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候贺清愉在殿外等候片刻,便被传召进了内殿。
昌隆帝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又有几分犹豫不决,最后无声叹息,“听说你这段时日同诚王走的很近?”
贺清愉起身恭敬回道,“臣也时常去宁王府上叨扰的。只是,宁王不似诚王般爱和臣说话,故而显得诚王待臣亲近几分。”
昌隆帝淡淡的唔了一声,“你性子倒是比你父亲活泼些。他被大长公主拘着,鲜少能出来玩,偶尔一次,也是闷闷不说话。你这样很好!”
贺清愉垂眸不语,脸上的笑容依旧浅薄。可是心里却道,不知是哪个嘴多的在昌隆帝面前上了眼药?昌隆帝这样的敲打他!
父亲是盛年而亡,其中的原因太多,但他从旧年的一些奴才嘴里知道,最大的缘故便是不得重用,空有抱负和才华。
“有了皇上这话,下次母亲嫌弃臣不稳重,臣便不怕了!”贺清愉老老实实的半是抱怨的道。
昌隆帝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倒指了指位置,让他坐下。“孝智皇后一脉就你一丁点血脉了,杨夫人对你期盼不小,稳重些也好!”
贺清愉老老实实的坐下,直愣愣道,“早些时候成亲也算么?曾祖母走的时候,拉着母亲的手交代了好几遍!”
昌隆帝一愣,一时间倒是没有反应过来,这贺清愉是真愣还是装傻。“你今年十三,成亲说的早了些,但学业不可荒废!”
“是,臣定当好生努力,不和沈家学子起冲突!”贺清愉说的信誓旦旦。
昌隆帝听得满心不信。
小半个时辰后,贺清愉出了启元殿,心头一动,往承欢宫的方向去了一趟。
而承欢宫正殿,萧扬欢才将萧扶欢送回寝殿歇息,见了请脉的太医。
“县主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天气冷,还是要少出门的好!”
萧扬欢微微颔首,“本宫被禁足,无诏是不能出。此番也是皇祖父传召,经此之后,阿芙只怕还要在殿里养上些时日!”
太医垂首应答,“是,臣这便去开方子。”
“倒也不急!”萧扬欢叫住太医,“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本宫想问问李良娣的脉案如何?”
太医想了想方才得到的吩咐,这才开口道,“良娣中毒不浅,便是恢复了也不如从前。”
即便是意料之后的答案,萧扬欢还是有些怅然,“无论如何,还请太医援手,替她医治,到底李良娣还年轻。”
太医点头应是,便退了出去。
良久之后,萧扬欢才从主位上起来,起身进了书房,在书案前,坐了良久才研磨提笔写了一封信。
“重锦,你将这封信交给朱公公,让他交给李家大老爷,请他酌情处理。”
重锦借了带着墨香的信笺,并未多问,应声而出。
书房内只有萧扬欢一人,她走到窗边,伸手推开,带着刺骨的寒意迎面袭来。
“李家会怎么选呢?”冷风拂面,这句微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宫墙中。
顷刻,谷秋进来,“公主,永昌候请见。”
萧扬欢挑了挑眉,将抄写的经书放下,抬眉问她,“为何?”
谷秋摇摇头,“公主要是不见,奴婢可以打发了。”
“不用!”萧扬欢垂眸想了想,“你请他到东间坐,我稍后就去。”
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萧扬欢才到东间。
“公主!”永昌候见萧扬欢半大孩子,却一本正经的端正模样,眼中带了笑意。
“表叔多礼。”萧扬欢只当没见,稳稳当当坐下。
永昌候落座后才道,“方才还未谢过公主提点。”
“亲戚间闲话而已,不值当表叔道谢。”萧扬欢轻声说道,看向贺清愉。他见萧扬欢看过来,忽而展颜一笑,俊朗的模样,如皓月皎洁,简直要恍花人的眼。
萧家人长得都好,这是天下人尽知的事情,但似乎贺家在这上头,更胜一筹!
然而萧扬欢的眼里,并未有着他人眼中着迷惊艳之色,那双凤眼里,一闪而过的警惕之后,便回归寻常。
“表叔此来,所谓何事?”
贺清愉看着她沉静宁和,恍如老僧不为世情动容的样子,忽而心底涌出摧毁的想法。于是,他开口道,“朱公公在四处收粮食,数量不少,公主知道么?”
“知道,本宫吩咐的!”萧扬欢直言不讳,似乎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只是寻常事情。
贺清愉双眼微张,惊讶与她的坦诚。
萧扬欢不经意看到贺清愉的表现,露出浅笑,“怎么,这点子小事,也只得表叔注意?”
