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在家过了半个多月清净日子,小芝麻的基础知识也在慢慢积累,可喜魏楹这段时日也日日回家陪着她们娘三,倒是一段好日子。

四叔的信到了,淮阳魏氏和其他人家的子弟邀约一起上京,够格来考恩科的一共是八人。说起来,这十来年,因为魏氏先后出了魏楹和魏柏两个进士,魏楹还是探花,而且一路节节高升。又有三叔祖父和四叔的大力提倡,聘请名师,书香门第的门风渐渐重新滋长。这八人里魏氏子弟有两人,另外六人有三人是附学于魏氏族学,再两人为淮阳其它家族的子弟,最后一人是寒门士子。

淮阳一地如今官儿做得最大的就是魏楹了,而且提携后进本就是个功德。既有名声,而且又是雪中送炭的一件事。这样的名声,有时候帮衬也不小。而且他们家现在也不缺些许银子,所以魏楹才会大包大揽。而且这事儿早在当年回家守孝时就说过了。所以沈寄得到信儿便安排人去整理客院,现在宅子大,客院也是小三进的院子,安排八个人绰绰有余。

收到信不过几日,人就都到了。沈寄打发了人去城门口接,既然是要,就做好。洪总管亲自带了小厮,赶了三辆马车去接人。这把人倒是年纪不一,大小都有。沈寄不方便*

m.35zww.*出面,魏楹又还没有下衙,便请了欧阳先生去招待。

八个人自行商量把房间分配了,然后稍微洗漱了一下,欧阳陪着他们谈天说地,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陡然住进这样一座富贵内蕴的宅子,直接的反应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心来。

中午的饭菜自然比往日丰盛,大家坐一圈吃饭。沈寄是安排的平常就单独给他们送饭菜,如果有比较要好的,自然会自己凑了一块儿吃。每个人两菜一汤,由大厨房负责。为此,多拨给大厨房一月八十两的菜钱。按一个人十两每月的标准操办,这在京城也算是很高的标准了。吃食上有什么忌讳的,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需yào

,安排了两个媳妇子照管。另外,派到客院当差的全是一水儿的稳重小厮。

京城居大不易,当年魏楹要是没有沈寄摆摊,都撑不到入考场。所以,如今他们的做法倒真是帮了那些家贫的举子不小的忙。就是家里有余钱的,想着住在魏府,学问上可以请教魏楹这个探花,也高兴得很。而且,住在这里,魏楹还可以介shào

他们认识些他们原本攀不上的人,自然是好处多多。

晚间魏楹下衙回来,自然是一场接风宴,沈寄把十一叔六弟还有另外几家有走动的魏家人都请了来。倒是好好的热闹了一场,她也出席了。这八人都站起来朝她道谢,有叫大嫂的,有称师母的,(魏楹守孝期间在族学教过课)还有直接叫魏夫人的。

沈寄一一笑着应了,让他们有需yào

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她做女主人一向都做得很称职,加上魏楹又明里暗里帮她宣传过,甚至连旺夫相这些都扯出来说过。再加上几个小叔子,小权儿魏柏老七老八都说她好,所以,十来年下来,尤其后来又生了小包子,沈寄在魏家还是有点地位了。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她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不少人听说魏楹又升了三品,都酸溜溜的在背后说果然是旺夫啊。

自然也有不少婶子心头不满沈寄,一个丫头出身的,如今是既做了族长夫人,眼看着还成了三品诰命夫人,和三叔祖母齐肩了。就是在座的十一婶心头也多少有些不自在。十年前,沈寄上他们家求助,如今,她是女主人,自己只是个陪客。还有那些一起来的魏家人,背后说人说得那么刻薄,当面居然如此谄媚。她虽然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这场聚会看着倒是繁花似锦的,不过魏楹和沈寄都是看惯人情冷暖的人,有什么不知dào

的。他们如今真zhèng

肯来往的人也不过是十一叔和六弟两家,其他人就是个面上情儿。

席间也让小芝麻和小包子出来见了长辈,两人的规矩都学得很好,这种场合还是很给爹娘长脸的。也有人一直在夸他们,小包子不太听得懂,反正谁和他说话他就乐呵呵的把你看着。小芝麻却记着沈寄说道‘一味的拿好话喂你的人可没安什么好心’,便也和弟弟一样,只是笑眯眯也不说话。

散了席把人送走,小芝麻小声跟沈寄说,她不喜欢那几个叔祖母还有婶子。

沈寄小声道:“我也不喜欢,面上过得去就是了。”还有人话里话外的让她帮着跑官,她要有这本事,她家魏楹用得着坐冷板凳么。

魏楹则是和欧阳先生在大书房里说话。

“大人如今官居三品,家中富裕,夫人美惠,儿女成双,怕是很刺激那八个举子呢。”

魏楹笑笑,他现在就是表面光呢,一肚子的烦恼,不过这些肯定不足对外人道。那些个小子如果只看到光鲜的一面,以为仕途这么容易走那可是真错了。

“你觉得那个是董玥的寒门子弟如何?”另外七个,多多少少都是见过的,也知dào

些性情,这一个倒是头回见。他虽然愿意提携后进,可不想这其中出个中山狼。

欧阳想了一下,“是个沉得住气的,依我看,心底也颇有些丘壑。不过也就是第一感觉,这还有个月呢,再看看。”

“你这一科可要下场?”

