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不声不响中流逝,几场大雪之后,就到了除夕。这日,清净寺的大雪封山,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纯净透彻,干净的容纳不下一丝一毫的杂质。

早就给宫里送了消息,不打算回去过年,元康帝也谢皇后知道后派人送了好些赏赐过来,也就作罢了。

萧扬欢吩咐郑嬷嬷和朱公公等人,给守卫清净山的官兵们每人发了冬衣和赏银,下人们添了一个月的月钱,又给几位庶母添置了一些衣服首饰等物,还允许他们能见自己的娘家人。

别的都是身外物,倒是能见自己的亲人,实实在在的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好几位低阶太子嫔妃欢喜不已,一入宫门,不见亲友故旧,如何不想念。

尚在宴席中,萧扬欢将消息告知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喜极而泣,崔良媛见状连忙道,“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怎么哭上了。”

“妾进宫的时候,只当这辈子都见不着父母兄弟姊妹,没想到还有再见的时候,心里欢喜。”说话的是奉仪于氏,她原是宫女出身,因为人谨慎小心,颇有姿色,被孝仁皇后选了赐给昭哀太子做侍妾。

与她交好的昭训严氏连忙劝慰,“大过年的,可不兴作哭。这是公主惦记咱们,咱们就领了这份心意的才是!”

于奉仪破涕为笑,抬头对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萧扬欢感谢道,“妾多谢公主恩典!”

倒是一旁的李良娣眉头微蹙,轻声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大合规矩?”

席间的欢喜,有一瞬间的凝固。

萧扬欢含笑摇头,“虽然不合规矩,但也论人情。咱们不在宫中,也没了诸多规矩约束。虽然在寺中多有不便,但趁着年节上香的时候,见一见家里人也是人之常情,皇叔和皇后娘娘都是慈悲人,不会怪罪!我昨日让朱公公往各家递了消息,让他们愿意来的,趁着正月里,来见一见诸位。”

此话一出,算是安了众人的心,面色松快许多,言语笑谈增多,推杯换盏间多了几分热忱。

坐在席上的孙良娣全程不说话,除了她面色蜡黄,一瞧就是身子委实不好,只能冷眼看着这些人说话热闹。目光清淡的好似她就是看客,是局外人,连着她身边的位置都空了好些。

萧扬欢微微侧目,瞧见了孙良娣的冷寂之色,对于这位处处爱给她使绊子的庶母,萧扬欢觉得她呆在自己院子里的这些年,眉目间平和许多。

既然如此,还是由着她在院子里静养为佳!

晚膳后,众人各自约好交好的几人,或是在院子里说话解闷,或是凑在暖炉边上吃茶吃点心等。

萧扶欢和阿平坐在一起,细细给他将过年的趣事,可以上哪儿玩。阿平听得津津有味,姐弟二人相处的十分得宜。殊不知,阿芙的这些趣事,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白妈妈端了一碗甜汤走来,“公主晚间用的少,奴婢给您做了一碗甜羹,这守岁还早着呢!”

萧扬欢看了众人一眼,白妈妈会意道,“都有!”说着就见下人们端了好些碗盏过来,供人选用。

甜羹软糯香甜,闻着便十分可口,萧扬欢倒是用了不少。

“这甜羹也有好些年没吃着么!”孙良娣整个人消瘦不少,再肃穆一张脸,原本是寻常一句话,在她说出来就带着几分讥讽的意思。

白妈妈眼神一沉,心里涌起几分不快。

崔良媛见众人都停了说笑声,不由得开口道,“姐姐身子不好,这等不易克化的甜汤,自当是少吃为妙。”

“是啊,良娣。您身子较弱,逢年过节的日子吃一点,是高兴。若是寻常吃食,有碍您的病情,那不成了罪过!”严昭训看不惯孙良娣那不阴不阳的做派,也出口附和道。

孙良娣利眼扫去,“怎么,如今你也该这样和我说话了!”

严昭训面色一白,想要再次出口,于奉仪拉了拉她的衣袖,无论如何孙良娣的位份都比他们高,孙良娣出言训诫,萧扬欢也不便说什么的!

正在喝茶的萧扶欢突然道,“孙娘娘也喜欢吃甜羹么?若是孙娘娘喜欢吃,吩咐一声,难道灶上还能不给做么?”

阿平歪了歪脑袋绕过疏桐的身影,往堂上看去。萧扬欢伸手将阿平歪了的身子板正,见孙良娣眼角带着不屑,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唯唯诺诺,不敢反抗,“孙娘娘体弱不能吃,若是下人惯着主子,一味奉承,非良为恶!来人给广云院伺候的丫头赏一两银子!”

