些年真是一直活在风口浪尖的,让养母和小寄都跟着受累。

正说笑间,管孟进来禀报,“爷,夫人,方家的族长、族长夫人还有方姑娘的父亲、堂兄带着方姑娘来了。”

魏楹对正和陈氏说话的沈寄道:“既然人来了,咱们出去迎一下吧。”

魏柏道:“方姑娘没说的,可她的长辈……”他最近一个多月也是大受亲家态度暧昧的苦。对方家人之前不表态,这会儿就上赶着来了有些不感冒。

魏楹道:“这给的不就是未来儿媳妇的脸么。人家一个小姑娘追到大理寺来跟小包子说那些话,不容易!而且来者是客,迎一迎吧。”魏楹对方清瑕的品行、才学那是相当满意地。

徐茂道:“哎,我也是你亲家。以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客气啊?”

魏楹道:“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这都不懂啊?要客气,也是应该你对我客气啊。再说了,我真要把你当客,你又要说我拿你当外人了。你哪一回不是根本都不用通报,自己就走到我书房了?”

陈氏也道:“就你毛病多!别拦着了,回头人都进来了。”

沈寄把小饺子交给小芝麻抱着,叫上小包子和魏楹一起出去了。既然没有打算不要方家这门亲事,这样的场合对方上门道贺,自然是要热情些才好。方家如此也没什么,这样以后他们有难也没立场要求魏家太多。

这会儿魏家大门上的‘相府’的牌匾自然是不好再挂了。小芝麻一早让人从库房里把从前‘魏府’的牌匾擦擦挂上了。即便不是掌实权的丞相,魏楹身上其实还有出使东昌归来受封的‘上柱国’的功勋荣誉封号。所以魏家如今依然是赫赫门楣。

更要紧就是魏楹为官二十多年、坐了五年相位。如今虽然丞相另有人了,但六部、大理寺、鸿胪寺……以及各省大员里他的门生故吏着实不少。这个人脉也是让人不敢小视的。不过,魏楹在大理寺门口已经表示要等家里拾掇好了再宴请众人庆贺,今日能登门的就只是亲朋好友了。方家人是未来亲家,今日登门倒也说得过去。

因为在座都是自家人,大家情绪也有些激动,便没有分男女,只是在大厅里各自散座着说话。引着方家人进入,互相见过礼,沈寄笑着对小包子道:“那日你师爷、师奶没有过来看戏。你领清瑕过去拜见一下。”

“是。”小包子便带着方清瑕过去给裴先生、裴师母请安。裴先生只是个举人,但他是魏楹的启蒙恩师,在座便无人敢小觑了他。方家的族长也带上方父过去见了礼。

芙叶小声跟沈寄说道:“接下来就是要给小包子和清瑕定亲了吧?”

沈寄颔首,“嗯,我歇几天再说。”说着失笑,“之前是我身怀六甲不方便,如今亲家母又怀上了。不过好在她不用跑来跑去,应该我登门。”

沈寄想到造船的事便和陈氏说了。陈氏艳羡不已,“那敢情好,一家子出门专为游山玩水去。”

“你要是放心徐茂,就和我们一起去呗。”沈寄玩笑道。

陈氏道:“你这么贪玩的人那么多年都没有出京远游,果然是放心不下魏楹啊。”

芙叶和王氏、十五婶等人都笑了出来。

沈寄一本正经的道:“看你说的,老夫老妻的了,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只是府里一直有孩子在成长,中馈也不能没人管,所以我脱不开身而已。你那里,又没有小娃娃要照管,中馈暂时托人也无碍,不肯离京不是放心不下徐茂是什么?好了,不说了。方大夫人上次刚来就遇上我们家出事儿,跟咱们都不熟。咱们再这么说笑,就冷落她了。”

方大夫人笑道:“没有的事,我看着你们玩笑,真是跟去别的人家不一样,亲切得很。”

徐赟被陈氏招手从年轻男子的那一堆里叫了过来,“你岳母要造一艘出门游玩的大船,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徐赟点头应下,“岳母要造什么样的船?可有图纸?都包在小婿身上就是了。”

沈寄大概说了下她的设想,“图纸你找人画来给我看吧。术业有专攻,还是得听专业人士的意见。至于银子,你别说也包在你身上了。”

徐赟道:“我哪能收您银子啊?”

陈氏点头,“就是,就当他们小夫妻孝敬你们的就是了。”

沈寄道:“孝敬呢,我收下。不过也不能只你们夫妻孝敬,不给弟弟妹妹们机会。小饺子、小莲蓉就不算在内了,你们和小包子、小馒头、小豆沙算四份,另外三份的银子你得收。”

小豆沙这会儿正靠在沈寄腿边,闻言点头不已,“不能不给我们机会。”说完小声问沈寄,“娘,我的银子够么?”

“够了!回头娘把名下产业都分到你们兄妹名下。你大姐姐那份已经拿走,就分作五份。回头我们小豆沙名下也会有几家铺子、几家酒楼的。到时候你就是小东家了,年底掌柜的来向你报账。你的银子怎么会不够呢?”

小豆沙一向觉得小芝麻很富裕,每次回娘家都会给她大笔零花钱。这回听说自己名下也要有铺子、酒楼立即眉开眼笑。

“好,我都拿来孝敬娘。”

沈寄一指戳她额上,“这小嘴甜的,都快赶上你三哥了。”

芙叶愕然,“这是怎么说的,就要分家产了?”

“反正都是要给他们的,让他们尽早学着打理也不是坏事儿。也是要成家之后才真的到他们手上。”不但如此,沈寄还准备回头去衙门备案呢。分了家,今后有什么事儿就不会被人给一锅端了。再说,也只是提前把产业分一分,又不是要把一家人分开。

芙叶也想到分了家,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事,分出去的儿子不至于也被连累。不过小豆沙、小饺子、小莲蓉离成年都还早。其实也就是把小馒头单分出去而已。这也够了,真比被一锅端强多了。一般父母在、不分家,但父母要主持分家还是可以的。

方大夫人听了沈寄的话略微楞了楞,这话其实就是说给她听的。魏家怎么分家关系到方清瑕的切身利益。

陈氏笑道:“说起来,你们家的产业倒大都是在小寄你的名下。魏楹一直就当官,只拿俸禄而已。属于他的也就是魏家祖上传下来的那些。不过也足够嚼用的了。”

方大夫人想了想,就算分家,以魏家的豪富,小包子和方清瑕能分到的的确也不少。而且魏家最大的财富是无形的,是在清流士子间的声望和人脉。如果计较金银,那就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小豆沙还在乐呵,“那我以后就跟大姐姐一样富裕了。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怎么花怎么花。”

小芝麻和丹朱也在一旁,闻言道:“你及笄之前,这笔银子肯定是娘替你保管的。而且,你什么时候见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

小豆沙苦下脸,“拿不到手啊?”