南楚地势极好,一向风调雨顺,鲜少有洪涝之灾。加上前朝灭亡的众多原因中,就有旱涝频发,民不聊生之故。故而南楚有屯粮的习惯,粮食价格也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上。
贺清愉想不通,萧扬欢屯粮的目的何在,若是想要从粮食上赚钱,费心费力,赚取的银钱不多不说,稍有不慎,一个贪婪成性,还会让声名扫地。
“近五千斤的粮食,在公主眼中竟然是小事?”
贺清愉打量着对面的萧扬欢,见她眯了眯眼,不似方才的死板,眉目间多了几分鲜活灵动。
萧扬欢也在不经意的留意贺清愉,知道的倒是不少,看来贺家早就留意京城一切,或者在留意她。
“非灾非荒年间,便是三万斤今粮食算什么?折算成银子才多少两?”萧扬欢不屑道,“侯爷闲来无事都盯着这等小事的么?”
或许是萧扬欢不悦的目光太过直白,贺清愉有些尴尬的清咳几声,“朱公公买粮的几个铺子正巧都是母亲的陪嫁。”
这算是低头了!
萧扬欢才挪开了让贺清愉倍感压力的目光,“既然是侯爷的铺子,那本宫便不客气想请侯爷行个方便。京城附近僧寺不少,本宫有意让他们替昭哀太子诵经,想以粮食酬谢。”
“但若大张旗鼓,只怕惹来议论,徒添事端。我手上无钱,但还有母亲的一些衣料首饰等物,找人估算了约莫万两银子,还请侯爷都将他们折算成粮食于我。”
贺清愉神色莫测,对于萧扬欢的毫无诚意的请求,心里陡然出一种这便是皇族气势么?
见他不答话,萧扬欢也不急,只端了茶慢慢喝着。
昨日午膳后,杨淑妃让人送了好些茶来,其中有她最爱的雨露白茶。白茶清香,入口绵软,涩味之后,回甘无穷。
“既然是公主所求,臣定当达成。”贺清愉答道。
萧扬欢抬头看他,若有所思后笑了,“若非侯爷姓贺,本宫只当你杨呢?放心,我母妃之物,绝非凡品,不会亏待你!”
贺清愉自然知道谢氏陪嫁必然极好,有道是谢家清贵至极,虽然清,但贵是一定的。故而虽然知道这位古怪的公主所求之事绝非如此简单,但还是一口应下。毕竟,谁会想起银子多呢!
此事已了,萧扬欢也不准备与他多谈。毕竟,与俊美称绝的还有他的智多近妖。虽然这会儿没有道后来那样的程度,但还是小心为上。
“臣今日来承欢宫,是有一事,过两日家妹过生,臣一家在京城少有亲友,能与小妹说的上话的只有县主了,故而想要请县主过府吃顿便饭。”贺清愉说罢,就将粉色花笺拿出来,放在几子上。
萧扬欢狐疑的看着贺清愉,见他满脸正色,不似作假,犹豫着开口问,“你不知道?”
贺清愉一愣,“臣该知道什么?”
萧扬欢冷笑,“阿芙病倒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臣并未听人提及!”贺清愉道。
请客与做客,虽说是你情我愿之事。但若是碰上这样的情况,丢脸的只会是萧扶欢。
“并非臣故意为之,实在是并不知晓!”贺清愉连忙解释道。
萧扬欢全然没了之前的好脸色,脸上挂着淡淡嘲讽味道,“该知道的侯爷不知道,不该侯爷关心的,比谁都清楚。点您一句,宫里才是您该关心的地方!”
说罢,便端了茶,便是送客了。
贺清愉随朱公公除了宫门。正待朱公公回去复话的时候,被贺清愉拦下,拱手行礼。“请公公指点一二。”
唬的朱公公一跳,然后私下看看,幸好今日走的是偏门,左右无人,这才安心。“侯爷可折煞奴才了,当不起您的!您有什么要问的,吩咐一句就成!”
贺清愉也不扭捏,将萧扶欢生病一事问出来。
朱公公点点头,“恩,是有这事儿,而且闹的动静不小。奴才听值夜的宫人说,连侍卫都出动不少!幸好元宵佳节,大家没顾得上。昨日淑妃娘娘还来了,特意来看望过!”
贺清愉连声道谢,又悄悄往朱公公的袖子里塞了一个荷包,这才匆匆而去。
书房,萧扬欢正在研磨,有细微脚步声渐行渐近,便收回手,头也不抬的坐下,“办好了?”
朱公公上前接过墨慢慢研磨,“是,看样子,应该是上心了!”
“上心就好!接下来,将母亲嫁妆里用不上的布料首饰死当之后,银子交给他就成!”萧扬欢在笔架上,选了一只羊毫。