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到了艳阳高照的时候,白云才去敲了闻暮雨房间的门。前一天晚上闻暮雨喝得太多,白云担心闻暮雨宿醉不适,是以一整个早上都没有来打扰闻暮雨。

闻暮雨为白云开门的时候正在接电话。

“……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嗯。没有问题。这边我会去谈……把握我还是有一点的。嗯,厂里的事就有劳夏姐和小秋了。嗯,没什么,应该的。”

用蓝牙耳机接着电话的闻暮雨一看见白云就笑了,她冲着白云挤挤眼睛,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白云也不客气,干脆地进了房间,顺便把一托盘易于消化的食物、饮料放到了阳台的小圆几上。

“……嗯、嗯,是的。和我在一起。”

电话那头的阎夏在和闻暮雨商谈完公事以后就问起了弟弟阎海的事情,闻暮雨面色不变地继续听着阎夏道:“老幺还真的和你在一起啊?之前我好像听他提过一下珊瑚岛……你们是在那里吗?阎海没多麻烦你吧?暮雨,你也知道我们家的人最疼的就是阎海这个最小的老幺了。他和你在一起,就麻烦你多照顾、多担待了。你也知道那小子是个没谱儿的。我就怕他又乱说话,得罪了人。这边……厂子里的事情你不用挂心。我会处理好的。那……就先这样?我也得出门了。”

“是的,对……哪里,没有的事。……嗯,我会的。”

闻暮雨还在通电话,放好早午餐之后就无事可干的白云自己在小圆几面前的藤椅上坐了下来。在他来之前,小圆几上就放着半壶鲜柠檬水、用过的杯子以及平板电脑。显然,在白云到来以前,闻暮雨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处理些公事。

闻暮雨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呢?到了这个时候,白云才马后炮的在想这个问题。

“——好的,麻烦你了啊,夏姐。嗯,bye.”

就在这个时候,闻暮雨结束了电话。她走到了阳台之上,带着些许森林气息的海风吹起她半透明的连衣裙裙摆,内里精致的暗纹吊带短裙则显露着她窈窕的身材。闻暮雨的打扮清爽凉快又遮阳,带着些夏天的风情又不落俗套的风尘气。

看着闻暮雨袅娜而洒脱的步态,白云不禁又变回了那个看见美丽的人和事物就忍不住想要拿起画笔记录下这惊艳一刻的年轻画家。他像是要寻找纸笔或是别的什么画具那样手指微动,却又在即将环视四周、找出可用的画具以前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

闻暮雨若有所觉,见白云不主动对自己解释,便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白云回答的有些僵硬,脸上的笑也变得不伦不类。

闻暮雨顿时皱起了眉来,反省似的看向了自己身上的两层裙装:“果然、太年轻了不适合我吗……?”

“啊?”

白云的手指屈伸了两下,像是要握住画笔的手指很快放松了下来。

“我这把年纪穿这种衣服,是不是……”

闻暮雨顿了一顿,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她望着白云的眼睛,显得有点沮丧:“有点、老不正经?”

闻暮雨的话逗得白云忍俊不禁——她啊她,她怎么会想到用“老不正经”这种词来形容自己呢?再说虽然她一再强调自己年纪不小,可她的外表怎么看都依旧年轻美貌……不,用年轻美貌这种词来形容她,恐怕还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她干净的眸子,她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她温和的神态、她温柔的气质、她宽容的态度……她的一切一切都不是一个单纯只有“年轻美貌”的女子能够比拟的。这是一种唯有历经过风雨沧桑的人才能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余裕,也是她作为女性而非作为漂亮花瓶的特质。

“首先,你不老。其次,你没有不正经。”

白云绷着面皮,极为严肃地说完,这才对着闻暮雨笑:“你穿这一身非常的美丽。”

“‘美丽’啊……”

闻暮雨并不相信白云的话,她一抬眸,便问:“那你为什么还用那种表情看着我?那种……像见了什么怪东西的表情。”

白云顿时莞尔:看来闻暮雨非常地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给他人什么样的感受。不过本来他的感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说给她听也无妨。

