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龙麒那单纯的近乎傻气的反应,些许柔柔的、暖暖的东西泛开在闻暮雨的胸腔之中。即使明白龙麒是被自己这张还算不错的脸所惑,被自己表现出来的端庄贤淑、温柔大度所骗,闻暮雨也没法把任何带有贬低意味的标签贴到龙麒的身上。
都说女人的第一直觉是最准确的。闻暮雨虽然和龙麒认识的时间不长,两人接触的也不算太多。对于龙麒的身世背景、过去曾经闻暮雨也一无所知,但在伪君子梁宇轩的手下历经了一世折磨,于身死后涅槃重生的闻暮雨直觉地肯定龙麒是表里如一的人。他干净的内在完全反应在他单纯的言行之上,和闻暮雨不一样,龙麒是没有第二张脸的人。
龙麒对闻暮雨来说就像……对,就像这天空中飘下的雪花一样。莹白透亮,剔透的好似没有一丝杂质。他可以行事厚重沉稳,却没有阴沉内敛的城府。
反观龙麒,龙麒从来都不是那种擅长弯弯绕绕地揣测他人说话做事是否有深意的人。被闻暮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从闻暮雨的身上感到了些许排斥,他多少有点沮丧。不过比起这些事情来,他更加在意的是闻暮雨的身体状况。
面前的闻暮雨是那样的纤细,虽说看起来要比以前多上几两肉的样子,可是看在龙麒眼里闻暮雨依旧是风吹要倒的瘦弱。
“真的没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龙麒说这种话可不是为了缠着闻暮雨不放,也不是为了借机和闻暮雨亲近、占闻暮雨的便宜。龙麒就是觉得自己不该放着一个身体不好的弱女子不管不问。他明知自己的热心或许又会招来闻暮雨更多的反感,甚至可能会让闻暮雨对自己产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不耐,他还是微微弯下高大的身躯、尽量用不那么具有压迫感的方式来询问闻暮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使是除了憎恨愤怒悲哀之外已经不大记得其他感情的闻暮雨,也没法对如此单纯的好意无动于衷。见龙麒打从心底地关心自己,闻暮雨弯弯嘴角,唇边不自觉地挑起一抹明丽的浅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笑容柔和了闻暮雨的眉眼,软化了闻暮雨眸底深处的防备。她仰着小巧的头颅,长睫因动作而微微上翘。这样的她看在高大的龙麒眼里,活像一只无害可爱的小动物。
心里因为闻暮雨这没有任何深意的一笑瞬间翻江倒海、乱七八糟,龙麒暗骂自己痴愚蠢笨,没有丝毫定力。又在听到闻暮雨随口扯起话头的同时忘了自我斥责,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娇柔但不造作的闻暮雨。
闻暮雨被龙麒送到附属医院,刚到杨玉洁的单人病房门口就被小护士们围住了。
“闻小姐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又高又帅!”
“真好!我也想要那样的男朋友!”
哪怕看出了闻暮雨脸上的笑容带着为难,小护士们还是一人一句。
“很遗憾……刚才我去警署有事,那位是送我回来的警员。”
四两拨千斤地模糊掉重点,一句话把所有问题带过,闻暮雨好脾气地笑答着。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得出这群小姑娘个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龙麒自己是自己男朋友不过是为了探探自己的口风。
确实,光论外表的出色程度,龙麒和阎海有得一拼。区别在于阎海精巧纤细,美得是雌雄莫辨。龙麒则是纯粹的豪迈阳刚,是完全的男性力量之美。两者在闻暮雨看来不相仲伯。要说龙麒和阎海谁更受人欢迎……那还得具体看评判者的审美喜好。闻暮雨没有什么喜好,对两人的外表也就欣赏的更纯粹一些。
说些不大好听的话:闻暮雨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金尊玉贵、丰神俊朗的男人,他的几位挚友也都是独领风骚的人物。闻暮雨可以说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除了李云实在说不上漂亮之外,她身边的人就连哭包常舒阳都是个好看的。要是遇见个长得好看些的人闻暮雨就会有反应,年幼的时候她就得累死了。
想到常舒阳,还在礼貌性地奉陪着小护士们八卦拉家常的闻暮雨稍微走神。
