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暮雨倒是没有算到白云会在自己被热汤泼了的时候回到会场,也没有算到白云会拨开人群冲上前来为自己冷敷。见白云要带着自己离开会场,闻暮雨就这么一言不发地顺着他的意思被他带走。

其实有阎夏、周凝还有阎海在旁,为烫伤的闻暮雨做了急救处理的白云根本不用自己带着闻暮雨去休息、更衣。就算阎夏、周凝还有阎海要继续参加晚宴,没法陪着闻暮雨离场,场内那么多的服务生,随便喊两个来都能把闻暮雨当老佛爷那样服侍得无微不至。白云完全没有必要亲自为闻暮雨冷敷,更没有必要亲自带着闻暮雨离场。

闻暮雨也一样。只要她多出一句话,甚至是投给阎夏、周凝一个眼神,阎夏和周凝肯定马上就会上前来替她婉拒白云的好意。然而无论是阎夏还是周凝,两人都没有得到闻暮雨任何的示意。换句话说,闻暮雨根本是默许了白云过于周道热心的行为。

阎海没参加过多少宴会是真的,不太擅长应对成人世界里种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是真的。偏巧一遇上闻暮雨的事情,他的感悟能力就能比平时高上两阶。平时迟钝的要命的阎海这个时候莫名开了窍,明白了闻暮雨根本是有心要跟着那个卷毛男离开还不要其他人跟着,顿时心中一阵憋闷。

阎夏好歹也也在商场打滚了几年,阎海能看出的东西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周凝没想那么多,只是直觉地觉得闻暮雨不会想要自己多事的跟上去。三个人心思各异,各有各的担忧,相互之间没多说几句话就被服务生们引着重又回到了位子上坐下。

泼了汤的大厅地板很快被训练有素的清洁人员擦拭干净。溅上了污渍的桌布、餐巾也全部被换了下去。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大厅里已是一片风平浪静。众人圆滑的避开有可能使人不喜的话题,没有人再去提刚刚发生的意外。笼罩在大厅中的那祥和欢快的气氛令人觉得刚才那吵吵闹闹的那一幕就像打盹儿时做了个短短的小梦。

被白云扶着走出了大厅的闻暮雨脸色不好。她背上还在疼着,每走一步都会牵动背部的肌肉、皮肤,背部也就疼痛不止。再加上被烫伤后的肌肤很是敏感,毛巾摩擦着她的肌肤,冰块的棱角又硌着她的背部,一路走来着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倒是真让她有些辛苦。

一手把裹了冰块的湿毛巾按在闻暮雨背上被烫的最红的地方,看出闻暮雨走得很辛苦,同时又担心闻暮雨背上自己没法冷敷到的其他地方,出了大厅的白云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干脆地把闻暮雨像扛画架那样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

闻暮雨果然猛地一惊,眼看着就要挣扎起来。

“别动!马上就到了!”

白云说着迈开长腿又走了起来。他的步子大,几步就能走出很远。被他扛在肩膀上的闻暮雨微愣了一下,果然听话的不再挣扎。白云心中松了口气,步子也就愈发的快了。

白云的体格远不及龙麒还有常舒阳,不过比起阎海来白云还是算有肉的。喜欢绘画这种文艺事物的男性总是会给人瘦弱、纤细、没什么体力的印象,白云长得又瘦又高,是以闻暮雨之前也以为他和阎海一样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等被白云扛上了肩膀闻暮雨才发现白云虽然瘦高,但并不是根细竹竿。会只戴一顶鸭舌帽顶着烈日酷暑到荷塘边写生,会在破破烂烂的山林小屋里趁着躲雨的功夫画素描;不喜欢被人伺候,长年累月独自带着画具往外跑的白云比外表看上去的结实多了。要不是这大半年来他听从父母的话不再拿起画笔,转而开始在他父亲毛刚的身边学习公关运营的那一套东西,他的身上应该还会再多几两肉。

闻暮雨被白云从走廊扛到供客人们休息的房间前后不过花了五分钟。这一路走来闻暮雨虽然受了些颠簸,但比起自己一步步地往前走会带来的痛楚,这颠簸真的算不了什么。

被安置在柔软的美人榻上坐下,望着大口喘气的白云,闻暮雨轻声道了谢。白云长吁一口气也望向了闻暮雨。这一望白云才发现自己的刘海被汗黏在了额头上,不仅黏糊糊的感觉令人不快,视野也变得异常狭窄。