小权儿道:“那当然!所以,你白高兴半天了。以后还是用银子就得先打报告。”

“那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阿隆忍笑道:“没有,对你是一点都没有。不过,小包子跟小馒头应该不用勤工俭学了。”

小权儿笑道:“身份都暴露了,还勤工俭学什么啊?书院那些人也不好再拿着几个铜板就使唤他们打扫图书馆了的。”

小馒头道:“我们还不是跟小妹一样,用银子得打报告。而且爹肯定不会让我们求学期间富裕了。小叔叔,你的书肆要重新开张了吧?到时候有什么地方要用人的,也可以叫我跟哥哥。”

小权儿瞪他一眼,“你俩好意思收我银子啊?”

“肯定不能收你工钱啊。只要小叔叔看着给点零花就好。”小馒头拇指、食指对搓了几下,一副‘你懂的’的模样。

那边魏柏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什么,大哥你要闭门谢客?”

众人都看了过去,魏楹点头道:“对,闭门谢客。等这件事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再摆宴席庆贺冤情得雪。不然,明儿起我这府里就要不得安宁了。我们一家子被折腾了快两月,实在是想好好歇歇。”

众人想了一下,纷纷道:“是这个道理!”

挽翠上来禀告沈寄,“夫人,宴席设好了!”

沈寄便站起来,招呼一众女客,“大家入席吧。刚回来,怕是有些简慢。”魏楹也招呼着男宾入席。今天一共也就四桌人,就在平时待客的偏厅就摆下了。

散席送客后,魏楹便吩咐人关了大门。此时那封信的猫腻大白于天下。虽然朝野、士林群情激奋。坚决要求清查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陷害堂堂宰辅。但其实已经没他什么事儿了。剩下就是太子一党和平王一党去扯皮的了。不想被卷进去,当然是要闭门谢客了。不然,就是不掺和,每日上门来想探个究竟的怕是也少不了。他被关了快两月,其实已经很习惯闲适一些的生活了。每天早上不用四更即起,可以睡到自然醒。三餐定时,不用一直伏案批阅文书、解决整个朝堂的大事。每日打上两趟太极拳。他两颊长了不少肉呢。用十五叔的话来,在牢里养得是白白胖胖的了。比以前一副清瘦的样子看着年轻了岁。

沈寄睡了午觉起来,就让人把宝月斋和杳然居的几十本账本都搬过来了。然后把小包子、小馒头、小豆沙都叫了来坐在对面。就连摇摇车里呼呼大睡的小饺子和小莲蓉也列席了。

魏楹坐在躺椅上,看着摇摇车的幺儿幺女,笑看沈寄主持分家。

小包子有点好笑地道:“娘,不用这么急吧?”这还真是说风就是雨了啊。

沈寄道:“小馒头今年十三,再两年就到朝廷砍头的时候跑不掉的年纪了。还是趁早分出去的好!”

小包子脸色严肃下来,然后摸摸脖子。他今年十五,要是爹今年真被冤枉了,他是要陪着上刑场的。而且他是嫡长子,分家都不可能把他分出去。

小馒头挠挠头道:“娘,这分家说起来就我得的好处最多啊。”

小包子道:“砍头的时候多你一个又有什么好处了?你分出去了,万一真再出事,还能照顾被流放的妇孺。真有那一日,你嫂子、侄儿侄女我也可以交托给你。这种事难道一直让已经出嫁的姐姐来管么?”

魏楹有点笑不出来了。可是他已经身在局中,再抽身不得。官场波谲云诡,如今小寄准备留些后手,他自然也是支持的。防患于未然嘛。虽然往后估计不会这样的事了。宦海虽难免浮沉,但像这次一样被人诬陷叛国,是不可能了。不过他也不能就此退出,不然之前做事难免还是得罪了一些人得。墙倒众人推肯定是不行的。在清明或者小包子能撑门立户前,他不管做不做丞相,都是不能完全淡出官场的。就是赋闲,也得让人看到他还有隐形的影响力。

沈寄拿了个巴掌大的、四四方方的小算盘拨弄了一番,计算每个店的资产。一碗水还是得基本端平。等心头有数了,她开始分家。

“京城的宝月斋和杳然居归小包子。扬州的归小馒头……”沈寄一边说一边将面前的账本分成了五摞,然后自己动手写了文书。宝月斋和杳然居已经开遍全国,方才盘算下来,折算成银子约莫四十多万两。每个儿女名下能分到八万两多些。

至于魏楹名下的产业五成归小包子,不动产都在这里头。三成归小馒头和小饺子。两成分别给小豆沙和小莲蓉将来做嫁妆。如今住的宅子和淮阳老宅、祭田以后都是小包子的。小馒头他们四个也都各得了京城一栋宅子。京郊别苑和成亲时买的那栋小宅子沈寄留下。以后老了可以去住住。

不过魏楹名下的产业现在不会真分开来算,一大家子的嚼用都会从这里头出。她和魏楹将来养老也全从这里头出。当初分家的时候这笔资产差不多有二十万两。如今经过沈寄十多年的经营,也有四十万左右了。

小豆沙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看着属于她的那一摞账本、房契问道:“娘,那我到底有多少产业?”

沈寄拨着算盘道:“我帮你算算。嗯,折合成银子十二万两左右。不过到你及笄的时候,这几家铺子肯定要增值的。”

小豆沙星星眼,“好多哦!”她如今每个月才二两银子的零花。幸亏王爷和大姐姐时常补贴,不然真的是不够。另外买调香用的香料、笔墨纸砚这些都是公中开销。一下子有了十二万两,这该怎么花呢?

看她美得冒泡的样子,沈寄又道:“二哥有二十八万两,三哥和小弟有十五万左右。都比你多!你和小妹一样多。娘的产业是给你们均分的,但爹名下的是按时下的规矩分的。我们一大家子一年大概花销一万两。你爹不当官了,家里的宴请、家外的应酬会少不少。当然,收的礼也会相应减少。这样一年的花销应该在五六千两的样子。”

小豆沙点点头,“哦。”她去慈心会的时候听说过穷人家一年就用一百两银子不到。而且铺子会钱生钱,这么算下来她一辈子都用不完了啊。至于比哥哥们少些,大姐姐和她讲过,别人家的姑娘就只有一份嫁妆,根本不可能分家里的产业的。爹娘已经非常厚待她们姐妹了。

小包子道:“娘,我听说小姑姑的嫁妆银子还没有凑够。将来四妹……”虽然听起来有十二万两,但里头不少是不动产。到时候还需要压箱底的现银呢。四妹如果没有意外,也会是王妃来的。

魏楹道:“到时候如果不够,你们当哥哥再给她添妆就是了。不过十二万两也该够了。再说还有十来年,铺子、酒楼的出产都给她攒着就是。”

小包子点头,“儿子知道了。”到时候不够,他做长兄的自然应该给补齐。让四妹风风光光的嫁进皇家,不被任何妯娌轻视。

沈寄道:“哦,对。明年你们小姑姑出阁,娘答应了借五万两银子给她。小姑姑说会在她的产业里每年还一部分。和你们讲一声。好了,就是这样了。都没意见吧?”小豆沙嫁给八皇子,应该不至于出现要借银子才能置办齐嫁妆的说法。

“嗯。”三个大的都点头,两个小的继续呼呼大睡,丝毫不受影响。不过想想为什么要此时分家,除了小豆沙还觉得很好玩儿笑吟吟的,其他人可是笑不出来了。

沈寄把写好的分家文书递给魏楹。魏楹用私章盖了,让人送到京兆尹衙门。回头加盖衙门的印玺之后,一份放在衙门里留存,另外五份给五个儿女。小包子、小馒头的自己收着,小豆沙他们三个交由沈寄保管。

徐茂次日上衙看着白纸黑字的分家文书,笑叹道:“这两口子还真是说分家就分家。动作也忒快了一点!”说完让师爷拿出印玺啪啪啪加盖了大印,然后通知魏家来人领回去。

拿到回执,沈寄让小豆沙又描了一张请柬,把方清瑕请过来做客。让小包子把这件事知会她一声。

方清瑕听完道:“这种事不必告诉我的,伯父、伯母真是太客气了。”虽然媳妇儿还没有进门,就把家给分了有点奇怪。但是魏家出了这么多事,未来婆母要这么做也事无可厚非的。

小包子问道:“因为是不合常理的,所以还是得告诉你一声。那你觉得怎样呢?”

