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正在县衙理事的陈县令,被十来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围上,只交代有事请走一趟,便被带走。他正心内惴惴不安,尚来不及吩咐衙役。就被请见去公主和县主,匆匆被送上马车,往皇庄而去。

公主出行,必有规制,鸾舆凤驾,仆从若干。何况萧扬欢是特意张扬出行,车架用的两匹漠北而来的宝马养的油光水滑,肌理分明。此刻在车夫的驱使下,正步调一致的拖着着鸾凤纹的车厢缓缓前行。

车厢宽大,周身呈现暗红色,细细辨认可知,制作车厢的木料是产自长白山脉一带以坚固著称的红木。车身上以巧匠雕琢凤纹,祥瑞纹饰,格外精致奢华。车厢四周坠有镂金风铃,只要车马一动,晃动铃身,便有清脆的铃声作响。

只是萧扬欢素喜安静,令人将风铃中的金坠取下,一路行来,只闻车轮和脚步之声。

皇庄外,早就得了信儿的庄头赶忙上前迎接。

“小人恭迎公主殿下、庆宁县主!”

马车稳稳停在皇庄前,随行朱公公轻扣马车,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是上好的木料才有的声响,“公主殿下,庄头请见!”

内里有随侍的叠翠撩开锦绣车帘后看了一眼,随即对身后低声回禀几句,然后就见她从马车中下来。

随后,马车内的人一一下车。

期间无一人敢窥视,无一人敢起身。

“起吧!”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在庄头耳边响起。

庄头以及他身后之人连忙站起来,抬眼看了身前人,又迅速埋头。虽是一身素色衣裙,但那份沉静端庄的气质,叫人不敢小觑。“公主此前,派任送来粮食瓜果之物,庄上的人都十分感激您和王爷、县主的恩典。”

“都想给您磕头谢恩,小的怕他们不识规矩,冲撞了您,没敢让他们前来。”

萧扬欢微笑,“不妨事,这庄子皇叔赏赐给了本宫,庄上的人若是短了吃穿用度,岂非本宫之过!”

庄头抬眼看了看萧扬欢,虽是笑容恬淡,可是话中之意,竟然听出了一种不怒自威之气。不禁心头涌起害怕,额头渗出薄汗,他连忙道,“是小的无能,没能将庄子照看好。不过,这会儿天热,公主和县主不妨先进庄子歇息?”

萧扬欢也不看他,只捏着手中的阿那柄素面宫扇往头上遮了遮道,“是挺热,也该进去。不过,你就不用进去了。”

话音落地,就有带刀侍卫上前,将庄头并他身后的十几人团团围住,并羁押在地。

庄头大惊问道,“公主何意?小的并无过错!便是公主身份尊贵,也不能无端处置小的!”

萧扬欢手中团扇一扬,带起一股凉风,慌得她耳边的那只玉制薄羽纹耳环晃动不止,她冷嗤一声,“一个皇庄都管不好,也敢在本宫面前说何错之有!”

这时,有马车行来,陈县令被侍卫从马车上请下来,才刚刚同萧扬欢见礼。

萧扬欢冷声道,“本宫被这人冒犯,本宫尚可赦免。但他所涉之事,牵扯太多,并非本宫能做主。此番将陈县令请来,便是请大人做主,将这欺上瞒下,欺压平民,败坏天家名声,贪赃之徒按律处置了,以还此间清明!”

说罢,朱公公上前,将一脸糊涂的陈县令拉倒一旁,指着被视侍卫团团围起来的庄头几人低声几句,又让人抬出之前从皇庄带走的账本和整理好了历年收成情况,一一将其交给陈县令看。

“因着小人说庄上的庄户人家吃不上饭,差点卖儿卖女过冬。殿下和县主听了十分同情,将早些年用不上的物件拿去换了好些粮食送来分给众人。”

“哪里知道,在查账的时候,发现这人虚报数目。”朱公公拿出一张整理好的差额单子指给陈县令道,“大人瞅瞅,都快赶上公主殿下十年的奉银了!”

庄头连胜叫屈,忙为自己辩解。

陈大人拿着那张单子,瞧着单子上的数字,不由得心头一跳。

萧扬欢听着说话声不断,厌恶蹙眉,留下朱公公瞧着陈县令处置,她带着一行人径自进了皇庄。

皇庄占地宽敞,良田不少,此时正值上午,地头劳作人数不在少数。这会儿见了萧扬欢一行人浩浩荡荡进来,都好奇的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有好事者,将庄外发生的事情,告知众人。这下似油锅了掺了水,喧哗一片,急急匆匆往萧扬欢一行人方向赶来。

