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颜离开了喜事登门的土郎中家所在的乡下,心事重重地回了省城如今时局又动荡不安起来,吕老爷整日里忙得顾不到家,根本没察觉自己的掌上明珠出了大件事,吕爷爷虽然是老眼昏花,却瞧了个一清二楚,捉了孙女过来细问,打死不开口,只得又捉了丫鬟过来追问,这才问出点苗头来,担心之余,又将这自小就知书达理的宝贝孙女叫来身边,吕月颜无奈之下,只得透露了一点点心思,吕爷爷如今整日里无所事事的颐养天年,对于这些人生路上的烦恼,自然是瞧得比较透彻,得知小孙女确实是没有当真爱上那个土郎中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小孙女如今已经是长大成人了,应该是寻得自己的如意郎君的时候了,立刻命儿子百忙之中也得抽出空来,乱世由得他们去乱,咱自家里的大喜事终归是比那繁忙国事要重要得多

吕老爷当然言听计从,心里也很开心,也挺难过,宝贝女儿如今在自家长好了翅膀,要飞了,这份喜悦参着苦涩,算得上是如今这乱世中唯一的顺心事。吕府随后的几日里宾客如云,吕大小姐身边的许多闺中好友也是唧唧喳喳的前来凑热闹,吕月颜虽然是头一回替自己的人生大事揸主意,却是眼光分外的清亮,慕名前来的有才有德之人不少,吕月颜挑了个眼花缭乱,却是一个中意的都没得。

在这省会城市的达官贵人之中,如何能够找得到乡村医馆那份平静安乐的生活,吕月颜虽然是对于登门拜访的中医西医年轻才俊更上心,可这两厢一比较,立刻衬出那土郎中的医德有多高照,个人形象那也是被比的节节攀升,吕月颜心中那份失落感也是更加的重了,如此这般的数日之后,一个相中的都没有,吕大小姐倒是得了个眼界奇高的名声,有着显赫家世打底,这过分挑剔的眼光倒是成了某种优点。

心中这沟壑难以填平,吕大小姐心中渐渐的来了气,对于深受这乡村医馆的处事作风感染这状况也是很生气,又跑去了乡村别墅里喝茶看猴子,只不过这一回不再是偶尔微笑了,经常是气鼓鼓的藐视,口中指指戳戳这土郎中的一言一行,心中自己动手一锹锹的丢进各种蔑视词句意图将这沟壑自己填平了,找回以前那份心静再说。

没成想这土郎中相亲竟然是挺困难,因为这乡村医馆虽然是医术还不错,可毕竟是家境寒酸,前去相亲的那户人家大人是见惯了世故知道这是好人家,那家闺女却是附近挺有名气的村中娇娥,气不过父母竟然将自己许配给这么个相貌平平的土郎中,将来少不得要面对着各种病人端茶递水,这日子当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乡土人家有了气当然是找上门去撒,在范家医馆数落了几次之后,吕大小姐也看出了苗头,立刻美滋滋的开了顿丰盛大餐,吃的也是甜美舒畅,一如自己的心情。

随后几日,丫鬟们大显身手,将各种小道消息源源不绝的汇总到大小姐这边,原本女人家就是比较擅长这个,吕大小姐意犹未尽,决计再添上一把火,嘱咐个口风最实的丫鬟带了许多明晃晃的大洋前去找那家娇娥,竟然是一举成功,这家贫苦农家哪里见过这么些钱哦,登时惊得六神无主,都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加料大馅饼给砸晕了。随后几日范家医馆清净了许多,忽然有一日炸了锅,原来那家已经定下了亲事的农户忽然全家搬走了,屋里只剩下那两担架彩礼,还明显是少了许多物件的,估计是已经拿去用了,退不出来了。

吕大小姐终于心情大好,瞧着一脸愁云的小郎中范子亮独自在后院菜地闷头观赏菜子的背影,吕大小姐手中的千层糕直接甜腻到了心中,如今心中出了一口恶气,舒畅之极:你们严重干扰了我去寻找如意郎君,我就叫你们也尝尝这滋味。这煮熟了的鸭子竟然飞了,当然不是好事,不过是隔壁这家的鸭子飞了,这当然是好事,吕大小姐头一回私底下作祟竟然是大功告成,当然是可喜可贺的自己庆祝了一番。

