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魏楹能天天陪着沈寄小芝麻的日子就结束了。他如今管辖的扬州府,是两淮盐货积散之所,天下富甲之地,事情既多且杂。方方面面的关系更是不能有一点偏私,尤其是在如今夺嫡之争渐成白日化之时。所以,能按时下衙回来吃饭就很难得了,更不要说其他。
一开始还能坚持每日回来陪着沈寄吃晚饭,到后来就不行了,时不时有应酬推脱不掉,回来的就越来越晚了。
魏楹歉然道:“等开春了带你去看扬州的江河,河上往来的大船络绎不绝……”
沈寄推推他,“行了行了,别空口白话许我了,开春了还不得更忙啊。你忙你的去吧,正事要紧。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这扬州府人物风流,知府大人你在外头应酬,美酒佳肴怡情取乐就不说了,那扬州瘦马姑苏戏子的也能见识不少。这扬州地界可是个世风浮华之处啊。”
魏楹嗤笑一声,“你〖*中文网
M.35zww.不在我都没往家里拉人,难道现在还能生出那个心思不成。夫人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一边抱起小芝麻‘啧啧’在脸蛋上亲了两口,“乖女儿,爹爹要去上衙了,你在家乖乖的啊。”
小芝麻睁着清澈的一双眼望着她爹,嘴角绽放笑颜,沈寄拉起颈下的围兜兜给她擦口水。看着魏楹大步出去,小芝麻伸手抓了抓,然后转头看向沈寄。
“爹爹上班去了,咱娘俩玩吧。”沈寄握着小芝麻胖乎乎的小手说。男主外女主内便是如此了,他去上衙,她在家带孩子,等着他不知几时回来,世道就这样。只是,心头难免有些不甘啊。
天气渐渐的暖和了,沈寄抱着小芝麻在后花园散步,枝头上隐约可见一些新绿。
“小芝麻,春天就要来了,你马上就半岁了。”晚上脱掉外衣,越来越感觉到小芝麻手脚更加的有力了。能翻身还能自己坐稳当了。沈寄开始在奶水之外给她添加一些营养好消化的辅食,小家伙是吃嘛嘛香,所以长得也快。如今这么抱着,还真是沉沉的。要不是这半年来锻炼有素,她都要抱不动了。
小芝麻的眼珠四处溜着,看到了在花园一角扎马步的小叔叔,立时啊啊的叫了起来。除了父母和身边伺候的采蓝等人,她最熟悉的就是小叔叔了。小手抬起指向小权儿的方向,嘴里不停的叫唤,示意她要去那边。说她胳膊越来越有力了,能把穿了小袄的手抬起来就是一个明证。虽然这也是因为天气开始暖和,穿得稍薄了些。可是跟之前一两个月穿了棉衣就不能动弹还是天差地别了。
沈寄抱累了,于是把小芝麻交到采蓝手里,一起过去看小权儿扎马步。小权儿额角有细细的汗沁出来,可还是一丝不苟的扎着。看到她们过来,也只是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沈寄心道,每次习文都近乎是被兄长押着,可这习武倒是自觉得很啊,看来还是兴趣所在。
看了一会儿,小芝麻见自己不断的跟小叔叔‘说话’他也不理会,便有些恼了。沈寄忙安抚的拍拍她的小爪子,“好好,我们走!我们回屋看金鱼啊。”
当晚魏楹又挺晚才回来,还喝了个半醉。这会儿正站在屏风后叫道:“小寄”
沈寄刚从小芝麻的房间回来,她已经喝了晚间的第一次奶再次入睡了。不得不承认,家里有乳母有下人帮着照看,自己肩头的担子轻了很多。不然,光是喂奶换尿布,甚至整天的抱着她也累得不能动了。这会儿听到魏楹在喊便应道:“来了。”方才值夜的流朱告sù
沈寄说爷回来了,一身的酒气,把它们都给赶了出来,让去把她找回来。
进去一看,魏楹正在胡乱拉扯着颈下的扣子,眼见解不开就要直接扯落。
沈寄忙道:“放着我来!”一边走过去一边想着我咋成祝无双了,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啊。她抬手将束缚魏楹脖子的扣子轻巧的解开,“你上哪去了?”
