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运气还不算太坏。”

不知睡了多久,宋宁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整洁熟悉的白色病房,自己的右手正被雪白的纱布包裹着。

自从咬着牙在上了河床后,宋宁就已经昏迷了过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就是似乎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蛮横拖着走,路还硌得不行,以至于现在背上都感觉火辣辣的疼。

想着宋宁便想用手去摸一摸背后,一抽手抽不动,仔细一打量。病床旁边陈静正坐在凳子上,甜甜的抱着他的手臂。头也压在了上面,白皙的脸蛋淹没在柔顺的黑发里头,只能隐约看见一只挺直小巧的鼻子。

哟,还挺重。

这小妮子,平时没看出来啊!

宋宁试图了好几次想抽出手来,却发现压在手臂上的人压根不给他一丝机会。

反而是宋宁无奈的准备放弃的时,一扭头,正对上陈静亮晶晶的双眼。

“你醒了?”

“嗯……”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宋宁思索了一会,认真的问道。“要不,先把我的手放开。”

陈静陡然反应了过来,触电般的松开了宋宁的手臂,然后抱着手臂低着头不肯看宋宁。

只是宋宁清楚的看到,陈静小巧精致的耳垂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一道好看的红色。

“宋兄弟,你昏迷的这些时间里头,人家陈静妹子这些人可是贴身照顾你。就连护士小姐姐想过来给你换药都被她拦住了,然后亲手给你处理的。”

一旁崔松旺一番话下去,陈静的头低得更深了。

宋宁闻言转过头,包扎得跟个木乃伊的正乐呵呵的调侃着。

等等?

贴身照顾?

昏迷?

“崔哥。我昏迷了多久了?”宋宁莫名的一惊,有点焦急的问道。

“一天半啊。怎么了?”

一天半!

宋宁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天半啊一天半!那照这样说的话岂不是自己上厕所洗澡什么的……

宋宁低了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经换成了舒适的病服。

“那我身上的衣服岂不是可能是她……”

完了,没脸见人了!

即使宋宁真实年级已经三十多了,让一个只能算普通朋友不是妻子的女人给自己换衣服,宋宁还是有点躁得慌。

一旁的崔松旺看着宋宁羞躁的模样,心里头已经猜中了八分。只是他不仅没有扯开话题,反而添油加醋的挤兑了起来。

“哎哟,宋兄弟自信点,把可能去掉,就是人家陈妹子给你从头到脚鼓捣好的!”

宋宁见状也不顾羞躁了,也扯着嗓子挤兑了起了崔松旺。“得了吧,崔哥。怎么才一天不见,您老人家就被包扎成了木乃伊,幸好您命大呀,不然可就提前见了马克思了。“

“是是是,那哪里比得宋兄弟,有妹子贴身保护着呢?”

两人一番挤兑,当下羞得一旁的陈静呆不下去了。立马留了一句我去买饭了,你们两先聊。便逃命一般的朝病房外窜了出去。

陈静一出门,两个大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突然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倒在病床上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豪爽的笑声中,既带着一些庆幸,又带了几分感慨。

“崔哥,这伤咋弄的?”宋宁看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突然来了一句。

如果三个人都被追上的话,自己跟陈静又如何完好无损呢?实际上宋宁刚刚已经猜到了答案。

“没啥?就是看王贵这群烂人不顺眼,跟他们干了一架!”崔松旺大嘴一咧,一脸无所谓的笑道。

宋宁当场就努力的竖起了大拇指。

“崔哥真乃当代赵子龙是也!”

“哪里哪里,赵子龙可没有我崔松旺这么黑。就咱们这个肤色,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个燕人张翼德了。”

说完这些,两人又跟个傻子一样的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后,崔松旺有点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砖窑厂王贵跟他手底下的八个人都被抓到了,70个智障工人也从那个深不见底的砖窑洞里头见到了太阳。我手里拍下的片子,最后王贵那群人判个二十年都不为过。”

“可是宋宁。”崔松旺的声音逐渐的变得有点的伤感。“即使是这样,依旧在烧砖的坑里头挖出了三具人骨头,我们终究还是来的太晚了。”

“即使是我们抓住了王贵他们,给了他们最严重的处罚。那三个被他们丢进火堆的工人也无法复活,那70个被救出来的工人甚至能自理能力都没有。”

“如果我能早点……能早点!”崔松旺声音中甚至有了一丝沙哑,最终变得低沉无比。

“宋宁你说,迟来的正义,他真的算正义吗?”