“我也觉得好男不望爷娘田。当年伯母那么艰难都维持了生计,我到时候嫁过来就直接享福。长辈给了,那就接着,以后好好孝敬呗。”那天回去大伯母就和她说了,魏家要分家,然后婆母的嫁妆会均分给儿女。但大头肯定还是他们这一房的。而且魏家最有价值的根本不是金银也不是产业,是未来公爹的人脉。那些,将来也都是要传给他们这一房的。

方清瑕笑着把大伯母的话也都说给小包子听了。

小包子皱眉,“你也是这么想的?”

方清瑕摇头,“除非魏伯父从此不再回官场了。否则这些人脉,应该不是传给你的。”

小包子笑笑,“嗯,开始我爹是指着咱们的长子。后来我不是说要加冠之后才成亲么,娘又生下了小饺子。所以这个人选就换成了小饺子。这样年岁上才合适。而中间承前启后的人会是清明叔。他其实是我小叔叔,十五叔公的儿子。而我,将来想走的是一条名流学者的路。我考中举人后,就会暂时停下,然后到各地书院游学、讲学。慢慢开始著书立说。最后的目标是国子监祭酒。因为我不可能就只顾着自己逍遥一生,什么都交给清明叔、小饺子承担。我也入官场,可以给他们分担压力。至于再往后,咱们的儿子如果有潜力,小饺子肯定也会扶持他的。因为这些资源是爹的。”

方清瑕听到小包子说他将四方游学讲学、著书立说的时候,眼睛便开始发亮,“唯愿伴君看河山!”

小包子高兴的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样的日子,你我是志趣相投的。你也不用只伴我看河山,我知道你和我娘一样,不是愿意只做附庸的女子。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写成文章流布四方。爹娘年纪其实不大,这分家的举动在我看来挺好玩的。就是我娘为了换一份心安。虽然说父母在不远游,但他们一定是不希望我们就守在身边,宁可我们游走四方。我们成亲后就在外头游走十来年,逢年过节回家。等到父母真的上年纪了再回来支撑门楣,照看老的、小的。”

方清瑕点头不已,她真的很喜欢小包子描绘的未来生活蓝图。娘的产期在明年四月间。等到五年后她出阁的时候,弟弟或者妹妹也差不多五岁,跟初识时的小豆沙差不多大。到时候府里后院的人应该都被她收服了,娘也才是如今魏伯母的年岁。她也可以比较放心的嫁到魏家来。过上这样安逸富足、幸福无忧的生活。哪怕游走四方会很辛苦,但是她甘之如饴。做高官夫人其实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小豆沙跟着沈寄遛弯,走到这附近远远看到他们说得投契,两人对视一眼拐了个弯。

“娘,看来二哥也很喜欢方姐姐了。”

“你还懂这些啊?”

“他的表情生动多了。”

沈寄笑了两声,“走,咱们到王府去逛会儿。”拐个弯就很快到侧门了。虽然说闭门谢客,但和王府自然是有走动的,腿一迈就过去了。相互来往也是无须等下人通禀的。

小馒头这会儿正在王府后院和小亲王一起斗蛐蛐,两母女便过去观战。

为了不卷进太子和平王此时的博弈里,小包子、小馒头也以调养身体未名会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去书院。魏楹答应让他们歇三天再开始读书。于是小包子就抓紧时间恋爱,小馒头也趁机和小亲王再混几天。至于傅清明,他已经无须扬鞭自奋蹄的开始温书了。堪比当年头悬梁锥刺股的魏楹!也难怪魏楹看重他。魏楹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就在家给傅清明开小灶补课。不但教书上的知识,也教他为人处世之道。

小亲王和小馒头头碰在一起,手不停的动作,正斗得得趣。忽然小馒头哈哈大笑道:“我赢了、我赢了!我的大将军打败你的大将军王了。”

沈寄觉得她果真是没有看错小馒头,这小子还是有当纨绔的潜质的。只不过一直有父母引导,又有小包子这个哥哥做榜样,再加上他也不想成为魏家之耻,所以才肯奋发上进。

看到沈寄,那两人站了起来,“娘|魏夫人”

沈寄招手道:“来来,教我玩玩。”她还真是没玩过这个呢。想了想对小豆沙道:“你看看就好,想玩以后嫁了人才可以。不然你爹又得念叨我。”

小豆沙道:“我才不喜欢玩虫子呢。”

小馒头便教沈寄怎么玩,让她和小亲王再来一盘。

小亲王道:“魏夫人,你要造多大的船啊?到时候匀几间舱房给我啊。我也可以出资的。”他本来就打算大婚后带娴姐儿出门游玩,这不正好么。大家热热闹闹的出游,多有意思啊!

沈寄道:“没问题,回头你想要什么样的舱房,图纸送来的时候你自个跟工匠说就是了。出资什么的就免了,你当姑父的享受一下孩子们的孝敬也是可以的。你再问问大师要不要一起去。”

“嗯。”

沈寄头一次玩,有些笨手笨脚的,半天不得要领。小豆沙看得无趣,自个儿溜达去了。她对醇亲王府熟络得很。

等沈寄摸到些门路,宫里有人来知会醇亲王,东宫大郡主的郡马定下了,是周家人。就是周雅芙的兄长,今科的武状元。

小亲王和沈寄都停了手,让人将蛐蛐和一应器具收了下去。

打发来人走了,小亲王道:“太子侄儿怎么会赶得这么急?”