魏楹含糊道:“明月楼,漕帮帮主请客。”
漕帮盐帮这可是扬州的两大巨头啊。不过,都得讨好魏楹就是了。沈寄想了想问道:“明月楼,不单单是吃饭的地方吧。”
“嗯。”魏楹打量了沈寄一眼惊讶的发xiàn
她竟然有意思兴致勃勃的样子。
“是不是青楼?”沈寄把魏楹拉到椅子上坐下,就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魏楹捧着手道:“算是吧,反正今晚别人都住那里了。”
“嗯,那你跟我说说,青楼是什么样的?”青楼可以算是穿越女必去之处啊,穿越小说不都这么说么。可惜自己如今是知府夫人,四品诰命。虽然手头有银子,却不能干出女扮男装逛青楼的事儿来。不然,万一露馅了,魏楹的脸面就可以拿去扫地了。严重的话甚至会让他为官的能力受到质疑。连自家媳妇都管不住,你还能管扬州这么大地界?于是就只能抓着魏楹问问了。
魏楹端着杯子往嘴里送,含糊得道:“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娼妓,等闲也是不留宿人的。”
“我知dào
了,平时卖艺不卖身,遇到惹不起的人偶尔也下场作陪。”
魏楹瞪大眼,“你还懂这么些啊?哪听来的?”
“猜的呗,我能从哪听来。我要能从别处听到,干嘛问你啊。”
倒也是啊,她到扬州日子不久,平日里也就跟属官的女眷往来。哪家女眷清楚青楼的事儿啊。只不过,面对这双求知若渴的眼神,魏楹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你问这个干嘛啊?放心吧,我规矩得很。”
沈寄推他一把,“你要是不规矩,我还不问呢。快点讲给我听听。”一边凑近嗅了嗅他身上,嗯,除了酒气也是好大一股脂粉味儿。她啧啧叹道:“香喷喷的啊,魏大人!”
“一屋子这样的香风热气,怎么也要沾到一些吧,夫人。”
“嗯,倒也是,喝花酒喝花酒,自然有酒还得有花。沾到点花香也实属正常。废话少说,快快讲来。”
魏楹笑道:“我既不是说书的,更不是唱大鼓的!要本官讲给你听,除非付出点代价。”
沈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想要什么?”
魏楹脑子有点昏,可是又有几分兴奋不想就此洗漱睡下,沈寄这会儿肯他说话其实再好没有。不过,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外头的便宜不能乱占,不然夫人拈酸吃醋就要后院起火。可是这家里的便宜当然不能放过。
“除非你等一下帮我洗澡。”惬意的靠在木桶边沿,半眯着眼享shòu
那双温柔小手在身上带着爱恋的轻轻揉搓,这滋味再美妙没有了。只可惜,如今小寄都只会亲手给小芝麻洗澡,压根就不管他。呃,之前其实也不管的,偶尔给他洗次头都是天上掉馅饼了。
沈寄满口应下,“好吧,不然我看你这样,搞不好得吃几口自己的洗澡水。”看眼钟漏,已经不早了,于是吩咐丫鬟去提水。等到木桶里的水放好,这故事应该差不多也讲完了。实在没完,浴室里再讲也是可以的。
魏楹一听这话就把头扭开了,沈寄拉着他的袖子道:“魏大人告sù
我嘛,你们都是怎么玩的?”沈寄以前和同事去过酒吧K厅,猜过骰子,就是几个五几个六那种。不过她去的自然是清吧,一起玩的也都是熟人,也就那样,最多喝高了唱HIGH了,其他什么都没有。
“也没玩什么,一开始就是喝喝酒,旁边有人斟酒调节气氛,偶尔也有妙语吐出。”
沈寄点头,“嗯嗯,我知dào
,其实青楼名花的学样并不比大家闺秀差的。”
“你又知dào
了?”
“不然怎么能做到花魁能勾得住男人嘛。尤其是要请来招待魏大人你这种书香满腹的才子,当然不能是草包美人咯。必须言之有物才成,那些老狐狸焉能不知对症下药。”
魏楹闷笑了两声,沈寄话里有着不自知的酸意,这让他很是受用。
“和你喝酒的就漕帮帮主一个人么?”
“没有,还有几个陪客,倒都是你说的,有点见识能谈天说地的,除了漕帮帮主鲁成副帮主范大举,都是扬州的名士。”说着嗤笑一声,“那两个帮主范大举是大老粗,一直在我面前装斯文装的好不辛苦。鲁成倒的确是个人物,文武双全的。还有那几个名士,一开始也都是谈些高雅的事儿,几杯黄汤下肚,就跟旁边的女子半推半就起来。范大举也放开了,左拥右抱的。只有鲁成,还能顾着和我说说话谈谈正事。”
“他总不是规规矩矩的就在那里坐着吧?”
