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滨湖码头上空无一人。放眼望去,一片连绵的死寂之中只有深深浅浅的暗影隐隐约约。

时不时有纷纷扬扬的雪花轻柔的落在常舒阳的肩头之上,他拉着个一人高的行李箱,缓步走在被白雪淹没的地上。大口地呵出白气,一瘸一拐地常舒阳看起来走得有些困难。出租车已经被他舍弃在了几条街之外的旧车处理厂里。他是用走的来到这滨湖码头的。

一人高的大拉杆箱里,梁宇轩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儿意识。他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清楚自己被封住了嘴,然后身体被折叠成奇怪的形状,被塞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奇怪的颠簸感和宿醉让梁宇轩恶心反胃,偏偏因为嘴巴里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的缘故,他想呕也呕不出来。稀薄的空气让梁宇轩呼吸困难,头痛和反胃使得他更加难以呼吸。轮子轱辘转动的声音在此时就像凌虐耳朵的锐器那样可怕。

意识还算清醒,大脑里却是一片朦胧的混沌。双手双脚都被死死绑住的梁宇轩本能地明白了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可是对于现在得他来说,思考尚且困难,更不要说是去理性地分析现状了。

给梁宇轩打了一针镇定剂的常舒阳即使不用打开箱子看也知道箱子里的梁宇轩是什么状况。隶属大夏皇家近卫师团特别突击队的常舒阳其实还有另一重身份。而当他用另一重身份来行动的时候,他有不少时间要坐在审讯室里对敌人或是犯人进行刑讯。把握镇定剂、麻药以及自白剂之类的药品用量是刑讯的基础之一,自认自己的刑讯手段比不上老前辈们,但自己是个好学生的常舒阳很清楚用什么药物,用多少药物能让人陷入什么样的状态之中。

虽说人和人之间会有个体差异,不过大多数的人对这些特殊药物的耐性都差不多。只要以人的体格为基础算好剂量,哪怕结果有些许的误差,这误差也会在常舒阳的预估之中。

常舒阳就是要梁宇轩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看着接下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把拉杆箱带进大卡车上的集装箱里,打开了改造集装箱里的顶灯,把梁宇轩从箱子里拽了出来的常舒阳已经穿上了透明的雨衣。

“呜呜!呜呜呜!!”

被常舒阳用电筒照着眼睛、翻开眼皮查看瞳孔大小的梁宇轩挣扎扭动着。不好的预感一再袭来,危险的气味已经浓郁到了他无法坦然接受现状的地步。

常舒阳才不管梁宇轩想说些什么,确定梁宇轩的意识清醒的他很快把梁宇轩放进了一个长方形柜子里。那柜子既像模具,又像棺材。顿时梁宇轩挣扎的更厉害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常舒阳看了梁宇轩一眼,然而,也只是一眼。

安静地走到一边用事先准备好的材料拌起了水泥,常舒阳并不想问梁宇轩任何问题——他已经知道的够多了。

遗产、保险金、户籍,折磨、囚禁、婚内强/暴、骗保杀人。

把拌好的水泥倒进装着梁宇轩的柜子里,还特意调整了几次梁宇轩的姿势,垫高梁宇轩的头部,让梁宇轩的整个头连同脖子都裸/露在水泥之外。

等水泥彻底包裹住了梁宇轩的身体与四肢,常舒阳这才停了下来。他望着目眦欲裂“呜呜”个不停的梁宇轩,忽然笑了起来。

“别求饶。”

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包装揉得有点烂了的烟,往后退上几步,靠着集装箱壁的常舒阳拿火机点了只烟。

笑看着梁宇轩抽了两口,好玩儿似的吐了两个烟圈,这才缓缓笑道:“你一直是听别人求饶的那个,不是么?”

梁宇轩口中还在呜呜着,眼泪鼻涕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可惜这些眼泪和鼻涕无法融化水泥,掉了或是没掉都没有什么意义。

“什么?你问我我想做什么?”

两指夹着烟的常舒阳看着被宽胶带绕着脑袋绑了好几圈封住了嘴的梁宇轩努力翕动着嘴唇。

“噗嗤”一声,常舒阳笑出了声:“除了想宰了你以外还会有什么?”

用温和的容貌作出温柔中夹杂着几分爽朗的表情,然而这种温和温柔与爽朗在此刻看来除了诡异就只剩恐怖。身体被冰冷产中的水泥包裹着的梁宇轩忍不住浑身打颤。他这一打颤才发现身上的水泥又重了两分。

眼前的变/态精神病明显不想用水泥让自己窒息,可是等水泥干透以后,自己的身体和四肢要想从水泥里面出来就难了。梁宇轩还记得以前看过一条新闻说两个打工者的孩子跑到父母工作的工地上玩水泥。双手敷满了水泥,轻薄的水泥还干透了。等着两个孩子的父母发现孩子的手上满是水泥,带到医院去看,医院说干透的水泥除了物理碾碎只能用化学溶解剂。可是那溶解剂不是人类的*能够承受的,溶解的过程在人类的皮肤上发生也会对人体产生莫大的影响。结局,那两个孩子的双手是如同字面上的意思狠狠地脱了一层皮才终于弄掉了部分水泥的……

被这么多的水泥包覆住身体,等到水泥干透,哪怕自己没被眼前的精神病杀掉又哪里还有命在?于是梁宇轩又一次挣扎了起来。这次他挣扎地十分拼命,几乎是像被扔上岸的鱼那样不停地打着挺。

见梁宇轩如此拼命地鲤鱼打挺,常舒阳倒也不恼。他笑笑,盖起了让水泥成型的铁模具的盖子。

黑暗再一次笼罩了梁宇轩。被水泥和梁宇轩的身形积压的稀薄的空气在梁宇轩的急喘之下很快充满了二氧化碳。

“可惜现在是冬天。夏天你就能轻松些,不用花那么多时间等了。”

等?等什么?