沈寄抖抖手腕,“那晚太子去大理寺和持己谈话。持己提醒他在把靠山王府拉下水之前,最好在皇上那里把大郡主的事定下来。不然,之后靠山王妃再入宫替亲戚求娶,就不是打打太极拖着就行的了。”那时候靠山王府付出极大代价,太后和皇帝也得安抚,一口回绝肯定是不成的了。为防节外生枝,就只有尽快让事情尘埃落定。周家的家风是极好的,周家儿郎更是品貌皆佳,如今更是靠上武状元,与大郡主也是年纪相当。周家更是掌控边疆兵权。想来这个人选也是太子和太子妃早就在考虑的。所以此时虽然显得匆忙,却是却不是一味的急。

小亲王点头,“原来如此!告诉于公公,预备一份贺礼送去东宫。”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将来的孩子,一定不让他们只能联姻。”

“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是尽到为人父母责任,各方面都兼顾了。”沈寄中肯的道。在什么位置就得做什么位置的事,这是无可避免的。

小亲王叹口气,“是啊,可如果没有这么合适的人选,太子侄儿也会以联姻的需求为上的。所以,我还是当我的富贵闲人就好了。”

小馒头道:“青蛙,看来你还真是养小饺子和小莲蓉,养出慈父情怀来了啊。”

小亲王道:“或许有点吧。不过我蛮喜欢大郡主的,从小就跟在我身后娇娇的唤‘小叔公’,又听我话。我过两日进宫请安后去东宫看看她。”

两天后便是十月初一。魏家闭门谢客不问外头的纷扰。小亲王富贵闲人,说白了就是皇帝供在那里的一个吉祥物。那些事情也找不到他头上来。但其实这几日,京城真的是风起云涌。魏楹冤情得雪被释放,虽然他自己没有出头要一个交代,但朝野、士林都在关注这件事。这自然给了大理寺压力。幸亏上头还有太子撑着,宋大人才没有被这样的压力压垮。

这背后的扯皮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但最后靠山王世子果然被推出来承担整件事了。虽然大长公主劝慰靠山王也就是圈禁而已,什么都不耽误。还是可以往里头送好生养的女人的。一旦受孕,再接出来养胎也就是了。而且如此还不必担心这个侄儿再闯下什么大祸不好收拾,就让他在里头修身养性好了。再说了,这件事他的确参与了。以后有些事情起了变化,再设法接出来。

话虽如此,可靠山王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这个罪名太大,而且,奇耻大辱啊!靠山王府只有给人委屈受的,什么时候竟受起委屈来了?

当时众人在一处商量,实在是太子手里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如果不丢出一个让他满意的人,这件事是无法收场的。的确如魏楹所言,靠山王世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身份够、名声坏而且不伤这个团队的筋骨。但是,癞头儿子自己爱。唯一的嫡子,唯一的儿子,靠山王如何舍得?

最后,平王一撩衣摆对着靠山王跪下了,“叔公,若侄孙有登大宝之日,一定会还堂叔清白。他的牺牲,侄孙绝不会忘记。您的亲王爵位,一定会世袭罔替。实在是皇兄他咄咄相逼啊。”只要是皇兄在位,肯定不可能推翻今日他自己结的案。哪怕此时叔公对自己也很不满,但他一则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二则要翻案也只有靠自己。所以,平王觉得还是值得的。

靠山王以手捂脸,他纵横半生,最后竟因为儿孙一步一步到如此田地!

靠山王世子此时还不知情,但蒋世子在座。一想到最玩得来的表兄要落到如此田地,他后槽牙都鼓起来了。可是不然怎么办,难道自己去顶罪?

在小亲王十月初一进宫请安,魏家依然闭门谢客的当口,大理寺结案,案情在早朝上上达天听。是靠山王世子因为和相府屡屡有矛盾,一时不忿干出拼接文书、陷害忠良的事来。靠山王府里的确有这么一名能工巧匠,而靠山王在兵部有心腹手下,再买通收拾魏楹手稿的杂役,这件事便办成了。所以这个案子看起来惊人,但其实都是出自私怨。

对这个结果,群臣莫衷一是。但因为幕后的势力达成了妥协,于是案子也就这么办了。皇帝当场让人去靠山王府拿人,将世子圈禁内惩院,终身不得出。另赐下千两黄金并一些珍奇给魏府众人压惊。

因为靠山王世子进京以来,也干了不少欺男霸女的坏事。消息传开,老百姓倒是都挺高兴的。忠良无罪释放,奸臣锒铛入狱的结局一向是他们乐见的。

消息是魏柏传到魏楹这里的,他当下放下手中的书,“小寄,预备请客吧。”

“定在哪天?”沈寄问道。这一次宴请想必请到的人都会来,很多人也关注着魏楹到底会不会复出。复出的话又是哪个位置。不过,对他们家而言,这应该是暂时告别官场的一场宴席了。好日子就要来咯!

“初十吧,不然朝官哪里得闲。”魏楹道。

魏柏又道:“对了,大哥大嫂。皇上赐下黄金等给你们压惊。我在衙门听到就赶紧过来给大哥你报信了。”魏楹出狱,魏柏便官复原职了,连王氏都被慈心会请回去了。另外,此时执掌慈心会的不是阮家大夫人,却是苏相夫人。她从前便是慈心会的骨干,如今水涨船高,也是顺理成章的。她当日便表示要让位置还给沈寄。不过魏府一直闭门谢客,还没有找到机会。

沈寄听说有赏赐,着恼的埋怨魏柏一句,“你怎么才说?”这个小叔子肯定是觉得跟惩奸除恶相比,这事儿不打紧,所以放到最后才说。可是魏家闭门多日,这会儿还紧闭着门户呢。这赏赐到了,不得赶紧开中门迎接啊。等到宫中的快马出来通知根本就来不及的。真真是不通俗务!

魏楹笑道:“行了,你回去上衙吧。以后莫要半道跑出来了。”

“是上官让我来报讯的。大哥,你几时复出啊?”

“你觉得此时朝廷上有合适的位置给我么?或许我这辈子官就当到这里了。”如果只是为了当官扬名,已经做到了丞相,其实也够了。但很多事才刚刚铺开,就此彻底赋闲,不甘心啊!

“那怎么可以?这是朝廷的重大损失啊!”

“那这两个月也没见朝廷不能正常运作啊?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别把自个儿看太重了。让开,我要去换衣服了。不然你嫂子又得让人来催我。你赶紧回去吧!哦,对了,这封请帖带给你的上官。”

沈寄出去吩咐大开中门做准备,皇帝有恩旨降下。幸而府里的人接旨不是一次两次了,管孟和挽翠张罗着忙忙的布置开来。等到传旨的太监到来,已经是张灯结彩、中门大开。接旨的红毯、香案、蒲团等等都预备好了。府里一众人等也都换上了礼服或者簇新的衣裳。

魏楹穿的是一品上柱国的礼服,沈寄依然是一品诰命的全套穿戴。其余众人都穿得干净得体。

魏楹跪接了圣旨,卷在手里捧着。管孟适时上前递上了银票,“公公拿去喝茶!”将人热情周到的送了出去。末了,一家人将圣旨供起来。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上好布匹造册入库。忙活完也到午饭点了,开饭!

饭桌上,魏楹对两个儿子道:“下午你们就回书院去。”

小馒头问道:“爹,初十我们能回来么?”