范子亮头一回经历人生中的大失落,对他自己的打击蛮大的,自此之后虽然是祖训依旧执着于心头,却是尝到了世间冷暖,知道虽然自家一心善待一方百姓奉献良多,可遇到这种背信弃义的待遇,却也是无话可说,坚守信念的同时,当然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小郎中头一回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虽然是没什么怨言,人前依旧是热情赔笑,那内心失落却是怎么掩饰都很明显,阳台上的吕大小姐都是瞧了个一清二楚。

人不经事长不大,随后数日范子亮内心争辩无数,终于在老父亲的开导下豁然开朗,终于能够处事豁达起来,稚嫩的小郎中脸却是平添了几分坚韧顽强,吕大小姐眼睁睁瞧着这个重新坚定地站了起来的土郎中,却是再也生不出任何的轻视言语了,小郎中脸上那份坚毅执着的表情,当然不是认命,竟然是越看越舒心。

吕大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很多时候自己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小郎中一动不动,捧在嘴边的清茶也是久久放不下,丫鬟们瞧在眼中,当然是知道出了大件事,合计合计之后,赶紧差了下人去吕府报信,赶回来的下人却是带回来了更加惊人的消息,如今时局动荡的很严峻,吕老爷所属军部要进行战略大转移,说是要整个迁去很南方的一个岛上去,吕府如今也是开始打包细软了,这就请吕小姐赶紧回去省城准备。

吕月颜赶忙回去了省城,自父亲口中得知,这回搬去了那岛上,估计是今生再没机会回来家乡了,就连那个小岛能不能守得住都成问题,吕月颜如今算得上是情窦初开,当然不愿意离去,既然那边也不安全,我干脆就留在这里吧,那间乡下小别墅很安全,应该不会有危险,吕爷爷年事已高,根本不愿意折腾,也很愿意去那乡下别墅里不动窝,吕老爷知道如今这乱世都是自求多福,偏僻乡下应该是好过那座明晃晃的小岛,也就照办了。

吕月颜陪着吕爷爷终于又避难来到了这偏僻乡间,吕爷爷心无旁骛,吕小姐自然是更加开心,祖孙俩没事就在阳台上合伙晒太阳,吕月颜唧唧喳喳的将下面小小医馆的各种事情都讲给爷爷听,还拿出郑重收藏的那份范家祖训给爷爷看,吕爷爷老眼昏花,却是对眼前这状况瞧了个一清二楚,知道小孙女情根已经种在了这里,琢磨了几日,竟然将隔壁的范老爷子直接请来了府上聚聚,提亲之意很明显。

范老爷子老早就瞧见这隔壁阳台上上演的一出出华贵洋戏,当然是早就看得很不顺眼了,只不过人家是家世富贵显赫,根本就连这牢骚都不敢发的,一个女人家穿得花枝招展,还在那里撑着阳伞晒太阳,如此这般的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算是你这小丫头从来不跟其他男人喝茶,那也是看着挺伤风败俗的,如今竟然是人家闺女看中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戏唱的是哪一出哦?

范老爷子不敢答应,赶忙回去捉了自己儿子过来审问:你什么时候招惹了人家隔壁的洋闺女了?你好大的胆子!范子亮听得莫名其妙,心里却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循的,隔壁这家高贵小姐确实是很好看,举止也是如唱戏般的规整,只不过自己从来都是被人当做猴子看的,从来都没胆大包天的回看过去哦,怎么能算招惹呢!这一大一小两只猴子忽然间被观看的人请去同吃大餐,当然是纯朴心肝指东打西就是摸不着北。

合计了整晚,得出来的结论就是:自家那是绝对高攀不起的,也是不敢高攀的,我家这乡土间的穷小子,怎么配得上你家那如花似玉的娇小姐哦,您太抬举我们了,我们受不起啊。吕爷爷当然知道这些话句句真心,也知道这门亲事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自己替这宝贝孙女出了力了,也就就此打住了。其实吕爷爷当然是不肯宝贝孙女下嫁如此贫穷酸丁,孙女只是一时之间情迷,总归是会有清醒的时候的,这家医馆人很本分,知道识大体,以后就做好邻居得了。

吕月颜当然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从此之后就沉默了,外界乱局虽然是影响不到这偏僻乡间,吕爷爷过了不久还是寿终正寝,弥留之际吕月颜没少与范子亮直接打招呼,吕大小姐依旧是大方得体,只不过看过去的眼神那是深邃了许多,范子亮却是相当的拘谨守礼,视线都不敢轻易抬起。