孙良娣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下来,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萧扬欢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萧扬欢也不恼,还让郑嬷嬷派人送孙良娣回去。

她一走,众人沉静片刻,崔良媛笑道,“这人,越活越回去了,和孩子一样计较吃食。浑似我和郑嬷嬷苛待了她的吃食和汤药一样!”

剩下的几人笑开了,气氛这才好了不少。

坐到子时后,寺里的铜制梵钟的钟声清透悠扬,各人起身退下,萧扶欢跟着李良娣离开了,萧扬欢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顿了很久。

大年初一,寺中来上香的人不少,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山下的庄户人家也在沿路摆了不少货物售卖,不同于京城的繁华,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萧扬欢做了早课,正在书房内誊抄经书,就见阿平坐在窗下的炕塌上,小脸上写满深思。萧扬欢觉得有趣便问道,“在想什么?”

“早上听寺中的小沙弥说,今天寺门大开,山路上会有很多商人来售卖东西。”萧昭佑正色道。

“想去看看?”萧扬欢轻声问道。

萧昭佑立马回望过来,一向板正的脸上带着期盼之色,看的萧扬欢一阵心软。

“也罢,今日初一,带你出门看看也行。若是看累了,咱们就去非相庄上用饭,如何?”萧扬欢从书案后起身,进内室换了一身象牙色的羽缎衣裳,差人去问了萧扶欢,得知她不愿出门便罢了。

除了寺门,果然一路上喧闹非常,行人穿戴各色各种,有附近的农户,有像萧扬欢这样身边围着不少仆从的富家。

走到半路,萧昭佑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停了下来,看着摊主拿着木勺在木板上画糖人,瞧的稀奇。

“咦,小公子怎么在这儿?”

萧昭佑听得声音耳熟,转头看去,来人正是贺清愉。他四下打量,果然在不远处,瞧见了含笑看着他们的萧扬欢。

“小公子喜欢么?那都给公子买下来如何?”贺清愉问道萧昭佑,萧昭佑抬头看了看他,倒是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摊主。

“不用,我有!”说罢,萧昭佑便指了几个糖人,摊主飞快的做了起来。

捏着糖人,萧昭佑立即奔向萧扬欢,“长姐选一个。”

萧扬欢选了一个兔子,笑眯眯的摸了摸萧昭佑的脑袋,就见贺清愉一个人走了过来。

“一年一次的庙会,侯爷是专程从京城来瞧热闹的?”萧扬欢面带微笑问道。

贺清愉摇头,“被宁侯拉来的。”

“宁侯也来了?”

“嗯,他今早参加了朝拜后,原本是打算参加张家的宴席,接过路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突然拉着我,策马往虚妄庄赶来。到了庄子上,大门一关,又不许我进去,当真是莫名其妙。”贺清愉一面莫名之色,话语也带出几分气愤来。

参加了朝拜就离京?还推了张家的宴席,看来事出有因!到了庄子上,不许贺清愉进去,是不想有人在场。

宁冬荣想在虚妄庄内做什么?

“左右我也无事,听说这庙会上有一家算命摊子十分灵验,正打算去看看。偏巧我来的晚了,那摊子前挤满了人,就往上走。”贺清愉道,“我看公主和郡王也是出来玩,不如一起,也好作伴。”

萧扬欢看了阿平一眼,他正拿着一只糖人添的开心,全然不在意去哪儿,干什么。“那就一起!”

有了贺清愉同行,萧扬欢觉得耳边就没有清净过,这人在江南和京城见多识广,一路下来,但凡是他见过的,总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偏生他说话十分有趣,也不显摆,连萧昭佑都不吃糖人,听他说话了。

“这摊子上摆的银器不是咱们南楚的样式,你看那银器上的花纹,朴素大气,是西南山民惯用的纹饰。”贺清愉指着一只素银簪子对萧扬欢道,“公主若是喜欢,可以买下来,当个玩乐。”

“还有这个。”贺清愉捏着一只土陶人像,“传说这个是西南山明崇拜的神明,他们不信佛祖真人,信奉鬼神,这人像做的青面獠牙。”

摊主闻言笑道,“这位公子懂得真多,这确实是从西南大山里来的。都是小人一件一件的从大山里背出来,虽然不甚精致,但是胜在稀罕,您带些回去?”

萧昭佑不解道,“山民为什么不信佛祖真人而信鬼神?他们是否是不服教化?”

摊主一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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