那么多年没见,常舒阳早就褪/去了年少青涩。他不光是稳重成熟了,还沉着冷静的像另一个人。要不是幼时的两人太过熟稔,常舒阳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早已刻在闻暮雨的心底深处,没有刻意用心记忆也能回想起幼时两人相处种种的闻暮雨能清楚的在现在常舒阳的身上看到哭包常舒阳的影子,她还真不敢相信这个举止得体绅士,看起来温和实则既神秘主义又气魄压人的男人会是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哭包。
大约是为了打消闻暮雨对自己身份的疑虑吧,常舒阳主动向闻暮雨提起了自己的父母,在闻家败落前颇为喜欢闻暮雨的爷爷奶奶,还有和闻暮雨有过数面之缘的堂妹常舒夜。
常舒夜小时候体弱多病、绝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有一年暑假常舒夜的身体情况好一些,她终于能到同辈里最要好的堂哥常舒阳的家玩。结果人早上才到,下午就发起了低烧,连带着要照顾她的常舒阳也不能出去玩了。
听见常舒阳在电话里吸着鼻子向自己道歉,闻暮雨挂了电话。常舒阳以为闻暮雨生自己的气了,不料没一会儿闻暮雨就带着刚买不久的精装书到常家来了。
闻暮雨坐在床边给常舒夜念精装书上的故事,常舒阳就在一边痴痴地笑着听。结果没过多久,生病的常舒夜没睡着,倒是常舒阳趴在床边睡着了。闻暮雨和常舒夜都有些愕然,接着又同时相视一笑。
之前看见常舒阳沮丧,觉得自己连累了堂哥的常舒夜心里很不好受。闻暮雨没考虑那么多,就是想着常舒阳没法来了那自己过去就好。看见常舒阳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呼呼大睡,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便气氛融洽地闲聊了起来。等常舒阳醒了,他愕然的发现常舒夜已经比自己还要和闻暮雨要好了。为了这件事常舒阳还差点急得哭出来。
往事如烟,摸不着,留不住。一吹便散。常舒阳说当年那个病弱的常舒夜因为接受了新药的治疗,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精神也不错。如今在一家私人研究所工作,工作内容就是开发新药。
再听到那些熟悉的名字,听到那些熟悉的名字做着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事情,闻暮雨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上一辈子她被囚禁在那个小小的家里,和一头种猪没有区别。她没有私人空间,没有个人生活,更没有关心别人的余裕。那些故人是生是死她,活得是好是坏她从未想过,她的脑子里、她的心中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作为女儿为父母尽孝,作为人母保护尚未出世的孩子。
然而最终,闻暮雨什么都没能保护。
比骨头折断、内脏迸裂更加令闻暮雨痛苦的是没能保护任何重要事物的悔恨。在被梁宇轩推下屋顶的那个瞬间,闻暮雨才真真正正地明白这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不进则退。一再后退只求守住身后之物最后只能落得个被人逼进死路的结局。只有不畏迎面而来的恶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恶意回报恶意,才能斩开一条可以护着珍惜之物向前走的血路……
“——那闻小姐,我们不打扰你了!你忙!”
眨眼间收回飘远的心思,闻暮雨对着小护士们轻柔一笑:“好。等你们有空了再来找我玩儿。”
闻暮雨的话说得绵软,言语间自然地否定了小护士们的行为对她是一种打扰,还体谅到了小护士们工作的繁忙。虽说任何人都明白她说的不过是一句最寻常不过的客套话,但她那不急不躁好脾气的模样还是让人愿意相信她不是在随口敷衍。
官方杨玉洁病房的门,背对着房门在杨玉洁的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闻暮雨打开包包拿出了杨玉洁的钱包,如同像打开自己的钱包那样随手翻看了杨玉洁的钱包,接着又拿出杨玉洁的手机准备查看的闻暮雨发现杨玉洁的手机上了密码锁。
简单的四位数密码,大多数人会用自己的生日或是纪念日来做这种简单的密码。闻暮雨看了一眼杨玉洁钱包里的身份证,输入了杨玉洁生日的月日,屏幕上显示密码错误。闻暮雨再反着输入数字,密码依旧错误。闻暮雨想了一下,颠倒了月日的排序再度输入,顿时杨玉洁的手机无声地开了锁。
翻开电话簿从a看到z,再打开短信息翻阅过往的记录。闻暮雨耐心十足地看完了几百条短信,又打开了通话记录。
——果然。
闻暮雨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