看着跟来的服务生拿过垫子请闻暮雨趴下、为闻暮雨冷敷,终于放松下来的白云把过长的刘海撩了起来,用手顺到了额上。

一双清澈的眼睛露了出来。

白云双眼的轮廓像极了父亲毛刚,眼角微微上挑,显得有些凌厉。白云的五官又是传承自白婉柔,精致的同时多了几分毛刚没有的阴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以和谐的比例被混合在一起,给了白云的眼一种狐狸般的媚。这种媚并不是谄媚,所以并不恶俗。这种媚也不过于女气,让人感觉娘娘腔。这种媚只是浑然天成的妖娆含情。偏偏白云的眸子又和毛刚或是白婉柔的眼睛完全不一样。他的眸光中没有世故与城府,甚至没有成熟与老练。

白云的眸子就如明露春晖般纯净无暇,干净的令人难以想象他会是毛刚与白婉柔的独子。

这让本不过是在通过白云的表情推测白云想法的闻暮雨略略一怔。

见伏在软榻上的闻暮雨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白云脸上一红,立刻慌忙地重新让刘海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干嘛遮起来?”

闻暮雨的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但白云知道她这是在对自己说话,说的是自己的眼睛。

张了张口,别别扭扭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回答,白云最终还是回答了实话:“我这眼睛……看起来娘们儿兮兮的。”

“是吗?”

闻暮雨明显并不同意白云的说法。她自然地凝视着白云,仿佛能看到白云那被遮在刘海之下的双眼。

“我不觉得。”

“……”

闷声不应,白云的脸上又是一热。一旁站在房间门口守门,还有正为闻暮雨冷敷的两个服务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休息室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与毛巾里的冰块发出的闷声。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好在事先就在画廊里待机的医疗组很快来了人。一个中年样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很快拎着药箱敲了门。守门的服务生开了门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这中年医生便快步来到了闻暮雨的面前。

来之前就听过来请人的服务生说明了情况,中年医生一边出声安抚闻暮雨,说她伤的不重、冷敷的也及时,痊愈之后背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一边让女服务生们用冷毛巾为闻暮雨擦干净后背,自己从药箱里拿出了药膏给闻暮雨涂抹。

女服务生泼在闻暮雨身上的汤不是刚出锅的滚汤,而是用剩的调味高汤。

这间画廊因为时不时的会招待来往的客人,所以设有厨房。厨房本身并不算太大,所以今天宾客一多,厨房里就像战场一样。今天厨房里能靠近炉子的只有大厨和大厨手下的帮厨们,服务生只能直接端走做好的料理。直接端着一汤盆开水去烫人简直是把“故意的”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不能靠近炉子的女服务生不敢那么做。她能找到的最烫的东西就是这些用剩的高汤。

汤盆不是完全隔热的,女服务生还不能戴着厚重的隔热手套去端汤盆,是以她能忍烫端走的热汤只能烫红人的皮肤,并不会让人烫伤到皮肤起泡、脱皮的地步。不过也幸好是闻暮雨用自己的背挡了这一盆热汤,这热汤要是泼在阎夏的脸上,还不幸地直接进了阎夏的眼睛,那可就真的要出问题了。

白云尴尬,就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休息室。向着晚宴会场走了几步的他想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朝着和晚宴会场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涂好烫伤膏的闻暮雨恹恹地躺在榻上,服务生们畏惧于她的身份不和她闲聊,闻暮雨问她们什么试图挑起话头,这些服务生也是支支吾吾地把话带过。中年医生完成了治疗的任务,交待了闻暮雨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也回去了。闻暮雨没事可干,便有些闲极无聊。

咚咚咚——

休息室的门上礼貌地响了三声,闻暮雨眼眸一转,就看到白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白云手上拿着新的衣裙,显然是来给闻暮雨送干净的衣服的。

不好意思看裸着背脊伏在榻上的闻暮雨,白云把新的衣服递给门边的服务生就要离开。

“等等——”

温和的声音轻轻地响起。白云一回头就对上了闻暮雨那双清亮而又黑白分明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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