“心玩野了是吧?嗯,我才懒得管你们呢。回头不能一道出游可别在你娘那里哀求,没用!”魏楹说完看看端着碗吃饭的傅清明,这真经历过不能读书的逆境的,才能静得下心自觉读书啊。就连小包子这几日心都不在书本上看,

傅清明抬起头来,“大哥、大嫂,我下午想去看看我娘。”

魏楹道:“如今靠山王世子是被抓起来了没错,而且他觊觎你的事情也没有被公之于众。但背地里议论的人怕是不少。你听到了什么不要往心里去。另外,靠山王如今正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出,你出门还得再多带些人。”

傅清明道:“那、要不算了吧。我也不是非出门不可。或者让我娘来一趟也是可以的。”之前魏府闭门谢客,但暗中不知道多少人关注着。这样红姨反而找不到机会上门。

沈寄道:“要不让十五叔陪着回去。让他顺道拉几个老兄弟一起。”一边又对傅清明道:“最近咱家肯定是很受关注的,所以还是你去看红姨吧。”十五叔那天过来吃饭,喝高了长吁短叹的,说被红姨拒之门外不给进。

小豆沙道:“娘,我也想去看姨婆。”

“好啊,那你跟清明叔去。去了要听话,不要给姨婆添麻烦!”

“知道。”小豆沙比较喜欢跟着熟惯的人走亲戚。半山寺她去过,皇宫她也去过。红姨的私宅这也不是头回去了。

得到消息的十五叔很快来了,还带来了在书肆养老的一众江湖豪侠。他原本也挺高兴靠山王世子那个混蛋被圈禁终身,可是一听魏楹分析的靠山王正有气没地儿撒,搞不好要撒在他小儿子身上,自然是立马就召集人马过来了。这会儿小权儿正在张罗书肆重开的事,闻说此事便问了声用不用他也来。

十五叔想着都这么多人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碍。而且书肆重开对他们家的生计也是很大影响。还拿了小芝麻五千两银子度日呢,回头也得赶紧还给侄孙女才是。还有娴姐儿的婚事就在半年后看,好不容易托着阮家把东西置办得七七八八了,也需要一大笔银子才能结账。儿媳妇原本很能干,但无奈在害喜。所以这些事情都压在小权儿身上了,便说不用了。他带着人走一趟就好。十五叔已经许久都没能进一次红姨的私宅了,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会好好把握的。

看着浑身别扭的傅清明,魏楹道:“去吧,就当给你爹制造机会了。”

傅清明嘟囔道:“他们这样算什么嘛?”

“你爹呢,如今也只是想和你娘就当是老朋友,偶尔能见见面、说说话就好。被拒之门外当成不相干的人心头肯定不好过。你娘大概是怕你们母子关系以及她和你爹的关系曝光,对你将来造成影响。”红姨的私宅是登记在从小照顾她长大的生母贴身丫鬟名下,也算是她给这位长辈养老。魏楹给傅清明弄的假身份便是和这名长辈有关,让她和沈寄成了亲戚。不然,傅清明几次三番去红姨私宅,这段关系怕是早就曝光了。

等到人走了,沈寄道:“清明一生也不能公开承认红姨。到最后,他不会后悔么?他原本认为位高权重了,就可以扬眉吐气。可以不用因为相貌出挑沦为有权有势人的禁脔。但他越是能干,和红姨就越不能相认。”傅清明的身世在皇帝那里是挂了号的,倒不怕人怎么生事。但沈寄想到他一心往上爬,以为这样就可以像魏楹般一家和乐,母子二人再不用受人欺辱。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生母都不能认,心头还是有几分悲凉。

魏楹道:“他如果不努力往上爬,还会出现不少靠山王世子这样的人的。前天赟赟来书房找我,和我说了下这两个月他的顾虑重重。要是我的事儿再不解决,他差点就要被人游说投入东宫的阵营了。”

“啊?”沈寄吓了一跳,要是徐赟一头栽进夺嫡之争里去,小芝麻可怎么办?

“放心,他稳住了。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说一个男人,如果连最重视的人都无力周全,其实真的会有很大的无力感。清明从幼时起就一直看红姨这么一个绝代佳人在那样的环境挣扎求存,他自己长大了也因为相貌受累颇多,他没有别的选择的。”

沈寄叹口气,魏楹将她鬓边一缕散发捋到耳后别好,“也不用想那么多。至少我做到这一步,小包子和小馒头还有小饺子就可以不用从底层苦苦挣扎。小芝麻三姐妹也有父亲可以依靠,不用担心被人欺负。凡事有利有弊,得失之间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好。于我而言,能够在实现一生抱负的同时,一直有你陪伴在身边,就是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沈寄靠进他怀里,“也是,人生肯定是有得有失,什么都想占着肯定是不行的。魏大哥,趁这个机会,你就好好歇歇吧。我不奢望你能一直这么陪着我,但是一路上总要停下来看看风景不是。”

“嗯,明年我们就带着娘、带着儿女一起回去华安看看那些风景吧。”

两人就这么在后院的梧桐树下相拥了一会儿。沈寄伸手把魏楹肩头的一片落叶拿下,然后道:“鸳鸯会双死,梧桐相待老!魏大哥,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下去,慢慢变老吧。”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好!”魏楹说罢,与沈寄携手回屋。刚成亲那几年,他和沈寄如果有稍微亲密一些的举动,总是会背着人。讲究床上夫妻,床下君子那套。沈寄去拉他,他都会避开。如今老夫老妻了,倒是放得开多了。

远处看到他们相携走来的管孟都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搅。这么多年,爷终于有能够好好歇歇陪一陪夫人的时候了。可是还是不能不上前啊。

“什么事?”沈寄问道。

“夫人,爷让密切关注着靠山王府的动静。表少爷出门以后,靠山王府别苑的一队暗卫也出门了。看那情形,怕是要在僻静处对表少爷下手。”掳人如今应该不至于,但是打杀了或者毁其容貌却是很可能的。有十五老爷在,想来表少爷性命应该是无碍的。但若是脸上被划一道,那这辈子也是不能科举的了。表少爷那副相貌哪怕脸上被划一道也不可能去从军。军中龌龊事更多。而且天高皇帝远的更危险。兰陵王能混出头,人直接是皇族武力值又爆表,谁敢下手啊?

魏楹道:“靠山王好没来由!看这架势倒是真把清明当成蓝颜祸水了。让人去告诉平王一声!”平王已经丢出一个不小的卒子,肯定不想事情再节外生枝起变化。

“是。”

傅清明在魏家也两年了,而且大家相处得很好,沈寄对他相当上心。担心的问道:“平王赶得及么?万一他去晚了,清明已经出事怎么办?”

“不用担心,除了十五叔,我还让赵统领暗中带了人去的。这么闹腾一次,把事情闹大,平王以后自然会看住了那些人。一劳永逸!不然,明年我们出京远游,清明在东山书院出事不是一转眼的功夫?难道到时候还真麻烦伽叶大师来操这个心不成?嗯,我要回去换衣服了。一来得进宫谢恩,二来等这事儿闹大,我去皇上那儿再要个安全保障。我们家从头到尾都是受害人,没得还要担责让人撒气的。靠山王世子干下的那些坏事,也该一桩桩一件件的抖搂出来了。这一次既然关了他进去,就绝不容他再出来作乱。”

进宫自然又得换上那身繁复得礼服,沈寄一边帮魏楹穿着,一边道:“早知道之前接旨后就不换了嘛。我还以为你明日才会进宫呢。”进宫谢恩这事儿也不是随时想去就去的,得事先请示,等宫里通知。皇帝哪有那么多空接见进宫的人?当然是先筛选安排一番。因为之前没听魏楹提起,所以沈寄只当他还在等候宫里的通知。

魏楹笑道:“我午后还和你一起小憩了一番呢。难道穿着睡啊?”