欧阳摇头,“我不是这块料,还是跟随大人就好。”

“我可是在坐冷板凳啊。”魏楹笑看着欧阳。

“以大人的能力,不会一直坐冷板凳的。夫人说的什么来着,哦,对了,老天爷关上了你的门,一定会给你开扇窗户,只要有机会,大人就一定会抓住的。”

魏楹晚上多喝了几杯,对他来说,如果没有那件最糟心的事儿梗着,没有被换到鸿胪寺,现在的日子可真是理想。可惜!他回去的时候,沈寄已经打发了儿女去睡觉,看到他脚步不稳的进门,便过来扶他坐下,“你怎么还不回去睡?”一边让人去小厨房把醒酒汤端过来。这还没满百日,是分房睡的。

魏楹伸手抱住沈寄的腰,“我不想一个人睡。”

“都过了五十天了,再忍忍吧。”我还不想一个人睡呢,非得让已婚青年过未婚的日子。

醒酒汤端来,魏楹靠在椅背上不动,说自己喝多了,非得要沈寄喂他不可。沈寄好笑的坐下,拿勺子搅了搅黄褐色的醒酒汤,她怎么觉得魏楹这幅样子和小包子撒娇的时候很像呢。

“张嘴——”

魏楹听话的把嘴张开,沈寄便一勺一勺的喂他。看魏楹眼底渐渐有些湿润起来,沈寄也有几分意动,也不知dào

两个人怎么地就亲到一起了,最后还是魏楹把持住把沈寄推开了些,“我走了,你也早点睡吧。”

沈寄冲他背影挥了挥拳头,大晚上的过来把人勾起来就跑。不过也知dào

,这会儿的确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喝了口水闷闷的躺下,好在床上还有个肉呼呼的小包子可以抱抱。

十一月的时候,宫里宣沈寄进宫去。不过,既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而是太皇太后。沈寄有些纳闷,打发人去告sù

芙叶一声,然后便急忙还了穿戴跟着宫里的人去了。那几个举子听到风声,他们心头再一次坐实了魏楹现如今顺风顺水的境况,也更加的有动力了。那日看到魏楹身居高位,坐拥这么大而华美的一座宅子,妻子美丽能干,儿女聪慧大方,的确是狠狠的刺激了他们一把的。从前只在书本里看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却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一时都有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动力。

沈寄心头打鼓,太皇太后怎么又把她想起来了。她最近啥都没干啊,芙叶据说也老实得很。不过国丧期间,她不老实也不行,也没人开宴会给她下帖子。呃,玉太嫔住在太后那里,难道是她又要让自己去陪她说说话解闷儿?不应该啊,她都知dào

太后不待见自己了。

难道,老太太也知dào

了,要了结了自己?还是不对,现在有太后呢,老太太就是知dào

了,也只会吩咐太后一声,断不至于亲自出马。毕竟皇帝是太后的亲儿子,和她又隔了一层了。

一直到进了太后的宫门,沈寄心头还在犯嘀咕,好在听宫人说了芙叶原本就在这里心头放下了一些。太后要弄死自己肯定不会当着芙叶的面的。

玉太嫔也在,她如今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了,太后把她这一胎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亲自接到身边来照看。倒不是信不过太后,一个遗腹子能跟太后已经登基的儿子争什么。如今太皇太后亲儿子不在了,也是要给自己留个念想。她想把这对母子都留在身边,闲了逗逗小孙子小孙女也是好的。

不只玉太嫔,皇后贺妃甚至连皇帝也都在,他们是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估摸着太后还在称病呢,所以不在场。是玉太嫔说起先帝爱听《十二金钗曲》,如今不好动丝竹,太皇太后便召沈寄进宫给他们讲说唱词。

沈寄心头有点不高兴,她又不是优伶。可是皇家人把天下人都当奴才,她也不能不服这个软。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也在。虽然他没有像那次在太后宫中那样露骨的看自己,而且因为皇帝也在,中间还特地竖了屏风,可是沈寄还算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也不想把唱词给他们讲好了,更没有引申生发的意思,那日后还不得真当自己是个说书的用啊。但也不能讲得干巴巴的,于是便浅浅的说了一通十二金钗的故事。可曹翁的词,不想说深了却也难,里头可全是人生精华。到后来还算把太皇太后、玉太嫔,甚至芙叶都给说得眼泪汪汪的。沈寄心头好笑,我要是给你们讲讲《红楼梦》,你们不是哭得更厉害?