吕爷爷入土为安之后,两家再无瓜葛,范子亮依旧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说了一门亲事,这回可是范老爷子直接全力推动,范子亮虽然是心有依稀,终于是不能自作主张,祖辈严训之中,原本就执着于与周围乡亲们同甘苦,却也是以另一种方式加重了范家这门第观念,吕月颜那份情始终藏得挺深,却也是吕家知书达理,将那谨守妇道三从四德教育的大有成效的缘故,这份情缘竟然就此错开。

范子亮随后的日子里,虽然吕家小姐再也不在阳台上喝茶了,却总是能感觉得到自那小楼里看过来的深情目光,往后的日子里,碰到了严重饥荒岁月,那小楼里竟然是搬出了许多米面来交给范家去接济附近的穷人,范老爷子终于对这娇小姐有了好感,却是再也没机会见到这娇小姐一面了。

吕月颜听得范家医馆在那里大摆喜宴,听得小夫妇在那里斗嘴嗔怪,一颗心渐渐地冰冷冻结,身体不适也是死活不说,终于郁郁而终,这还是严加管教身边丫鬟老仆,不得将自己的状况讲给外人听,等到香魂飘去了地府,她这几年随手写下来的厚厚一本心情杂记才被一个哭的肝肠寸断的丫鬟狠狠摔在了范子亮的怀中,丫鬟们和老仆人拿着分得的细软各自离开,这小洋楼却是遵照小姐嘱托交给了范家医馆随意处置。

那本杂记字里行间没有血泪,只有对于身世差距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无可奈何,甚至是切齿痛恨,吕大小姐始终是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可能真的去做这如此贫苦人家的媳妇,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份苦累困顿还能心中甘之如饴,对于范子亮这近在咫尺的土郎中虽然是打死不认自己心中那份思念,却是在字里行间夸赞这小小医馆的医德的时候,将自己对小郎中的情意表露无遗。

这本杂记范子亮只看了一遍,却是在心底深处念叨了一辈子,虽然自己没做对不起人家的事,人家也根本没明确挑破这层窗户纸,那也是相当的愧疚的,能得如此佳人垂青,是范子亮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如今戏台子上的风花雪月竟然就在自己人生之中真实上演,自己却是与之擦肩而过,如此佳人就在身边郁郁而终,小郎中当然是不能原谅自己,人家如此情深款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句嘘寒问暖的话语,还整日里当真将自己变作了土猴子一般的在人家面前畏缩,真的是枉作七尺血性男儿了。

范子亮不知道的是,吕月颜入土也没落得安生,一路行去阎罗殿,竟然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辈子很憋屈,生得如花似玉,举止雍容华贵,怎么竟然真的被个乡土郎中给呕死了?吕月颜行这一路,回顾自己这短暂人生,竟然一滴真正的泪水都没掉过,真正的恋爱都没谈过,那两情相悦真的只是落得个书中看到,却是根本就没尝到,这就又来投胎了么?这怎么行!

往阎罗殿这里慢慢踱的魂魄当然是没几个心情好的,性子如吕月颜这般暴怒刚烈的却也真没几个,吕大小姐这一生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育,处处都是高贵得体,本性却是被压抑的相当过分,竟然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原来自己性情是如此火爆,瞧见阎王爷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随便批了个小牌子丢在自己脚边,当然是更加的气不打一处了,捡起那小牌子就丢了回去。

阎王爷日理万机,抱怨声声吵吵闹闹的不肯老老实实去投胎的当然见过不少,抛下去的轮回牌子又被人丢回来的,还当真是没见过,粗大指头一勾,就将这放肆无理的家伙勾来了诺大的公案之上,还没等伸手去拿那降罪的令牌,就被吕大小姐的汹汹怒火给镇住了。

世间万物生灵都是在这轮回路上兜兜转转,善恶有报这是天理,循环往复这也是天道,阎王爷当然不屑于听眼前这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小魂魄在这里哭诉上辈子的委屈,吧唧着厚厚的嘴唇,挠挠胡子就待将这吵闹的很过分的丫头丢去地狱里改造得老实了再拎回来继续打发,扭头瞧见批阅公务的时辰已到,心念一转,干脆带了这喋喋不休的小小魂魄去了内堂吃午饭,顺便听听如今凡间尘世是如何光景,拿来下饭也是不错的。