“一般人都把你说的那个‘像见了什么怪东西的表情’叫作‘惊艳’。”

“一般人惊艳只会瞪眼张嘴,你可不是。”

闻暮雨一脸不信,顺便还指了指白云的手。

刹那之间,在白云思考之前,他已经像是被烫伤那样用左手捂住了先前绷紧成爪状的右手。

望着闻暮雨错愕的眼,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的白云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过度。他有些懊恼,也有些紧张,还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最后,这些都只变成了音节,从苦笑着的他口中冒出:“对不起……这是我的老毛病了。我——”

要不要把自己的往事告诉给闻暮雨知道?闻暮雨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往事,她又会作何反应?许许多多的念头在白云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当他再一次对上闻暮雨充满困惑的眼,这些念头全部都被蒸发成了坦白。

“——我以前想做画家。”

无法直视闻暮雨的脸,白云低头。他微卷的额发顿时快要遮住他的双眼。

“所以我……一看见让我觉得美好的事物、美好的风景,就想把它们画下来。……对不起。”

“干嘛要道歉呢?”

闻暮雨坐回到了白云对面的藤椅上,她一脸疑惑。

“……”

是啊,为什么他要道歉呢?自己以前立志成为画家,现在仍旧无法完全改掉想要绘画的冲动……这些事情,哪里值得道歉呢?

心中“咯噔”一声,白云恍然听见父亲毛刚的骂声:“画家?!你要做什么画家?!你有那个本事做画家吗?!只怕在你成为画家以前,这个家就已经败了!到时候谁来供你做画家的白日梦?!你以为你/妈、你以为白婉柔那个女人会疼你?!你仔细想想你已经多久没和她面对面了!”

同时,白云也听到了母亲满不在乎的嗤笑:“你这种地方倒是挺像你爸的。不学无术,只懂得勾引小姑娘的那一套酸腐东西。……可以呀,你去做画家吧。和毛家不一样,我白家不缺一双筷子。你就算是一辈子不挣一分钱,我白家也养得起你。”

想要成为画家是天方夜谭不切实际。绘画冲动是毫无建设浪费时间。

人生目标在本该最亲近的人嘴里变得如此不堪。全世界似乎就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所喜爱的事物是正确的,自己订下的目标是可行的。谁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哪怕是山盟海誓过的女子,也无时无刻不在“苦口婆心”地将他“导回正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想画我吗?”

闻暮雨的声音提醒着白云他需要掐断自己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白云看着一手拄颊的闻暮雨,见她毫无阴霾、甚至带着点好奇的笑道:“那就画吧。我……想看看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我现在不画了。”

白云故作镇定,心里却有些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撕扯。

闻暮雨困惑地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

因为成为画家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画出来的只是垃圾。因为自己必须继承家业。因为自己必须让毛氏和白家都另眼相看。因为普世的价值观里,什么都没有钱和会赚钱重要。

“因为,我现在没有画具在手边啊。”

心口不一地笑着,白云庆幸这个时候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闻暮雨静了一静,没有再逼问白云。白云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闻暮雨便起身而去,不一会儿又重新回到了阳台之上。

被放到白云面前的是签字用的钢笔,以及山庄提供给客人、方便客人随时记录的a5便签纸。

“现在有画具了。”

白云面前的闻暮雨昂了昂头,随口说了一句:“只要想画,用什么都可以画啊。”

『只要想画,用什么都可以画啊。』

闻暮雨的话像一粒石子,不重却飞快地掠过白云的心湖,惊起圈圈涟漪。

“好了,画吧。画出来我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是老不正经了。”

白云看看面前一脸正色的闻暮雨,再看看面前的钢笔与便签。当他的手指摸到钢笔那冰冷的外壳时,他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的想念这种感触,这种为了画画而拿起画笔的感触。

“……你可真是会强人所难。”

“你讨厌?”

闻暮雨眯眼而笑,看起来颇有几分狐狸得逞的感觉。

“你觉得呢?”

白云不答反问,唇边的笑容却是出卖了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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