不过,眼前这几个人,可都是面上慈和,暗地里心狠的,也就芙叶是个没心计的。

沈寄把人说哭了,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的,于是端了茶盏喝茶。只是一群女人都在哭哭啼啼的,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皇帝却是勾唇看了沈寄一样。倒没想到,她还挺会煽情的。

沈寄把目光转开,没有理会,坐在这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中间,也不觉得膈应啊。还打着国事繁忙之余尽孝道陪太皇太后的旗号。

“皇祖母快别伤心了,沈氏这说的是故事呢。你们这都是在为古人伤心。”皇帝温和的去劝太皇太后,一边示意皇后赶紧收了眼泪。

沈寄不得不跟着一搭一唱的,起身请罪道:“太皇太后莫伤心了,都是臣妇的罪过,臣妇真是无地自容。还请皇上恕罪!”

太皇太后渐渐收了悲戚,还对玉太嫔道:“你可不能哭,赶紧擦擦。”

太皇太后还感慨了一句,“做女人是苦,尤其是千伶百俐的,更苦!”

皇帝微微一笑,“孙儿记得听人说过,这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是不是这样啊,沈氏?”

“是,皇上说的是。”

芙叶也收了悲音,正好太皇太后一指指过来,“瞧她不就是过得好的。”说好便笑了。旁边几个人也都凑趣的笑了两声。连沈寄也有些忍不住想笑,芙叶还真是想得少过得好的。结果被芙叶瞪了她一眼,赶紧收住了。

皇帝站起来,“皇祖母,孙儿要去忙了。”

“去吧去吧,难为你还陪着我老婆子听这么一会儿故事。”

皇后用手绢遮着,微微撇了下嘴角,要不是听到召这沈氏进宫,能坐了这么久?这些日子,皇帝政务繁忙,而且的确没有机会下手,魏家防得虽不说滴水不漏,但沈氏门都不出,也让人没办法。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今儿心血来潮来听着十二金钗的故事,怕是没几日就要让自己或者贺妃召人进宫来了。希望开春选秀,能断了他这个心思吧。

沈寄也赶紧跪在地上恭送皇帝,金龙靴在她面前停住。

“沈氏,你可不能再把皇祖母给招惹哭了。”皇帝说道。

“臣妇省得了。”不是你的皇祖母自己找我来讲这故事的么,这唱词一听就是悲剧啊。又不是我非要来当这说书的。

皇帝走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玉太嫔也是双身子,皇后和芙叶便起身告辞了。沈寄便跟着芙叶一起出去。好在这一趟有惊无险。只是,出来之后,皇后看人的目光着实让人不舒服。你自己没本事看住男人,难道要朝我撒气不成?又不是我勾引你男人。

芙叶也为这事儿发愁,皇兄掩饰的好,皇祖母都没有发xiàn。可她早就知dào

了,还是能看出来些什么的。尤其皇兄临走站在小寄跟前说话儿的时候,她离得近,特地抬头瞥了一样,皇帝那眼底柔和的跟一江春水似的。啥时候见过他这幅情态,再偷瞥了眼皇后,脸上什么都没有,捏着手里丝绢的手可是用力得很。这也难怪后来无人时看小寄的眼神跟淬了毒的一样。这可咋办啊?

沈寄看着一向不想事的芙叶在马车上为自己的事犯愁,不由有些感动。不过让她想也想不出来个什么,所以沈寄开口道:“表姐,你以前帮先帝上府衙接过玉太嫔,以后可不能干这个事儿。”

芙叶立马柳眉倒竖,“那是他们都有意,我才顺水推舟的。你这个事儿,我怎么能这么干?”

沈寄小声道:“我是怕有人威胁你,跟皇帝作对可没有好下场的。”

芙叶也觉得很烦,于是问道:“那怎么办?”小寄主意多,皇祖母都让自己听她的了。

“我听说凌先生身上本就有功名,而且还有当年随穆王出征的功绩,如今直接进了吏部做侍郎。他在皇上面前是说得起话的,表姐去看看他吧。”

芙叶听懂了,点点头,“我知dào

了。好在开春就要选秀,希望那些水灵灵的新人能拴住皇兄的心。”

沈寄回到家,家里有客,是林夫人和儿媳柳氏一起过来了。这一次的人事大变动,新帝自然是把自己的人马都提了上来,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就需yào

有人让道了。林侍郎就是靠边站给人让位的官员之一。谁让他那个时候跟安王亲近呢。

林夫人也是没法,这才想起了沈寄这个皇帝的救命恩人,自己的干女儿来。如今魏楹成了三品,虽然不知dào

后头有什么名堂,却是不好对沈寄再召之即来的了。于是过府来看外孙和外孙女。

毕竟是沈寄的干娘和大嫂,府里自然不敢怠慢。她们听说沈寄被太皇太后召进宫好一阵了,也没离开就逗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说话,挽翠伺候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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