宋宁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此刻悲伤的崔松旺。他知道这个内心炽热善良的人,正在为他来得太晚而备受自责。

宋宁很想笃定的告诉崔松旺,他没有来迟,正是有他们这样抱有良心的记者在,华国无数黑暗见不得光的地方才被照亮。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宋宁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我始终认为,正义还是那个正义,不能因为正义迟到就否定它的性质。”

“让犯罪人得到应有的审判,是对犯罪人的惩罚和教育,是对受害人及其家属安抚和告慰,是对法律事务工作者的鞭策和鼓励,是对全社会的警醒和指引。”

“正如一句法律格言所说“正义可以迟到但不能缺席”,如果因为正义的迟来而否定正义,我们该如何坚守现存内心的正义感?”

“而正如崔哥您所做的媒体工作者一样,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那些享受不到正义,甚至倒在黑暗中这辈子都绝望到看不见光的人带来希望。崔哥,您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自责而去否定自己,没有你们,那些黑砖窑的工人甚至这辈子都无法逃出砖窑,而王贵那些人也最终将逍遥法外。”

说到这里,宋宁突然想到了拍出穹顶之下的柴静,想到了揭发了地沟油的李翔,想到了顶着压力,一字一顿扳倒让无数华国家庭痛不欲生的七鹿奶粉。

宋宁知道。尊重真理,传播真相,除强扶弱,坚持真理的记者就是上世纪的侠客。

宋宁还知道,揭发了地沟油的李翔最终死了,原因不详。写倒了七鹿奶粉的简光邹离开了他热爱的新闻行业。

无论是上世纪网络不发达的年代,还是后来互联网蓬勃发展,人手一部智能机的时候。新闻报道成为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接触事情的渠道,如果没有了那些有良知的记者报道真相,只留下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自媒体,那才是时代的悲哀。

莫名的,宋宁突然眼前一亮,轻声说道。

“崔哥,有没有兴趣创办一个网站。一个可以让别人说实话的网站,一个让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可以发声的地方?”

“创办网站?”

“对!在网络上,任何一个用户可以将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事情写成一句话,或发一张图片,通过电脑或者手机随时随地分享出来。当一件不公平的事分享出去之后,一传十、十传百……你十分钟前发生的不公正,可能十分钟后就传到了每一个华国人的手中……”

“只要加入到了这个网站,传播新闻不再是媒体的专业,每一个普通人都可以是一个记者,都可以对好的或者不好的事件发表自己的看法。”

“当网站参与人数到达一定程度后,每个人的力量汇集在一起。崔哥,他们的力量,可能会远远超过传统媒体。甚至将传统媒体淘汰!”

崔松旺细细的听着宋宁说话,时而皱眉,时而眉头舒展。

对于一个传统媒体人员来说,最经典的还是通过报纸来进行传播新闻,而撰稿者也主要是正儿八经持有记者证的专业人员,而他们这些传统记者也将这个职业视作一个骄傲,更是一种门槛性的特权。宋宁上来就是告诉他将这个能力还给普通人。

崔松旺第一反应就是这可能吗?

普通人即使将事情发表出去,有人关注吗?能确定真假吗?

一个网站的力量能有多少?真的能影响多少人?

早知道,现在的传统媒体才是华国的主流,乃至全世界的主流。传统媒体都无法做到让所有人关注,几家大媒体报纸都在分割客户。网站这个东西真的有人关注吗?

而此时,宋宁早就看出了崔松旺的怀疑。

“崔哥,你完全不用质疑网络的力量。在两年前,华国上下能够接触到互联网的人没有几个,使用的人也仅限于专业领域。而现在,据有统计的华国网民数量已经达到两百万以上。根据国家专业部分估算,只要不到十年的时间,我国网民可能会达到起码一个亿的数量!

“一个亿!”崔松旺呼吸顿时有些急促了。

怎么可能!

这是个什么概念,他可是做媒体的,心里头清楚。整个华国电脑估计才几十万台不到,就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出现一亿台电脑?

靠着一旁崔松旺既惊讶又不敢相信的样子,宋宁微微一笑。

截止2020年,后世网民数量可是降临8亿人!要不然害怕把这个消息说出来太惊世骇俗,宋宁都想用这个王炸丢给崔松旺了。

想了想,宋宁又继续说道。

“网民在几年前还是一个贬义词,而现在网络已经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在将来,不上网甚至无法融入社会,融入别人的交际圈。我国的互联网发展是一场迅猛的,短短时间内就产生了阿里妈妈、易趣eBay、腾训、千度等大型网络公司,它们的公司产值只在不到五年的时候,就已经被估值为近百亿。”

想到未来的壮阔景象,宋宁感觉自己胸膛似乎一片火热,却又限于时代,无法酣畅淋漓的跟崔松旺一同共享。

崔松旺是善良而卓越的,但思维还远远无法理解未来的时代有多么广阔。

未来永远是互联网的天下,而无论是将来同时在线人数超过两亿的微信,还是体量过万亿的阿里妈妈。都将这个时代的人们无法预估的恐怖力量。

宋宁是伟大时代的见证者,也是前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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