“那哪能行,那种场合不能太不合群。他一直在和旁边他自己包下的粉头**。”
“那你呢,不能太不合群,可是以你的身份心性也不至于就那么傻傻的坐着吧?”沈寄有些好奇,那种场合要怎样才能做到既不得罪人,又不那啥,同流合污。毕竟,要是跟人一起嫖了,那说起来还真就不是外人了。回头要板着脸训人或者是一点情面不讲半分好处不给也是说不过的。就是因为知dào
这个,所以沈寄很放心,知dào
魏楹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更加不会收那些人送的美人。要不然,她这会儿早疑神疑鬼了,哪还有心思这么打听。
魏楹见沈寄一直很平和,很能理解,再加上酒多少有些上脑,脑子便不如一开始那么清明了,“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初哥,更不是头回去那种地方了,难道还一副很羞涩的模样坐在那里不成。”
流朱进来禀报:“奶奶,水都倒好了,暖壶里也都灌满了热水可供添加。”
沈寄点点头,流朱退了出去。退出去前有些担忧的瞄了两人一眼。
沈寄心头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什么叫‘更不是头回去那种地方了’,听起来魏大人也是青楼的常客啊。什么都是懂的啊。
魏楹一撑扶手站起来有点不稳的往浴室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小寄,你想食言而肥啊?这个冬天你长了不少了,不用看,我晚上摸着就知dào。现在是手感和面相都刚刚好,再胖可就跟小芝麻一样成胖妞了。”
沈寄闻言挽起袖子,“魏大人,你等着!”最进一个多月,沈寄是长胖了。一则是迷上了扬州美食,二则天冷就在屋里陪着小芝麻玩,尽养膘了。不像小权儿每日里练武,吃得多也动得多。
魏楹嗤笑一声,就你那两把子力qì
,就是狠命捏我几把也不痛不痒啊,我还担心你弄痛了自己呢。
水温正好,魏楹一副大爷模样,招呼沈寄伺候梳洗。沈寄替他把衣服脱了,他笑着迈进浴桶,“你要不要一起洗一洗?”浴室里有炭盆,就是怕脱衣服的时候受凉,沈寄心头拿它当浴霸用的。
沈寄既然答yīng
了给他洗澡,此时便不能推脱。而且,她还没听完呢。她着实是有些想知dào
青楼常客魏大人都在那里做了些什么。浴室一边帮他搓背一边问道:“还有呢,你还没说完呢。他们安排给你的是个什么人啊?”
魏楹眯缝着眼,一脸的惬意,“哦,是两个,说是清倌人,还有一个是头牌。一个有些矜持,那些人一起哄脸都红了,可还是羞羞怯怯的什么都不肯做。其实何必呢,都是欢场女子了,还矜持个什么劲儿。”
沈寄手下不停,“人家也许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卖身的。”这个时代,青楼可是合法的存zài。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哭哭啼啼卖身的多了去了,既然吃了这碗饭,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对客人一点都不热情,手腕不够圆融,长得再标致再有才学哪里混得出头?只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啊,又有些太热情了。斟了酒就搂着我的脖子,用嘴叼了酒杯来喂我。再是头牌清倌人,那张嘴也不知喂过多少人了,实在是有些腻味。”
沈寄手下顿了一下,这就是喝了啊,喝了还嫌人家这么伺候过别的人。不禁冷笑道:“你还真是有些不好伺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那她们长什么样,你看清了么?”
可惜魏楹这会儿开始有些迷糊了,没听出来她口气已经有些变了,还在说着:“哦,矜持的那个啊,一张瓜子脸,脸上有两颗小雀斑。热情的那个,手上的蔻丹涂得红艳艳的,嗯,周身的打扮也是这样,有些刺眼,不过搭着她的行事做派倒还过得去。总之,那两个比你都是差多了。”
沈寄的声音已经有些发冷了,观察得还真是仔细啊。而且还挺挑,普通货色还入不了眼。
“你拿我跟她们比?”