穿好了,沈寄陪魏楹在庭院躺椅上晒着太阳等消息。

小豆沙慢慢出现在二人视线里,然后是被推着的摇摇车。中午之后,小包子哥俩呗赶回书院了。小亲王今天在宫里。小豆沙就在家当起了好姐姐,照看弟弟妹妹。实际上就是一陪玩的角色。魏楹说等到初十家里请过客后才全面恢复她的课业。所以如今她还在享受‘病号’待遇,每天的课业减半。沈寄觉得这样挺好的,才六岁的小姑娘,还是不要为了培养成才女就成天关在书斋了。虽然小豆沙自己对学习蛮有兴趣,很乐意投入的。不过看得出来,玩儿她也是挺喜欢的。

“爹、娘”小豆沙走过来行礼唤道。

摇摇车里小饺子和小莲蓉一人坐一边靠着,冲他们咿里哇啦的。这个摇摇车也是很有历史的了。当初小芝麻都坐过的。因为沈寄是用上好红木制成,所以六姐弟最后都合用了这一架。看现在这样子,以后大孙子都还可以接着用。完全有成为传家宝的潜力。

小豆沙看魏楹穿的是上午接旨时的衣服,歪头问道:“爹,您要进宫么?”

“是啊。你有事啊?”

“我有礼物要带给八皇子,您帮我带去吧。我这就回去拿来!”

魏楹点点头,“去吧。”确认幺儿幺女刚把过尿,他抱了小饺子到腿上坐着逗弄。

沈寄则抱了小莲蓉。挥退乳母她笑道:“这次的事儿清瑕的确是难得,可是八皇子却是捡了个大便宜啊。看来我以后真的得对他更费心了。”小豆沙如今对八皇子明显比之前上心多了啊。唉,还有腿上如今还无忧无虑只知道咿咿呀呀的小莲蓉,她的夫婿又在何方?

魏楹吐出一口气,“翻过年,小豆沙就六周岁了。明年王爷和小妹大婚后,咱们离京远游,最好多游个几年。到时候在路上肯定还能认识不少的小伙伴,自然就把八皇子淡忘了。”

沈寄握着小莲蓉棉花糖一样的小手道:“游得了几年?”她可不信魏楹真的甘心就这么退出舞台,和她一起在家养儿育女,或是在外游玩。能休息一年再图谋复出已经很不错了。还游玩个几年呢!

魏楹笑笑不语。皇帝和他,在公事上的确是君臣相得。如今这位苏相,和他也是打了十几年交道的人。彼此脾性都是很了解的。这不是一个可以不顾个人得失帮着皇帝刷新吏治的人。所以,早早晚晚的,皇帝会国乱想忠臣的。

小豆沙走得急匆匆的,拿着一个她自制的小手工的房子,有点像座宫殿。看来是仿造的八皇子的居所。之前在大理寺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捣鼓这个玩意儿了,蛮精致的。原来是做给八皇子的。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些不舒坦。

沈寄道:“平白无故的你干嘛送八皇子礼物啊?而且,让王爷代为转交不就好了。”

“王爷今早进宫的时候我还没有完成,我已经很赶了刚刚才收工的。他下次进宫要十五了,八皇子的生辰是初八。原本王爷今早答应了回头帮我派人送进去的。既然现在爹爹要进宫,我就不用再麻烦王爷了嘛。”

魏楹拿起问道:“这是干嘛用的?”

“存放香料的。”小豆沙示范了一下怎么开门。

沈寄看里头空空如也,“你没放些你自己调制的香料?”

小豆沙的脸胀红,“还拿不出手啦。”

小饺子看着这个‘小房子’很感兴趣,伸手来抓。魏楹便扶着他的小手省得摔了,还带着他不断的开门、关门。小饺子伸手进去掏空房子,把小手藏在里头,咯咯的笑。小莲蓉便依依哦哦叫着要去抢。

沈寄则道:“看来你手工活计不错啊。回头给你弟弟妹妹也做点小玩具吧。”这是什么时候去宝月斋的时候学会的手艺吧。

“哦,好的。”小豆沙返身在摇摇车里拿出几样玩具逗弟妹,一心想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开。可惜效果不佳。只得求助的看向沈寄。

沈寄道:“他们喜欢看你翻跟头呢。”她看到管孟朝这边走来了,估计是外头的事差不多有个了局了。她很赞同魏楹说的这一次要将靠山王世子彻底绳之以法的决定。不能让他在内惩院日子好过了。得坐实了是终身监禁,将来新君上位都不会放他出来。最好是用铁水浇灌大锁锁眼,永世不能打开。所以,还是赶紧让幺儿幺女的注意力转移开的好。不然,魏楹立即要进宫了,真为了座‘小房子’哭闹,就伤神了。

小豆沙看这个样子也猜到她爹立马要起身走人了,咬咬牙当真在草坪上凌空翻起了跟头。

沈寄趁小莲蓉、小饺子转头去看的时候,把‘小房子’塞给魏楹。后者没好气的收进了袖袋然后道:“我进宫去了。估着皇上为了表示看重,长谈之后会留我吃晚饭。”这当口他是受委屈了,皇帝肯定会格外安抚,省得朝臣寒心。他自然也得配合着。

沈寄玩笑道:“只要别君臣同榻议国政就成。”

魏楹道:“他跟我,晚饭都不可能吃得好。更加不可能君臣同榻了。”公事上合拍归公事上,私下里两人一如既往相看两相厌。

眼瞅着魏楹离开了,小豆沙就想停下。沈寄道:“继续继续,东西拿回来就不翻啦?做东西都没说想着你弟弟妹妹。”沈寄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吃味了故意折腾小豆沙。

又翻了十几个,小豆沙喘着气停下来道:“娘,真的不行了。”

沈寄这才作罢,招呼人拿来地衣铺在草坪上,让两个看得乐呵的小家伙上去随意翻滚。一旁的香秀还有春花、秋月都赶紧过去扶小豆沙。

魏楹进到宫中,皇帝当即便召见了他。他向御书房门外的侍卫解释过袖袋中搁的是何物,并且拿出来被检查过了。八皇子的生辰,并没有要大办的意思。很多朝臣根本都不知道最近有这回事。因为他的母妃虽然得宠,却实在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连怎么替人说好话升官发财都不懂。所以会谄媚讨好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他收到的礼物多是造办处做了,以各宫主子的名义送来的。小豆沙这个和那些比,其实有些粗糙了。不过,难得的是这份心意了。

魏楹在进御书房前将礼物交给了梁总管托他转交。梁总管满口答应,随即就让人送去给八皇子。

进去之后,皇帝第一句话就是,“听说魏卿你们家分家了?”六个子女,长女嫁人,次子勉强算成年,幺儿幺女还不到半岁,这分的是哪门子的家啊!虽然不触犯什么条例,但真的是有点稀奇就是了。