梁宇轩的大脑不能很好理解那个用水泥把自己裹起来的精神病这是在说些什么。

“啊……不过说不定冬天也挺好的。因为夏天这湖里有不少鱼。”

像是觉得自己没解释清楚,变/态精神病用足以称之为悦耳的声音补充道:“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绝大多数的鱼都是食肉的。这世上不存在完全吃素的鱼。所以——”

“让你的下半身浸在湖里,让你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被水泡胀,被鱼啃噬,被啃噬出的伤口腐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求饶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不成调子的“呜呜”之声。梁宇轩心下大骇,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被鼻涕堵塞了鼻道的他无法呼吸,只觉得自己晕眩地像是往黑暗里跌去。

“别死啊。”

铁盖子重新被打开,刺眼的光亮射入梁宇轩的眼中。他转动着流泪不止地眼球,将常舒阳那张放大的笑脸看进了眼中。

“在我把你沉入湖底以前,别死啊?”

光明的,璀璨的。那是恶魔的笑脸。

啊,这个男人,绝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不,或许这个男人根本就不能说是“人”。因为他作为人的某些部分,早就已经坏掉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梁宇轩已经被扔进了湖里。

饿了好几天,无法排泄、无法动作,只是偶尔被灌点水以保证不会在虚弱死以前被渴死,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不大清楚的梁宇轩瞪着冰面上被常舒阳凿出的冰洞,吐出一连串气泡。干透的水泥坠着他往冰冷地湖水里下沉,他终于能够在一片死寂之中结束“活着”这件事对他的折磨。

滨湖的湖底又多了一块用人来做夹心的水泥。这是这两个月里的第四块夹心水泥。第一块夹心水泥的名字叫作杨玉洁,第二块叫李全,第三块叫黄让。顺便说一下,第五块预定叫牛爱琳。钱可儿如果没有做起皮肉生意,她就会是第六块。

“常家的小子还真~~是能下得了手啊——”

双手背在身后的青年与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中年一起观赏着用红外线摄像头拍下的常舒阳的种种绑架行为。

“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私底下却做着绑了人去做混凝土的事情!”

青年笑着,笑声里有冷嘲,还有热讽。不过最多的还是不屑与鄙夷。

“他以前是隼军团的刑讯官。自然没有什么不能下手的。”

薄唇优雅地往上微挑,脸上满是皱纹,双眼却精光四射的中年绅士在黑暗之中露出半个温文尔雅的笑脸。

“呃哎——”青年极度没品地发出了声作呕的声音:“原来他也是死鸟的一员,难怪我看见他就觉得想吐!”

“不过这小子也够蠢的!我们这边稍微透点东西给他他就真的跑去杀人了。常家那群老不死的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做这种事情,还不得气得翘脚!”

闻言,中年脸上的笑又更深了些。

“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您的意思是——?”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旁观着一切。”

“您是说他明知自己会被抓住把柄,常家会被抓住把柄,还……?”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无可抑止地笑声溢出了唇,中年因笑眯起了双眼:“他知道。常舒阳什么都知道。恐怕现在他心里还想着要像宰牲口一样宰了我们吧。”

“哎呀呀~好可怕好可怕~人家好害怕哟~~”

故作害怕地装出嗲嗲地声音笑个不停,青年望着显示屏上的常舒阳,好一会儿才敛起了笑意。

“正好有个小警员在调查闻暮雨坠楼的事情~他还没注意到之前几起失踪事件和闻暮雨坠楼的联系。这次让闻暮雨坠楼的那个什么轩的蠢货也失踪了,想必他很快就会往这个方向查过来吧。适当的时候我会助那小警员一臂之力~那样无论是常舒阳还是常家那群老不死的……都得通通出局!”

“真是可靠。”

中年像夸赞儿子那样亲昵地拍了拍青年的背。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别让我失望啊。”

“是!”青年璀璨一笑,故作正经地向着中年敬了个礼:“您放心吧!”

见中年带着慈和得笑容起身欲走,青年不免多问一句:“您这就要走了吗?您不准备为……”

“高远,”

中年回过头来看着青年笑道:“有些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青年愣了一愣,旋即目送着中年离开的背影。

等那背影消失在了青年的视线之外,青年这才轻笑出声:“棋已死,子已废。‘死棋废子不值得花费心力’……吗?我知道了,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啊,亲王。只是——”

青年笑着摇了摇头。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那个闻暮雨和她的母亲李云已经死透了。

就算没死,活得那么凄惨,又和死有什么两样。对于那种逆来顺受、没有半点主见的蠢女人来说,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吧?

“如果没死,”

“如果有那位大人一分的风范,”

“斗上一斗还是挺有趣的吧?”

青年,高远又笑了起来。他抬手,关掉了屏幕上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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