魏楹终于听出声音不对来了,回头一看,沈寄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可以,他的酒立时醒了三分,“哪能呢,她们怎么能跟你比。”
沈寄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很规矩?都让人用嘴叼着酒杯为酒了。她搂着你的脖子,你是不是搂着她的小蛮腰啊?那要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从来没有陪过客的清倌人,你是不是就让人家直接嘴对嘴的喂了?”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应个景而已。”魏楹有些不解。他在那种地方喝得半醉还能回家来,不都是顾忌着她的感受么。她方才也一副很理解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过去一年就过得这种规矩日子吧?除了没有真的上了青楼女子的床,其他的便宜其实也没少占。”她心火顿起,然后拿起旁边舀水的瓢在浴桶里舀了一瓢水直接就淋到了魏楹头顶上。末了把瓢一扔转身出了浴室。
魏楹被淋了个满头满脸,在浴桶里站起来,“合着方才都是在套我的话啊?”他扯了浴巾裹住下身,伸手去拿了干净衣服穿上出去,“我又没真对那些女人做什么,你这样是要做什么?都入更了把我头发弄成这样,我让我怎么睡。洗了干得了么?还不快替我擦干。”
沈寄的胸口起伏不定,猛地转过头来,两眼喷火的看着魏楹,“你的规矩就只限于没有真和她们滚床单而已?”
“我总不能那么死板的坐着,坏众人的兴致吧?”
沈寄看魏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火烧得更旺,“我还以为你只是去看看而已,不至于动手动脚,原来为了不坏人兴致你也是可以逢场作戏的。你给我出去,出去!”她像头小牛一样冲过来把魏楹往外推。
魏楹猝不及防被推出去了几步,然后站稳脚跟,“大晚上的,你闹什么。你知不知dào
别人背后都怎么说我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yì
的?”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不准进我的房,也不准上我的床。”沈寄从小干活,力qì
还是不小的,现在又是在气头上。除非魏楹真的和她对着使劲,否则光是拦还真有几分拦不住。
流朱见魏楹大半夜的被沈寄推了出来,愕然瞪大眼。方才两人的口角她也听到了几句,可没想到这么严重。听到沈寄把内室的门直接闩严了,旁边又有下人看着,魏楹觉得很是下不来台,忿然往书房走去。
“爷,灯笼。”流朱忙递上灯笼。
魏楹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地儿出,闻言狠狠瞪流朱一眼,然后摔袖而去。他这会儿打着灯笼是要昭告天下,他被媳妇儿撵出屋了么。
出去被冷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个喷嚏。这么冷的天把他赶出来,想让他受寒啊。还把他的头发打湿,有这么对自己男人的么。他还真是夫纲不振啊,任由她在他头上作乱。
走了几步他顿住脚,里头好像传出流朱拍门劝沈寄的声音:“奶奶,您可哭了,快开门把爷追回来吧。”
哭了?魏楹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犯迷糊都说了些什么,不由大为后悔。这种事哪有回家说给媳妇儿听的。这不整个成傻蛋了么?他返回去,对流朱说道:“你出去。”然后自己轻轻拍着门,“小寄,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给你陪不是了。你要是这么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去了。”
沈寄听着他一副息事宁人哄人的口气,不由冷笑道:“你是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吧?”
“没有没有。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大冷的天,我头发也被你浇湿了,穿得也不厚实。外头属官的院子隔得不远,这闹大了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沈寄把门打开了,魏楹钻了进去,看她的眼果然是红红的,忙一把搂住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以后再不去就是了。”
沈寄挣脱他的怀抱,丢了一块毛巾还有厚衣服过来,“你把头发擦擦,衣服穿好,我还有话要问你。”
魏楹眉毛一挑,这还没完没了了?他都已经做低伏小到这步了。方才出去可是把他冻着了,不由也来了几分火气,“大半夜的,你还真不让我睡了?别一副审犯人的架势。”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就掀被子上床,“你不睡我可要睡了,你成天在家闲着我可是一早就要上衙门的,没工夫和你闹腾。”
“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魏楹看沈寄眼眶还在发红,心头顿时软了,“好,你说,就一个啊。”
“那个鲁成据你说是个人物,怎么会不打听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了那样的货色来招待你?以往别人请你这位知府大人难道也都是如此?”
魏楹一滞,想了一下有些事与其让沈寄从别人嘴里加油添醋的知晓,还不如自己告sù
了她,于是斟酌着说道:“不是的,以往别人常请了一个女子来陪我,只是那女子最近不在欢场了。”
原来也有相熟的啊,就说嘛,来了一年多了,又是青楼熟客,还能没有么。
“既然都知dào
是你知府大人中意的,怎么还有人敢替她赎身?那女子应该也挺中意你的吧,难道不想从良跟你?”
“是盐帮大当家的替她赎身,说要送个我。”一见沈寄沉下来的脸色,魏楹赶紧申明,“我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