魏楹躬身道:“是内子坚持的。她说再有下次,这样不会被一锅端了。”当然,这个影响不大好,他们一家子还是比较低调的。知情人都是不会张扬的那种。

“看来小……尊夫人还真是被弄成了惊弓之鸟。”皇帝想起魏楹在东昌生死未卜时,沈寄在自己跟前哗啦啦流泪求自己派人去救魏楹的场景。

“所以,太子留臣继续做太傅,臣回绝了。明年舍妹嫁予醇亲王后,臣便携一家老小出京回返华安老宅。出来这么多年,臣母与内子都想回去看一看。”在家里宽裕后,那座小茅屋是翻修成了青砖瓦房。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才能依然存在。至于将回绝太子的事告诉皇帝,自然是不想被皇帝认为是太子一党,影响将来回朝的事。到如今,他真的是只想好好做些事,不负平生才具而已。不得不说,哪怕已经几起几落,达则兼济天下依然还是他的人生志向。

皇帝点点头,“如此也好!你就带家中妇孺回去看看吧。朕要是拦着,怕是背后会被人埋怨了。等到合适的时机,朕再召你回来。”

“是,臣谢主隆恩!”魏楹躬身行了一礼。这话听听就是了,天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朝中更是藏龙卧虎。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出现让皇帝用得顺手能替代他的人。他不想变成彻底的旁观者的话,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朝中动向还是得一一掌握。

“臣今日进宫,一为谢恩,谢皇上自始至终对臣的信任不弃,对臣家小的法外开恩。”至于圣旨赏下那么些物件、又说他赋闲期间依然可以按月到衙门领取之前等额的俸禄,这些比起来都是小事了,不用特地提起。但这两条是真的必须道谢得,尤其是第一条。当今这位皇帝也是多疑之人,如此实在是殊为难得。

皇帝道:“二呢?”一听就知道这家伙今天来还有其他的目的。这会儿傅清明被靠山王派人下手的消息也才刚传进来。然后外头就通报魏楹进宫谢恩,也太凑巧了。他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来得不单纯。

魏楹从另一个袖袋里拿出一叠文书,“这是臣这一、两年搜集的靠山王世子的罪证。受害人与人证上头也都交代了身处之处。”这一次皇帝默许了就到靠山王世子这里结案,是因为他真的需要靠山王府的赫赫威名毁在这个世子手上。如今再添一把火,自然是合适的。利人利己!而且之前的爆炸案,他查来查去也是和靠山王府有关,这些东西都是那时备下的。只是爆炸案他往深了查,似乎还和靠山王如今投入平王阵营有关。他不想被人察觉,给沈寄引来杀身之祸,果断的停下了。不过再查,兴许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皇帝看都没看就让梁总管直接拿去交给皇族长了。人已经关在了内惩院,由皇族长按律定罪就是。只不过,命还是得留下。不然靠山王叔会做出什么来不好说。反正也是个废人了,留下也无碍。

魏楹知道这些皇帝未必不知情。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够分量的人来告这个御状,他才好收拾而已。靠山王今日出手,就不能怪魏楹痛打落水狗了。说出去他完全站得住脚。这也是魏楹等到今天才拿出来的原因。

当晚,皇帝果然留魏楹一同用的御膳。两人都是意思意思用了一些,又说了些闲话就散席。魏楹被管孟接回家的时候发现林子钦正在这儿做客,立时暗骂了一句‘这个无孔不入的家伙!’

小包子和小馒头不在家,傅清明也回家了。就连隔壁小亲王都还在宫里没有回来。所以沈寄是让人去书肆把小权儿找了过来帮着陪客,她自己也在座。这会儿已经吃好晚饭在喝茶了。正说到平王外家如今虎视眈眈,就等着看魏楹会不会复出。然后想对小芝麻进行报复。

沈寄皱眉,“这么防着不是办法啊。”当初为了让林子钦消气,她和魏楹是破财免灾,送了他扬州瘦马。可这回那个家伙是真的被小豆沙踢废了。这就不是送礼能够化解的仇恨了。

魏楹正好迈步进来,闻言道:“没事,也就几个月而已。这几个月还没有人就敢对我的闺女做什么。皇上刚赐我一同用御膳,一两个月的,是不会有人敢欺到咱家头上的。她还有小亲王这个准姑父,而且徐茂掌管京兆尹府也不是吃干饭的。再说林侯爷这个当干爹的也不会袖手旁观。”

林子钦点头道:“那当然。”

小权儿站了起来,“大哥回来了。那天我瞧着跟着小芝麻的人里十多个好手呢,听说有醇亲王府的、镇国侯府的,还有赟赟高价聘来的几个女护卫。平王外家要来硬的怕是也不容易。来软的大概就是朝徐大哥下手了。我看他巴不得解脱。”

沈寄嘟囔,“可难道一直这么防着?”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又示意小权儿也坐,“明年春天让他们小夫妻和我们一道出京就是了。”相府家将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用的时候。等到他再回来,必定又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了。到时候也不怕平王会怎样。

又闲聊了一会儿,魏楹对小权儿说道:“我不在京城的时候,有什么急事你就找林侯爷帮衬一把。”小权儿的职级搞不定的事,找徐茂也是不管用的。魏楹已经托人把小权儿的名字从要出海的名单里抹掉了。索性就让他呆在京城照管家族里在京的人。出海的将官都能发一笔财,这是这次众人回返军中的共识。所以小权儿腾出一个位置来正好。明年春天魏楹不在位,让小权儿再出海监视平王私下的举动,他就太危险了。

林子钦满口答应,“嗯,小兄弟,到时候尽管来找我就是。我不在家,我两个儿子也会赶紧通知到我。”

小权儿朝林子钦躬身道谢,有这么一个求助的地方实在是太好了。他行事都会有底气许多。小妹说得对,这些年大树底下好乘凉,他虽然也在努力成长,但其实依赖心理还是挺重的。是时候让自己也成长为一颗大树了。不过,遇到更高位的权贵有人可以求助还是很好的。

林子钦随意摆摆手,让小权儿不用过于客气。

魏楹又道:“如果事情牵涉到靠山王、大长公主,你就去半山寺求助伽叶大师。”小亲王去问了,伽叶大师说他年轻的时候天南海北都跑遍了,如今上了年纪不爱再长期在外头走动。所以明年他是不会跟着小亲王和娴姐儿一道远游的。

小权儿听着没让他去东宫求助,找林侯爷怕是也是因为私交。便知道有些事情到时候该怎么应对了。大哥无意站队,他的立场也不能暧昧才是。

“大哥,我都记下了。”

又坐了一会儿,林子钦起身告辞,小权儿也随即告辞。

魏楹起身送林子钦出去,让沈寄去小厨房给他下一碗鸡丝面。今晚沈寄是亲自下厨招待的林子钦,感谢他对小芝麻伸出的援手。所以这会儿魏楹一定要她下厨去下面,她虽然有些好笑,还是系上围裙就去了。

魏楹送客回来,正好面起锅,沈寄笑道:“吃御膳还没有吃饱啊?可别说跟皇帝一桌吃饭你紧张,所以没敢多用。”

魏楹喝了一口旁边滤去油脂的鸡汤道:“让你跟觊觎我的女人一起吃饭,你能吃得香?”这会儿估计皇帝也在加餐呢。

沈寄心道,那你还那么不客气的让小权儿有事就去找人家林子钦!