阎王爷吃得当然很不错,只不过毕竟是阴间食物,不算怎么开胃,听得这尘世迷途小羊羔这份错位情缘,还算得上是比较动听,尤其是小丫头倔强一生,知道适可而止的不去图妄花前月下那些腻人的欲念,至死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算是不错的了。阎王爷经常被叫屈的魂魄追问自己为什么穷困潦倒一生,依旧是不得好死,或者是为什么行善积德了一辈子,却终于落得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遇到这种死活不认命的主,阎王爷一般都是派了小鬼领着去地狱旅游一番,然后直接打发了上路,这一招当然很管用。

眼前这个地位悬殊造成的不可为,虽然瞧着缺了点抗争之心,毕竟是还有这一心向善的念头支持,终于学会了怎样做人,死的清清白白也是明明白白,挺合阎王爷的心意,阎王爷终于打消了丢这小东西去地狱旅游一番的念头,咀嚼着满嘴的食物,问这小东西你自己打算将你怎么判?你不是说我判的不好么,那你自己揸主意,你想怎么着?我判给你的可是比你前世更要舒适温暖的人家,你还不知足么?

吕月颜死扛到如今,终于是满腔怒火都发泄了出去,那阎王爷的无上神威却是如乌云般的飘过来压得自己挺难受,虽然心中忐忑不安,心愿却是冲口而出:我还要与他在一起,就算是依旧有缘无分,也想陪伴在他身边。阎王爷听着这个傻傻的回答,愣了愣,你下辈子可是重新做人,他也是重新做人,相互之间不认得了哦,前世种种也是记不得了哦,这也要在一起么?

瞧着小魂魄坚定地点着头,阎王爷擦干净胡须上的碎肉末,想了想,如此痴缠之人不是没见过,见得太多了,这愿望也不是没听过,听得也是太多了,挠挠头,又带着小小魂魄回了公案那里,重新批了个命牌,叫她去投胎吧,还伴随着一脸的无奈。

这招以前当然是百试不爽,这些痴缠之人全部都是满心欢喜万分感谢的直奔奈何桥而去,唯独这个看似娇弱脑筋憨直的小丫头,竟然连伸手去接的念头都没有!吕月颜当然是很疑惑,那小郎中当然是个长命相,我现在就去投胎,那下一世是与他结的什么缘,母子么?那怎么成!阎王爷你糊弄我啊!

身边小鬼都忍不住在那里偷乐,阎王爷揉揉鼻子,还好眼下是酒足饭饱心情好,也是呵呵一笑,在身边柜子里翻检了一会,抱出一个盒子来,里面许多闪耀着星光的小石头,阎王爷指点着这些看起来很神奇的小石头给吕月颜看,这些就是同命石了,你自己甘愿与那家伙同生,就必须接受这同命的结局,他若是英年早逝,你也得跟着遭殃,这样你还愿意么?

吕月颜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当然是没有意见了,问明了之后,伸手就抓了几颗石子一口吞下,魂魄当即化作一缕青烟,飘去了奈何桥下的云海那里耐心的等待起来,阎王爷瞧见这毛手毛脚的小丫头竟然多吞了好几颗,当然是心疼得很,赶紧捂住了盒子重又塞了回去,抬笔将吕月颜的小命勾去了范子亮的命轮之中,对于这俩凡人究竟是几世同命,当然是小事一桩不放在心上,瞧着桌下渐渐鼓噪起来的魂魄们,没了耐心,直接指挥小鬼放了好几拨地狱旅行团之后,秩序这才重又恢复了。

老范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吕月颜也是没想到这土郎中竟然于投胎途中被人换去了接魂引,老范这是飘飘荡荡的投去了个兽胎,吕月颜还算不错,依旧是做人,只不过在那奈何桥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当然是比老范要急不可耐的多,虽然是老范于这投胎路途没耽搁多久,可毕竟是五百年跨度,早一刻投胎开始新生,毕竟是时间差距蛮大的,老范与吕月颜这一对同命鸟,落地一岔竟然是岔了十几年,还竟然是人兽有别,这差距可是比上辈子那阶级差距要大了太多,这一个结局,当然是吕大小姐想不到的,阎王爷都不可能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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