十来个侍卫将萧扬欢几人护着,那些庄户人倒也知道规矩,在靠近萧扬欢一行人不远处,就跪了下来。

叩头有,告状有,瞧热闹有,还有上前领路的。

萧扬欢肃穆脸色,摆手示意众人勿言,“本宫是皇上的侄女,先皇册封的汝安公主萧扬欢,这位是本宫的妹妹,庆宁县主。”

“此番来,却是为了庄子上的事情。郑嬷嬷将诸位诉求都告知本宫,今日本宫传了县令,将账本等物交给了他。”

“诸位大可放心,庄上事务,本宫会另外派遣人来,必定不会有之前那人的苛刻之举。只是这庄子本宫不大了解,烦请诸位指点!”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脸色松快不少,有几人壮着胆子上千表示愿意为萧扬欢效力。

萧扬欢含笑,与他们闲话片刻,清楚了庄子上的产息和产量后,留了谷秋应对此事,带着郑嬷嬷往三进的正院去。

进院之后,一番安置之后,萧扶欢这才长舒一口气,“长姐为何不许我开口说话?”

金嬷嬷端了两盏茶进正堂来,闻言便笑道,“县主年纪小,若是开口难免有有人说您跋扈!”

“可是长姐说了啊!”萧扶欢急急道,“他们不是会议论长姐跋扈?”

萧扬欢抬手扶了扶萧扶欢头上歪了的珠花,满目温柔笑道,“我们阿芙长大了,也会心疼长姐了!”

金嬷嬷上茶后,犹豫着对萧扬欢道,“虽然公主此番是镇住了庄头一行人,但是皇庄敢这样肆无忌惮行事,慢待主子,只怕必有所倚仗!”

“我知道!”萧扬欢端了茶浅啄一口,“所以,才会典当东西换了粮食送进庄子里!”

萧扶欢一脸莫名之色,典当东西换粮食,不是她出的主意么?

这时,郑嬷嬷拿了一本册子进来,满目钦佩之色的看向主位上的萧扬欢道,“果然不出公主所料,那崔姓庄头果然在庄子里干了吞占了土地的勾当。”

萧扬欢轻呷一口清茶,瞧了瞧手上的粉彩盖碗笑道,“倒像是专供宫里的瓷器。”

因着萧扬欢等人还在孝期,又是在寺中清修,这等重色物件都留在了承欢宫中。是以,这瓷盏并非从寺中带来的,而是庄子上就有的。

萧扶欢也看了看自己手上捧着的装清茶的彩鸟盖碗,品质不俗,确实像是在宫里待客用的东西。

金嬷嬷顿了顿,“听仆妇说,是庄头一早就吩咐下来给殿下和县主准备的。说是宫里出来的好物件,不能慢待公主和县主。”

“倒是可惜他这番小心思,竟然没了施展的地方!”萧扬欢恹恹道,随手将茶盏搁下。

重锦上前收走茶盏,“您一来就断了他的后路,这会儿只怕正和朱公公、陈县令打官司,哪里想得起这茬!”

叠翠捧着从寺中带来的果子进来,正好对上萧扶欢左右打量的样子,不禁笑道,“县主是怎么了,瞧着公主的样子不眨眼的!”

金嬷嬷也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里轻微一身叹息,这位县主今年也快九岁了,汝安公主九岁的时候,已经能够衡量承欢宫一宫事务了。

萧扬欢摸了摸萧扶欢的脸,轻声问道,“哪里不懂?”

萧扶欢对上萧扬欢的眼睛,黝黑的好似永巷的深夜一样,叫人胆怯的不敢撒谎,“哪儿都不懂!”

“拿物件典当后换了粮食,是你出的主意。”萧扬欢收回手,端正坐着,“但是你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主意?”

萧扶欢回想当日情形道,“因为朱公公说庄上没有粮食,庄户人家过不不好!长姐说,若是能给庄户人家送些粮食就好了。崔良媛说账上没有多余的银钱了!”

重锦笑道,“咱们县主心地善良,良媛说账上没有,可是公主有封地,每年都有一笔银子进私账,而且先帝驾崩前,留了好大一笔银钱给公主、郡王和县主!”

“有钱?”萧扶欢不解问道,“那我提出典当旧物的时候,长姐怎么不阻拦呢?”

“为何阻拦?”萧扬欢淡淡道,“皇庄是皇叔赐给咱们,供咱们吃喝用度的。如今漫说是吃穿用度,甚至还有卖儿卖女的事情发生,若是传达京中,人们会如何想?”

“这是明晃晃的打了皇叔和咱们的脸面!”

萧扶欢立即道,“皇叔每月都会派人到寺中询问衣食,必然不是皇叔苛待我们,只能是庄子上的人不好!”

“所以,咱们用粮食打开了庄子的大门,也杜绝那等卖儿卖女的事情!长姐今日只需要拿出那人不好的证据,下手处置了庄子上的人!别人还会议论长姐跋扈么?”萧扬欢循循善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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