魏楹看穿她所想,笑道:“我闺女都送给他当干女儿了。他也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我客气啥?你晚上给他做什么了?”

沈寄笑道:“就几样他喜欢吃的菜而已,我也依着小权儿的口味做了几样。我说你至于么?”

“别人上门没见你这么殷勤!”

“别人没对我闺女那么好啊!”

魏楹很快吃完了一碗配菜丰富的面,“嗯,香!对了,八皇子请小豆沙初八进宫吃他的寿面。”

沈寄点头表示知道了,到时候让小亲王顺路带去带回就好。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她已经张罗给全家人置办了新的秋装,预备初十的时候穿的。做的不只一套,正好拿出来一套让小丫头初八穿了去。小豆沙这一年又狠狠的蹿了个头,而且他们这样的人家肯定没有穿旧衣的说法。不过等离京之后,就不用那么多束缚了。

沈寄拉上魏楹出门遛弯看星星,让小豆沙把弟弟妹妹的摇摇车推上。

停在湖边,夫妻俩靠一起站着,听小豆沙指着天上的月亮道:“看,今天只有月牙儿。哼,小时候大姐姐骗我说指了月亮会被月亮公公割耳朵,吓得我都不敢指。小姐姐以后不会这么骗你们的啦。”

沈寄道:“那你打算怎么骗?”

小豆沙嘿嘿笑了两声,又接着指星星,“那是牵牛星,那是织女星。他们一年才能见一会面。”

小饺子和小莲蓉随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小身体后仰,很舒服的靠在摇摇车里小圈椅的椅背上。他们下午饱饱的睡了一觉,所以这会儿精神很好的和父母、小姐姐一道遛弯看星星,小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沈寄挽上魏楹的胳膊,“孩子大了,就一个个飞走了。好在还有眼前的三个小豆丁。不然还真是会蛮失落的。”

小豆沙看过来,“娘,什么是小豆丁?”

沈寄下巴朝花园里喂微扬,“就是一点点高,刚发芽不久的。”

小豆沙不服气的道:“我比弟弟妹妹大多了。”

“那你自觉应该和谁是一拨的?你三哥么?”

小豆沙想了想,“在咱们家我单独一拨。在家族里和曦姐姐她们算一拨的。”打死不要和还吃奶尿床的娃娃算一拨。这不侮辱人么!

这一下连魏楹都笑了,膝下一直有娇女爱儿承欢,的确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啊。

次日起,魏楹进宫谢恩然后告了御状的事儿就传开了。要不是他们家已经在开始发请柬邀众人初十赴宴,上门来打探情况的人就会很多了。不过依然来了几位访客,还是来找沈寄的。

沈寄之前就从王氏那里知道了苏相夫人说要将慈心会会首的位置还给她的事儿。这一天便直接让把小饺子和小莲蓉抱到了待客处的榻上,让他们在一边玩耍。

“苏夫人管得很好,高位正该有能者居之嘛。而我实在是心力不够。这刚生了孩子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就被关进了大理寺。而且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孩子。很想在家好好调养几个月,跟两个孩子好好相处一番。人到了这个岁数再生孩子,真是找罪受啊。”

苏相夫人看看沈寄,见她面色红润,在阳光下面上肌肤都在反光,这是没有调养好的样子?这位魏夫人怀孕期间的待遇都堪比皇后了,魏相当时搜罗了京城最顶尖的各方面人手,各种补品不要银子似的往相府送……

王氏道:“是啊,苏夫人,我大嫂如今每天都离不开这两个小家伙呢。”本来今天这苏夫人就是做做样子,毕竟慈心会是大嫂一手打造出来的。可慈心会会首是多么好的一个刷名声的位置啊。她会舍得还给大嫂?真要有心,把丞相的位置还给大哥啊。所以如今也就不用太过惺惺作态了吧。

苏夫人俯身去看在在榻上翻来翻去的小饺子和小莲蓉,“魏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如今只有我羡慕苏夫人的份儿。”

末了,苏夫人说还有事,要告辞了。沈寄送了出来,“初十的时候,还请苏夫人一定要到啊。”

“我和我们家老爷一定到的。”皇帝昨晚都留魏大人在宫里一起用御膳,这种时候她们家老爷肯定不会驳魏家的面子的。

把人送上马车,王氏陪着沈寄往里走,“这些天在慈心会尽看她耀武扬威的了。要不是在慈心会做事比只在家管中馈操心儿女日子精彩多了,我都不想去做了。”大嫂管着的时候,她自然是各处都受优待。如今虽然也还好,但肯定比不上从前。而且大哥短时间里肯定不可能官复原职,什么时候能重新当上丞相也还不知道。将来等众人观望期过了,她大概也就泯然众人了。但至少此时她还是做得挺开心的,她在慈心会可都十多年了。真回家只管家长里短,还是不习惯的。

“做得开心呢,你就继续做。不开心就回家另找些事做好了。初十记得早点来给我帮手啊。到时候来的人肯定多得很。”皇帝昨天的表态还是很关键的,目前还属于观望期。再等两个月,如果她再发帖子估计像苏夫人这样的,也就是打发管家送上一份不厚不薄的礼而已了。不过,这些年跟着魏楹浮浮沉沉,倒也是习惯了。这一回能大难不死,他们还是会有后福的。一大家子好好儿的最重要,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就算过上一俩月就门前冷落车马稀又怎样,他们原本就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至于说之前有仇有怨的人家,他们家也不是就一蹶不振了。不是还有几门肯定会雪中送炭的亲戚和好友么。她的生意虽然不如魏楹在位的时候红火,但经营多年早已经稳定。如今魏楹也被放了出来,维持小幅盈利还是没有问题的。如今的日子,也没什么好不足的。

沈寄路过前院大书房,如今魏楹的幕僚那些大都领了遣散费离开了,所以是比较清静的。而且之前闭门谢客,然后又广发帖子,所以这两天也没有上门的访客。观望中嘛,那些朝官也不好登门太殷勤让苏相看了觉得不舒坦。魏楹如今也多半在后院的小书房里。

沈寄脚步轻巧的找了去,从背后抱住正在看邸报的魏楹,“苏夫人走了。我从今天开始,要慢慢适应从富贵繁华热闹的日子渐渐回归平淡。你大概比我更甚,会失落么?”

魏楹反手抚上沈寄的手背,“多少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儿的。不过,冷板凳我也不是没坐过。只是有些久远了而已。如今这样也好,不但多些时间陪你和孩子们,也更有机会认清楚自己。不然,说不定我真的飘飘然到天上去了。爬得高、跌得痛啊!”说完伸手一拽,把背后的沈寄拉到腿上坐着。

沈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以前一直闹着要过平淡日子。如今真过上了,有了比较,兴许以后就都不闹你了。”

“反正不管世事如何流转,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就够了。”皇家一代一代的祸起萧墙不会有停息,他们无谓为此卷进去跟着沉浮。只要一家子都好好儿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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